舌劍林佩奇,急友之難,連多奔波,趕到瀟湘堡,取出昔年瀟湘劍客手刻的竹木令。
瀟湘堡主飛英神劍蕭旭一見此令,雖然自己未曾出馬,卻派了愛女玉劍蕭凌隨同北上,這在龍舌劍林佩奇說來,已覺甚為滿意了。
林佩奇心急如火,兼程北上,但一路上為了照應這位初出江湖的玉劍蕭凌,行程稍緩。
剛過河北邊境,林佩奇遇著飛騎北回的關外大豪紅旗四俠,林佩奇與之本是素識,相談下竟然聽到昔年江湖上聞名的蒙面劍客,巨創殘金毒掌,自稱為"終南郁達夫"的又在江南現了俠蹤。
昔年江湖群豪圍剿殘金毒掌一役中,若非此人以一劍"笑指天南"重創殘金毒掌,然後再中了唐氏兄妹的毒藥暗器,勝負仍在末可知之數,但郁達夫在此役之後突然銷聲滅跡,多年未現江湖。
是以林佩奇一聽此人重現,不禁大喜,暗忖此次若有此人相助,再加上武林中久稱"劍術無雙"的"蕭門"中人,或可將這一巨禍消弭無形。
於是他又匆匆南返,他相信玉劍蕭凌必可安抵北京。
在石門橋東,他便與玉劍蕭凌分手,再三說明他南返的用意,並且請玉劍蕭凌不要見怪。
蕭凌本無所謂,那林佩奇馬不停蹄,折回江南,他遍歷中州,與江南俠蹤極為熟悉,但是他卻始終未再聽到有關這位"蒙面劍客終南大俠"的消息。
他心懸兩地,最後又匹馬北返,但無論遇到任何一個武林同道,他都將此事宣揚,目的就是希望郁達夫聽到此事後,也能北上。
他僕僕風塵,趕回北京城裡,方是正午,看到自己的坐騎嘴角的白沫子已經濃得像痰了,知這些日子來,這匹馬確是太累了,他探了揉眼睛,暗歎道:其實我又何嘗不累呢?"他一心望著回到鎮遠鏢局,見到金切口掌司徒項城,能聽到個較好的消息。
緩緩騎著馬,他滿懷希望的來到鎮遠鏢局,遠遠就看到鏢局門前渺無人蹤,心中有些作慌,微勒了勒韁繩,趕到門口,卻見鎮遠鏢局油漆得亮亮的大門前,已貼上了兩張封條。
龍舌劍林佩奇這一驚,真是非同小可,他想來想去,想不透名垂兩河的鎮遠鏢局竟會被宮府查封。
牽著馬站在門口,他一時愣住了,忖道:"這真是太奇怪了,金剛掌司徒項城從不違法,即使他失了八十萬兩官銀,官家也只能限期追查,絕無封門的道理……難道那殘金毒掌會藉著官家的勢力,永使鏢局關門嗎?但這也是萬萬不可能的事呀!"他自是不會想到金剛掌司徒項城會做了獨行盜,非但他想不到,就是北京城的任何一個人,聽了這消息後,又有誰不大出意外呢?
