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歌子)敵手亦知己,盞茶試英雄。
雲淡浪靜請君行。
鐵舟橫帆挽纜、約定辰時先赴凶命,懵懂心自清。
一桅遙指海天平。
往水漩雲卷處、覓寶璣。
大船上緩緩地吊下來一隻用栗油金麻繩繫著的籃子。魯一棄一眼就認出那籃子是用浙東淡竹林海中偶爾才會出現的「淡青金粉竹」編製的。編製的規律方法和魯家製作「地方天圓鏤網龕」應該是同樣的路數。
籃子中放著一隻用「墨裡泛青」砂料做的紫砂杯,杯子的造型是「單夾稜外卷六沿」,那杯的砂質細膩得彷彿琉璃一般。而杯子中盛著的綠色茶水清澈得好似老坑子九分水的翡翠,其中散發的清香,在籃子才下到一半時,就已然讓魯一棄有些沉醉。
魯一棄的確是渴了,為了滋潤好喉嚨更好地交談,他沒有作半點的斟酌和猶豫。
端起杯子先在鼻下一晃,這叫嗅香。
再小呡一口在唇舌間,這叫品味。
最後一口喝乾,讓茶水在舌根和喉嚨間盡情流淌,這叫盡爽。
喝完後,魯一棄將杯子在僅剩的那只左手中稍稍把玩了一下,就又放回到籃子裡說道:「秋末的頭霜青烏龍才有如此芳咧;應該是產在背陰多霧的地方,這才不會有躁澀沖喉感覺;產此茶的茶樹高不過尺,根須附土四分,附石六分,茶湯才會如此清澈剔淨;最重要的是此茶未炒未酵,而是用八層紗捂,這才會如此碧綠如翠。請再給我添一杯。」
青布衣人笑了,很開心地笑了。天下最難得的是知己也是對手。
四面船上眾多的高手驚歎著,心悅誠服地驚歎著。年輕人的從容的氣度,豁達的胸襟,廣博的論知,豈是一個江湖可以容下的。
魯一棄呢?他只知道對家不會也不需要下毒要他的命,所以從容喝下了茶水。而且他不知道江湖上有其他比下毒更可怕的手段可以下到茶中,比如下蠱、下咒。值得慶幸的是他面前那個青衣高手的身份太高,是不屑做這種事情的。而青衣高手那邊專門做這種下三濫事情的手下也都沒動手腳,因為他們怎麼也沒想到魯一棄會真把茶給喝了。
魯一棄一番言語是品茶的高論,但他卻不是什麼品茶的高人。只是在北平上學時有個同學家裡開了全國也少有的大茶莊,這個肯定會繼承父業的同學曾經借給他兩本有關茶的古籍,《茶秘》和《百茶辨樂》,他看了而且還記住了大部分。而這大部分中恰好有和剛才那杯茶相似的描述。
茶籃又降到魯一棄面前,魯一棄對給他茶的人報以誠摯地微笑。但這次端起茶杯後,他卻沒有喝,只是靜靜享受著茶水散發的清香。
只有將微笑放得談了、收斂了,才能讓嘴巴清楚地說出自己要說的話:「這麼快又見面了!」說出這句話時,魯一棄的面容已經平靜得和平時沒有一絲的區別。
青衣人的話是和魯一棄一同出口的:「等了你好久了!」
兩個人都聽清了對方同時說出的話,於是又一同笑了。
魯一棄:「心境不寧,光陰難度呀。」
青衣人:「雖有把握,欲速也難達。」
魯一棄:「無慾無求,氣走玄道,體行自然,自達清靈。」
青衣人:「無慾難辭天之任,無求須當眾之責。還望體諒。」
魯一棄:「自然體諒,只是何苦哉?!「
青衣人:「吐納天地氣,修煉自然身,只可惜修不了先天之命呀。」
魯一棄:「命一場,夢一場,天下幾人辨得清、道得明啊!」
青衣人:「我當然,你亦然,勸我還是勸己?」
魯一棄臉上的笑瞬間很自然地變化作了苦笑:「我不如你,沒得退。退了,你能依?!」
青衣人的笑顏依舊:「你讓我一物,我讓你天地,何樂不為?」
魯一棄面容重新恢復了平靜:「如若天地不容,又有何樂?又怎可為?!」
