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故事的起源,是嘉佑三年的暑假,段譽在雲南老家待到百無聊賴,匆匆扛上行李殺回了汴梁。
很難說這是不是一個正確的選擇。連段譽自己也說不清楚,如果早已知道這個故事的結局,他是否會選擇咬牙守在雲南,繼續忍受老爹老娘關於好好學習將來讀個研究生找個老實的女朋友的嘮叨轟炸。那麼無人走過他的窗前,他還是大一大二那個不長心肝的快樂好漢。
不過就像西域唱搖滾的那個牛人列儂所說:「誰都無法拒絕長大。」
誰都無法拒絕長大……
令狐沖說段譽有兩癡——花癡和白癡。
花癡是無疑的。中午十一點,段譽會準時拎著飯盆趕到食堂,坐在他那個靠門臨窗的保留位置上。趕來打飯的奼紫嫣紅鶯鶯燕燕們絡繹不絕的出入,段譽就趴在桌上猛扒白飯。每每吃完,他打的兩個菜總是各剩一半,米飯倒是吃的乾乾淨淨。令狐沖從他身上明白了「秀色可餐」絕不是誇張,當然他也樂得利用這個機會坐在段譽的旁邊幫他吃吃菜,順便聽一下他對女生身材和臉蛋的評價。
《汴大學生安全手冊》上說,夏季女生穿著單薄暴露,是流氓事件的高發時段。令狐沖曾熱心的警告段譽說老五你小心啊,這條看著就是為你寫的。而事實上,令狐沖遠比段譽更遭女生的白眼,雖然可憐的老令狐只是擠過去買牛肉的時候不小心的蹭她們一下。
令狐沖攬鏡自照,思索良久,只能喟然長歎。段譽那張可愛的娃娃臉,看起來就是那麼的天真純良,而白癡這一點上令狐沖還存疑。段譽經常說腦子累,所以平時輕易不用腦子。不過他一家都信佛,從小就有個佛教師父枯榮大師,讀過《金剛經》和《楞嚴經》,偶爾也能說出兩句發聵震聾的話來。
令狐沖曾經說老五你什麼毛病啊,我看你整天都是看,不見你動手。雖然我們汴大的女生質量差點,半數都能嚇死水牛,不過基數那麼大,你就挑不出一個入眼的?
段譽揮舞著叉子說我就是看看養養眼不行啊?我又不是喜歡誰。
令狐沖說你干看不是很無聊?就算不喜歡也找個湊合湊合算了,我看你色膽包天,沒有個女生管著你你遲早是社會不安定因素。
段譽歎口氣放下叉子說我說老令狐你就是不懂這個。看女生是看女生,找女朋友是找女朋友,就算我有女朋友我還是要看女生的。
令狐沖目瞪口呆說那你到底想找個什麼樣的?
段譽悵然出神說:「這麼說吧,那是個劫數,劫數來了,我就逃不過。好比王八看綠豆對上眼了,我就是吃定那顆綠豆了!」
灌飽了兔子湯的段譽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清晨。窗外透進一絲夏季少有的涼意,空氣中正飄著紛紛的雨粉。
郭靖、楊康和令狐沖三人裹著毛巾被還在大睡,耳邊有老令狐的呼嚕聲,段譽獨自站在宿舍窗前,看那叢深綠的銀杏在細風中搖來搖去。
夏天,天亮得特別早,校園裡也出奇的靜。不知道那棵銀杏裡藏了一隻饒舌的鳥,早起沒事幹,就在一長一短的吊嗓子。平時上課時候睡眠不足,段譽惱火起來,老想做只皮彈弓把它揍下來。不過現在渾身愜意,段譽就不想揍它了,而且覺得它叫起來似斷還繼,頗像在吹一支短笛。
段譽覺得生活很是美好。政府的宣傳沒錯,生活在大宋最幸福。晚間新聞說西域法蘭西的獨裁政府領袖威廉宣佈堅持武力統一英吉利,土耳其塞拉爾軍人政府仗著軍備強盛,強行攻佔了亞美尼亞,民生塗炭餓殍遍野。還是大宋好,有女生看,可以逃課,最近食堂的大肉包子也做得更好了,一咬滿嘴的油,兩只夠吃一頓。