這兩天北京城裡,正是鬧得沸沸騰騰,首先就是北京城裡最有名的"鏢局子"的總鏢頭金剛掌司徒項城竟是獨行盜,在鏢局後院中起出連日來巨宅中所失的珍奇財寶,達數十萬之巨,鏢局封門,金剛掌的家小,也因此吃了官司。
接著,獨力破此巨案,受到上級特別將賞的兩河名捕金眼鵬田豐突然身死,在他屍體的頸後發現一個殘缺的金色掌印,但這金色掌印的由來,除了幾個人之外,亦無人知道。
最奇怪的是,北京城裡另兩家鏢局的鏢頭,劈桂掌馬占元、鐵指金丸韋守儒,也一起宣佈退休,浩大的北京城,竟成了沒有鏢局的地方。
這些北京城裡,街頭巷尾,酒樓茶館中談話的資料,龍舌劍林佩奇自是一點也不知道。
他牽著馬,位立了一會兒,又緩緩的走著,縱然他江湖閱歷再豐富,此時,也全然沒有了主意。
突然,有人在他身後輕輕拍了他肩頭一下,林佩奇驀然一驚,須知龍舌劍林佩奇在武林中頗有盛名,武功不弱,居然有人能不動聲息的走到他身後,拍了一掌他才知道,若然此人有心暗算他,他有十個腦袋也搬了家,他如何不驚。
他身形前縱,回頭一看,卻原來是古濁飄正笑嘻嘻的站在那裡。
他心中奇怪:這古濁飄是個遊學士子,怎的掩到我身後我都不知道?"但他隨既替自己解釋道:"想必是我正沉思,所以沒有注意到的緣故。"此時古濁飄已笑嘻嘻的走了過來,道:"林大俠久違了。"林佩奇見了古濁飄,此時,此地,真像是見了親人一樣,一把拉著他的臂膀:"古兄,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小弟去了江南一趟離開此地不過才只有月餘,怎的達裡竟有這麼多變故?"古濁飄一笑,說道:說來話長,林兄且莫著急請隨小弟回到舍下詳談,一切便都明白了。"說完,不由分說,拉著林佩奇就走。
龍舌劍林佩奇心裡納悶,但一想著悶葫蘆反正馬上就要打破,也就不再多問。
他隨著畝濁飄七轉八轉,來到一處,古濁飄笑道:"到了,到了!"林佩奇抬頭一望,只見巨宅連雲,屋宇櫛比,朱紅的大門前立著一個石牌,赫然竟是"宰相府"。
古濁飄看到他臉上的表情,暗暗好笑,說道:"這裡就是小弟的寒舍,林兄且請進去!"龍舌劍林佩奇越來越奇,望著他面前莫測高深的年輕人一揖到地,恭敬的道:"小人不知道您竟是宰相公子,還望公子恕罪。"古濁飄笑道:"林兄切莫這等稱呼,這樣一來,小弟倒難以為情了"此刻早有幾個家丁跑了過來,朝古濁飄躬身說道:"公子回來了。"又有一個家丁,接過林佩奇的馬。
林佩奇悶葫蘆越來越深,見了這等陣仗,又不敢問,暗忖道:"簡直太奇怪了,原來這年輕的士子,竟是當朝宰相的公子,想來他這古濁飄三字,也是化名了,只是這位公子為何要化了名出來結交我等這種江湖中的莽漢呢?"他覺得奇怪的事越來越多,悶得他心裡發慌,跟著古濁飄走進門裡。
只見府裡庭院之深,簡直是他難以想像到的,他暗忖道:侯門果真深似海,我一入此門,凶吉實是不可預料了。"穿過走廊,又穿過院子,裡面的人見了古濁飄,行禮,龍舌劍雖然稱得上是見多識廣,但見了這等陣仗,心中亦是發虛。
又走了一會兒,來到一個院子,走進院門,迎面便是一座假山,上面積雪末落,假山旁的荷池,此刻也結著些冰,園中的花木多半是光禿的,全謝了,只有十幾株老梅,孤零零的在散發著清香。
青碧碧的一片竹林後面,掩映著一座側軒,書棟迴廊,欄杆上也存著些積雪,古濁飄笑指著那幾間側軒說:"到了裡面,我給你看幾位朋友。"林佩奇心裡嘀咕著,隨著他跨上走廊,古濁飄一推門,林佩奇望見坐在堂門的桌子旁下著棋的,卻正是天靈星孫清羽。