「秤有百星分,尺有十寸斷。你我今日一聚總要有個分說。」
「客氣,秤、尺都在你手,輕重長短你定。」
「我定的話你會無樂。」
「漫天要價,就地還錢。」
「那麼就你先入一日,我隨之。其後各顯手段,生死憑力憑命。」
「三日!」
「兩日!」
青衣人說出「兩日」時,魯一棄在他眼神中見到了刀鋒般的光芒,這鋒芒是在堅定這最後的價錢。正是這鋒芒同時也亂了他很穩很靜的氣相。魯一棄知道,這趟交鋒自己又佔上風了。
「成交……不過不需要你們押著我們走,給我路線圖,你們**後跟著。」
「可以!」鋒芒更盛。
「哦,再有,你們要先給我們補充足水和食物。」
「也可以!」鋒芒中似乎還加帶了牙齒的光澤。
「還有還有!再給我搞點這種茶葉。」
鋒芒一下子全消失了,本來邊緣已經開始散亂的氣相重新凝結成團了。青衣人意識到魯一棄是故意在激怒他,攪亂他的狀態。魯一棄也意識到有點過了,本來很好的優勢在最後關頭被自己丟失了。
高手的較量一般稍有差錯就意味著失敗。本來魯一棄要在第二個附加條件被答應後就此打住,那麼他剛才所佔的上風,完全可以與這趟被坎疊坎地圍捉、逼入、拍出、鎖困所遭受的失利相抵消。但他畢竟不是真正的江湖高手,最後一個要茶葉的條件,就是個一般的江湖人都可以聽出遊戲調侃的味道了,更不要說青衣人這等高手,這相當於是提醒了對手。
「哈哈!哈哈!」魯一棄想用這樣的笑聲來補救一下,但不再有用。青衣人面容不改地對著魯一棄微笑,氣息起伏沉穩堅定。
笑聲嘎然而止,魯一棄也不再理會青衣人,靠在船舷上,抬頭數著天上的星星。
船移波蕩,大船讓開了路。鐵頭船平靜地駛出,帶著剛裝上船的補給已經夾在其中的一份路線圖。
望著遠離了的鐵頭船,青衣人重重發出一聲歎息:「最惜之事莫過此子不是我朱門中人!最懼之事莫過此子為我朱門之敵!今日這兩最竟均不能免。」
其實這次心理的交鋒和暗鬥魯一棄還是佔了上風,只是他自己並不知曉。
一是在整個過程中,魯一棄不管是佔上風時還是失掉先機,他的氣相都沒任何的變化,因為他不是真正的江湖高手,他沒有輸贏的概念。他心中只有生與死,再者就是成功與失敗。如此跌宕變化的局面中,能保持住氣息不變的只有他一人。
還有就是當青衣人的手下看到魯一棄很爽脆地喝下那杯茶水,便在他要的第二杯茶中下了「失魂無心咒」。但魯一棄卻拿在手中始終沒再喝下去。朱家的高手們一致認為,這是因為魯一棄看出其中下了咒。能看出茶水中下了符咒,那麼這個高手所涉及的範疇恐怕要比想像中要廣得多。
鐵頭船駛出好長一段距離後才升帆加速。其他躲在艙裡的人也都鑽出了艙門。步半寸揮手讓鯊口過去替他把住舵,要是平時在海面上,步半寸只需要將舵把用繩扣一鎖就成了,就像在和兩艘戰船遭遇之前那樣,他可以在後面隨意踱踱步,因為那樣的航行中沒有意外和變化發生,就算有也很早就能看到。
此時卻不行,一則是黑夜之中,視線不清,而且現在船行的方向是側向洋波,擺頭流,較難控制,而且水下變化也難測。最主要還有一點,與對家的這趟遭遇,讓他再難放心將舵把交付與一根繩索。
從那堆補給中找出了航線圖。圖很簡單,有百變鬼礁,這是出發地,也有目的地,出發地到目的地的一條蜿蜒紅色曲線是極清晰的。然後就是有幾個大標識,其他都是模糊的大概輪廓。步半寸沒有細細辨別自己的位置和航線的走向,而是直接尋到標明了目的地的位置。那位置的圖形是個圈,一個血一樣紅的圈,畫得很圓很圓。其他再在也沒有任何標識,就連代表一個礁群、小島的細黑點都沒有。但什麼都沒有標注的紅圈卻給步半寸的心裡帶來種預感:這目的地會是個他這輩子從未聽說過,並且去過後便從此不願再聽誰提起的險惡水域。