段譽就是這麼個容易滿足的傢伙,他關上窗子,準備從小東門出去弄籠杭州小籠當早餐。可這時窗外的鳥兒又叫了,所以段譽遲疑了一下,探頭出去想找找那隻鳥在哪裡。佛經上說一彈指是三十個剎那,一剎那是三十個須臾,不過就是須臾間思緒的一轉,一彈指的九百分之一,段譽的劫數來了。
腳步聲由遠及近。
很難想像鞋跟敲打路面的聲音也能如此文靜而有味道。段譽循聲扭過頭去,首先看見的是蹬著白鞋的一雙腳,滿眼的銀杏樹葉下一雙移動的腳。
多年之後同宿舍的哥幾個宴飲,令狐沖掉著文袋說阮大鉞的「鞋杯」故事,說這人純粹一條土狗,女人好,好在前胸後臀,不看那維多亞式的長裙,愣是用緊身胸衣和鯨骨裙把一張「門板」也撐得前挺後撅,這個姓阮的倒好,拿著女人小繡花鞋意淫個沒完沒了,誠然是魏忠賢一黨,渾身的太監味道。段譽卻即席拍了拍桌子,說阮大鉞那個老流氓哪是看鞋?那是看腳,好看的腳你是沒見過。
段譽從沒想到一雙腳也能那樣的精緻優美,似乎生來就是不該穿鞋的,而是不著鞋襪,輕輕挺起雪白的足弓踏在沙灘上。
然後是欣長的小腿、起伏的裙角、貼身的襯衫、彎在肩頭的一縷長髮。裙角、髮梢都隨著那種完美無缺的步伐跳跳跳,段譽微微張著嘴,好像有很多話想說偏偏一句也說不上來,又像是要多吸口新鮮空氣免得就此暈了過去。
最後那個女生終於從樹葉的掩映下完全走了出來,段譽隨手一推窗,昨夜擱在窗台上的一隻啤酒瓶落了下去,在堅硬的水泥路面上摔得粉碎。女生吃驚的抬起頭看向三樓,正看見清晨打開的窗前一個圓臉的男生目光空洞,「對不起,」段譽說。
女生搖了搖頭,禮貌的笑了一下,並沒有說什麼,抱著懷裡的歌本小跑幾步,就這麼走了。
303窗口的銀杏樹種得很密,僅有那麼一塊缺口對著下面的小路。從女生出現為開始,酒瓶落下、女生抬頭、段譽說對不起、女生笑,到女生離開為結束,物理時間上來說僅有不到八秒鐘。但是段譽心裡,卻似乎是一生那麼漫長。
這個夏天,雨絲打在樹葉上沙沙的響,偶爾有幾片葉子飄然落地,令狐沖的呼嚕聲在耳邊起伏,段譽看著那個銀杏葉子堆成的窗口,茫然不知的舔了舔自己的嘴唇。這個世界都是空蕩蕩的,空蕩蕩的一片裡那個粉紅色襯衣白色長裙有一雙完美雙足的女孩從很遠的地方抬起頭來對他笑了一下,這一刻在段譽的眼裡被無限的拉長,他可以清楚的看見那明艷溫柔的笑容是如何緩緩的綻開,就像是一朵玫瑰盛開的全過程。
是波羅的海海風的溫柔、英倫玫瑰園的浪漫、威尼斯水晶器皿的剔透、格陵蘭冰雪的高貴雍容……總之掏空楊康的詞彙庫也很難描述段譽那時候到底是怎麼想的。這個呆子在女生飄然而去後居然還不肯接受現實,而是把窗台上剩下的啤酒瓶都推了下去,想看看奇跡是否會再次發生……
學了那麼多年佛經,段譽並非不知道「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可是魔障這東西說來就來,把段譽的修行一股腦的橫掃到爪哇去了,他心裡只剩下一種沉溺的大喜樂。
段譽後來寫了封信給枯榮大師,說是看見某女的瞬間,就覺得暖香灌頂,飄然不知身在何處,又覺得物我兩忘,無懼無怖。一方面向師父深深懺悔說修行不足尚不能做到心無掛礙,一方面又說師父我覺得這感覺就跟你說的頓悟是一回事,一瞬間就覺得身在雲端上,跳出了泥潭,師父你說這是不是也算一種頓悟啊?