他搶進門去,屋子裡曲人都低低叫出聲來,他四週一望,看見八步趕蟬程垓、金刀無敵黃公紹正圍著房子打轉,孫琪在拭著刀,和天靈屋孫清羽下棋的是入雲神龍聶方標。
他看到這些人,心裡悄悄定了一些,笑道:原來你們全在這裡,倒叫——"他猛然一驚,原來他發現這屋中少了幾人,而這幾人卻是他所謂最關心的。
他目光再四下一轉,看到屋中每一個人,全是面如凝霜,顯見得事情不妙,在這麼冷的天氣裡,他居然連連擦汗,一疊聲問道:"司徒大哥呢?瀟湘堡的蕭姑娘呢?鏢局子裡到底出了什麼事?"古濁飄拉了一張椅子,笑道:"林兄先請坐下來說話。"龍舌劍林佩奇心亂如麻,看見八步趕蟬一張口,又頓住了,急得跺腳道:"你們快說呀!"天靈星悄然放下一隻棋子,神色仍極從容的說道:林老三還是這樣火燒眉毛的脾氣,事情到了這種地步,你急有什麼用?"林佩奇更急,道:"事情究竟到了怎樣的地步?"金刀無敵黃公紹忍不住,一五一十將事情全說了。
龍舌劍林佩奇一面聽,一面歎氣,道:唉!司徒大哥怎麼會這麼做,怎麼會這麼做!"又道:"那蕭姑娘又跑到什麼地方去了?唉!這真是……"拭著刀的孫琪突然站了起來,將手中的刀一揚,恨聲道:我不管那個殘金毒掌武功再好,再厲害,再毒,我若遇到了他,拚命也得和他幹一下。"天靈星孫清羽叱道:"琪兒,當著公子的面,你怎麼能這樣無理。"古濁飄笑道:"沒關係,沒關係,各位就拿我當古濁飄好了,不要當做別人。"說著,他又是一笑,笑容甚是古怪。
天靈星孫清羽望著他,目光一轉,說道:"公子莫怪他,自從他哥哥死後,他整個人就好像變了。"龍舌劍林佩奇驚道:"怎麼,難道……"
孫澇頹然倒在椅上,眼中不禁流下淚來,說道:"大哥也是中了那廝一掌,已經故去一個月了。"林佩奇額上又沁出汗珠來,房中霎時變得異樣的沉默。
孫清羽乾笑了一聲,赤紅的面膛上發著油光,突然說道:"你不要以為瞞得過我,看,這一下你跑到那裡去。"得意的笑著。
古濁飄微退了一步。
孫清羽將手中的棋子放了下去,哈哈笑道:"輸了吧。"入雲神龍出笑道:老爺子果然高明,我這盤棋又輸了。"古濁飄朗聲一笑,舉手拂亂了棋局,道:"棋局本如人生,一著之錯,滿盤皆輸,聶兄若小心些,或許也不至輸得這麼快。"他目光帶著銳利的奇異四掃了一眼,又道:"但是該輸棋的,遲早總得輸!"天靈星哈哈笑道:"公子卓論,果然不同凡響,棋局確如人生,一步也走錯不得的。"眾人只覺他二人話帶機鋒,卻誰也沒有去深究話中之意。
尤其是龍舌劍林佩奇,此刻他腹中早已被陣陣疑雲所佈滿,哪裡還有心思去推究別人話中的含意。
須知玉劍蕭凌乃是他由瀟湘堡中請出,而且飛英神劍亦有言托他照顧,現在這玉劍蕭凌竟然不知去向,他如何去向瀟湘堡主交待。
何況北京三家鏢局雖已關門,但又有誰知道殘金毒掌的下一步驟是什麼,過去百十年來,殘金毒掌每一出現,江湖中便要生出無窮事故,此次自也是難免,武林中人個個俱是惴惴自危,生怕那殘金毒掌的掌印會印到自己身上。
尤其是龍舌劍林佩奇,他也是上一次參加圍殲殘金毒掌中的一人,此刻更是惶然若有巨禍臨身。
他雖是血性男兒,但自身的種種憂患,卻使他忘記了金剛掌司徒項城的慘禍,他甚至沒有去問一下司徒項城的後事和家人的下落。
古獨飄望著他,微微歎了口氣,付道:"看來世人果真是些自私自利之徒,都將自身的一切,看得總比別人的重要。
他拂了拂衣袖,展顏笑道:"各位不妨就在此安使,靜待事情的變化好了,如有所需,只管告訴小弟,千萬不要見外。"林佩奇吶吶的說道:"公子太客氣了!"
