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的左手 正文 第十一章 埃斯文的獨白
    米西洛瑞13月6號我並不充滿希望,但一切事情都顯示出希望的跡象。奧布梭同別的總督們爭論不休,討價還

    價,葉基唱花臉,甜言蜜語,斯洛思則在勸誘。他們的追隨者力量在壯大。他們是一群精明練達人士,牢牢地控制著自己的那一派。在32位總督中,只有7位是可靠的自由貿易派,在其餘的總督中,奧布梭認為肯定能得到10人的支持,這樣就有了微弱多數。

    其中一位總督似乎對特使真正感興趣,他就是艾裡恩區總督卡爾·伊斯鼓。自從他一面替薩爾夫工作,一面負責審查來自艾爾亨朗的廣播消息以來,對外星人使命頗為好奇。他向奧布梭建議,由33位總督發表聲明,公開邀請宇宙飛船與全國同胞見面,與此同時,請阿加文國王代表卡爾海德加入邀請,這樣宇宙飛船也與卡爾海德人見面。這倒是一個崇高的計劃,但卻無法實施。總督們根本不願意同卡爾海德合作。

    33位總督中薩爾夫的人堅決反對特使呆在這兒,反對他的使命。至於奧布梭希望拉攏的那些有心無腸,保持中立的總督們,我想他們害怕特使的程度不亞於阿加文國王和大多數大臣;所不同的是,阿加文以為特使是個瘋子,就和他自己一樣,而他們卻以為特使是個騙子,就和他們自己一樣。他們害怕在公眾面前吞下一場大騙局的苦果,一場已被卡爾海德拒絕的騙局,一場說不准就是卡爾海德策劃的騙局。再說,他們可以發出邀請,可以公開發表;但如果宇宙飛船不來,他們的臉面往哪裡放?金利·艾先生要求我們絕對信賴他,這的確太過分了。

    然而,對他來說,這又顯得並不過分。

    奧布梭和葉基認為可以說服33位總督中的大多數信賴艾先生。我可沒有他們那麼樂觀,至於為什麼,我也說不清;也許我並不真的想奧格雷納人證明他們比卡爾海德人聰明,更能抓住機遇,贏得讚美,從而令卡爾海德人黯然失色。

    多虧特使帶來了阿西給我的錢,我又自立了,不再「寄人籬下」而是「自食其力者」。我不再出席宴會,也不再隨同奧布梭或者特使的其他支持者在公共場合露面了。

    他把阿西的錢交給我時,那態度就像付給一名僱傭殺手報酬那麼大模大樣。我少有這麼生氣,便故意羞辱他。他知道我生氣了,我不敢肯定他是否覺察到自己受了羞辱;儘管我給予「忠告」的方式令人難堪,但他似乎還是接受了;我的脾氣一過,冷靜下來一想,還真有點後悔呢。在艾爾亨朗期間,他一直在尋求我的建議,卻又不知道如何向我表達,這可能嗎?果真如此,那麼奠基儀式後那天晚上在王宮我家爐火邊,我的一席話他準是誤解了一半,沒有聽懂另一半。他的榮譽原則的基礎、構成以及堅持方式與我們大相逕庭,所以我覺得我與他坦誠相見時,他卻可能認為我轉彎抹角,含糊其詞。

    他的遲鈍是出於無知,他的傲慢也是出於無知。他對我們一無所知,我們對他也是一無所知。他是個純粹的陌生人,我則是個十足的傻瓜,他給我們帶來了希望的曙光,我卻讓自己的陰影涉足其中。於是,我克制住自己強烈的虛榮心,對他避而遠之,這顯然是他所希望的。他是對的。一個被放逐的卡爾海德賣國賊當然無助於他的事業。

    奧格雷納法律規定,社會每一位「成員」必須就業,因此我在一家塑料廠幹活,從第八小時干到中午。是簡單勞動,我開一台機器,將塑料塊拼在一起,加熱粘成透明盒子。至於塑料盒用來幹啥,我可不知道。下午我在家裡閒得無聊,便溫習我早在羅瑟爾學會的傳統功夫。我很高興發現自己並沒有忘記靜坐打禪,進入休眠狀態的功夫;然而,我從休眠狀態中並未得到什麼益處,至於靜默、齋戒的功夫,我完全荒疏了,只得像孩子一樣從頭學起。我才戒食一天,肚子就餓得咕咕叫,遑論一周!一月!