枯榮大師的弟子念信給大師聽的時候,大師正在喝藥,當場翻起了白眼。據說是驚怒之下被藥汁給嗆到了,犯了喘病,後來足足住院一個星期。
「叮呤呤呤」,鈴聲忽然打碎了段譽的癡想,整個宿舍好像都跟著鈴聲在跳。
「我看不搞定它是不行了!」隨著鈴響,兩條漢子哧溜一聲從毛巾被裡跳將出來,令狐沖衝到衣櫃面前狠狠踹了幾腳,楊康兩眼通紅的提著他的啞鈴。
暴躁的鬧鈴聲來自林平之的衣櫃,上面掛了一把不知什麼年代的鑄鐵大鎖。
楊康和令狐沖兩個的懶惰程度在宿舍排行榜上佔據第一第二,最大愛好是「轟豬」,也就是說一頭肥豬那樣轟隆隆打著鼾狂睡。夏季蚊蟲叮咬,冬季寒風刺骨,兩人抱著枕頭照睡不誤,縱然外面電閃雷鳴也斷不挪窩的。令狐沖說了,我爹說打雷不打睡覺人,睡覺是天賦人權。
不過林平之的鬧鐘非同凡響,是十年前那種鐵殼的老款式,鈴聲激昂有力,一叫就是一個小時,絕非後來廉價的電子小鬧表可比。鬧鈴早上七點響,林平之準時起床去上課。
楊康令狐沖兩個忍上幾分鐘就可以繼續轟豬了。
可是林平之出去租房住的時候把自己的鬧鐘忘在了衣櫃裡了,另一個小小錯誤是他忘記把鬧鈴關上了,還給鬧鈴裝了新電池。當然也許他是出於好意,希望他不在的時間裡這兩個懶蟲也可以早起自習……
從此令狐沖和楊康簡直掉進了地獄。宿舍那個三合板的破衣櫃還是個完美的共振腔,鬧鈴一響整個衣櫃都轟隆隆亂顫。第一天聽到的時候令狐沖吃驚的坐起來拿家鄉話喝道咋這麼大雷聲!
令狐沖和楊康既沒有和林平之鐵到可以隨便翻他衣櫃的地步,也實在聯繫不上他,於是忍受這種折磨已經有一個星期之久。不過昨夜鬧到四點多才睡,睡眠不足的楊康和老令狐就有點面露凶光了。
郭靖也睡眼惺忪的從床上爬起來,一邊抓著豎起的亂髮一邊嘟噥:「撬了撬了,鬱悶死了!」
老大的鼓勵相當程度上縱容了兄弟們的賊膽,令狐衝去抄了鐵柄湯勺墊在鐵鎖下面,郭靖押著櫃門,楊康咬牙掄起了啞鈴……
「老五……」楊康掄到一半的啞鈴忽然沒了力氣。他呆呆的舉著啞鈴站在櫃門口,看見段譽一聲不響的站在窗前。
令狐沖和郭靖這才驚覺原來三人起來鬧騰了這麼半天,段譽就根本沒出過聲。他們甚至根本沒有感覺到段譽也起床了。此時的段譽靠在窗台上,直愣愣的看著他們,又似乎根本沒看他們而是目光穿透他們的身體凝聚在無窮遠的地方。
宿舍裡一時靜了下去,楊康舉著啞鈴,令狐沖握著湯勺,郭靖拉著櫃門,肌肉鎖緊彷彿廟裡的八大金剛,一群泥塑木雕動彈不得。
段譽呆滯的目光讓三人背心上哧溜溜直冒寒氣,三個兄弟不約而同的有了一個念頭——「這人我不認識!」
林平之的鬧鐘就這麼逃過了一劫。楊康最初擔心是把灌過藥的兔子給弄混了,上去先是摸段譽的腦袋再是問他有沒有噁心想吐是不是覺得心裡很煩躁嘴裡是不是有點幹。令狐沖說聽你這症狀你們做的那個藥莫不是幫母兔子懷孕的?我覺著得下去買點山楂給老五吃吃。段譽面無表情的推開兄弟三個說沒事,我要去上課了。郭靖小心翼翼的提醒說現在是放假今天沒課。段譽這才明白過來說你早說啊,我要去小東門外面吃包子。
段譽的背影急急忙忙從眾人的目光中逃了出去,留下宿舍裡的三個人面面相覷。
「老五,看見狐狸精啦?」第二天,令狐沖問得很委婉。