"各位懼是江湖好漢,小弟傾心已久,乎日想請都請不到,今日適逢此事,小弟自應稍盡綿薄之力的。"古獨飄答道。窗外竹林空隙間透進來的光線,將他臉上的那種淡談的金色,幻化奇異的光采。
天靈星一抬頭,和古濁飄那銳利的目光撞個正著,他心中一動,升起一個念頭,猛的走前兩步,一把拍向古濁飄的肩頭,笑道:"一擲千金無吝色,神州誰是真豪傑,公子的確是快人。"古濁飄眼神一動,已覺一般極強的力道壓下來,暗忖道:"這老兒倒是個內家高手。"隨即微微一笑,在這力道尚未使滿之際,伸出手去,像是去拉天靈星的膀子,口中卻笑道:"孫老英雄過獎了。"孫清羽掌中之力,方自引滿待發,忽見古濁飄的右手像似拍向自已肘膀的"軟麻重穴",看來勢極緩,但時間卻拿捏得那麼奇妙,又像無意,又像有意,使自己不得不撤回掌上的力道來避開他這一拍。
這原是一剎那間的事場。人甚至還沒有看出是怎麼回事,古濁飄已朗聲一笑,走出去了。
天靈屋孫清羽長歎一聲,倒在椅上,臉色難看已極,道:"我活了這麼多年,遇到的高人也不算少,見的世面也很多,可是我卻真正看不出此人的來路,唉,若說他身懷絕技,可也不像,若說他全無武功,唉,這又怎麼可能呢?"天靈星連連歎氣,金刀無敵黃公紹懷疑的問道:"你是說……"孫清羽道:"我就是說他,我老眼若不花,此人的武功,只怕遠在你我之上,只是他是相國公子,又跑到何處去學得這一身的武功呢?當今江湖之上,又有誰能教得出他這一身武功呢?除了……"他話一頓,面容又是慘變。
龍舌劍林佩奇接著說道:"我倒沒有看出此人有什麼絕深武功。"孫清羽又歎道:"但願如此。"
這時各人腹中,都不免將古濁飄這個人推測了許久,龍舌劍道:"無論如何,此人對我們算是仁至義盡,他是相國公子,又與我們素無仇怨,既不會有意害我們,也不會冀求我們的幫助,管他會不會武功,又和我們有什麼關係。"天靈星微搖了搖頭,也是一臉茫然之色。
"倒是那殘金毒掌的來蹤去向,還有什麼企圖?那玉劍蕭姑娘,究竟怎麼樣了?都是我們應該去想想的。"林佩奇又道。
天靈星孫清羽哼了一聲,道:"這個自然,難道我還不知道。"天靈星孫清羽在今日武林中地位極高,聽了林佩奇並不禮貌的話,怫然不悅。
龍舌劍也自感覺,忙道:"我們大家都聽老爺子的安排。"孫清羽緩緩說道:"我們老耽在裡,也不是路道,據我看那殘金毒掌此刻絕對已離開了北京,這裡的三家鏢局子都已關門,他還有什麼好停留的,至於那玉劍蕭凌嘛…-"他頓了頓,又道:"唉,我倒也弄不情她到底跑到什麼地方去了,也許去找什麼朋友,被留住了。"龍舌封忙道:"絕對不會,那玉劍蕭凌初出瀟湘堡,是個剛剛離開閨門的大姑娘,在北京城會有什麼朋友呢?"入雲神龍聶方標始終未發一言,此刻忽然道:"可是那天她出鏢局的時候,我卻明明聽得她說去找個父執朋友呀。"金刀無敵黃公紹不住插口道:"據我所知,這個古濁飄和她就是認得的。"天靈星雙目一張,道:"你怎麼知道?"
