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於衍女士不得不接受殺手的任務,可是她仍有疑慮,曰:「問題是,皇后吃藥,防範嚴密。藥是在很多醫生注視下配成的。吃藥之前,又有人負責先行嘗飲,恐怕無隙可乘。」霍顯女士冷笑回;「細節方面,要靠你相機行事,只要肯用心,一定會有辦法。而且,即令露出馬腳,也沒關係。大將軍管轄天下,誰敢多嘴?多嘴的都教他吃不了兜著走。明哲保身,古有明訓,誰不知道保身?萬一有不妥當之處,大將軍也會出面,絕對不使你受到連累。你肯不肯幫忙,才是重要關鍵。」嗟夫,萬一出了事情,淳於衍女士只有一身承當,說不牽累她,完全一派屁話。可是,淳子衍女士除了答應外,已沒有選擇餘地。
淳於衍女士回到家裡,也沒有告訴丈夫。當然這種謀殺皇后的大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而且即令告訴丈夫,也不可能改變主意。她閣下秘密地把「附子」(毒藥的一種)搗成粉末,縫在衣袋裡,帶進皇宮。
公元前七一年正月,許平君女士分娩,生了一個女兒,病也逐漸痊癒,不過生產之後,身體虛弱,仍需要繼續服藥調養。御醫們共同製出一種丸藥,大概不外維他命之類,而就在搓捏成丸時,淳於衍女上乘人不備一一嗚呼,家賊難防,許平君女士豈能料到貼身服侍的特別護士,竟是女殺手耶?——遂神不知鬼不覺地把附子粉末,摻到藥丸裡。附子並不是強烈的毒藥,不過它的藥性火燥,產婦們絕對不能下肚,下肚後雖不會七竅流血而死,但它會使血管急劇硬化。許平君女士吃了之後,藥性發作,感到氣喘,因而問淳於衍女士曰:「我覺得頭部沉重,是不是藥丸裡有什麼?」浮於衍女士曰:「藥丸裡能有啥,你可千萬別多心。」
可是等到柳醫駕到,再為皇后診脈時,許平君女士脈已散亂——不規則地跳動,板上冷汗淋淋,剎時間,兩眼一翻,一命歸天。嗚呼,許平君女士於公元前七四年,十六歲時當上皇后,只當了三年,於公元前七一年被毒死,才十九歲,正是大學堂一二年級女學生的年齡。她是如此的善良、純潔,竟不明不白,死於宮廷鬥爭。後人有詩歎曰——
贏得三年國母尊;傷心被毒埋冤魂。
杜南若有遺靈在;好看仇家滅滿門。
杜南,在杜陵之南。杜陵在陝西省西安市南二十公里,劉詢先生死後,埋葬在此。杜陵之南約五公里,有一較小的陵墓,就是可憐的許平君女士安葬之所,也稱之為少陵、稍西有杜甫先生的舊宅,杜甫先生自稱為「杜陵布衣」、「少陵野老」,正是這幕悲劇的見證。
淳於衍女上毒死了皇后之後,向霍顯女士報命,霍顯女士大喜若狂。《漢書》上說,霍顯女士不敢馬上給她重謝,恐怕別人起疑心也。可是《西京雜記》上卻說,霍顯女士給了她當時最名貴的「葡萄錦」二十四匹,「散花綾」二十五匹,「走珠」一串(大概是鑽石項鏈),現款一百萬元(大低能買到一百棟公寓房子),黃金五十公斤(原文是黃金一百兩,早有人指出「兩」是「斤」之誤矣)。然後,霍顯女士又給淳子衍女上蓋了一棟位於首都長安郊區高級住宅區的花園洋房(如果淳於衍女士喜歡熱鬧,可能就在市區買一棟使用電梯而又有中央冷暖氣設備的大廈)。然後,自然而然地「奴婢成群」,成了暴發戶。不過,淳於行女士仍不滿意,常抱怨日:「我有什麼樣的功勞,卻這樣待我?」
淳於衍女士說了這話沒有,我們不知道。但她有可能這麼炫耀她對霍家的貢獻。不過,假使她夠聰明的話,她應該弄點路費,遠走高飛。蓋結局是可以預見的:霍家垮台,她免不了一死;霍家一直當權,也絕不會把刀柄交給一個女殺手。史書上對她閣下的下場沒有交代,我們認為她絕逃不脫,連她那個庸碌平凡的丈夫以及她的兒女,都逃不脫。在下篇霍成君女士的篇幅裡,下毒案發,劉詢先生對霍家反擊時,屠殺了數千家,淳於衍女士一家能單獨無恙乎哉?
許平君女士被毒死的那一年,是公元前一世紀二零年代最後一年——公元前七一年。就在這一年,西方的羅馬帝國,奴隸戰爭結束。奴隸軍潰敗,斯巴達克斯先生跟他的部屬六千餘人,全部釘死十字架。自羅馬城到阿匹安道上,懸屍數十公里。東西世界,都有悲劇,而西方世界的悲劇,更慘絕人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