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婕妤女上雖然逃生,但許皇后和姐姐侯爵夫人許謁女士,卻逃不掉。這種巫盜案件,在衛子夫女士的篇幅裡,讀者老爺恐怕太熟悉啦。許皇后姐妹極可能真的有這種勾當,希望丈夫回心轉意。但也可能並沒有這種勾當,而被栽髒。嗚呼,每個時代都有每個時代的「撒手鑭」,西漢王朝的「撒手鑭」是巫蠱,只要把個撒手鑭砸到頭上,縱然是孫悟空先生,都擺不脫,何況一個皇后,何況一個侯爵夫人——更何況一個小民乎哉。悲夫。
結果,許謁女士處斬,許皇后貶謫為平民,囚禁昭台宮,許氏家族全體逐出首都長安,遣返到他們的故鄉山陽(山東省金鄉縣)。許皇后前後當了十六年皇后,垮了個徹底。可是,悲劇還在後面,許皇后的聰明才智應是無庸置疑的,尤其可貴的是她不肯屈服,始終奮鬥掙扎。可是,聰明的人不是每一時刻都聰明,再聰明的人都有糊塗的時俟,而且,她的命運不濟。
許皇后另一位姐姐許靡女士,也是一位候爵夫人,她的丈夫韓寶先生去世後,她在家寡居。而就在這時候,一個膽大包天兼荒腔走板的荷花大少浮於長先生,出現在她生命裡。淳於長先生是皇太后王政君女士姐姐的兒子,有這麼結實的親戚,所以他也是一位侯爵,當時的職位是宮廷警備司令官(衛尉)和皇宮特別貴賓(侍中)。皇太后王政君女士是他的姨媽,皇帝劉驁先生則跟他是表兄弟,而且感情很好,前已言之,連趙飛燕女士的皇后,都要靠他疏通,才能成功。這使他不可一世,權震公卿。他閣下看上了漂亮的小寡婦許靡女士,先是跟她秘密幽會,之後,索性把她要過來當小老婆。
這是一樁駭人視聽的醜聞,一個侯爵把另一位候爵的正配妻子,收作姬妾。
淳於長先生過度地揮霍,使他的經濟情況,總是拮据。於是,腦筋動到許皇后的頭上。那時,趙飛燕女士已當上了皇后,淳於長先生通過許靡女士向許皇后表示:只要有足夠的金銀財寶,他有辦法可以使她復出當「左皇后」。許皇后深信他有這種力量,大喜過望,全權拜託。不過,許皇后也有自知之明,她想,恢復皇后的地位,恐怕不可能,所以她只希望能當一個「婕妤」,願即足矣。
——許皇后以正配之尊,只求再當小妻,降志辱身。說明她的可憐心境。我們不能想像,如果一旦成功,將會出現什麼場面。趙飛燕女士姐妹當初進宮時,是先朝見她,向她下跪磕頭的。如今形勢倒轉,她反而要向趙飛燕女士姐妹下跪磕頭(趙合德女士的「昭儀」,比「婕妤」還高一級),情何以堆?而許皇后寧願如此,是她胸懷大志,先求復出,再求反擊?抑或只求逃出冷宮,一切屈辱,都在所不惜?
淳於長先生從許皇后那裡拿到的銀子,史書上說,前後有千餘萬兩,是一個使人咋舌的數目。他宣稱一有機會,一定會向他的姨媽皇太后王政君女士說情.但實際上,他根本沒有打算開口.他當然願意促成這件事,不過他知道這是不可能的,「左皇后」不可能出現,如果可能,也輪不到許皇后,趙合德女士早坐上寶座矣.「婕妤」更不可能,即令許皇后願意也不可能,自從開天闢地以來,只有大官貶為小官,還沒有皇后貶為小老婆的.淳於長先生的目的,只在騙一個可憐棄婦的銀子罷啦。但最悲哀的還是,淳於長先生不但不為許皇后盡心,反而嘲笑她異想天開,不自量力。每當許靡女士去講宮探望妹妹時,這對狗男女來往的信件中,對許皇后更是嬉笑怒罵,百般嘲弄.嗚呼,淳於長先生輕佻無賴,還可理解,而許靡女士竟不念姐妹之情,由她肯當小老婆這件事上,可看出她早已無心肝矣。
公元前八年,許皇后國禁冷宮,已有十載,而仍在癡癡地等。王鳳先生早已下台,由他弟弟王根先生繼續當權,這一年王根先生病體日重,也要退休。浮於長先生認為他最有資格接替舅父王根先生的職位,而王根先生的侄兒王莽先生,也認為自己最有資格。權力鬥爭不久就白熱化,就在王根先生病榻旁,王莽先生用一套極具有刺激性的話,去挑撥王根先生,曰:「淳於長看見你久病在床,高興得不得了,自以為他就要掌握大權,已經開始封官拜爵,內定某人當某官,某人當某爵。」當王根先生蠢血沸騰時,王莽先生適時地揭發淳於長先生跟許靡女士和許皇后之間的事.王根先生冒火曰:「你為啥不早說?」「莽先生曰:「不知道你的意思,所以一直不敢稟報。」王根先生曰:「還等什麼,快去報告皇太后。」
王政君女土聽了佳兒王莽先生的報告,大怒曰:「這個孩子竟這麼亂搞,那還得了,快去報告皇帝處理。」於是,王莽先生再求見劉驁先生。劉驁先生倒不覺得有啥罪大惡極,同時又礙於老娘的親情,只從輕發落,僅下令把淳於長先生免職,遣送回他侯爵的封邑——他的侯爵名「定陵侯」,定陵,現在的河南舞陽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