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趙飛燕女士的情夫不只陳小子一人,她手下雖不能說壯男如雲,但壯男至少有一大群,取之不盡,用之不竭。其中一位燕赤鳳先生,是在宮廷擔任粗工的官奴,一表人才,虎臂熊腰,胸脯結實得像軍艦上的鍋爐。趙飛燕女士看上了他,趙合德女士也看上了他,他閣下以是卑微的身份,忽然一對尊貴的姐妹花,縱體入懷,感激零涕之餘,自然捨命報效(這小子,他媽的艷福不淺)。最初姐妹們尚且互相隱瞞,可是色膽包天,不久就逐漸透露風聲,醋海興波。有一天,燕赤鳳先生剛剛離開趙會德女士的寢宮少嬪館,趙飛燕女士闖了進來。那天正是公元前一四年農曆十月五日,依宮廷慣例,每年十月五日,都要遙祭皇帝祖先的在天之靈,宮女和女官們在祭掃典禮上,像台灣高山族的土風舞一樣,大家臂攀著臂,手牽著手,圍成一個圈圈,載歌載舞。今年歌舞中有「赤鳳來」一曲,趙飛燕女士酸溜溜地問日:「赤鳳剛才為誰來?」趙合德女士曰:「赤風當然為姐姐來,他肯為別人來呀?」一句話把趙飛燕女士頂懂得惱羞成怒,抓起酒杯(大概是燕赤風先生踉趙合德女士對飲時用的),摔向趙合德女士,趙合德女士一閃,酒杯擊中她的裙邊。做姐姐的狠狠曰:「老鼠想咬人呀。」趙合德女士也生了氣,反唇相譏曰:「老鼠不想咬人,只不過想在衣服上咬個洞,看看裡面是啥貨色。」
趙合德女士性情柔順,對姐姐一向百依百從,忽然兇猛地反擊,趙飛燕女士立刻眼如銀鈴,嘴唇發青,呆在那裡,說不出一句話。在一旁服侍的樊■女士大吃一驚,知道再鬧下去,一定兩敗俱傷,她趕忙打圓場,史書上說她「脫舊簪,叩頭出血」,強拉著趙合德女士向姐姐道歉。趙合德女士是一個極端聰明的女孩,她剎那間恢復冷靜,知道姐妹的命運是不可分的,而且後悔自己的尖銳詞令,她向姐姐哭曰:「姐姐啊,我們貧苦時,共蓋一條棉被,天冷夜長,凍得不能入睡,你教我抱著你的背取暖,難道忘記這些往事?如今幸而榮華富貴,高人一等,卻家門孤單,沒有外援,全靠姐妹互相照顧,我們能忍心再自相殘殺乎耶?」趙飛燕女士也感到自己過分,抱著妹妹垂淚,親手摘下頭下的「紫玉九雛釵」,給妹妹梳理秀髮。
宮廷是個複雜的地方,趙家姐妹這場原因暖昧的爭吵,仍傳到皇帝老爺劉驁先生耳朵裡,就向趙合德女士打聽爭吵些啥。他當然得不到實情,趙合德女士嘴裡能滴出蜜來,她信口開河口:「姐姐忌妒我罷啦,你知道。
西漢王朝是以『火』作為標幟的,所以我們暗地裡都叫你『赤風』,就是為了爭你這個活空呀。」頭戴綠帽的劉驁先生一聽,「赤鳳」竟是我,我竟是「赤鳳」,別看我其貌不揚,兩位絕色美女卻愛我愛得緊哩,於是神魂飄蕩,龍心大悅。
——在一連串的事件上,我們可以分出趙家姐妹的優劣。用「優」「劣」太嚴格啦,她們只有「非常優秀」和「更非常優秀」之別,趙飛燕女士是一位正常的絕世美女,趙合德女士卻有較姐姐更高的心機。
趙飛燕女士目的只在早日生孩子,而劉驁先生可能表現得不堪勝任,所以她對他死了心,只在別的男人身上打主意。在她情夫群中官階最高的是一位副長(侍郎)慶安世先生。慶安世先生不但長相跟柏楊先生一樣,堂堂一表,而且對手提琴、手風琴、鋼琴、古琴,等等之琴(史書上只說「琴」,沒說啥琴,大概不外乎這些吧),也跟柏楊先生一樣,無一不精(編者按:柏老對任何樂器都不懂,他既有地盤亂蓋,我們只好亂聽)。趙飛燕女士揚留她也要學琴,請劉驁先生特別准許他出入。於是,不久慶安世無生不但出入皇后之宮,更上了皇后之床。趙飛燕女士還嚴密調查,把宮遷中孩子最多的一些年輕父親,列了一個名單,逐一地教他們供獻體力。為了藏匿這些危險男人,特別騰出一間房子,裡面佈置神龕神像(大概還有一張神床),對外宣稱那是她參拜天地,進德修業的聖地,任何人任何情形之下,都不准進去,包括丈夫劉驁先生在內。蓋她正在虔誠地向上蒼祈禱,如果間斷了她跟耶穌基督的心靈交通,耶穌基督心裡一煩,就不准她生兒子矣。嗚呼,「滅絕皇嗣」的責任,誰敢承當乎哉?劉驁先生心裡本來有點偏愛趙合德女士,趙飛燕女士又不希望劉驁先生常常接近自己,結果是,劉驁先生幾乎被趙合德女上包啦,這正中趙飛燕女士,也正中趙合德女士的下懷。
劉驁先生對趙合德女士確實已經入迷,他在當時首都長安昭陽宮中,特地為趙合德女上另行建立一座富麗堂皇的寢宮,中庭一片朱紅,殷柱上都施用油漆(中國傳統中,朱紅是一種尊貴的顏色;而在公元前一世紀,油漆還是一種珍品)。門限都是銅做的(當時銅尚是稀有金屬,幾乎跟現在的黃金等值,如果換「門限都是黃金做的」,印象就更深刻矣),而銅之上更鍍黃金(那時黃金跟現代的鎢軸之類一樣,價值連城),用雪白玉石砌成台階,牆上掛著完全用黃金做的精緻壁燈。處處都裝飾著藍田(陝西省藍田縣)墨玉和翡翠珠寶。這些蓋世家華,不但趙合德女上貧窮出身,沒有見過,史書上說,自從中國有皇宮以來,也從沒有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