黃公紹臉一紅,支吾著說:"程兄也知道,我們……"八步趕蟬程垓忙接口道:"我們親自看到他們走在一起說話的。"林佩奇雙眉緊皺,喃喃說道:"但這……這是不可能的呀!"這時,每個人心裡,都覺得有無數疑團升起,就連江湖上素以機智見長的天靈星孫清羽,也覺得滿頭霧水,每件事都是一個謎。
但這些謎何時能揭穿呢?
再說那晚蕭凌屏息在屋脊之後,眼見金剛掌司徒項城喪生殘金毒掌之手,金眼鵬負傷而去,正振衣準備離去之際,猛一抬頭,那殘金毒掌已不知何時來到她的身旁。
她和殘金毒掌的目光一接觸,不禁猛的打了個寒噤,她不知道該怎麼樣來應付這突來的變化。
但是殘金毒掌卻像是耐她並沒有什麼惡意,雖然他的面容仍是冷酷的。
他只是冷冷的站在那裡,望著蕭凌,任何人都不知道在那張冷酷的面容後面,隱藏著什麼秘密。
終於,他喝道:還不快走。"
蕭凌只覺得他的聲音裡有一種她難以抗拒的力量,她想不起她幾時也曾感覺疆到這種力量。
雖然萬分不願意,但是她仍猛一展身,血紅的風氅微一飄舞,帶著一陣風,掠向遠方。
她的身形的確是驚人的,也許她是想告訴殘金毒掌,她並不是像別人一樣的無用。
但是她仍然在恨自己,為什麼居然會那麼聽他的話,叫自己走便走了。
"難道我是在怕他嗎?哼,瀟湘堡裡出來的人,怕過誰來?我一定要他嘗嘗四十九式回風舞柳劍的滋味!"她暗忖著。
於是她猛一旋身,又向來路撲去,回到方才停留的屋脊,但是四野空靜,夜深如水,漫天雪花又起,哪裡還有殘金毒掌的人影。
他覺得她自己深深的受到了委屈,每一件事都令她想哭,古濁飄那種似笑非笑的表情,像是一朵朵的雪花,在她面前飛舞著。
她猛一咬牙,覺得北京城裡已沒有任何再可僥她留戀的地方,她只想回到家裡,躺在床上放聲一哭。
"殘金毒掌是個賊,司徒項城是個賊,古濁飄也是個賊,都是賊,都是賊!"她哀怨的痛恨著,雪花溶合著她的眼淚,流在臉上,使她有冰冷的感覺,她用鮮紅的氅角拭去了。
一跺腳,她急速的奔向北京城外。
但隨即望著黑暗籠罩的大地,她茫然了,她想起由這裡回到"家"的那一段遙遠的路途,現實的種種問題使她停留在那裡,愣住了。
她當然不會發現她身後始終跟著一條人影,她停住,那人影也停住。
突然那人影飛掠到她的背後,沒有一絲聲響,甚至連夜行人那種衣袂帶風的聲音都沒有,若然她此時一回頭,她便可以看到殘金毒掌正站在她身後,帶著那麼多猶疑,也許她回了頭,使可以改變許多事,可是她並沒有回頭。
終於,殘金毒掌又以他來時的速度走了。
黑夜裡,又只剩下她位立在屋頂上,天有些亮了,她也沒有發覺,那麼多事情在她心裡打著轉,最後凝結成一個古濁飄的影子。
另一條人影,正以極快的速度掠過,忽然停了下來,顯然,那人影也在奇怪著為何會有個人影佇立屋頂上。
那人影微一轉折,飄然掠到玉劍蕭凌佇立的地方,等他發覺位立在屋上的人影竟是玉劍蕭凌時,他奇怪的"咳"了出聲。
蕭凌一驚,飛快的轉過身去,看到一個以黑巾蒙著臉的黑衣人站在那裡,臉一沉,叱道:"你是誰,想幹什麼。"那黑衣人以一種古怪的聲音說:"天快亮了,你站在屋頂上不怕被別人看到嗎?"蕭凌一抬頭,東方已微微現出魚肚般的乳白色。
