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趕緊就鬆開了本來挽著黃毛的手,立正站好。
其實除了我媽,我們三個人都是立正站好的姿勢,只有我媽無知者無畏彎腰提起了東西。宋子言也走了過來,跟不認識我們似的也拿起了東西,往車邊走。
我們三個面面相覷,他這唱的是哪一出啊?
黃毛坐在前面,我,老媽,肖雪坐在後排。
車內氣氛很詭異。
老媽再次無知者無畏,瞅了瞅宋子言,恍然大悟:「女兒啊,我一直還懷疑你是雇了個這麼好的女婿給我看,現在終於是完全相信了。這大城市好苗子就是多,連個開出租的都這模樣。」
我跟肖雪無言以對,只能苦笑。
老媽再看看宋子言,更是感慨萬分,還拍了拍副駕駛座上的黃毛,語重心長:「小蘇啊,看來你還得繼續調教,這氣場上還是差了一截啊。」
偷覷中,那一句「小蘇」一出口,宋子言的臉頓時也黑了一截……
終於是到了車站了,我們幾個下了車,大氣還沒來得及出,就看到宋子言也從車裡下來,對著我媽說:「我送你們上車。」
老媽再度搖頭感慨:「果真是河蟹社會,連服務業都這麼河蟹了!」
服務業是否河蟹我不知道,反正回頭我是注定要被河蟹了……
火車轟隆隆的,載著老媽河蟹的離開。
站台上只剩下心懷鬼胎的我們三個,還有「冷若冰霜」的宋子言。
肖雪左右看了看,打了個哈哈:「你們先聊著,我去下廁所。」
很沒義氣的尿遁了……
黃毛來回看了看我們,張了張嘴,卻又沉默,最後也隨便找了個理由飄了。
受眾面積越小,壓力越大,只剩下我苦哈哈的站著。最後我實在頂不住這精神壓力,擠出乾笑兩聲:「嘿嘿,沒想到總經理還有兼職呢?」
這笑沒維持下去,因為宋子言的眼神已經可以殺人了……
我縮回腦袋,繼續鴕鳥的站著。
過了很久,人聲鼎沸中卻依稀聽到他歎了口氣,帶著無奈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秦卿,到底是你實在太笨還是我太失敗?」
當然是後者?!我抬頭正要回答,看到他猶帶著憤怒的小眼神,只能繼續當鵪鶉。
「算了。」他一把拉住我的胳膊:「跟我來。」
我「跟」著他到的地方是這裡一個有名的大商場,這剛一走進去,就被裡面金閃閃的刺痛了眼睛。
我之前一直對女的為什麼對這些首飾如此著迷不解,可是看到那商場透明櫃檯裡一個個閃耀著光澤的東東,心裡只剩下一個念頭──太想要了!!!
在一個專櫃前,宋子言看了看裡面的東西停下,說:「挑一個喜歡的。」
我看著裡面一個個向我揮著小手絹的戒指,心痛的問:「只能一個嗎?」
宋子言的臉又變黑了,我趕緊低頭就選。
這個很好看……可是旁邊那個也很漂亮……可是上面那個也很別緻……
多種選擇就是沒有選擇,我現在終於悟了。
無論選哪個都是心痛,遺憾!
於是我挑了一個最安全的做法,對著那櫃檯小姐說:「把最貴的給我看看。」
宋子言看了我一眼,表情很無語。
櫃檯小姐很快拿了出來,紅絨的小盒子,裡面是喜人的小戒指,我正要捏出來,宋子言卻淡淡的來了一句:「我來。」
他修長的手指捻起那枚戒指,一隻手握住我的左手,緩緩的把戒指帶了上去。
我看著他低頭認真的清俊模樣,左手中指一陣酥麻,像是一道雷從指尖一直劈到了天靈蓋,忍不住結結巴巴:「你……你不會是那個意思吧?」
他瞥了我一眼,警告:「如果你再說出什麼傻乎乎的話,我可以保證,你的下場會很慘烈。」
什麼下場不下場的,我都懶得理會,心裡狂喜就已經洶湧的很慘烈了。可是還是不太敢相信,依舊問:「你這個意思是……那個意思?」
他不明所以的「嗯」了一聲。
你不說我怎麼知道啊,你不說我怎麼敢相信啊!
我拉著他袖子,不依不饒:「是……那個意思吧?」
他嘴邊噙了一抹笑:「就是你想的那個意思。」
我樂顛,恨不得站在櫃檯上雙臂大張,迎風長歎:「I』mtheKingoftheworld。」
不過還是小心求證:「你……知道我心裡想的那個意思是什麼意思嗎?」
他臉黑了:「只要你腦子正常,就肯定是那個意思。」
我側頭想了想,我腦子雖然比一般人稍聰明一些,但是絕對正常。
於是接著樂顛。
那櫃檯小姐也被我們的意思論樂顛了,滿臉都是揶揄的笑,還是不忘生意:「既然你們選好了戒指,請到收銀處付帳。」
宋子言拿出信用卡,那位小姐好心的幫我們去了。
我樂呵呵的看著戒指,趁著旁邊沒人,偷偷的問:「宋子言,我能偷親你一下麼?」
他怔了怔,居然也一本正經的回答:「可以。」
……
可惜那好心姐姐動作太快,一轉眼就回來了,這偷親就拖了下來。
不過心情依然很好,一路傻笑著到了家,進了門,宋子言脫了外套就坐在沙發上。
我已經來來回回走了好多趟,發現他什麼都不幹,只是在沙發上坐著,意味不明的看著我。
小心肝一跳,看他這有點追債的眼神,難道是……後悔了?!
