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iPod現象越來越熱,從總統候選人、二線明星、到初次約會的人、英國女王,只要是戴著白色耳機的人,見面時都會被問到這樣一個問題:「你的iPod裡面有什麼歌?」這個熱門話題開始於《紐約時報》記者伊麗莎白·布米勒(ElisabethBumiUer)在2005年初寫的一篇文章。文章是分析時任美國總統的喬治·W·布什(GeorgeW.Bush)在被問到這個問題時的回答。她寫道:「布什的iPod裡面大部分都是傳統的鄉村音樂。其中包括范·莫裡森(VanMorrison),他的那首《棕色眼睛的女孩》(BrownEyedGirl)是布什的最愛;還有約翰·弗格迪(JohnFogerty)那首主打曲《中外場》(Centerfield)。」她還找來《滾石》雜誌的編輯斯蒂芬·列維分析布什的歌單。列維評論道:「有趣的地方在於總統喜歡的歌手都不喜歡他。」
史蒂文·列維在《完美之物》(ThePerfectThing)一書中寫道:「只要把你的iPod交給一個朋友、你初次約會的人,或者是飛機上那個坐在你身旁的陌生人,你就像一本書一樣被打開了。所有人只需要用轉盤瀏覽一遍你的歌曲庫,從音樂角度上說,你就一絲不掛了。暴露的不僅僅是你的喜好——而是你是一個怎樣的人。」所以,有一天,當我和喬布斯坐在他家的客廳裡聽音樂時,我讓喬布斯給我看看他的iPod。他給了我一部他在2004年裝滿了音樂的iPod。
不出所料,這裡面有迪倫的所有6張系列合輯,包括多年前在喬布斯剛剛迷上迪倫時,和沃茲尼亞克用磁帶錄下來的那幾首當時尚未正式發行的歌曲。另外還有15張迪倫的其他專輯,從1962年的第一張《鮑勃·迪倫》開始,到1989年的《噢,仁慈》(OhMercy)。喬布斯花了很多時間和安迪·赫茨菲爾德及其他人爭論迪倫後來的專輯——事實上,自從1975年的《路上的血跡》之後,迪倫的表現就不如從前了。但有一個例外就是2000年的電影《天才小子》(WonderBoys)中的插曲《一切都已改變》(ThingsHaveChanged)。不過,他的iPod裡沒有1985年的《皇帝諷刺劇》,這是赫茨菲爾德在喬布斯被趕出蘋果的那個週末送給他的專輯。
他的那只iPod裡的另一部分珍藏是被頭士,包括7張專輯:《一夜狂歡》(AHardDay-sNight)、《艾比路》(AbbeyRoad)、《救我!》(Help!)、《順其自然》(LetItBe)、《魔法神秘之旅》(MagicalMysteryTour)、《遇見披頭士》(MeettheBeatles!),以及《佩拍中士孤心俱樂部樂隊》(Sgt.Pepper-sLonelyHeartsClubBand)。獨唱專輯沒有收錄其中。接下來是滾石樂隊的6張專輯:《情感救援》(EmotionalRescue)、《閃光點》(FlashPoint)、《「跳回去」精選大碟》(JumpBack),《一些女孩》(SomeGirls)、《手指冒汗》(StickyFingers),以及《為你文身》(TattooYou)。對於迪倫和披頭士的專輯來說,喬布斯放進去的幾乎都是整張專輯,但是他也認為專輯可以並且應該被拆分,在他的iPod裡,滾石樂隊和其他歌手都是每張專輯收錄了三四首歌。此外,他的播放列表裡還有曾經的女友瓊·貝茲的歌,是從4張專輯中挑選出來的,其中有兩首不同版本的《愛就那麼回事》(LoveIsJustaFourLetterWord)。
這只iPod中的歌曲反映出他的主人是一個生活在20世紀70年代但心卻埋在60年代的孩子。那個時候的藝術家包括了艾瑞莎(Aretha)、比比金(B.B.King)、巴迪·霍利(BuddyHolly)、布法羅.斯普林菲爾德樂隊(BuffaloSpringfield)、唐·馬克林(DonMclean)、多諾萬(Donovan)、大門樂隊(TheDoors),詹尼斯·喬普林、傑弗遜飛船樂隊、吉米·亨德裡克斯、約翰尼·卡什、約翰·麥文蓋博(JohnMellencamp)、西蒙和加芬克爾(Simon&Garfunkel),甚至還有演奏《我是一個信徒》(I-maBeliever)的門基樂隊(TheMonkees),以及演奏《烏利布利》(WoolyBulfy)的SamtheSham。只有1/4的歌曲出自當時的流行歌手,比如一萬個騙子樂隊(10000Maniacs)、阿麗西無·吉絲(AlidaKeys)、黑眼豆豆、酷玩樂隊、蒂呆(Dido),綠日樂隊(GreenDay)、約翰·梅爾(JohnMayer,既是喬布斯也是蘋果的朋友)、莫比(Moby,同上),以及波諾和U2樂隊(同上)、席爾,還有「會說話的頭」朋克樂隊(TalkingHeads)。古典音樂方面,有一些巴赫的曲目,包括《勃蘭登堡協奏曲》。此外還有3張馬友友的專輯。