當天上午楊康就去實驗室查了實驗報告本,帶來的好消息是灌過藥的那隻兔子昨兒毫無疑問是被師兄給就地正法了,所以鈍湯的那只絕對是乾淨的,令狐沖和郭靖剛剛送了一口氣,轉過眼睛卻覺著整整一天段譽怎麼看怎麼怪異。
總得來說,就是失魂落魄。最明顯的表現是樓長在辦公室門口掃了一堆碎紙,轉身回去拿簸箕,段譽一腳踩在碎紙上,公然就過去了。在宿舍樓裡,天大地大不如樓長大,喬峰自認是猛到家了,樓長一聲令下,他還是顛前跑後的打掃衛生。可是段譽連聲對不起也沒有,樓長還沒攔他。段譽的眼神說不出的奇怪,於是樓長什麼也不敢說,自己又把碎紙掃了一堆去倒了。倒垃圾的瞬間,樓長才猛的哆嗦了一下,打心底裡往外冒寒氣。
而第二天早上鬧鈴蹦起來的時候令狐沖和楊康一躍而起,又是看見段譽一聲不響的靠在窗台上。兩個人對了對眼神,也沒心思對付鬧鈴了,結伴要去食堂吃早飯。郭靖眼看宿舍裡只剩下自己和段譽,不由得一哆嗦,抄了飯盆說老二老四你們等等我。
耐不住天生的古道熱腸,令狐沖覺得自己該主動問問。
「去你的,」段譽急忙揮手。狐狸精三個字叫他心驚膽戰。
昨夜可用輾轉難眠四個字概括,段譽躺在床上從褒姒妃一笑傾國想到英倫溫莎公爵不愛江山愛美人,歷史上無數英雄美人相遇的場景挨個琢磨,覺得沒有一個比得上那個粉衫白裙子的女生在窗下的一笑。眼看著天將破曉,時鐘指到早晨六點五十,段譽爬起來守在窗前,巴巴的候著奇跡再次發生。果然不負他的苦心,女生還是准點的抱著歌本從小路上走過,步伐輕盈節奏動人,長髮的髮梢跳啊跳。只是換了一件墨綠色的小背心,更顯得皮膚白淨,好像細瓷一樣。
花癡證實了這個女生早起肯定是有什麼事情,每天早晨都會從窗下經過,正在慶幸,卻被令狐沖無意中敲中了要害,心裡很是不爽,聳拉著腦袋就跑掉了。
令狐沖斜眼瞥著他的背影,又扭頭看著窗外。他想段譽肯定是守在窗口看什麼,可是窗前一叢銀杏而已,對面也不是女生樓,段譽就算視力5。0,也只能看見水房裡的男生光屁股沖涼而已。令狐沖比較納悶。
令狐沖覺得自己很無聊,自嘲的往窗外喊了一嗓子說:「狐狸精?在下也很仰慕你,山水有相逢,都是道上混的,大家出來見一見?」
「啊!」背後一聲驚呼。
令狐沖一回頭,看見化學系的田伯光剛好跑他們屋串門,想必是聽到他剛才的話了,當場被震傻了。好幾秒鐘田伯光才回過神來,立馬手舞足蹈的衝了出去,在樓道了放開了嗓子大喊:「瞧一瞧看一看啦,令狐沖發神經病了!」
「靠,沒見識,」令狐沖撇了撇嘴,「沒見到老五的樣子也有資格說認識神經病?」
那個女生每天早晨六點五十從窗下路過,像是一隻燕子每天準時掠過窗口。
她總是低著頭,段譽也沒有再把酒瓶子推下去,所以兩個人再也不曾照上面。女生不知道有一扇窗子後面有一個人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為了這每天八秒鐘的時間這個花癡不用鬧鐘也可以準時起床。
段譽注意到從來沒有男生陪她,還注意到她好像總是哼著歌,可是聲音細不可聞。她每天都會換一套衣服,簡單但是精緻,粉紅色的襯衣就會配白色裙子,砂色的上衣就會配磨藍的牛仔褲,頭髮總是披在肩上的一把清湯掛面,但是修剪得很細。此外更變態一點的結論就是她身高一米六五,體重大約一百斤,三圍分別是……
段譽有點鬱悶。
