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重華先生把十六位失意政客和他們的家族,佈置到要津之後,岳父兼君王的伊放勳先生,才發覺不對勁。然而,他這個平凡的老實人,不是女婿的對手,他已無力反擊。不特此也,連效忠於他,極力阻撓姚重華先生篡奪寶座的四位高級官員兜先生、共工先生、三苗先生、姒鯀先生,都無法保護,眼睜睜看著姚重華先生使用中央政府的名義,個個擊破,命喪黃泉。又不特此也,還稱之為「四凶」,使他們身後蒙羞。
——不過,柏楊先生有點懷疑,「八元」、「八愷」、「四凶」之類的綽號,不見得一定是姚重華先生當時起的,蓋「四凶」之一姒鯀先生的兒子姒文命(夏禹)先生,不久就把姚重華先生剷除,他不會允許這種惡稱流傳,而小民既那麼尊敬姒文命先生,也不忍心這種惡稱流傳,至少在他所建立的夏王朝四百九十一年間,不會有人提及。那時既無文字記載,人們每天忙碌自己的事,對昔日這場政治鬥爭,早忘之矣。最早提及這些綽號的,是公元前五世紀的《左傳》,距姚重華先生公元前二十三世紀大屠殺之日,已一千八百年。因之,我老人家頗疑心它是政治掛帥下的產物,也就是孔丘先生「托古改制」下的產物。儒家系統既然打出「堯舜牌」,這牌必須是王牌,即使不是王牌,也得動點小手腳或大手腳,塗塗改改、挖挖補補,使它非是王牌不可。必須強調他所擢用的人,全是好貨色,而所殺的人,全是壞蛋。因而搞出一些綽號,使人看起來好像是真的一樣,用以加強印象。
閒話說得太多,書歸正傳。
「四凶」之一的姒鯀先生,因對中央政府和對君王伊放勳先生忠心耿耿,猛烈抨擊姚重華先生包藏禍心,促起姚重華先生的殺機。姚重華先生不能赤裸裸地宣稱姒鯀先生擋他的路而殺他,必須有冠冕堂皇的借口。他猛烈指控姒鯀先生治水不得其法,辜負國家的厚恩、貽害蒼生。當時情況,國家就是姚重華,姚重華就是國家。於是,欽差大臣從首都平陽出發,直奔姒鯀先生的工地羽山(山東臨沂),就在那裡「殛」之。「殛」者,「誅」也,跟「殺」絕不相同。「殺」是平等的,殺人者可能是兇手。而「殛」和「誅」,卻是一種罪惡剷除。
「四凶」既死,中央政府大門洞開,伊放勳先生大勢已去,但不知道啥原因,他仍坐在寶座上不肯下來,姚重華先生只好把他放逐。姚重華先生一旦翻臉,連親爹都不認,何況岳父乎哉。伊放勳先生被放逐後的下場,前文已言之矣,有兩種傳說,一是死在放逐途中的陽城(河南登封告城鎮)、一是禁囚在堯城(山東鄄城故偃朱城),就死在監獄之中。兩地直線距離一百二十公里,不管哪一個地方,其中一地,一定是他陛下的喪命之所。
姚重華先生終於掃除了所有的絆腳之石。在伊放勳先生死後第三年,即公元前2255年,他正式上台。那年,他已五十三歲,拳打腳踢三十年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