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米歇爾喊道,「可以來一段音樂了。」「千萬不要現代音樂,」傑克說,「太難」「你是說太難懂了?的確,」葛松納接著說,「但是卻很容易演奏。」「怎麼說呢?」米歇爾問道。「我說明一下,」葛松納道,「我將引用一個淺顯易懂的例子。米歇爾,麻煩幫我掀開琴蓋。」米歇爾照做。「好,現在一屁股坐到琴鍵上去。」「什麼?你要」「我叫你坐上去。」
米歇爾依言滑坐到琴鍵上,鋼琴立即發出撕裂般的和弦。「你知道你正在做什麼嗎?」鋼琴家問他。「我一點兒也不懂!」「真無知,你正在演奏現代音樂的和弦。」「的確。」傑克道。「這就是現代音樂的和弦!更糟的是,當代科學家還用科學的觀點進行闡釋。從前,某些音只能和幾個特定的音配合;漸漸地,人們將每一個音隨意結合,使它們共存;每個音都是如此地優雅美妙,任何組合也都不會是嘶吼和尖叫。」「但剛剛的和弦聽起來並不棍耳。」傑克說道。「你能怎麼樣呢?我的朋友。我們已經被外物奴役、強迫到這種境地了;上個世紀,有位理查﹒華格納先生,一位從未受過釘刑折磨的救世主,創造了未來派音樂,我們居然乖乖地受他影響;在他們那個時代,旋律已經遭到排除,他進一步認為和弦也應該被放逐,自此音樂殿堂一直就是空蕩蕩的。」「那不就像是一幅不打草稿也不上顏色的圖畫?」米歇爾道。「沒錯!」葛松納答道,「你提到繪畫,但繪畫不是法國的藝術;它們來自義夫利及增包骨國,所以對於它們的忱淪,我比較不那麼痛心。然而,音樂卻是我們嘔心瀝血的結晶』「我以為,」傑克道,「音樂起源於意大利。」;「錯了,我的孩子。一直到十六世紀中葉為止,法國音樂支配整個歐洲,胡格諾派的古迪梅還是帕提斯提納的老師呢!而且最古老最純樸的旋律都來自高盧民族。」「而我們竟淪落到這種光景。」米歇爾說。「是的,我的孩子;借口說什麼新藝術形式,卻只是由一大串分音符組成。現在歌劇都在晚間八點開始,十一點五十分閉幕;萬一超過五分鐘,戲院負責人還得繳納罰金並付出雙倍的管理費。」「難道沒有觀眾會抗議?」「我的孩子,世人已不再品嚐音樂了;全是因圖吞棄。挺身反抗體制的藝術家也有好幾位;令尊就是其中之一了,但令尊謝世之後,這世上再也找不到能稱得上是音樂的東西了!我們只有兩種選擇,要嘛就聽那些令人作嘔的《原始森林之歌》-拖拖拉拉,平淡無味;要不就只好創
造所謂不協調的和弦,就像你剛剛坐上鋼琴即興演出的樂音一樣。」「可悲!」米歇爾道。
「可怕!」傑克答道。「還有,我的朋友,」葛松納接著說,「你們一定注意過自己的耳朵有多大吧!」「沒有。」傑克答道。「那麼,仔細觀察畫像和雕像,拿自己的耳朵和古代以及中古時代人們的耳朵相比,量一量,你們一定會大吃一驚!人們的身材日益短小,耳朵卻越來越大;到最後一定會很可觀的;我的朋友,自然學家曾做過多方深入的研究,想解開這個器官衰退之謎;罪魁禍首就是音樂;我們生活在一個鼓膜硬化、聲音走調的世代。你們可以體會到,經過一世紀臨恥寂和華格納的音樂洗禮後,聽力器官是不可能完好如初、不受影響的。」
「葛松納這個魔鬼在危言聳聽。」傑克說道。「可是,歌劇院也上演了起古典名作呀!」米歇爾答道。「這我知道)葛松納反駁道,「現在還有人討論想把奧芬巴赫的《地獄的數菲》重新搬上舞台,由古諾的宣敘調來表現,裡面還安排了一段巨蕾舞,所以估計能賺點兒錢。這些自以為聰明絕頂的觀眾,他們想看的是舞蹈!想想看,我們花了二干萬法朗建一座富麗堂皇的建築,結果竟只是為了讓舞者表演跳躍;我猜你們大概都想成為芭蕾舞者吧!《何阱扭恥扮徒》被濃縮成獨幕劇,布幕升起,映入眼簾的就是一場現代芭蕾;舞者身著完美無瑕、自然透明的純白舞衣,藉以取償金融家;如今的歌劇院已無異是證券交易所的分行了;他們響亮車地叫喊;甚至在裡面高聲議價,根本沒有人在乎音樂。不過,挑明了說,別告訴別