    13月9日。廣播裡依然沒有提到特使,隻字未提。我納悶金利·艾先生是否看出,在奧格雷納,儘管有龐大而又赫然醒目的政府機器,然而卻沒有任何事情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堂而皇之幹成的。政府機器總是秘密運作。

    蒂帕想教會卡爾海德撒謊。他本人是在奧格雷納這所撒謊學校學會撒謊的。可是我想我自己長期習慣了轉彎抹角講直話,所以現在要學撒謊可不容易呢。

    昨天,奧格雷納越過艾河,向卡爾海德發動大規模襲擊,燒燬了特克姆貝爾的糧倉。這正中薩爾夫的下懷,也正合蒂帕的心意。兩國的恩恩怨怨何時能了?斯洛思將他的約米西神秘主義嫁接到特使的表白上,把艾克曼人來到格辛星解釋為艾克曼的統治擴展到其他人類中間,這樣偏離了我們的目標。「我們必須趕在新人類到來之前,停止同卡爾海德的紛爭。」他說,「必須淨化我們的靈魂,迎接他們的到來。我們必須擯棄面子觀點,禁止一切報復行為,消除嫉妒,團結起來。」

    然而,如何聯合呢?要等到艾克曼人來了才聯合嗎?那又怎麼散伙呢?

    13月10日,斯洛思領導一個委員會,負責打擊在克母戀劇院上演的淫穢戲劇,這些戲劇很像卡爾海德的末流戲劇。斯洛思反對它們,說它們雞零狗碎的,粗鄙不堪,褻瀆神靈。

    反對某種東西是為了保持它。

    人們說這兒「條條道路通米西洛瑞」。可不是,你轉身離開米西洛瑞,但你仍然在通往米西洛瑞的路上。反對粗俗必然是為了粗俗。你必須走別的地方;你必須追求另一個目標,只有這樣,你才能走上不同的道路。

    今天,葉基在33人政府大廳申明:「我堅定不移地反對禁止向卡爾海德出口穀物,反對導致禁運的競爭精神。」言之有理,然而他仍然沒有超越米西洛瑞道路,只是在原地兜圈子。他必須提出新的途徑。奧格雷納和卡爾海德走的是同一條路,雖然方向是南轅北轍。它們必須改弦易轍,走出怪圈,另闢蹊徑。為此,我覺得葉基應該大談而談特使,而不必言及其它。

    做無神論者正是為了維護上帝。在證明這個層次上,上帝存不存在都是一回事。因此,漢達拉人並不經常使用「證明」這個字眼,他們不把上帝當作事實看待,當作需要證明或者信仰的主體,從而走出了怪圈,無拘無束。

    要學會哪些問題是不可回答的,也是不能回答的:在艱難與黑暗時世這種技巧尤其需要。

    13月13日,我愈來愈感到不安:廣播電台依然閉口不談特使。先前我們在艾爾亨朗廣播特使的消息在這裡被封鎖得滴水不漏,而來自邊境地區地下電台的小道消息,商人和旅行者的道聽途說又傳之不遠。薩爾夫對通訊聯絡的控制之嚴密,大出我的意料之外。在卡爾海德,國王和他的統治集團對人們的所作所為控制得嚴,對他們所耳聞目睹的控制卻很鬆,對他們所目睹的更是沒有控制。但在這裡,政府不僅可以審查人們的行動,而且可以審查思想。說實在的,誰也不應該擁有凌駕於他人之上的這種權力。