若是換到歐陽克身上,那根本不是任何問題。歐陽克會去花店訂一束玫瑰在銀杏樹下埋伏,早晨衝出去說你好我是歐陽克我讀法律系,能不能告訴我你的名字我注意你很久了,我可以請你吃飯麼,我的手機號是……
不過故事的主角是段譽。段譽二十歲的時候知道評論女生腿長腿短眼睛大小,不過感情記錄還是一片空白。一張白紙好畫最美的圖畫,但是一個外行提著沾滿油彩的畫筆,往往都是不知如何揮下第一筆。
段譽沒有膽量和歐陽克那樣打埋伏戰,也沒有令狐沖那麼厚的臉皮去打陣地戰,更沒有郭靖的運氣,他和黃蓉之間是一場遭遇戰。段譽採取的是恐怖分子常用的超限戰,策略就是我躲在暗處偷窺你偷窺你每天早晨偷窺你。
一個星期就這麼過去了。
早晨六點五十,令狐沖和郭靖的鼾聲此起彼伏,楊康抱著他的大白枕頭睡得很香。段譽推開窗戶趴在窗台上等,好像彼此間有了默契的約會,女生又一次抱著歌譜從下面盈盈走過,晨曦中修長的身影有些朦朧,段譽輕輕歎了口氣。
歎氣聲還沒落,宿舍裡情勢巨變!
剛才還轟豬的三條漢子噌的從床上跳了起來。楊康手操一架老式望遠鏡一馬當先,搶佔了窗口最有力的地形。那是他特地從地攤上淘來的羅剎國軍用貨,無論是出去旅遊時候展望大好河山,還是從教學樓上了望游泳池裡,效果都讓人滿意。
「我靠,怎麼樣怎麼樣?」令狐沖按著段譽的頭拚命伸長脖子,無奈他是個大近視,眼鏡還不防霧,一層霧氣擋著看不清狐狸精的面目。
楊康咂吧咂吧嘴:「我靠,還行還行。」
早晨溫和的陽光照在那個女生臉上,留下一抹近乎透明的嫣紅,是那種一點不用化妝的天然好皮膚,臉上的線條清晰精緻,連楊康這種挑剔的人也只能說是完美了。
「我……」郭靖說。
「我靠我靠,」令狐沖說,「連老大也看傻了,真有那麼漂亮?」
聲音驚動了下面的女生,她抬起頭來正看見楊康蹲在桌子上探頭出去,滿臉的嘻嘻哈哈。又一次看見這張讓人摒住呼吸的面孔時,段譽卻被擠在三條大漢中間,一個腦袋勉強的從令狐沖胳肢窩下探出去,根本無法佔據主角應有的位置。
「嗨,早上好!」還是楊康應變神速,望遠鏡一縮手扔給令狐沖,微笑著跟女生打了個招呼。
看得出女生微微遲疑了一下。但是一貫的好教養還是讓她拉動嘴角對楊康表示回禮,隨後抱著那本歌譜小步跑掉了。四兄弟的目光追逐著她的紫色裙角在圓潤的小腿肚上起落,一片安靜。
郭靖又說:「我……」
「你就不要瞎攙合了,你不是有黃蓉了麼?看不出老大你居然也色心不死,」令狐沖拍拍段譽,「請我們吃頓飯,我跟楊康就不跟你搶了。「
「多請兩頓我們搶來送給你也不是什麼大事,我們兄弟誰跟誰?」楊康猛點頭。
「什麼亂七八糟的,我……我……」段譽臉上一時烏青一時血紅,此時他的能力足以讓一隻非洲變色龍慚愧得無地自容。
「我就是看看,不行啊?」段譽終於豁出去了。
「行!行!」令狐沖摟著他的肩膀,「不就是個民女麼?兄弟看得上,二哥搶上山來給你壓寨,哪個系的?叫什麼?」
段譽歪了歪嘴,無奈的皺著眉頭。
「我靠,不會你看了那麼久,人家叫什麼你也不知道吧?」楊康瞪著眼睛。
「那完了,」令狐沖一攤手,「這上哪裡去查啊?連是不是我們學校的都不知道。」
「我……」郭靖說。
「老大你到底要講什麼?你不看老五都憔悴得啤酒肚都快沒有了,你能不能不要搗亂關心一下兄弟的婚姻大事啊?」令狐沖義正詞嚴。
