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喜維持文藝的人們,每在革命地方,便愛說「文藝是革命的先驅」。
我覺得這很可疑。或者外國是如此的罷;中國自有其特別國情,應該在例外。現在妄加編排,以質同志——
1.革命軍。先要有軍,才能革命,凡已經革命的地方,都是軍隊先到的:這是先驅。大軍官們也許到得遲一點,但自然也是先驅,無須多說。
(這之前,有時恐怕也有青年潛入宣傳,工人起來暗助,但這些人們大抵已經死掉,或則無從查考了,置之不論。)
2.人民代表。軍官們一到,便有人民代表群集車站歡迎,手執國旗,嘴喊口號,「革命空氣,非常濃厚」:這是第二先驅。
3.文學家。於是什麼革命文學,民眾文學,同情文學(2),飛騰文學都出來了,偉大光明的名稱的期刊也出來了,來指導青年的:這是——可惜得很,但也不要緊——第三先驅。
外國是革命軍興以前,就有被迫出國的盧梭,流放極邊的珂羅連珂(3)……。
好了。倘若硬要樂觀,也可以了。因為我們常聽到所謂文學家將要出國的消息,看見新聞上的記載,廣告;看見詩;
看見文。雖然尚未動身,卻也給我們一種「將來學成歸國,了不得呀!」的豫感,——希望是誰都願意有的。
十二月二十四夜零點一分五秒——
(1)本篇最初發表於一九二八年一月二十八日《語絲》週刊第四卷第七期。
(2)同情文學一九二七年春,廣州一小撮共產黨的叛徒在《民國日報》副刊《現代青年》上連續發表「懺悔」的詩文,並對他們的叛變互表「同情」;三月間,又在《現代青年》上發表《談談革命文藝》、《革命與文藝》等文章,鼓吹文藝「是人類同情的呼聲」,「人類同情的應惑」等等。所謂「同情文學」,當指這類東西。
(3)珂羅連珂(Q.J.因參加革命活動,被流放西伯利亞六年。著有中篇小說《盲音樂家》、文學回憶錄《我的同時代人的故事》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