    薩斯基思等人帶金利·艾在城裡逛了逛。我懷疑他是否看出,自己雖然在公共場合露面了,但實際上仍被隱藏著,誰也不知道他在這裡。我問了問廠裡的夥計們,他們都一問三不知,而且還以為我在談約米西教的某個怪人呢。

    真不幸,他的相貌與我們很相似。在艾爾亨朗,他在大街上常常被人認出來,因為人們瞭解他的一些真相,經常談論他,知道他呆在當地。但在這裡,他的到來被保密,大街上的人們又認不出來。他在人們的眼中,正如我第一次見到他時一樣,是一個高得出奇,身體強壯,皮膚黝黑的年輕人。

    那麼,他們為什麼要把他隱藏起來呢?為什麼沒有一位總督面對現實,在公開演說中或在廣播裡談到他呢?為什麼連奧布梭也保持沉默呢?是由於害怕嗎?他的國王害怕特使,這些傢伙則相互害怕。

    我想,作為一名外國人,我是奧布梭唯一信賴的人。他樂於和我作伴(我也樂於和他作伴),好幾次他撇開面子觀點,坦率地向我請教。然而,當我催促他發表公開講話,激起公眾的興趣,從而與派系陰謀針鋒相對時,他卻不聽我的忠告。

    「如果所有總督都把眼光盯著特使,那麼薩爾夫就不敢動他的一根毫毛,」我說,「也不敢動你,奧布梭。」

    奧布梭歎了一口氣。「是呀,是呀,可我們辦不到呀,埃斯特。廣播電台、新聞公報、科技報刊,全都掌握在薩爾夫的手裡。我能做什麼呢?像狂熱的牧師在街頭演說嗎?」

    「哦,不過可以跟人談話,把消息散佈開來;去年在艾爾亨朗,我出於不得已就是這樣幹的。想法使人們提問題,而問題的答案就在你手中,那就是特使本人。」

    「要是他願意讓那艘該死的飛船在這裡登陸,那太好了,我們就有東西向人們展示了!可事實上——」

    「在弄實在我們是否真有誠意之前,他是不會讓他的船登陸的。」

    「我沒有誠意嗎?」奧布梭高聲叫道,他的身子扁平得像一條躺在烤架上的大魚,「一個月來我每時每刻都在操心這件事情,難道不是嗎?真心誠意!他期望我們相信他告訴我們的一切,但反過來卻不信任我們!」

    「他不該嗎?」

    奧布梭一陣氣喘,無言以對。

    奧布梭比我所認識的任何一位奧格雷納政府官員都更接近誠實。

    13月14日。在戈姆眼中,我是卡爾海德間諜,企圖說服奧格雷納人落入艾克曼特使所布下的騙局,從而讓他們名聲掃地,他認為,我在任首相期間一直在策劃這場騙局。天啦,我連正事都忙不過來,哪有工夫跟卑鄙小人爭名奪利。可是,這麼簡單的事情他都不開竅。既然葉基明顯把我拋棄了,戈姆則以為我一定能夠被收買,於是他準備以自己怪異的方式收買我。他仔細觀察或者派人仔細觀察了我,知道我將於本月12或13號進入克母戀期;昨天晚上我在街上與他不期而遇,一眼看出他正處於克母戀高潮期,無疑是激素所致,準備誘拐我。「哈爾斯,有半個月沒有見到你了,近來你上哪兒去了?來,咱們去喝一杯。」

