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四十五度角俯視地面,吶吶地說:「總經理,我錯了……」
他十指相對,微微點頭:「繼續。」
看著他臉色還算和緩,我頓時有了信心,開始慷慨激昂的檢討:「公司是什麼地方,是我們上班工作努力為總經理效力的地方,那是神聖的純潔的充滿幹勁的領土,是我們為公司為祖國經濟奮鬥的地方……總之一句話,我不該在公司看G片!」
他看了我半晌,悠悠地說:「你的錯只是不該在公司看G片?」不知道是不是我聽說,「在公司」這三個字他說得很輕很輕,輕的讓人頭皮發麻。
避無可避,我決定坦白從寬,以良好的態度換取從輕發落,低聲承認:「還有在上班的時候吃零食。」
「嗯哼。」他意味不明地點頭。
「還有上班時間上QQ。」
他側頭,還是不說話。
我聲音繼續放低:「偷偷拿公司的筆。」
他嘴角抽搐了一下,卻依舊一言不發。
我瞪大了眼:「你該不會連我在女廁所門上塗鴉罵你都知道吧?!」
他的臉已經臭的連下水道都不能跟他媲美了,咬牙切齒地說:「秦卿,你好這樣的!」
他這話絕對不是誇我,我求饒:「總經理,你就看在我是你得意愛徒的面子上饒了我吧!」
「得意愛徒?」他喃喃地重複了一遍,臉色好了很多,再看我的時候眼裡有絕不容錯認的詭異光芒。看著他面色稍緩,我急忙趁熱打鐵,把剛才給自己倒的熱水遞上去。他不緊不慢地喝了一口,還是詭異的看著我:「既然你知道你是我的……得意愛徒,那你說說進了公司之後對我有什麼看法。」
這絕好的馬屁我當然使勁往上拍:「您原來在學校是一儒雅學者,現在在公司就是一成功而仁愛的老闆,您年少得志,您風度翩翩,您青年才俊,您風流倜儻,您就是那陽春白雪高山流水鳥語花香柳暗花明……」
「行了。」他笑瞇瞇地打斷我:「你覺得以你的智商,除非我願意信,否則你騙倒我的幾率是多少?」
我頓時洩氣:「百分之百……的不可能。」
他皮笑肉不笑:「那就說實話。」
我聲音低得連我自己都聽不清:「我覺著,您就是一現代黃世仁。」
說他是黃世仁,還抬舉了姓黃的,他也就知道體力剝削,宋金龜還有絕對的精神壓搾。
「黃世仁?」他手指輕敲桌面:「這麼說你就是白毛女了?」
「現在還不是,不過也差不多了。」自從進公司以來,我頭髮掉的很驚悚,估計白毛女做不了,今天的葛優就是明天的我。
他又露出那種詭異的表情看了我半晌,接著嘴角慢慢挑了起來:「很好。」
被人罵黃世仁,還很好,宋金龜果然是黑心到底了。不過看他高興,我自然也高興:「總經理,您就大人有大量,饒了我這一次吧。」我指著他面前的紙盒邀功:「就看在您吃了我泡麵的份上。」
「你的泡麵?」他眉梢一挑,然後慢條斯理地把廚房裡的東西一這樣這樣的指過去:「水是我的,面是我的,調料是我的,用的是我的鍋我的灶,我坐在自己家吃自己的東西,怎麼就變成了你的?」
居然還能這這樣?我瞠目結舌。
他摸了摸下巴:「這倒提醒了我,不經我同意,私自動我的東西。」他看著我下了結論:「罪加一等。」
靠,你剛吃的時候怎麼不嫌我亂動你東西!
我眼睛裡能噴出火,嘴裡還是水一這樣的柔:「總經理,我當時只想到您的肚子問題,就不拘小節了一下……您一定得體諒我對您身體健康的關心。」
他一本正經地點頭:「可以理解。」我剛鬆了口氣,他又說:「但是不能原諒。」
就我這道行跟他較勁,完全就是中國足球對上巴西,先不說輸贏,這心揪得就難受。
我也不拐彎抹角了,直接耷拉著頭問:「總經理,您就說怎麼著才能讓我保住工作吧,要是實在不行,我就不耽誤您時間,直接回去做簡歷找新工作了。」
「你先是違反了公司的規章制度,而後又私自動用我的私人財物。」他平平地敘述。靠,一盒泡麵還成私人財物了!!
不過我已經沒怒氣了,他這一說我估計是沒戲了,我撇撇嘴就想往外走。
「不過……」他語氣一轉,我立刻兩眼閃金光地看著他,「既然你是我的……得意愛徒,我就再給你一個機會,但是你是否能把握住這個機會就要看你接下來的表現了。」
我忙不迭地點頭,我一定好好表現,好好表現!