黑衣人又道:"快回去吧,站在這裡幹什麼。"竟像對她關懷得很。
蕭凌覺得黑衣人的聲音雖然那麼古怪,但卻極熟,像是以前常常聽到過的,"但是我以前何曾聽到過這麼古怪的聲音呀?"她同時又發覺這黑衣人對她絲毫沒有惡意,但是這黑衣人的蒙面人又是誰呢?他為什麼要對自己這樣關懷?蕭凌更迷惘了。
"他會不會是古濁飄?"忽然這念頭自她心裡升起,使她全身都麻了。
於是她不答話,手掌一穿,竄了過去,想揭開這黑衣蒙面人的面巾。
她出手如風,右手疾伸,去抓那黑衣人的面巾。
黑衣人腳步一錯,她反掌又是一抓,左手等在那人的面旁,只要黑衣人一側頭,她左手便可將面巾抓下,這正是蕭門絕招"平分春色"。
黑衣人微微一笑,笑聲自他那面巾後透出,像是她沒有出手以前已經知道了她的招式,稍稍一昂首,身形例穿,腳尖點處,三起三落,便已到了十數文開外。
玉劍蕭凌心頭一凜,她自付輕功已極佳妙,可是和此人一比,又不知差了多少。
可是她此刻已有了種"非揭開這人的面印看一看不可"的心理,縱使此人輕功再高,她也想一試,於是毫不遲疑的跟了過去。
這皆因在她心底的深處,對於古濁飄的不遵諾言的薄情,感到憤恨和委屈之外,古濁飄的一切,對她來說也是一個謎。
為著許多種原因,她冀求能揭被這些謎。
雖然她也在冀望著,她對古濁飄的揣測,只是她的幻想罷了,而古濁飄實在僅僅是個深深愛著她的世家公子而已。
那黑衣人的輕功,晃然高出蕭凌很多,這種輕功若被任何一個武林中人看到,都會驚駭得說不話來,但是蕭凌除了埋怨著自己的輕功太差之外,並沒有想到那黑衣人的輕功己到了驚世駭俗的地步,這原因當然是因為她對武林中人的功夫瞭解得太少,而事實上,蕭凌本身的輕功,也到了絕大部分的人所無法企及的地步。
時已清晨,一個招著蔬菜的菜販,睡眼慢松的走在積雪的路上,低低的埋怨著清晨刺骨的寒冷,陡然看到了兩團黑忽忽的人影,以一種難以令人置信的速度飛掠而過,駭得拋掉了肩上的擔子,狂叫著跪倒地上,以為是見到了狐仙。
玉劍蕭凌盡了她最大的功力,去追逐在她身前的黑衣人。
而奇怪的是,那黑衣人似乎也並不想將她拋開,因為著他有這意思,他早就可以做到了。片刻,蕭凌覺得已離開了城鎮,來到較為僻靜的郊外,那黑衣人早巳下了屋頂,在路面上飛馳著,縱然她使盡全力,卻始終只能和那人保持著一段距離,無法再縮短一些。
她暗暗著急,因為此刻天時已亮,當然路上有了行人,她怎能再施展輕身之術。
突然,那黑衣人身形驟快,蕭凌連這種距離都無法保持了。嗖嗖,黑衣人以極為高絕的速度和身形,三、五個起落,便消失了。
蕭凌的身形雖追不上他,但眼睛卻始終緊緊盯著那人的後影,她看見那黑衣人幾個縱身,閃人前面路旁的一座孤零零的小屋去,似乎還回頭向她微招了招手,她又急又怒。
此刻,她完全沒有考慮到那黑衣人的武功高出她不少,若然貿貿然的追入,會有什麼後果發生,突然,她飛身上了牆,將身上的風氅掛在牆上,略一遲豫,拔出身後的劍,飄然落在地上。