    他在一座公共克母戀公寓隔壁選了一家啤酒館。但他卻沒有要啤酒,只要了生命之水,看來,他不打算浪費時間。剛喝了一杯,他就把手放在我的手上,臉湊近我,悄聲說:「我們並不是偶然相遇的,我在等你:我盼望你今晚與我共度良宵。」說著他就叫我的小名。我恨不能把他的舌頭割下來,但可惜自從離開埃斯特以後,我從來不隨身攜帶刀子。我告訴他,在流放期間我要清心寡慾。可是他柔情蜜意,緊緊地握著我的手。他迅速進入女性角色,情慾亢奮。他在克母期顯得楚楚動人,而且他也指望他的美色加蠻纏會馬到成功,因為他可能知道我是一個漢達拉人,不大可能服用抑制克母戀情的藥物,於是要禁慾是很難的。然而,他忘記了厭惡的作用抵得上任何藥物。他的撫摸當然撩動著我的心弦,但我還是掙脫了,扔下他去敲克母戀公寓的大門。他惡恨恨地又可憐巴巴地望著我:儘管他的醉翁之意不在酒,但卻確實進入了克母戀期,深深地動了情。

    見鬼去吧,這些卑鄙齷齪的傢伙。他們中間沒有一個正人君子。

    13月15日,今天下午,金利·艾在33人政府大廳發表演說,但卻不准人進去聽,電台也沒有廣播,不過事後奧布梭把我請去,放了他自己錄的會議實況音帶。特使講得很出色,語氣中充滿了感人的誠摯與殷切。他身上有一種天真無邪,我覺得又陌生又傻里傻氣的;然而,稍過片刻那表面的天真卻透露出訓練有素的知識與遠大的目標,令我驚歎不已。然而,他自己卻青春年少,沒有耐心,沒有經驗。他站得比我們高,看得比我們遠,但他本人卻只有凡人的高度。

    他這次講話比他在艾爾亨朗講得更精彩,更簡潔,也更巧妙,看來他同我們所有人一樣,在游泳中學會了游泳。

    主流派的成員一再打斷特使的演說,要求主席中止這個瘋子的胡言亂語,把他攆出去,繼續會議的正常程序。卡爾·葉門貝尤其火爆爆的。「你管不了這個怪物嗎?」他一個勁地對奧布梭咆哮。

    阿爾悉爾(會議主席):特使先生,我們覺得這個消息,還有奧布梭先生、斯洛思先生、艾斯彭先生和葉基先生等人提出的建議太有趣——太令人興奮了。不過,我們還需要再瞭解一點情況。(笑聲)既然卡爾海德國王把你的……你的登陸艇鎖在我們看不到的地方,那麼正如他們所建議的,你就有可能讓你的……宇宙飛船登陸,是嗎?你叫它什麼?艾:宇宙飛船是個很好的名字,先生。

    阿爾悉爾:哦?你叫它什麼呢?艾:這個嘛,用技術行話說,它是一艘「納芙爾—20號」有人駕駛星際飛船。

    別的聲音:你能肯定它不是聖·彼瑟瑟的雪橇嗎?(哄堂大笑)

    阿爾悉爾:安靜。好的。那麼,你是否能夠把這艘飛船帶下地面來——你可以說是堅實的大地——這樣,我們就可以看到實實在在的東西——別的聲音:實實在在的魚腸肚!

    艾:阿爾悉爾先生,我巴不得讓飛船登陸,以作為我們雙方誠意的見證。我只是等待你們就這個事件預先公開宣佈。

    卡哈洛索夫:總督們,難道你們沒有看穿這一切嗎?這不是一個愚蠢的玩笑,這是蓄意讓我們輕信上當。而以難以置信的厚顏無恥處心積慮地嘲弄我們的,就是今天站在我們面前的這個人。你們知道他來自卡爾海德。你們知道他是卡爾海德間諜。你們可以看出,他是一名性變態者,這種變態在卡爾海德由於「黑暗邪教」的影響,已不可救藥了,有時候甚至是為「預言家們」的秘密祭神儀式人為創造出來的。然而,當他說「我來自外星」的時候,你們一些人卻對事實視而不見,滿腦糊塗,居然相信了!我簡直沒有想到會這樣,會這樣,會這樣。

