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早上八點鐘,米歇爾﹒杜費諾瓦出發前往《卡斯莫達吉銀行》報到;辦公室位在新圖奧街上,是一間在廢棄歌劇院舊址上重建的房屋;年輕人被帶進一間四方形的大廳中,四周裝設著構造奇特的器材,米歇爾起初還沒會過意來,不知道那是什麼,形狀看起來像部精妙的大鋼琴。舉目望,向隔壁辦公室,米歇爾瞥見數座巨型金庫,簡直就像是固若金湯的堡壘;每一座上面都築有凹凸的城操,每一塊城操上可以容納二十幾個人綽綽有餘。看見這些裝甲防衛的金庫,米歇爾不由自主地微微顫抖。「它們好像經得起炮彈轟炸。」他想。一位年約五十的男士,耳朵上夾著一根鵲毛筆,在這些碩大的物件之中走來走去。米歇爾馬上就可以
辨識出他是屬於崇拜數字的人物,收銀員的類型;他一絲不苟、有條不紊、暴計算機和自動防盜金庫躁易怒;汲汲追求錢財,對他而言,付款就像是搶劫,而且像要從身上割一塊肉下來般那樣心疼;相對地,收款就是某種令人歡喜的失而復得了。這裡的收發員和抄寫員共約六十名,他們正在他嚴密的監督之下,不停地瞎寫和計算。米歇爾被分派到這裡與他們一齊工作;一位小弟帶他去見正等
著他的重要主管。「先生,」這位一臉收銀員模樣的主管對他說,「進來這裡,首先,你必須忘記你是布塔爾丹家的一份子,這是命令。」「我求之不得。」米歇爾答道。「你就用四號機吧!開始實習訓練。」米歇爾一轉扮U地號機就映入眼簾,那是一部計算機。很弱珊,巴布結造過類似的機器,那時候算得上是劃時
代的新概念。從那時開始,建築師貝羅特,史坦霍普仿爵,湯馬科卅一缸爾馬,莫賀以扎觀點子人都先後予以改良。《卡斯莫達吉銀行》擁有的是最精良的機型;外型的確很像碩大的鋼琴;只要輕輕往鍵盤上一按,立即能算出加、減、乘、除運算後的答案,還能計算折舊,甚至各種長短期利率的復利運算,運算的速率最
肩問話)一般機型的百分之一百五十!舉世再也找不出其他更高性能的機器能與之比擬,無怪乎蒙德和『』(釀著手為即缺此-專有名詞)如此輕易地論結叫擊憶,車曹了但你總得先懂得怎麼用,因此米歇爾必須先練習指法。情況再明白不過了,他來到這間銀行服務,就得學會如何運用這裡所有的機器設備。另外,由於這個年代的交易量大增,往來信函頻仍,辦公室器材的供應頓時成為極端重要的一環。《卡斯莫達吉銀行》每天經手發向全世界各地的信函不下三千封,所以,那部十五匹馬力的勒諾瓦引擎影印機,終日無休地裡制從全銀行五百多位員工手中源源不絕送來的信件。電報的出現大幅度降低了信件的數量。拜這先進技術之賜,寄件人和收件人可以直接溝通Jm祖吶容得以保密,再大筆的生意都可以遠距處理。電報架構乃是根據在英國行之有年的麥石系統所架設,每間公司都有專屬的線路。數目龐大的各種上市股票行情也可藉由這個系統,將數據送到巴黎、倫敦、法蘭克福、阿姆斯特丹、杜林、柏林、維也納、聖彼得堡、君士坦丁堡、紐約、瓦爾帕來索、加爾各答、雪梨、北京、諾卡西瓦等地的證券交易所,顯示在中央的告示板上。(原注7)除此之外,上個世紀在佛羅倫斯的吉歐凡尼﹒卡瑟利教授發明了圖文傳真機,更進一步傳輸各種手寫字體、簽名和圖案等,人們即使遠在二萬里之外也可簧署匯票或合約。
