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康跟穆念慈一路回家。
其實楊康本來是準備吃了雪糕再去學校後面吃粉絲,然後等到天快黑了再晃悠晃悠回家。不過一個很特殊的理由讓楊康陪穆念慈走了很長的一路。路上穆念慈低頭吃那根雪糕,楊康也只是咬著雪糕左顧右盼,彼此都沒有什麼話。
直到分岔路口,楊康家和穆念慈家就不在一條路上了。楊康覺得自己再不說就沒有機會了,於是他猛地站住,用一種很小心的語氣說:「穆念慈,我有件事情一直想和你說……」
「什麼事情……」穆念慈心裡彷彿一窩兔子炸窩了,抬頭看見楊康一雙透亮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自己。穆念慈不曾想過楊康那樣懶散的人也會有如此認真的時候。
「能不能把筆記借我抄一下?」楊康長歎一聲,「老丘的板書和鱉爬一樣,我實在是看不清楚。」
穆念慈恍然。她點點頭,從書包裡拿出筆記給楊康。
「好人啊,」楊康頓時笑得春光燦爛,「下堂課的筆記你也幫幫忙,行吧?」
穆念慈猶豫了一下沒有回答。
「不行就算了,沒事沒事。」楊康趕快說。
可是穆念慈笑了一下,低聲說:「好啊。」
楊康興高采烈地夾著筆記去複印了。他根本不曾想到,本來穆念慈已經準備退出那個競賽輔導班了。穆念慈並不算一個很聰明的女孩,即使她不害怕丘處機的煙槍,她也實在無法忍受老丘把大學一個學期的課程壓到一個月講授的填鴨式攻擊。那樣的結果是她根本沒有時間花在其他課上,如果她不能在競賽中勝出,高考對她就是一個極其可怕的事情。
穆念慈本來就是一個很普通的女孩,這幾乎注定了她不能去模仿楊康那種人。她就應該堅守她的普通,去學習那些適合她的普通課程,考她的高考,上某一個普通的大學。穆念慈從小就普通慣了,當她想明白了這件事情,她也並不在乎乾乾脆脆地承認自己就是普通。承認普通又死不了人不是?所以那天本應該是穆念慈的最後一堂輔導課。
可是在那個岔路口,穆念慈決心要咬牙念下去——楊康等著她下一堂課的筆記。
就是這樣一個岔路口,穆念慈要選擇改變自己或者繼續走原來的路。
她可以是原先那個醜小鴨一樣的穆念慈,她也可以把自己變成和楊康在一起的穆念慈。但是這兩種穆念慈絕不可能並存,楊康是個眼高於頂的人,能看見頭頂飛過的天鵝,看不見腳下經過的小鴨。那麼這隻小鴨鼓振單薄的雙翼,是否真的能飛過楊康的視野呢?
做這個選擇的時候,穆念慈並不知道。看著楊康高興地夾著筆記本跑了,那夕陽下猴子般一蹦一跳的背影,穆念慈又想起某個雨意空疏的早晨,高樓上白衣少年懶洋洋的目光。
穆念慈的一生中,曾經有一次如此勇敢。
當穆念慈在汴大的學生宿舍裡翻著自己那本藍封面的日記本回想這些事情的時候,回憶雖然清晰卻已經遙遠了。穆念慈可以出一百隻雞腿和楊康打賭,說楊康不記得那一天她穿什麼樣的衣服。結果是毫無疑問的,楊康肯定連自己高中時候經典的白色學生裝都忘記了,哪裡還記得穆念慈那天穿的藍色布裙子。
不過那條藍裙子還壓在穆念慈衣櫃的底下,雖然穆念慈再也穿不上,不過她知道它還在那裡,於是就會很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