2003年5月,喬布斯告訴雪兒·克羅他正在下載一些艾米納姆的歌曲,還說「他已經開始進入我的生活了」。詹姆斯·文森特還帶他去看了艾米納姆的演唱會。即便如此,喬布斯也沒有把這個說唱歌手放進他的播放列表裡。在演唱會結束後,喬布斯和文森特說:「我不知道……」他後來告訴我,「艾米納姆是我欣賞的一個藝術家,但我只是不想聽他的歌,他不能讓我產生像我對迪倫那樣的共鳴/所以,喬布斯2004年的音樂收藏並不是最新潮的,但卻是他生命中的音樂軌跡,20世紀50年代出生的人會與之產生共鳴,甚至非常欣賞。
在他裝滿那個iPod七年之後,他的喜好並沒有太大改變。2011年3月,iPad2面市時,他把他喜歡的音樂轉存到了裡面。一天下午,我和他坐在他家的客廳,他的手指在全新的iPad上滑動,帶著一種懷舊的情緒,點擊著他想聽的歌曲。
我們先聽了一些迪倫和披頭士的歌,然後他似乎心事重重,選擇了一首格林高利聖味——《主的靈》(SpiritusDomini),是由本篤會僧侶合唱團(Benedictinemonks)演唱的。他恍惚出神了一會兒,喃喃自語著:「簡直太美了。」之後,他播放了巴赫的《F大調勃蘭登堡協奏曲》和《十二平均律曲集》中的一段賦格曲。他說,巴赫是他最喜歡的古典音樂家。他尤其熱衷於比較格倫·古爾德(GlennGould)彈奏錄製的兩個版本的《戈登堡變奏曲》之間的區別。古爾德第一次錄製是在1955年,當時他剛22歲,還是個沒什麼名氣的小鋼琴師;1981年第二次錄製時,距離古爾德去世僅一年時間。在一個下午,喬布斯在按順序播放完兩個版本的《戈登堡變奏曲》後說道:「它們就像白天與黑夜。第一版熱情洋溢、年輕有活力,彈奏速度很快,像是神示;而第二個版本更加簡潔,主題鮮明。你可以感受到一個經歷豐富的靈魂,更加深沉而充滿智慧。」那天是喬布斯第三次休病假期間,我問他更喜歡哪個版本。他說:「古爾德本人更喜歡第二版。我以前喜歡早期的版本,有活力的那一版。但是現在我能感受到他在兩次演奏之間所經歷的一切。」
然後他從宏偉的古典樂跳到了20世紀60年代,播放了多諾萬的《捕風》(CatchtheWind)。當看到我面露疑惑,他說:「多諾萬真的有些好作品,真的。」他切換到了《柔美之黃》(MeHcmYellow),但他後來也說這首歌也許不是最好的證明。「我們年輕時覺得它更好聽。」
我問他,有哪些我們童年時代的歌曲到如今都歷久彌新。他瀏覽了iPod的播放列表,找到了感恩而死樂隊1969年的歌曲《約翰叔叔的樂隊》(UncleJohn-sBand)。他隨著旋律點頭輕唱起來:「當生活看起來很簡單時,危險正在你門外……」一時間,我們回到了那個躁動的、在衝突中戛然而止的60年代。「喔一哦,我想知道的是你還善良嗎?」
然後,他換到了瓊尼·米雪兒(JoniMitchell)。他說:「她把她的女兒送給別人收養了。這首歌就是關於這個女孩的。」他播放了《小小格林》(LittleGreen),我們聽著那悲傷的旋律和歌詞:「你用你的新姓氏簽訂所有的文件,你覺得悲傷而遺憾,但是你不必羞愧。小格林,希望你有個美好的未來。」我問喬布斯是否還會經常想起自己被收養的事情。他說:「不,不怎麼想。不太常想起。」
他說,那段日子,他想的更多的是關於成長,而不是自己的身世。這時他選擇了瓊尼·米雪兒最著名的一首歌《正反兩面》(BothSidesNow),歌詞是關於成長和智慧:「現在我看人生,看得到兩面。看到得與失,卻仍然迷惘。那時以為的人生,也許是幻象。人生啊,我真的不知道。」就像格倫·古爾德先後兩次錄製《戈登堡變奏曲》一樣,米雪兒也在很多年之後重新錄製了《正反兩面》,在1969年的第一版之後,她又在2000年錄了一個哀傷婉轉的版本。他播放了第二版,並說道:「人們變老的過程真是有趣。」
他還補充道,有一些人並沒有隨著年齡的增長而更成熟。我問他想到了誰。他回答:「約翰·梅爾是世界上最棒的吉他演奏家之一,但是我覺得他揮霍了大把時間,他的生活失控了。」喬布斯很喜歡梅爾,還偶爾請他在帕洛奧圖吃晚飯。梅爾在27歲時參加了2004年1月的Macworld大會,當時喬布斯介紹了GarageBand錄音軟件。自那之後,梅爾就成了Macworld大會的常客。喬布斯點擊了梅爾最重謗的歌曲《地心引力》(Gravity),歌詞是關於一個充滿愛的男人夢想著丟掉地心弓そ力的方法:「地心引力正在和我作對;地心引力要讓我倒下喬布斯搖著頭評價道:「我覺得他本質上是一個很好的孩子,他只是失控了。」
在聽歌環節的最後,我問了他一個早就被問濫了的問題:「如果披頭士和滾石樂隊二選一,你會選哪個?」他回答:「如果地下室著火了,我只能救出一套碟片,我想我會拿披頭士的。但是更難的選擇是在披頭士和迪倫之間。有些人複製了滾石,但是沒有人能複製迪倫或披頭士。」當他正在沉思我們是何等幸運、能在成長道路上聽到這麼棒的音樂時,他18歲的兒子走進了房間。喬布斯感歎道:「裡德是不會理解的。」又或許裡德能理解一些。他正穿著印有瓊·貝茲的T恤衫,上面寫著「永遠年輕」(ForeverYou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