人,在那種情況下演奏出來的音樂,也沒啥可冀望的。「這倒是真的。」傑克說道,「歌唱家聲嘶力竭,尖著嗓子鬼叫,根本不是在唱歌。簡直就是亂七八糟!」「至於管絃樂團,」葛松納接著說,「當樂器演奏不能填飽演奏家的肚子時,樂團早已形同解體了。這不是個切合實際的行業。啊!如果能用踩鋼琴踏板的力量將煤礦中的積水汲取出來該有多好;如果能用低音喇叭管中吹出的氣來轉動巴黎地下開發公司的風車那就太棒了;而長號規律的伸縮運動能應用在自動錯子上,那麼演奏者不僅能日進斗金,人數也會呈倍數成長!」「你在開玩笑吧?」米歇爾說。「該死!」葛松納鄭重其事地答道,「如果有哪個瘋狂的發明家真的讓它實現了,我可是一點兒也不會感到不可思議。在法國,發明精神是如此地蓬勃發展,而且成了我
們僅存的精神。算了,不講這些了,這並不是太有趣的話題。現今還有誰會想要娛樂?我們只能索然無味地活著。這是規定!」「沒辦法改正嗎?」米歇爾問道。
「完全沒有辦法,只要金融業和機器製造業還支配著這個時代,就不可能有任何改變。而且,我對機器特別反感。」「為什麼?」「因為金融業至以咕咕1一項存在的優點,他們可以付錢去買一些傑作,人們不管再有才華,總是得吃飯;在羅蘭大軍時代,那些在威尼斯或佛羅倫斯等地的銀行家和大盤自卵說道是清晨。機械技術人員就不同了,我敢發言,有了他們,拉斐爾、提香、韋羅內塞和達文西都不會出現!他們怎麼競爭得過機器?他們全部都會餓死。啊!機器,我痛恨發明家以及他們的一切發明。」「終究,」米歇爾說,「葛松納,你是音樂家,白天另有工作,晚上練握了,你難道不願意演奏現代音樂嗎?」「我?誰說的!我和別人一樣,也彈奏現代音樂。聽著,我最近創作了一段符合今日潮流的樂章,如果能找到出版商願意發表樂譜的話,我堅信一定會受歡迎的。」「什麼曲目?」「《迪洛裡安娜》偉大的碳酸液化狂想曲。」「怎麼可能受到歡迎?」米歇爾喊道。M自其「先聽-聽再發表高論。」葛松納答道。他衝向鋼琴坐定。在他手指、手掌、手肘的壓制下,可憐的鋼琴發出極限的怒吼,音符像冰電般相互撞擊並且落下。
沒有旋律,沒有節奏,藝術家彷彿想要描述品的酌恥的那場死亡實驗。「聽到了吧!」他叫道。「你們瞭解了吧!是否有親身經歷化學家那場實驗的臨場感?你們現在就如同進入他的實驗室內,聞到碳酸外洩的氣味,氣壓高達四百九十五,汽缸搖晃不定,小心,儀器就要爆炸了,快逃啊!」葛松納用一種足以打碎象牙的力道,模擬爆炸聲。「哇!」他說,「是不是模仿得很像?音樂是不是很美?」米歇爾一時還回不過神來,傑克則再也克制不住,放聲大笑。「你想靠這篇樂章成名?」米歇爾問。「不是我想不想的問題,」葛松納回答,「關鍵在於是否符合時代潮流。世人都是化學家,如此我的音樂就會被認同。但光有這個點子還不夠,還需要有機會公開演奏。」「什麼意思?」傑克問道。「還有什麼好間的,我得透過公開演奏讓世人刮目相看啊!」
「我覺得,」米歇爾接著說,「這段樂章你表演得非常傳神。」「別拍馬屁了!」藝術家聳聳肩,然後說:「連第一個音符是什麼我都不知道,然而,我已經花了三年的時間在研究了。」「你還想作些什麼?」「且明向嗨,我的核子們,別再發間,你們會以為我瘋了,而這樣會使我沮喪。我向你們保證,李斯特,泰爾怕,普魯登和舒爾霍夫一定會被我比下去的。」「你想要每秒鐘比他們多彈出三個音嗎?」「不是!我正在構思一種嶄新的彈奏技巧,能讓聽眾如癡如狂!什麼?恕我無可奉告,萬一稍有不慎洩漏了口風,馬上就會有人剩竊我的點子,接著就會看到一大群人跟風而來,我希望自己是舉世無雙,無可匹敵的,但還需要過人的努力才行。等到我的技巧純熟有信心之後,財富就手到擒來,到時就可以向大帳簿道再見了。」「完了,你瘋了!」傑克答道。「不,還沒到那個地步!我只是有些神智錯亂而已,這是成功的先決條件。不過,現在先回到溫馨的情感世界,試著重溫我們剛出生峙的美好舊時光,我的朋友,這才是音樂的真諦!」葛松納是個偉大的藝術家;演奏時帶著深深的情感,他對以往的音樂遺產瞭若指掌,卻也不盲目地全盤接受!他從藝術的啟蒙時期開始,一首接一首彈出每一位代表大師的作品,偶爾也用略帶沙啞,但