院子裡甚是荒涼,敗葉枯枝,像久未經人打掃過,散亂的鋪在地上,枯枝上的雪,也積得很厚,一眼望去,便可以想見這棟房屋必已荒廢了很久,連屋角都結上蛛網了。
蕭凌探目一望,見大廳裡非但渺無人蹤,而且連家俱都沒有,空洞洞的,有一種潮濕而發霉的味道,令人欲嘔。
蕭凌到底是初生之犢,她被一個行蹤詭異、武功高絕的誑行人引入這一棟古老而陰森的荒屋裡,居然一點也沒有多作推敲,持劍當胸,便一步步向屋裡走去。
忽然院中哩然一響,她立刻把劍一揮,揚起一個大的劍花,銀星點點,身形隨著劍勢向後一轉,卻見只是一段枯枝落在地上,不禁暗笑自已太過緊張。
她一步步向內走,發現每間房都是空洞而荒寂的蛛網,灰塵遍佈在房間的每一個角落。
忽然一陣風吹來,將灰塵吹得蕭凌一身一臉,她厭惡地拭著,暗付道:"那黑衣人怎麼一定進這房子就失蹤了呢?""蚜,莫非他又從後面走了。"她驀然想起這個念頭;卻未想到人家武功遠勝於她,若要對她不利,早可以動手,根本沒有逃僻她的理由。
但是這黑衣人將她引入此間,又突然失去蹤跡,為的是什麼呢?
她方待離開這陰森森的屋子,突然有個紅色的影子在她眼前一晃,她腳跟點地,身若驚鴻,飛撲過去,卻見她方才脫下放在牆頭的紅色風氅,此刻卻掛在一間房子的門楣上。
到此刻,她方自覺得有些恐懼的抖戰,這黑衣人的神出鬼沒,已極為強烈的使她害怕了。
她腳跟猛旋,頓住身形,仗劍四望,這廢宅裡仍然是渺無人跡,除了她那鮮紅的風披在清晨的寒風裡飄然飛舞著。
她劍式一引,以劍尖挑下掛在那裡的風氅,眼光過處,發現門裡的一間房間竟是桌椅俱全。
她劍微迴旋,將風被交到左手,劍式又一吞吐,發出一道青白的冷輝,身軀隨著走進那間房裡,腳步一錯,將劍征自己身前排成一陣劍影,但是房間裡一個人都沒有,她這預防敵人暗算的措施,顯然是白費了。
這問房間卻遠不同這宅子裡任何一間廢屋,非但桌椅俱全,而且靠牆還放著一張床,床上被褥整潔,是經常有人居住的樣子。
在這樣一棟陰森、荒涼的廢宅裡,居然有這樣一間房間,蕭凌更覺得奇怪了。
她將手裡的劍抓得更緊了,眼睛的溜溜的四周打轉,看到這房間雖小,卻佈置得井井有條,想是這房間的主人定必甚愛乾淨。
"但是這房間的主人是誰呢?會不會就是那個黑衣人?那個黑衣人又是誰呢?會不會就是古濁飄?……唉,古濁飄又是誰呢?"這兩天來,她腦筋裡有無數個問號,卻是一個也沒有得到解答。
這許多問號在心中翻騰打滾,再加上她中身的失意,一時間,覺得全身軟軟的,長歎了口氣,倒坐在椅上。
但她突然又站了起來,伸手一抄,將她面前桌上平放著的一張字條抄在手上,一看之下,心頭不禁突突亂跳,更驚更疑。
原來字條上寫的是:
"凌兒如悉:此間己無事,不可多作停留,速返江南勿誤,屋後有馬,枕下有銀,汝可自取,回堡後切不可將吾之行蹤洩露,切記切記。"下面寫的是"父字"
蕭凌從頭至尾又仔細看了一遍,認定的確是父親的親筆,但是父親不是明明留在堡中沒有出來媽?