老闆說,他的身體不適會影響職員的士氣,而公司職員的士氣直接影響公司的運轉,而公司的運轉不良會導致公司的競爭力下降,而公司的競爭力下降會引起公司的裁員,公司如果要裁員我一定就是那第一刀,所以我一定要好好負責老闆的身體健康。
結論就是,在老闆生病的期間,我要每天下午下班去他那裡照顧。
為什麼很合理的邏輯導致這麼一個結論?
下班後……去老闆的家……照顧身體……
好A好H的內容。
於是,第一天我戰戰兢兢。
剛進了小區,那老大爺好像認識了半輩子似的跟我打招呼,又一路把我送進了電梯,在電梯裡他貌似不經意地問:「昨天你怎麼那麼久才出來?」
我被他一路的閒扯降低了警惕,很誠實地回答:「啊,我睡醒了過一會兒才走的。」
他的表情立刻變得奸兮兮,再看我的眼神就變得極為曖昧,還從口袋裡掏出一支筆,在手心上快速地記了下來。
我忽然對娛樂圈的人感到了由衷的同情。
雖然臨近夏天,天氣越來越熱,今天的最高氣溫甚至達到了二十六度,但是我還是一身運動裝把自己包裹的嚴嚴實實的,並且在包裡放了一盒空氣清新劑,以做防狼之用。深吸了一口氣進了門,宋子言正躺在沙發上看雜誌。看見我,居然還抱怨:「怎麼來得這麼晚?」
我默默流淚,我已經花了大價錢打的來了!!
不過他也只是抱怨,馬上就站了起來,對我說:「我們開始吧。」
開始?什麼開始?!難道真的是用工作來潛規則我?!我的眼神充滿了驚恐,手摸進包裡握住空氣清新劑的活塞,準備等他一過來就死命噴。
他徑直走到廚房,回頭看我沒動,皺眉:「你還不快過來?」
還是在廚房?……
我嚥了嚥口水,好奇特的地點。
他已經不耐煩:「快點!」
我一邊往那邊挪,一邊表明立場:「雖然我很想要這份工作,但是……」
說到一半,我就楞在了那裡。
室別三日,當刮目相看。
這剛一天,廚房就已經不是昨天的那個廚房了。昨天的廚房乾淨空曠,不小的空間除了一套櫥櫃半箱泡麵和一箱雞蛋什麼都沒有。可是現在這廚房應有盡有,真的是……什麼都有了。
大約二十平米的空間堆的滿滿的都是食材,我看了一下地上滾著的南瓜,角落躺著的菠菜,連櫥櫃裡塞滿了青椒,水池裡居然還有兩尾魚在張嘴吐氣泡,他……是把整個菜市場都搬過來了嗎?
我臉上表情有些僵硬:「這……這是什麼意思啊?」
他不答反抱怨:「為了等你,我還沒吃飯呢。」
我立馬請命:「我現在就下樓給您買去。」
他皺眉:「出去吃太貴,要省錢!」
喲,敢情這一屋子東西都是給我準備的,可是您省錢也不能拿我當苦力啊。以前是被爸媽給訓練出來的,可是天生的我對廚房就不感冒,我環視了一周終於找到了理由:「總經理,我沒圍裙,這衣服不就報廢了麼?」
「哦,你等等。」他轉身往臥室走,很快拿了一件體恤出來兜頭扔到我臉上:「先湊合著用這個。」
我看了看那牌子,默默淚了,您這是省錢呢麼?您這一衣服就夠您吃一個月的了。不過衝著工作我也就忍了,把衣服往身上一套:「總經理,您想吃什麼?」
「現在時間也不早了,就隨便做。」他很善解人意地說:「那就三菜一湯好了。」
我差點沒坐地上。
懷著哀莫大於心死的感覺,我踮著腳進了廚房,真的是踮著腳,因為廚房地上亂七八糟地堆了太多東西,除非你一直站著不動,不然隨時都有傷亡。我跟芭蕾演員似的,在廚房翩翩起舞,一頓飯做下來兩個前腳掌都麻了。不過也是幸不辱命,我雙眼飽含期待的看著對面沉吟的總經理。
坐下來這麼久了,他居然沒動過筷子。
估計是吃慣了西餐,鄙視咱們的家常菜?我小心詢問:「是不是飯菜不對你的胃口?」
他抬眉問:「這些都是你愛吃的?」
自己做飯就這麼多好處,我點頭。
他微微皺了皺眉,卻沒講什麼,只是說:「吃吧。」
他夾了菜放在嘴裡,隔著食物蒸騰的熱氣,我似乎看到他臉上有一瞬間痛苦的表情。我趕緊低下了頭,假裝什麼都沒看到。不自戀地說,我做的菜在我們家還是小有名氣的,估計是他不懂品味。我工作了一天,也確實餓了,於是不管他,自己先吃了個不亦樂乎。
