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東有一山,駱駝山,山上有一崗,獨龍崗,崗上住一高人,姓張,不知名諱,平日瘋瘋癲癲,人送外號「張三癲」,據說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陰陽八卦,無一不曉
宋大哥起了心思,要去拜訪,春天,宋大哥說不急,夏天,宋大哥說時機未到,秋天,宋大哥說再等等,冬天,雪落,宋大哥長吁一口氣,說時機恰好
我怕貿然造訪,人家張先生沒防備,萬一正跟村婦嘿咻,或者正在茅廁出恭,掃了大哥的興,便偷偷派人報了信,張三癲聽說宋義士造訪,喜出望外,滿口應承,一定在草廬恭候。
那天,彤雲密佈,大雪紛紛揚揚,我和宋大哥冒雪上山,宋大哥死活不騎馬,說什麼步行心誠,山路本來陡峭,又加下了雪,更加濕滑,一路上不知摔了多少跤,我還好,皮糙肉燥,只蹭破了皮,宋大哥就慘了,鼻青臉腫
到崗上時,渾身濕透,像剛從泥塘裡撈出來的。
路盡處,有一小橋,一老頭倒騎驢,走在橋中央
宋大哥忙迎上前,拱手問道:請問老丈
老頭目空一切,當宋大哥透明,梗著頭,自顧自的走,一邊走一邊吟詩:長空雪亂飄,改盡江山舊,騎驢過小橋,獨歎梅花瘦
宋大哥一個勁的讚歎,好詩,好詩,誰知話未說完,只聽「撲通」一聲,回頭一看,老頭連人帶驢一起掉冰窟窿裡去
繼續前行,路邊一片梅林,梅花怒放,一白袍老者和一灰袍老者正在對弈,兩人一邊下棋,一邊俯身吹棋盤上的雪,雪下的太大,兩老者不停的吹
宋大哥上前拱手說:雪中對弈,老丈好雅興,不知此處可有一張先生?
老者說道:雅興個屁,凍死老子了,若不是為了五十貫錢,老子才不來受這份鳥罪,張三癲在前面的草廬
繼續前行,來到草廬前,草廬陳設簡單,一張床,床邊有個火盆,張先生正在睡覺,姿勢很特別,手撐著頭,面朝裡,我一個勁的感歎,高人就是高人,這種姿勢也能睡得著
我想叫醒他,宋大哥擺手制止,兩人站立茅廬外,良久,張先生伸個懶腰,向外翻身,一邊翻身一邊念叨:「大夢誰先覺,平生我自知」
「知」字還未出口,只聽「哎呦」一聲,張先生一個觔斗,栽下來了,離床沿太近了,臉正好栽在火盆裡,疼的哇哇叫
一陣手忙腳亂,宋大哥和張三癲面對面坐在草廬裡,宋大哥滿臉濕泥,凍的瑟瑟發抖,張三癲眉毛燒掉一半,一臉煤灰
我站在一邊笑又不敢笑,憋的肚子疼
宋大哥開口說,如今天子聖明,只是被高俅等奸臣蒙蔽,我等秉承忠義,不敢傷害良民,意欲替天行道,不知前程如何,請先生指教
張三癲說道:官逼民反,自古皆然,宋押司忠義為主,皇天必鑒,只要心存仁義
沒說幾句,幾個翠紅樓的姑娘怒氣沖沖的進來,拽著張三癲的袖子,破口大罵:終於逮到你了,啥時候付錢,白睡老娘啊
宋大哥忙起身解圍,和聲說道:幾位夫人請息怒,張老先生共欠多少銀子,都記我賬上行了
翠紅樓的姑娘杏眼一蹬,方才認出宋大哥來,換了副笑容說道,那敢情好,宋大哥有信譽,都是月結,從來不拖欠,那我們就先走了
姑娘們走後,宋大哥語重心長的說:張先生,自古雲,婊子無情,戲子無義,像老先生這樣的風流人物跟煙花女子來往自是平常,只是不該帶到家裡來,不然後患無窮啊,這可都是老哥的經驗之談啊
張三癲一臉慚愧,一個勁的嘮叨什麼「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