在這僅剩的夜晚時光,可憐的男孩又有些什麼樣的遭遇?命運之神引領他走向何方?難道他迷失了路徑,直繞著死氣忱忱的首都兜圈子嗎?有一大堆沒人能回答的問題!他極有可能馬不停蹄地繞著拉雪日神父墓園四周無盡的巷弄亂轉,這座歷史悠久的亡魂安息園地裡的居民還真不少呢!等於是座獨樹一格的城市,往東可一直達到奧柏維裡耶堡壘以及羅曼城禍堡。總之,當冬日溫煦的陽光灑上銀白色的市區時,米歇爾正躺在這座墓園裡。他已經沒有力氣去想露西了,所有的意念都已凍結;他像是一縷幽魂在墓碑之間悠悠蕩蕩地飄著,彷彿對這裡一點兒也不陌生,簡直像在家裡一樣的自在。他沿著主要的路徑往前走;然後右轉到下墓園的潮濕小路上,覆滿白雪的樹枝迎風搖曳著,點點雪花散落墳塔頂端,像是涓涓珠淚;只有寒風中依舊挺立的墓碑讓白雪不敢欺近,、因此墓碑上鑿刻的死者名字還依稀可見。在一堆荒煙草中,他辨識出海洛伊悔缸巴拉德的墳塚-頹把的柱子只剩下三根仍奮力支撐著飽受時間腐蝕的上梁-看上去就像是羅馬議能刷品遺跡。(原弘歇爾視若無睹地走開,再遠一些他發現契盧比尼、哈貝內克、肖邦、馬塞、古諾、雷耶等人的墳塔;這裡似乎是為音樂人士專設的區域,為這些為音樂而生又為音樂而死的人士畫出一處安息之地。他繼續走著。他停留在一座墓碑前,碑上沒有日期、沒有銘文、沒有家徽、沒有任何排場,上面只銷刻著一個名字,一個受歷史肯定、萬古流芳的人物,俗的前幾抖。接著,他走進乾淨清爽有如荷蘭鄉村般的一處墳區,階梯是磨石子地面,周間也沒有鐵欄杆闡住,讓人不禁有一探究竟的慾望。「在這裡小憩多好,」米歇爾想道,「而且還可以找到永遠的安息。」這裡的墳墓建築風格包羅萬象,有希臘式、羅馬式、伊特魯立亞式(義大利古城區)歌德式、文藝復興時期樣式、二十世紀的流行樣式,在這裡全都一視同仁,融洽的並存著;而深埋在大理石、花崗岩或黑木十字架之下的逝者,也早就化為塵土與大地合而為一了。年輕人繼續瀏覽著;慢慢地走向陰鬱的高丘,實在是太累了,他靠在馬恥叫位對昕一你人的墓室上歇了一會兒;粗石堆砌的圓錐造型,沒有繁複花紋,也沒有花俏浮雕,但它像前那)的金字塔一樣蛇立不搖,盡職地替這兩位友誼歷久彌堅的朋友擋風遮雨。距離不到三十步處,身披大理石紋長袍的馮伊將軍就在旁邊守護著他們;雄壯威武,隨時可以拔刀相助。突然一驚,可憐的男孩好像想到了什麼似的,到處翻尋想找一個名字;然而他所看到的都是一些受時間肯定,當代崇敬的響亮名字,不是他腦中所想的那個;其實有些名字已經模糊得完全無法辨識了,甚至原本豪華的墓室也多半剩下斷垣殘壁,家徽消失了,緊握的雙手也分開了,盾型徽章更風化的不成樣了,現在輪到死者們安息的墳墓面臨死亡的威脅!注地不顧一切的走著,迷了路再折回頭,就是不停地走,偶而倚在欄杆旁喘口氣時瞥見普拉油河山川墓碑,碑上的『憂鬱』詩早已隨風片片掉落;德索吉耶墳上的銅製勳章殘破不全;加斯舵!蒙日的學生為了紀念他,放在墳上的紀念牌也兔不了相同的命運;而民齡恥胖雕塑的『蒙著面紗哭泣的女孩』則還伏在拉斯帕伊的墳前噴咽地吸泣呢!他依然走著,沿一座瑰麗的大型紀念塔繞一圈,紀念塔的建築風格純粹,通體由精純的大理石構成,中楣四周綴以少女浮雕,衣衫單薄,或跑或跳,姿態不一,中央寫道
『給克萊爾密樂,一群成謝他為人的景仰者』
他再度走著。不遠處,他瞧見了亞歷山大﹒大仲馬那座遲遲未竣工的墳,那個終其一身劫力於挖掘他人深深埋葬的故事的大仲馬呀!走到那裡才發現竟已置身在有錢人的高級墳區裡-就算人已死了,墳墓還是極盡豪華之能事;那裡,有教養的貴婦和出名的藝妓,毫無芥蒂地比鄰而居,幸而這些藝妓懂得居安思危,平日還保留一些積蓄當棺材本;有些墳墓之大,乍看之下還以為是一間頹敗的屋舍呢!再遠一點,就是那些女藝人、戲子的安息之處,墓碑上還有不少當時自命風流的詩人留下的離別哀歌。最後,米歇爾拖著說重的腳步,朝墓園的盡頭走去,那裡有偉大的丹尼裡在一座金碧輝煌的墓室內長眠,隔鄰是巴裡耶,雖然墳上只有一根簡樸的十字架別無他物,卻是詩人們心目中的西敏寺一角?-巴爾扎克還在那兒苦苦地等著他的雕像豎立起來呢!
還有德拉明尼、貝哈特、羅斯特、岳和恥、班室、高提耶、聖﹒維多和其他數百位甚至連名字都散候在荒塚的人士。再繼續往下走,艾爾福得﹒德﹒繆塞這個名字赫然出現在眼前,在一片殘垣斷壁當中,繆塞眼睜睜地看著他身旁的那株楊柳死去,那株曾在他最柔美最幽遠的詩句中出現過的楊柳呵正當此時,可憐的男咳突然清醒過來,胸前的紫蘿蘭散落一地;他二拾起,淚流滿面地將花供在這位已經被世人遺棄的詩人墳前。更往裡走去,越走越高,回憶紛杏而至,痛楚再度襲上心頭;站在松柏和楊柳樹的縫隙間,整個巴黎市落入他的眼底。最遠的背景是華萊利安山脈,右邊是蒙馬特高地,依舊癡癡地盼望雅典人能將帕德嫩神廟移到它的背脊上;左邊有先賢祠、聖母院、聖教堂、傷殘老兵收容所,再過來是聳立在格奈勒港灣的燈塔,尖尖的塔頂插入雲霄,高五百法尺。
巴黎市地平面則結集了數千萬棟房屋以及數十萬家工廠,更有高高的煙函穿梭其間。再往低處瞧就是墓園了;群集的墳墓遠遠望去就和一般平常的城鎮沒有兩樣;它有自己的街衛、廣場、屋舍、招牌、大小教堂。毫無疑問地,這裡是最奢華的墓園了。最後,則可見到天空飄著一隻氣球,氣球上裝設了多枚避雷針,意在防止閃電誤擊到毫無防備的人家,同時也避免整個巴黎市面臨更具毀減性的災禍。米歇爾有一股衝動,想一刀切斷那條繫住氣球的繩索,讓氣球隨風飄向無窮處,讓整個司是城市遭受電擊,讓它淹沒在漫天火海當中!「巴黎啊!」他絕望、憤怒
地吼著!「喔!露西!」他輕輕低吟這個名字,昏厥在白茫茫的雪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