等我放下筷子的時候,他早已經吃完了,正一瞬不瞬地看著我。
我這才發現,這飯菜一大半都是我吃的,他吃得很少,只是喝了不少的湯。
莫非是嫌我喧賓奪主吃了太多?我趕緊補救:「總經理,您去休息,放著我收拾。」
「等等。」他慢慢地站了起來,手緩緩的抬起,一寸一寸的越過桌子落在我的臉上,嘴邊,輕輕撫過。
而的眼睛平靜無波,沉沉地像一潭水。
我著了魔似的看了三秒,然後「啪」的一聲從凳子上摔下,邊爬起來邊膽戰心驚地問:「總經理,您是不是發燒了?」導致腦子都糊塗了。
他的手懸在空中,不著痕跡地收了回去,抿了抿唇,一言不發就回了臥室。
想起他剛剛沉靜的眸子,我又打了一個寒戰,剛剛的他實在是太反常了,剛剛的氣氛實在是太詭異了!我一哆嗦趕緊站起來收拾東西,打算快點洗刷完畢就回去,於是也顧不得廚房裡滿地的生靈,一路踐踏過去,等我出來的時候,裡面已經是伏屍處處了。
走到臥室門口,我跟宋子言告別:「總經理,都收拾好了,我就先回去了。」
沒人回答。
我提高了音量:「總經理,那明天見?」
裡面有粗重的喘氣聲。
我悄悄打開虛掩的門,就看到他滿頭大汗地在床上縮成一團。
我暗忖:「果然是發燒嚴重了。」不過人卻一跳三蹦的衝進去,雙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張大鼻孔死勁搖:「總經理,你怎麼了?!怎麼了?!告訴我你到底怎麼了啊?!」
他額頭上冒著冷汗,咬牙切齒:「你再搖一下試試看。」
太不懂藝術了,窮搖才能表達我心裡劇烈的情感,訕訕地,我收回手放低了聲音,問了句廢話:「總經理,你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他苦笑:「藥剛好吃完了。」
「那咱們去醫院吧?」
他還挺諱疾忌醫,堅定的搖頭。
可是他這麼病著我也不好告辭,只能給他一直倒水,這麼過了半小時,我開始思索這麼下去也不是辦法。他一直不見好,我總不能一直就這麼呆著吧,還是把他送醫院我再走才是王道。
於是我飽含感情,死命掐了自己一下疼出了滿眼眶的淚:「總經理,你看你臉都白成這這樣了,就先去醫院看看吧,」
他看著熱淚盈眶的我一眼,終於說:「好。」
鑒於不會開車,我撥打了120,把宋子言扶上救護車的時候,我清楚地聽到那老大爺跟別人嘮嗑的聲音:「我從第一次看到這小姑娘就知道她有能耐,這不才兩天,多精壯的宋先生就得去醫院了。」
直接到了急診室,急診室那大夫一看到宋子言特別的高興:「來了。」
宋子言的臉黑了一半:「怎麼是你?」
一物降一物,我頓時對這個滿臉皺紋的醫生有了好感。他看了我一眼,立刻就換上了笑瞇瞇的表情,速度之快連我都比不上,他問:「你是病人的什麼人?」
「下屬。」
「下屬?」那醫生看了看躺在床上的宋子言,很是疑惑:「那這麼晚了還在一起?」
怕被誤會,我連忙擺手:「我們總經理病了,我只是看護做飯去。」
他皺了皺眉頭:「做的什麼飯?」
雖說他問的有點多餘,可是總有種威嚴一這樣的東西讓人不得不回答一這樣,我說:「水煮牛肉,辣椒炒肉,麻婆豆腐。」
「小姑娘很愛吃辣嘛!」他說,可是看著宋子言的表情卻很曖昧。
宋子言有些咬牙切齒,催促:「這位醫生,你能不能先看看病?」
我忙不迭的點頭:「您能不能先給我們總經理看看?」明明是急診科,可都來了十五分鐘了,你就把病人扔病床上只顧自己嘮嗑是不是有點內啥?
他摸了摸我的頭:「你倒是很關心你們總經理嘛。」又悠悠閒閒地往椅子上一坐,兩腳伸在辦公桌上,悠哉游哉地說:「他自作自受,讓他再疼會兒,下次才能記住教訓。」
他端了杯茶靠在那邊居然還搖頭晃腦地哼起了京劇。
而急診室其他的人,都和我一這樣面面相覷的站在那裡,也都不動作。
只有病人宋子言臉色越來越慘白的躺在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