整個大陸與海底遍佈了電信網。美國與歐洲之間,不消一分鐘即可連線,一九O三年,在倫敦一項極為慎重的實驗中,通過環繞世界一周的快傳電纜,兩位實驗者可以相互通話。商業鼎盛的時代,紙張的消耗量自然出奇地驚人,這是可以理解的;一百年前法國生產六千萬公斤的紙漿,用量卻超過三億公斤;現在再也不必擔心紙漿布缺乏;因為我們可以用更經濟的植物代替它,好比細莖針茅、蘆薔、洋姜、羽扇豆等。利用瓦件控制做斯的制紙過程,在短短的十二小時之內,可將一段木頭變成一張張精緻白紙;森林的最大功能不是供應木材取暖,而是造福印刷業。《卡斯莫達吉銀行v譯璀早採用木製紙張的銀行之了用紙張印製票據、鈔票和股票證券之前,必須先經過藍菲德桔酸處理,如此可以防止不肖偽造者利用化學物質製作贗品;交易日益鼎盛,犯罪案件數量也隨之成長,得多加注意才行。總之,這就是此一日理萬宗交易的大銀行的運作情形。年輕的杜費諾瓦在這裡的角色簡直就像個小螺絲釘;他是他這台計算機的第一個僕傭,而且,當天就得進入情況。凡涉及機械的工作,對他來說就像是部無字天書;他完全像丈二金剛般摸不著頭腦,在他十指的操作下,計算機運算結果慘不忍睹;在一個月之後,他犯下的錯誤甚至比第-天上工時還多,他快發瘋了。人們看他看得很緊,如此才可隨時扼殺他想獨立單飛的微弱心願;或防範他一藝術家酌本質外露。他沒有星期假日,甚至想找出一個空閒的夜晚去看舅舅都辦不到,因此只好偷偷寫信給他,這是他唯一的慰藉。很快地,沮喪和厭惡佔滿了他整個人,他再也幹不下去了。十一月底,卡斯莫達吉先生、小布塔爾丹先生以及出納主管三人為了他聚集會商。「這個男孩實在是太糊塗、太駕鈍了!」銀行家說。「事實擺在眼前,我不得不承認的確如此。」出納主管回答道。「他啊,就是以前所謂的藝術家,」亞當那斯說,「
現代我們叫他糊塗蟲。」「機器到了他手裡真是危險萬分,」銀行家接著說,「他老是搞不清楚該加該滅,而且到現在連利率百分之十五的利息額都算不出來。」「真是太糟糕了!」堂兄道。「但是要把他調到哪裡呢?」出納主管間。「他識字嗎?」銀行家問。「照理說應該識字。」亞當那斯說道,同時一臉
懷疑的神色。「就派他登帳吧!他可以把帳大聲念給葛松納記錄,葛松納一直喊著需要人手幫忙。」
「很有道理,」堂兄回答,「大聲念數字大概是他唯一能做得好的事,因為他的字寫得非常漂草。」「在這個所有人寫字都力求工整的時代!」出納主管說。「如果他連這個都無法勝任,」卡斯莫達吉先生說,「那就只好叫他去幹辦公室的清潔工作了!」「這算對他很不錯了。」堂兄道。「叫他進來。」銀行家說。米歇爾出現在這可怕的三巨頭面前。「杜費諾瓦先生,」公司大老闆開口說道,嘴角露出最輝蔑的微笑,「你在公司的表現太差,眾所周知,我們必須把你調離四號機;因為你的運算結果錯誤,每每導致帳面不
合(這種情形不能再繼續下去了。」「我很抱歉,先生」米歇爾冷漠地回答。「抱歉並無濟於事,」銀行家厲聲打斷他的話,「從今以後,你將調往登帳部門,聽說你識字,以後就宣讀帳面數據吧!」米歇爾默不作聲。他根本不在乎。是或是計算機,對他而言都是。問過認清呵呵開始生效後,米歇爾告退。「明天,」亞當那斯回答,「葛松納先生會接到人事通知。」年輕人離開辦公室,一臉心事重重的樣子,他腦海裡想到的不是新工作,而是葛松納先生。這個名字令人不寒而慄!會是什麼樣的人呢?鎮日埋頭逐一登錄總帳會計科目的一位垂垂老矣的先生,六十個寒暑就在損益平衡表上消逝,滿腦子都是餘額和沖帳作祟!