她心裡悶得要發瘋,忖道:"爹爹足跡向不出堡門,絕不可能會一下跑到河北來,但是這字條上寫的明明是爹爹的親筆字跡呀!"但是爹爹跑到這裡來幹什麼呢?難道剛才的黑衣人就是爹爹嗎?難道爹爹就佼在這間房子裡嗎?
"他為什麼叫我早些回去,又叫我不要將他的蹤跡洩漏呢?"她越想越悶,越得不到解答,急得在房中團團亂轉,怎麼樣也拿不定主意。
最後她只得放棄了尋求這一切答案的念頭,暗忖道:爹爹叫我回去,我就回去吧,反正我也早就想離開這鬼地方了。"她緩緩伸手到床上的枕頭下面一摸,果然有一包硬硬的東西,她知道就是銀子了,長長歎了口氣,走出房間,到後院找馬,她只覺全身懨懨的,一點也沒有精神,初出瀟湘堡時的那一份爭雄江湖的雄心壯志,此刻早就沒有了,她只想好好回到家裡去,像以前一樣的過著乎凡而安詳的生活,忘記這些天來所發生的一切,但是她能嗎?
她漫步走到後院,果然有一匹馬繫在棟樹下,此刻她心中不知是愁是喜,突然雙腿一軟,撲的倒在地上。她一嫁,掙扎著想爬起來,哪知渾身的力氣不知跑到哪裡去了,伸手摸自已的臉,觸手滾燙,像是被火燒的一樣,腦海中也自天旋地轉,暈暈的,她暗暗叫苦,知道自己病了。
雖然這"病"之一字,在她說來是那麼生疏,從她有意識以來,就彷彿沒有病過,但是她卻能瞭解這"病"之一字的意義。
這些日子來,她受盡奔波之苦,情感上又遭受到那麼大的打擊,雪夜之中,又受到那麼多驚嚇,也難怪她會病了。
須知凡是練武之人,尤其是內功已有根基之人,絕難病倒,但只要一病,那病勢就如黃河決堤,澎湃而來,是以蕭凌在這片刻之間,就被病魔劫取了全身的力氣,她無助的躺在地上,地上的雪是冰涼的,但她全身卻愈來愈燙。
她甚至沒有力氣站起來,但她也知道自己絕不能就這樣倒臥在地上,她掙扎著,緩慢的,爬到房裡去,這一段路,若在她平日,真是霎眼之間便可到達,然而現在她看來,卻是那麼艱苦而漫長。
她勉強爬到床上,神智都已漸漸不清了,也不知過了多久,她才又迷迷糊糊的醒來,看到房間裡已黑暗成一片,知道已到了晚上,她只希望這房間的主人快些回來,無論房間的主人是誰都可以。
她渾身像是被火在燒在一樣,嘴唇也燒得裂開來,此刻,她甚至情願犧牲一切去換取一滴水。
她無助的扯開衣襟,輾轉在床褥上,在這樣荒冰而陰森的廢宅裡,有誰會知道正躺著一個受著"病"的折磨的女孩子呢?
時間,在昏暈中溜過,她得不到水,得不到藥,也得不到些許食物。
她只覺得她正向"死亡"的黑暗中沉淪,沒有任何一隻手來援救她,漸漸,她熱雖然退了,然而卻更虛弱,對於水和食物的需求也更強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