我趕緊把左手往後面藏起來。
「過來。」他發現了我的舉動。
我癟著嘴磨磨蹭蹭地過去。
「拿來。」他接著說。
我裝傻:「什麼?」
他抿嘴:「剛剛店裡的東西。」
我淚了:「非要嗎?」
他點頭,毋庸置疑。
幸福果然是暫時的,接著都是虛空。我眼淚汪汪的就要褪戒指。
他疑惑看我:「你在做什麼?」
還不是你出爾反爾麼,我哀怨看了他一眼,愣了愣,他的臉再次黑了:「我說的不是這個。」
不是這個?
……認真想了想,我終於悟了,既然被偷親的主主動要求,那我也就不客氣了!!
許久之後,等到氣息平復之後,我看著天花板總結經驗教訓。
好的開始是成功的一半,所以這個教訓是慘痛的。
第一次主動的肉體接觸,勇氣可嘉,可是依然逃不過最後被壓倒的命運……
大學最後一道程序,拿著畢業證學士證穿著學士服照畢業照。
或許是大學畢竟已經是一個小社會,不如小學中學那種純然的感情。也或許大四這一年的奔波,讓人人心臟外面都多了一層的壁壘。
所以儘管人人的悵然,憾然,留戀。
可是沒有人哭。
只是瘋狂的拍照。
我們全班,一個宿舍,幾個知交好友在學校兇猛的拍照。
門口,食堂,教室,操場,連宿舍的廁所都沒放過。
其中最經典的一張就是我們一個宿舍六個人齊齊手指太陽曰:「這是個動詞。」
雖然照片沒有聲音,可是那六張臉上活色生香的猥瑣表情,傳神的表達了這個意思。
照完了相,大家也各自走路了,我們在校門口送了一個又一個。每送一次,送別的人就少一個。送完第四次,就只剩下我和肖雪往回走。
一陣沉默後,她開口:「我也要回去了。」
肖雪決定回去,不止是工作辛苦,而是忽然厭倦了。
她家族在家鄉那片兒,怎麼也是呼風喚雨一地位,而她又是在家裡呼風喚雨的主。在這裡工作撐不到也餓不到,可是依著肖雪的性子,剛開始看看人臉色還行,等到熱情褪去的時候就厭倦了。職場上的排擠,人際關係,利益為主讓她很是厭倦。用她的話就叫,她沒我那麼好運氣,剛巧遇到一個罩著她,讓她享受工作遠離打擊的,所以乾脆就不受打擊了,回去打擊別人去。
我明白,當一個人可以做天鵝的時候,沒幾個人願意做海燕。
由海燕變天鵝的轉換,是明天下午四點的車票。
我和宋子言去送她,她的東西大都托運回去了,只剩下零碎的東西由宋子言開車帶來。
在站台上等著,還想沒心沒肺的笑,努力沒心沒肺的笑。
她看著我手上戒指,一如既往開玩笑:「誒,現在怎麼也是有家室的人了,什麼時候弄個人造寶寶,記得認我當乾媽。」
我點頭:「放心,你這份壓歲錢是省不了的。」
她賊兮兮湊過來:「你孩子是我乾兒子,那老宋算不算我干老公?」
我恍然,也賊兮兮湊過去:「那你也眼光毒著點,我可不想將來我干老公帶不去。」
她安慰我:「放心,我眼光可沒老宋那麼差。」
這廝又拐彎損我。
我很想損回去,可是看著她那張著四年來我居然還沒看膩味的臉,嘴一動,眼淚卻先湧上來了。就擦了擦眼睛:「靠,這火車站風沙怎麼還這麼大呢。」
她也抹了抹眼睛:「沙塵暴唄。」
我們倆誰也沒哭,就是爭先恐後的抹眼睛。
最後火車終於到來,放下手的時候,我們就是倆兔子。
因為是過路車,不能久留,她擠了上去,我還站在下面。
我知道她的座位靠窗戶,靠著我站著這邊的窗戶。
可是一直到火車轟隆隆開走,連尾巴都見,她也沒在窗戶上特不捨的跟我揮手告別。
應該是來不及,因為她也和我一樣在哭,所以沒有時間。
宋子言胸口都被我哭濕了一大片,很久之後,他才摸摸我的頭髮說:「好了,回去吧。」
我們牽著手一起回去,離開這個擁擠而感傷的地方。
從小長大,遇到的人越來越多,離別的時候也越來越多。
從第一個年老長輩的去世,那時還不知道什麼叫死亡,懵懵懂懂的拉著媽媽的手站在靈堂上看照片裡那熟悉的面孔。到後來離開人越來越多,別人離開自己,自己離開他人。慢慢地,越來越麻木,越來越習以為常。
可是總是有一些人,讓人這麼捨不得。
幸好還是有一些人,不會輕易的離開。
人潮洶湧中,我輕輕握了握宋子言的手,他似無所覺,可是更緊的力道從手上傳過來。那麼緊,手上戒指隔得都有些疼,可是嘴邊還是忍不住浮起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