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大不成人 正文 酒後都能亂什麼
    過完正月十五,陸續見了一些人。有人問我,給你發短信怎麼不回啊。也有人問我,你丫怎麼一下給我發了三條一樣的短信。他們指的都是大年三十那天下午五點到晚上十二點這段時間。那會兒我剛和家裡人吃完年夜飯,喝得有點兒高,而拜年短信烏泱烏泱全來了,弄得我眼花繚亂,手忙腳亂,結果很多短信發亂了,準備發給張三的短信到了李四那兒,發給李四的短信也到了李四那裡,所以張三沒收到短信,李四收到了一條以上的短信。

    都說酒後亂性,但?常和我喝酒並能喝高的往往都是男人,我對男人沒興趣,所以酒後亂性在我這裡沒有應驗過,倒是別的東西?常被亂,比如大年三十那天的短信。

    除了短信,我歸納了一下,還?常亂以下幾件事情:

    一、亂丟東西。

    我大學剛畢業的時候,找了一份工作,入職不到半個月,一個週末,跟著部門?理(男性)和客戶(一女性)喝了一頓酒。我也不知道他們為什麼有這頓酒,白天我跟著?理出去辦事,他接了一個電話,掛了後說晚上一起吃飯吧,我說方便嗎,他說沒啥不方便,我便跟著去了。

    到了吃飯的地方,上來就開始喝,喝的好像是京酒(要麼就是金六福,總之是一種超市裡賣十幾塊,到了飯館就·一倍的度數不高的白酒)。因為剛進公司,?理和客戶說的一些事情我也聽不懂,就在一旁傻陪著,他們喝酒的時候我也端起±來碰碰。當時我還沒轉正,尚在試用期,所以既不能搶喝偷喝多喝,也不能拒喝漏喝少喝。很快一瓶白酒就被殲滅了,又叫來第二瓶。

    桌上兩瓶酒,?理、客戶、我,舉±不用邀明月,不對影也能成三人。沒多大工夫,第二瓶也空了。客戶好像有什麼事兒求?理,還要喝第三瓶,?理似乎還惦記著家裡的老婆孩子,不想喝了。最後折中,上了三瓶啤酒。後來不知道怎麼著,客戶說給她老公打個電話,然後就打了,掛了電話一±啤酒還沒喝完,她老公就出現在飯桌旁。客戶仔細看了看老公(可能是確認一下),什麼也沒說,便一頭倒進他的懷抱,像一具衣架模特,從此一動不動。客戶的老公說了一句:不好意思。和我們幹了一±(用的是客戶的±子),然後背著客戶消失在餐廳門口。

    ?理說,就剩咱倆了。我說您要是沒喝夠我再陪您喝點兒。當時我橫下一條心,捨命陪?理,轉正便指日可待。幸好?理的夫人及時打來電話,讓?理聽到了家的召喚,?理對我說了一句此時我最想聽到的話:我得回去了。

    第二天下午,?理打來電話,我們彼此詢問了對方的難受程度,然後?理問我,昨天看見他價值數千元的西服了嗎。我想了想,昨天出現在我眼裡最多的是酒瓶,不記得西服。?理說回家後媳婦問他西服呢,他只記得昨天早上穿著西服從家出來的情景,不記得什麼時候脫下西服的。我說我過去看看,我家離飯館近。我又去了飯館,問服務員撿沒撿到一件西服。服務員說,昨天你們吃完飯,歲數大的那個男的自己拎著西服走了。我說你肯定嗎?服務員說肯定,因為我們是最後一桌走的,收拾了我們的殘羹剩飯她才下班。於是我把情況向?理匯報,?理說那算了。

    週一上班的時候,?理整理發票,發現一張週五夜裡的的票,一想,可能是那天晚上喝完酒打車回家留下的,便撥了的票上的電話,說明情況,報上車號。出租車公司聯繫上那輛車的司機,司機說還真撿到一件西服。?理問何時何地怎麼個情景。司機說夜裡,某小區樓下,當時?理交了錢,司機聞到他一身酒氣,特意在找錢的時候把的票給了他。?理下車後踉踉蹌蹌地向樓門走去,好像還在樓下花壇裡站了片刻,看姿勢像是小便。司機掉頭的時候,發現後座上有件衣服,喊?理,?理沒聽見,打了個哆嗦,出了花壇,在夜色中勇往直前,幾步便消失在樓口。?理將信將疑,說,你沒蒙我吧,我不記得我是打車回家的。司機說,你的西服是不是雅戈爾的,L號。?理說,看來還真是你說的這樣。