    從錄音帶聽起來,對於這些熱嘲冷諷,人身攻擊,艾顯得泰然自若,據理力爭。

    13月16日,金利·艾把那台發報裝置交給了33人政府,由奧布梭保管,但仍然不會改變總督們的偏見。固然發報機的功能同艾介紹的毫無二致,但只要皇家數學家蕭爾斯特說一句:「我不懂它的原理,」那麼奧格雷納的數學家或工程師也只有望洋興歎,既不能證明它,也無法否定它。假若這個世界是漢達拉的一個隱居村,那麼一切都令人羨慕地化解。唉,可我們還得前進,面對冰天雪地,既要證明什麼,又要否定什麼,既要提問,又要回答。

    我再次向奧布梭力陳請艾用發報機與宇宙飛船聯絡,喚醒船上人員,請他們用無線電向33人政府會議大廳發信號,與總督們直接對話。這一次奧布梭可有充分的理由拒絕了。「聽我說吧,親愛的埃斯文。薩爾夫掌管所有的電台,現在你該知道了吧。我不知道,甚至連我都不知道電信業中哪些人是薩爾夫的人,但無疑大多數人是。我確切知道他們掌管了各個層次的發射機和接收機,甚至連技術人員和維修工都控制在他們手中。他們能夠並且一定會封鎖——或者篡改——我們接收的任何信息,果真我們接收到的話!人能想像出到那時會議大廳裡的場面嗎?我們這些『外星人』的犧牲者,自食我們設下的騙局的苦果,屏住呼吸傾聽亂哄哄的靜電干擾——什麼信號也沒有——沒有回答,沒有信息,是嗎?」

    「那麼,你沒有雇一些忠誠的技術人員,再不然收買他們一些人嗎?」我問道;但這是枉費口舌。他害怕毀掉自己的名聲。他對我的態度已經改變了。如果他取消今天晚上對特使的接見,事情就糟了。

    13月17日,果然他取消了接見。

    今天早晨我去見特使,是以適當的奧格雷納方式。不是在薩斯基思府邸公開見面,那裡的僱員們中間,佈滿了薩爾夫特務,薩斯基思本人就是一個。就像上次碰上戈姆一樣,這次也是碰巧遇到艾的,而且還是鬼鬼祟祟的情形之後。「艾先生,你能聽我說幾句話嗎?」

    他一怔,回過頭來認出了我,大吃一驚。片刻後,他失聲驚叫:「這有什麼好處,哈爾斯先生?你知道我不相信你的話——自從在艾爾亨朗以來——」

    我說道:「這是在米西洛瑞,而不是在艾爾亨朗。不過你面臨的危險是相同的。如果你說服不了奧布梭或葉基,請他們讓人用電台與宇宙飛船聯繫,從而船上人能在安全的情況下對你的申明給予某種支持,那麼我勸你用你自己的裝置,即那台發報機,呼叫飛船立即登陸。當然會冒風險的,但卻比現在你單槍匹馬所冒的風險小。」

    「總督們對我的使命的辯論一直是保密的。你怎麼知道我的『申明』呢,哈爾斯先生?」

    「因為我一生的使命就是要知道——」

    「但在這兒可不關你的事,先生。是奧格雷納的總督們的事情。」

    「我提醒你,你的生命處於危險之中,艾先生。」我說。對此他一聲不吭,我便告辭了。

    幾天前我就該告訴他的。眼下為時已晚了。恐懼再次毀掉了他的使命,也毀掉了我的希望。並不是恐懼外星人,恐懼怪異的東西——在這裡不是。對於真正怪得出奇的東西,這些奧格雷納人還沒有足夠的智慧與精神去恐懼。他們望著來自另一顆星球的那個人,但看見了什麼呢?他們看見的是一名卡爾海德間諜,一名變態者,一名特務,一名就和他們自己一樣小小的、可憐的政治「分子」。

    如果他不立刻叫船登陸,那就來不及了;也許現在已經來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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