感性十足的聲音,來彌補演奏不足的部份;在這兩位已然陶醉的朋友面前,一頁頁翻開音樂史,從拉莫到自裡,從莫札特到貝多芬,再到庫伯所有的藝術創始大家,展開如歌如泣、溫柔如風的格雷特裡和羅西尼、梅爾比優美樂章的凱旋巡禮。
[聽著,」他說,「這是早已被世人遺忘的《威廉﹒泰爾》-《魔鬼羅伯特》和《胡格諾教徒》等歌劇中的名曲這是赫洛德和歐柏那個時代的溫馨小曲他們是深深為自己的無知而感到驕傲的兩位先知學者。唉!科學幹嘛來音樂界攪局呢?它是否也插足繪畫界了呢?不行,繪畫和音樂是一體的兩面啊
!十九世紀前半,大家都是這麼認為的,那時沒有人去發掘尋找什麼新形式;音樂領域裡不需要創新或發明;就像愛情一樣,它們都是永垂不朽的感性藝術-是永遠不老的青春!」「說得好。」傑克叫道。「但是,當時,」鋼琴家接著說,「野心勃勃的人大有人在,他們一心想創出一條全新且不為人知的道路,在如此
的帶領下,大夥兒一窩蜂地跟著走,音樂遂墜入了深淵。」「這麼說來,」米歇爾間,「從梅爾比和羅西尼以降,就找不出真正的音樂家了嗎?」
「當然有,」葛松納答道,同時敏捷地將D大調轉為降E大調。「我指的不足的釘釘),他只不過是個專門培養庸才的學校校長而已。那些人的音樂見解,只配刊登在連載專欄上,讓一般的凡夫俗子要罷了;我說的這位都是音樂大師的撞車;聽,菲缸利大衛的作品,現代學者常常把他和希伯來的首位豎琴演奏家大衛王搞混。仔細品味馬塞那純樸真實的音樂泉源,你會有豐收的喜悅,他是最後能以作
品觸動人心的作曲家,《叩地安女郎》是他的代表作,也是那個時代登峰造極之作!
再來是古諾,創作《浮士德》的天才作曲家,可惜在他被人冠上華格納學院派的大帽子後,不久就過世了。接下來是和諧的噪音時代,代表人物威爾第,他是嘶吼音樂的英雄,旋律祖鄙好比當時流行的通俗文學,代表作《吟遊詩人》至今
盛名不墜,但對於今日世人品味低俗化的趨勢,他也必須負些責任。庫拉柏終於來」此時,葛松納彷彿在冥想的樂音中神遊-又好像沉沁在不可理解的夢境內,十指縱橫,旋律流洩,突然,一切停頓,他在未說完的句子中迷失了。藝術家循序漸進地介紹音樂演進史,展現了無人能比的洋溢才華;在他的指尖下,二
百年來的音樂一一浮現,他的間友聽得心蕩神馳、欲言無聲。在演奏華格納學院派的一篇力作時,起伏的思潮不停在音樂的價值上打轉,正當樂音即將轉為噪音之際,驀然,一曲純淨甜美的抒情篇章在鋼琴家的手下低吟,這是狂風暴雨後的寧靜,聲嘶力竭後的心靈清流。「啊||」傑克歎道。「我的朋友,」葛松納答道
,「還有一位沒沒無名的音樂大師,集所有天賦於一身,這首曲子是他一九四七年的作品,是藝術垂死前的最後歎息。」「是哪一位?」米些爾問道。「是你的父親,也是我最敬愛的恩師。」「我的父親?」年輕人喊道,眼淚不覺奪眶而出。「是的,聽著。」葛松納彈起一段可與貝多芬或韋柏等大家作品相抗衡的樂曲,
詮釋的手法神乎其技。「我的父親!」米歇爾不禁再度喊出。「不錯!」葛松納即刻回答,同時憤怒地將琴蓋圖上。「在他之後,再無來者。現在又有誰瞭解他?夠了,我的孩子,不要再戀棧過去了。我們應該面對現實,現在是工業主義支配一切!」說完,他用手推一下樂器,鋼琴自動收回,讓位給一張整齊的床鋪,上面
備有盟洗用具和日常用品,一鷹俱全。「好啦!」他說,「這才是我們這個時代發明的產物——鋼琴、床鋪、櫃子、盟洗台,多功能傢俱組。」「還可以當餐桌。」傑克補充道。「對極了!親愛的閉友,真是太完美了!」學盜驛嘟布山鐵矗艷賽是蠱冒發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