    二、亂說。

    有個同學知道我寫東西,一次喝多了的時候,主動向我透露隱私,讓我有機會寫寫,然後就著啤酒拍黃瓜,將個人情感史娓娓道來。其間,我出於對同學和作品負責的態度,問了幾個重要細節,同學都一一予以答覆,還擔心自己沒說到點兒上,影響我的創作,一個勁兒地說:還需要什麼你就問。

    我和該同學認識十多年了,要不是他說,還真不知道他有這麼多事兒,連故事中的某個女主角我也聞所未聞。

    不久後我們又在一起喝酒,開喝前,他很謹慎地問我有何寫作計劃,顯然對那天向我透露了隱私後悔不已。我說暫無,先歇歇,養養手。他便放心了,和我喝起酒。幾瓶啤酒過後,該同學嘴又沒把門的了:上回我跟你說那事兒,你有空寫寫,要是不夠的話,最近我又添了點新事兒。

    三、亂唱。

    喝完酒後,除了家,去的最多的地方便是KTV。進去的時候,基本上已?高了,即便差點兒,坐下後再喝點兒也差不多了。高了後,發音的器官基本失去功能,收音的器官也基本失去判斷,所以平時跑不了調的歌,這時候也跑了,而且跑得又快又遠。拿著話筒早已忘記唱的動作要領,而把吼發揮得淋漓盡致。無論唱得多難聽,聽歌的人永遠樂呵呵,因為也高了,不會別的表情了。我曾試圖從服務員的表情上找到自己唱得怎麼樣的答案,但他們永遠面無表情。多難聽的都聽過,早見怪不怪了。既然從表情上得不出答案,那我直接問好了,但細一想,行不通,就沖這一身酒氣服務員也不會說跑了,他們不知道你什麼人,酒後是否有德,他們嘴裡的答案通常都是:沒有。或者是:還行。不老實的服務員沒準還會說:簡直就是?唱。因為他們知道,說好聽的沒準能得到小費,人喝多了的時候往往愛亂掏錢。

    四、亂吃東西。

    我喝完酒後愛吃糖,特別是在難受的時候,因為酒傷肝,糖保肝,我覺得一中和,肝就安全了。幾分錢一塊的水果糖就能讓我對自己的身體充滿信心,如果有怡口蓮或者德芙什麼的,能讓我的酒量陡然增加一到兩瓶。要是沒有剝著吃的糖,整點兒白糖紅糖什麼的也行,只要嘴裡有股甜味兒,我就不會覺得被酒折磨得難受。

    有一次我和高中同學喝完酒,太晚了,就住在他的大學同學家(他家和大學同學家挨著,大學同學出差,家裡沒人)。那天我沒找著糖,夜裡被酒折磨醒,去廚房找白糖,看見一袋白色顆粒物,如獲至寶,捏了一把往嘴裡放。可能是心理作用,頓時覺得好多了。又吃了幾口,覺得有點兒渴,就接了碗涼水,邊吃邊喝。吃了約有一大把,痛苦全無,刷了碗,放回白糖,繼續倒床睡覺。

    後來和這家主人吃飯,說起那天夜裡起來找白糖吃。主人聽完很困惑:我家壓根兒就沒白糖,倒是廚房裡的那袋鹽少了不少。

    這件事也讓我收穫不小:舒服,其實就是一種習慣。習慣滿足了,便舒服了;滿足不了,就難受。從?濟學角度講,一分錢一分貨。幾毛錢的糖,能對身體健康有什麼益處?但就是因為我有這個習慣,所以當以鹽充糖的時候,我也會很舒服,哪怕用砒霜冒充白糖,只要我不知道,吃起來也會很快樂。

    五、亂吐。

    北京大街上三樣東西最多:狗屎、辦證、醉酒人的穢物。沿著某條飯館多的街道走的話,比如簋街,差不多每五個樹坑就會有一攤嘔吐物。一般見了這東西我都躲著走,沒仔細分析過其成分,不知道裡面有沒有龍蝦尾。

    這些吐在大街上的是看得見的,還有很多看不見的,比如吐在衛生間的。我曾親眼目睹一個哥們兒在包房喝多了吐在盛冰塊的桶裡。既然他能這麼幹,別人也會這麼幹,盛冰塊的桶和泔水桶差不多了,所以每次來這種地方,我喝酒都不加冰。

