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發育 正文 八、跪著演節目
    為了慶祝中國人民堅持站立了五十週年,我們學校要演節目。

    上音樂課,發生了一件振奮人心的事,音樂老師要選大合唱的人。

    於是班上開始風言風語,有些人開始吊嗓子,有些人開始連打帶踢地給他們伴奏。

    可是等老師真的來挑人,他們又鼠目寸光地站在牆角,站了一排,低著頭,背著手,表情悲壯,沒有一個敢嬉皮笑臉,像在集中營裡等待槍斃的猶太人。老師拿了個指揮棒對著他們指指點點,指不定先結果誰。最後除了一個笑嘻嘻不夠嚴肅的男生外,其他痛不欲生的男生都被選中了。

    當然選女生時,我也被選中了,這也沒啥光榮的,女生只有三個沒被選上:一個是喊不出聲的,一個是將要留級的,一個是滿嘴鬍子的。

    排練也不知是怎麼過去的。只知道我站在最後一排,平時老師不在就只對口型,老師來了就提著嗓子叫幾聲,晚上回家要趕作業。

    好激動。正式演出開始了,我們沒有相同的演出服,就穿著學校的游泳衣,桃紅色的,外加一寸長的裙子。不幸中的萬幸是,那游泳衣不是三點式。

    我們是第一個節目,所以有很多家長來幫著拿衣服,我們沒有家長跟的,老師就跟趕鴨子一樣把我們趕上了台。我皮笑肉不笑地站在最後一排,無一差錯地對著口型,不過也被第一排那些「寵兒」渲染到了喜悅的心情。

    最後一個動作是,我們把藏在背後的花舉過頭頂,抖抖抖,抖抖抖,一時間花如雨下,不少女同學可惜地望著腳下辛苦從花瓶裡拿來的假花,但台下的噓聲使她們想起了自己的任務,於是又重新恢復了「甜美」的笑容。

    終於,我下台了,去觀眾席找我的位置,我如同打了勝仗的將軍,或者是從國外回來的華僑,不停地用「美妙」的嗓音到處問:

    「我坐在哪裡我坐在哪裡我坐在哪裡?」

    第二個節目是老師們跳的《春天的故事》。我不禁有些擔憂:老師們換衣服來得及嗎?果不其然,隱隱約約看到老師是提著一隻鞋上台的。真是應了那句話: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別看她們氣勢宏大,浩浩蕩蕩,裡面可是老的少的全上。

    看了老師第一眼,我就生氣。她們穿著白裙子,一人頭上綁了個椰子樹,這麼好的打扮咋不給我們呢?她們的粉和胭脂也抹得特別多,使得臉和脖子顏色差距好多,好像腦袋是別人接上去的,可怕!再看看學生,整個一個「小米加步槍」,抹多少胭脂還得限量,苦啊!

    老師跳舞,脖子就是僵硬,但還是不知好歹地往前衝,也不知道咋編得出這動作。活像一群大白鵝。可不難看出春天來了她們很興奮,忽然,出了差錯,一位老師的裙子太長了,鉤在腳底下。老師生氣,連蹦帶跳地抱起腳來,單腳跳跳跳。這可是開場以來第一個高難度動作呀。裙子下來了,老師又開始伸胳膊伸腿,我們以為風波過去了,誰知裙子還沒被解放。她只好又單腳跳到一個角落,仔仔細細,認認真真地脫掉鞋子,把裙子弄下來,速度之慢,無人能比。

    她沒注意到她的戰友正在對她擠眉弄眼,原來到了最後一個動作,那位老師又是第一排的,差她就造不成型了,於是她邊跑邊穿鞋到達了目的地,紅幕落了下來。

    我們不敢笑,從節目一開始,我們就已經把手舉起來,準備爆發雷鳴般的掌聲,即使天塌下來,規矩依然照舊。那位老師下台來了,一遍又一遍地近似廢話地解釋自己的失誤。她的臉更紅了,紅光撒了一地。

    後面的節目平淡無奇,不是大紅襖,就是紅兜兜。摸爬滾打,亂蹦亂跳。

    唯一引起我注意的是一個音樂劇。劇情是說小海燕是地主的「工人」,後來紅軍來了,把小海燕救了。

    小海燕令人失望,穿著帶補丁的衣服,不是哭就是昏倒,要不就是瞪眼睛,眼睛就沒閒過。每當這時候,就有個扮成婆娘的插著腰,替她指桑罵槐。

    地主這幫子人就要多費點唾沫星子說說了。海燕是一副凶臉孔,婆娘也沒有好聲氣,只有地主上場了,才可以笑幾聲,所以至今還記得。

    地主胖胖的,讓人聯想到豬肉包子,看上去倒不像個壞人。他的那個狗腿子,嘴巴的左上角被點了個大大的「美人痣」,看上去可是壞到姥姥家了。

    其中一個被稱為學校「黑社會」的「老四」,所以說老師在選壞蛋上,內行!

    「地主」很慘,他耀武揚威了一分鐘,就被紅色娘子軍綁起來,跪在地上。

    狗腿子露臉了一分鐘就不見影了,可能被槍斃了—不過也不一定,他可能當紅軍去了,因為我看見紅色娘子軍的頭頭嘴巴上的那顆痣沒洗乾淨,他一出來,小海燕一下就撲到他懷裡去了。我們觀眾就有人捂眼睛,有人嚼舌頭。

    最慘的還是後面演波浪的。整個節目就跪在地上,地主來了,就一上一下地揮表示抗議;紅軍來了,就一左一右地揮表示高興。人家小海燕都被解放了,她們還跪在地上無邊無際地揮舞著雙臂。給人感覺就是一群跪著的胳膊。

    也不能多看了,下個節目是我拉小提琴,我想,可別讓我跪在地上拉小提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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