米歇爾突挾驚奇地發覺原來簿記還沒有被機器取代不管如何,他真的很高興擺脫了那部計算機;對於自己無法熟練操作機器這件事,他倒感到值得驕傲;因為他打從心眼裡就討厭那部形似鋼琴的玩意兒。米歇爾把自己鎖在房裡-隨著思潮起伏,夜色很快就籠罩大地;他躺在床上,久久無法入睡;最後夢魔侵入他
的腦海,碩大無比的總帳帳本就在那裡-他像是夾在白色書頁間的乾枯葉片又像被銅製封面壓住EH將碎裂他鷺醒過來,隨即湧起一股不可抗拒的慾望,他想去看看這本大帳簿。「雖然很幼稚,」他白語道,「但
我決心一探究竟。」他跳下床,打開房門,雙眼直眨,然後雙手向前摸索,跌跌撞撞地來到辦公室。
寬闊的大廳寂靜無人,一掃白天的錢幣叮噹聲、黃金碰撞聲、鈔票摩擦聲以及羽毛筆寫字的沙沙聲,所有銀行上班時特有的聲響全沒了;米歇爾隨意亂走,不一會兒就在這迷宮般的建築中失去方向;他並不清楚總帳簿放在哪裡-但還是繼續前進;他想,應該先穿過計算機室;途中,他彷彿看見裹在黑暗中的機器。「機器睡了,」他想,「他們停止計算了。」走進金庫房,他跟跆著繼續這趟偵察之旅。突然,腳下踩了個空,尖銳的聲響劃破靜寂;金庫室的門砰然關上;門問也隨即放下,屋樑上警鈴大作;辦公室燈光驀然大亮,米歇爾仍朝前邁進,好像掉進一個無底深淵。米歇爾一臉惶惑驚恐,腳底又猛然踏實起來,他有一股逃跑的衝動。來不及了!他已身陷一座鐵牢之中。同時,一群衣衫不整的人急速朝他跑來。「小
偷!」一人喊道。「捉到他啦!」另一人的聲音。「快報警!」米歇爾很快就悲慘地發現,卡斯莫遺古先生祠堂兄亞當那斯也在其中。「是你!」一個人叫道「是他!」另一人喊出。「你居然想來撞開我的金庫!」
「他八成在夢遊。」有人說。為了保住年輕人社費諾瓦的顏面,這句話得到了大多數身著睡衣的在場者贊同。大家把這個可憐的囚犯放了出來,這只是一座防盜設施過於完善的金庫,而他也不過是個無事的受書者。黑暗之中,米歇爾像個初長成的少女,他羞蔽地伸出敏銳的手,觸摸到這座藏金包銀的金庫;安全系
統因此馬上啟動。地板是活動式木板,只要門一被祖函地推開,或發出一點點聲響,辦公室的照明設備將立即通電點亮,而員工也會被陣陣響亮的鈴聲吵醒,並全住地下室的牢籠奔去。「算是給你一個教訓,」銀行家對年輕人說,「以後不要到不相干的地方亂撞!」米歇爾面紅耳赤,羞愧得說不出話來。「哇!真是巧妙的機關。」亞當那斯讀道。「如果,」卡斯莫達吉先生反駁道,「小偷能掉到一節防盜車廂內,再由彈簧壓縮動力直接將他送到警局,那就更完美了!」
「若是,」米歇爾暗村,「機器能引用侵入竊盜罪的相關法令,直接制裁小偷,那才叫好呢!」但他不敢對任何人說出這番話,只在眾人的訕笑聲中,倉皇逃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