「我知道她的,」郭靖都快被這句話給憋死了,「那是計算機系的王語嫣。」
「喲?看不出來啊!」楊康像是不認識那樣看著郭靖,「老大你也收集這種資料?」
「不是我,」郭靖說,「黃蓉認識她,跟黃蓉很熟。」
「還有多少資料都倒出來算了!」
「沒了,」郭靖搖頭。
「就知道個名字?有主兒麼?」
郭靖還是搖頭:「真的不知道,黃蓉沒說,你們去問田伯光。」
吃完早飯,從外面請來的田高參就端坐在303宿舍最乾淨整潔的座位上了,那是段譽的床鋪。郭靖、楊康和令狐沖三個圍繞著田高參,倒是段譽神色怪異的坐得老遠。
「莫不是傳說中的王語嫣?我知道啊,」田伯光翹著二郎腿,一面嚼著楊康的話梅,一面發話了。
「我靠,傳說中的……」令狐沖咂了咂嘴,對田伯光更添敬仰。
田伯光比令狐衝他們高一屆,和郭靖同系,外號叫「刀疤」。其實田伯光臉上一顆痣都沒有,別說刀疤了。他真實的外號是「刀巴」——也就是個「色」字。
田伯光比段譽多看了一年的女生,也非常坦率的承認自己的性格是有劣根性的。初來的時候,田伯光和郭靖聊天,很誠懇的說:「要說我除了好色也沒啥大毛病,作弊的事情我都沒幹過。」
當時滿宿舍的人為之絕倒。後來令狐沖才發現他所言非虛,汴大上下但凡有漂亮的女生田伯光都知道對方的老家、年紀、所在的系、是否依舊單身等等。而且田伯光自吹夏天十米目測女生三圍誤差在百分之三以內,可惜這一點令狐沖無法查證。令狐沖曾經想做個測試,說那你看看我的三圍是多少,田伯光搖搖頭說我對男人沒有經驗。
「你們那一屆的,家就住在汴梁,住36樓。王語嫣你們都不知道?」田伯光對兩個晚輩的孤陋寡聞感到遺憾,「王黃木趙周聽說過沒有?」
「大師指點一下?」令狐沖滿臉諂媚。
「都是校花,我靠你不知道校長是誰那是你蔑視權貴,你不知道校花是誰你就不要當男人算了。王語嫣第一,接下來是黃蓉,還有你們班木婉清。「
「木婉清,就她還校花吶?」
「主要勝在氣質,氣質,將來你們就懂了,」田伯光說得滄桑,「再下來是趙敏和周芷若。」
「這個我知道,不過我覺得趙敏跟周芷若也就半斤八兩,」楊康插嘴說。
「你不能光看身材臉蛋,趙敏還是學生會主席呢,不該加點分麼?」
「我靠,」令狐沖豎了豎大拇指,「沒說的,以後老大我跟你混了。」
田伯光齜牙咧嘴很得意,拍了拍段譽:「不過王語嫣是真漂亮,進校的時候我們同學跑來說計算機系那邊有個新生好看,我還不相信,溜躂過去一看才發現一幫高年級的都在旁邊晃來晃去的看。我還跟她選過一門選修課,真是壯觀,她要坐左邊人都擠在左邊,她坐右邊人都往右邊換。我們校慶紀念冊裡
第一張照片不是她麼?校慶籌備組的老師點名要她去拍的,純粹欺騙考我們學校的孩子。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學校遍地都是王語嫣那樣的呢,進來才知道還是傻姑比較多……「
「有眼光,有前途,令狐沖跟你比起來是沒救了,」田伯光覺得段譽花癡得很有水準。
段譽尷尬的笑笑,腦子裡面只有王語嫣三個字上下翻飛,彷彿一隻空虛的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