    六、亂躺。

    兩種人愛隨地一躺,無家可歸者和醉漢。前者沒家,每天都睡在街上;後者有家,只有喝醉了才席地而臥,這時候馬路和席夢思一樣溫暖、柔軟,沒有媳婦的嘮叨,遠離孩子的喊叫,空氣清新,天地合一。但在他躺下之前,並沒有意識到會這樣,往往是想回家回不去了,想上床摟著媳婦但邁不動腿,只能就近摟著一棵大樹,轟然倒下。

    有一次我去西安找高中同學玩,他給我接風,他們宿舍的五個人作陪。這五個人來自天南海北,已深受西北民風熏染,好以酒會友。臨喝前,高中同學叮囑我,別給北京孩子丟臉。我將這句話牢記在心,每當喝不動的時候,就在心中默念:我是首都來的。於是我的肚子不再是肚子,而是酒缸、水桶等容器,任由啤酒傾倒。當時我在北京以喝一塊五一瓶的燕京為主,那天喝的是三塊一瓶的漢斯(在當地也是最便宜的啤酒),令我頓感遇到好酒,思想上就主動接受了。

    因為三塊一瓶,當時我們覺得這樣一瓶一瓶喝下去有點兒奢侈,不如來點性價比高的,於是換成大二,就餐空間也由飯館換成烤肉攤,大盤雞變成一毛錢一串的烤肉。後來因為宿舍快鎖門了,便拎了兩瓶大二回宿舍喝。喝到一半,我要上廁所,他們都喝多了,不讓去(可能是怕我去廁所摳嗓子眼,回來把他們喝倒,之前我們戰個平手,都已到了崩潰的邊緣),非說喝完±裡的白酒再一起去,我憋不住了,一仰頭喝光±裡的酒,放下酒±便奔廁所而去,後面的事情就不記得了。

    第二天醒來,我發現自己躺在地上,身下是一個涼席,爛了邊兒的。我的第一反應是:我在哪兒,我怎麼這樣了。腦子一片空白,我開啟記憶系統,記起我是在西安,來找同學玩,昨天喝了酒,先在外面,後來回到宿舍,然後是去上廁所,之後呢?我又回憶了一遍,還是想不起之後幹了什麼,直接就跳到眼前了。中間一大段時間我幹什麼了,死活想不起來,難道這就是失憶?環顧四周,發現六張床上都酣睡著人,好像是昨天和我喝酒的那幾個人。一股悲涼湧上心頭:他們丫的就這樣對待客人!

    那時候我頭髮長,梳了一把頭,居然從頭髮裡捋出一條肉絲。起身,發現自己衣服被脫了,當時我深刻體會到電視裡看到的女青年醒來後發現自己衣服沒了還躺在陌生人床上時的心情。聽見動靜,我的同學從床上坐起來,問我:你沒事兒吧。然後告之我昨天去廁所時的表現:我出了門,沒走兩步,便一頭栽倒。四個人把我抬到床上,我開始嘔吐,不僅吐了自己一身,還吐了別人一床,而且是斷斷續續地吐,於是我便被安置到地上,他們怕我著涼,撤下自己的涼席給我墊上,還替我脫去髒衣服。熄燈前,他們問我還上廁所嗎,我說我還喝酒。他們沒有滿足我的願望,躺到各自的床上睡去。其中一個人睡落枕了,因為他的枕頭被我吐上東西,他睡的時候什麼也沒枕。

    後來臨上回北京的火車前我買了一個枕頭給那哥們兒。據說,他還睡不習慣,每當失眠的時候,就很懷念?來的那個,就會想起喝酒的那個夜晚,想起北京過去的人。

    坐在回京的列車上,我又總結出一條喝酒心得:當你不想喝了的時候,迅速把自己灌倒,就能逃避責任了。當然,後面如何被安置,就不是由你決定的了。如果有潔癖的話,最好不要這樣做,因為你醒了的時候不知道自己會躺在什麼地方。

    酒後能亂的事情還有很多,但有一件事情亂不了,寫東西(不是領導公款消費後簽單的那種寫)。因為所有的亂,都是在神志混亂情況下出現的,而寫東西,需要清醒和興奮的頭腦。興奮是靈感的活躍,而非大腦皮層的亢奮。

    都說李白鬥酒詩百篇,我覺得這不可能。要麼酒是無醇的,要麼?話落了一個字,應該是:李白鬥酒前詩百篇。這樣從生理上說得過去,從邏?上也容易理解:李白想到過會兒有酒喝了,便很興奮,奮筆疾書,一會兒哈喇子飛流直下三千尺(饞酒饞的),一會長風萬里送秋雁,對此可以酣高樓(連酒後睡哪兒都想好了)。

    在我寫的上百萬字中,沒有一句是酒後寫的,因為喝多了我連開機鍵在哪兒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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