魯一棄緩步走了過來,看到步半寸捧著那張圖久久不放便說:「先不要細看了,如果出入不大的話,你先只管往南,差不多到點兒了再細掰。你先把我們最後是怎麼出礁被圍的事給我說說,這船上就你看清了。」
沒得步半寸開口,老叉就先搶著說了:「一線潮不可怕,怕只怕回頭浪。剛才那潮水從百變鬼礁過去後,肯定是撞上喇叭口了。這才回頭雙絞,剪口還正好對礁豁兒。」
雖說魯一棄這幾個月來江湖套話沒少學,但這番行船的行話他還是聽得有些雲裡霧裡。
步半寸拍了一把老叉的肩膀,止住了他的話頭。
「是這樣的魯門長,這裡的海岸線肯定是個角形或者斛形,一線潮撞上岸後回拔就有先後了,這就形成了兩道滾浪回頭,並且兩道滾浪還會形成個交織點,這一點的潮力最大。我們都管這種回頭潮叫剪子潮。鬼礁那裡的剪子潮比別處要兇猛幾倍,它的兩股滾子浪浪形斜下卷,激起的浪頭就好像刃頭出水,更為奇特地是它巧就巧在還恰好從礁石當中最寬水道通過。」
「那也合著我們運氣差。」魯一棄顯然是想安慰步半寸,讓他恢復點信心。
「不是!剛開始我也這樣認為。可是從浪頭突然變水牆,那一刻我發現不是這麼回事。也許回頭剪子潮是偶然,也許剪子潮的通行路線是偶然,但接下來的變化肯定有人作為。」
「有人可以操縱那樣的潮水?」魯一棄顯然難以置信,其實所有在場聽到這種理論的人都難以置信。
「不是有人操縱,而是利用。潮水除了隨季節有所變化外,平常時是很少變化的,所以這種一線潮回剪子潮的現象對家肯定早就瞭如指掌,於是他們可以對那裡的礁石群作一番改造。將原本擋道的礁石炸掉,讓剪子潮直通礁石間的港子。然後再將暗藏於水面下原有礁石進行修整。使得那裡平時看著風平浪靜,其實卻是暗藏玄機。」
「你又是如何肯定是人為改造,而不是天然而成的?」瞎子在一旁問的這個問題完全是出於好奇,並不存在多少實際意義。
「就因為剪子潮高聳如刃的潮頭突然間被個『立牛撇水』的局給改了,大家都大概都聽說過『臥牛定水』之局,許多地方治理江流河道時,常在口子處沉一兩隻青銅臥牛,這是因為臥牛體型流線,水流衝過,可以導流疏淤。而這立牛的作用卻正好與之相反,它的作用就相當於奇門遁甲第三十六局『破峰成嶂』。」
「一峰斷破成千重疊嶂!」魯一棄知道此局意味著什麼。
「眼見著船不受控,直撞礁石,我已經完全絕望了。可偏偏就在這關頭,前面礁石的根部水下又現出個甩頭漩,看著有些像《班經》裡記的廊尾亭的一種建法,好像叫做『飛雲擺幟』。我沒來得及看清那下面到底是怎樣的設置,船便如同從一旁的一個狹小的礁石縫隙中擠出一般,飛射入外面的海面子。等船停住時,已經正好嵌在那四隻大船中間了。」
「哦,原來是這樣。看來今天我們不管怎麼逃脫,他們都算計好了,不跟我做成那筆交易是絕不罷休的。只是對家又是怎麼知道我們的航線和時間的呢?」魯一棄像是在自言自語,但是說者無意,聽者有心,這句話讓所有的人心中都擂起了鼓,尋思是不是自己在什麼時候不小心溜音兒的……
「對了,魯門長,我正想要問你,你們說的那交易是什麼意思呢。」老叉永遠是那麼好學好問。
「你不知道?」魯一棄的話裡聽不出是調侃還是賣關子,因為他的語氣平靜得沒有一絲變化,「是找寶貝,讓我先找,他們在我背後兩天再跟過來找。」
「那他們也真夠傻的,兩天?不怕我們先找到。」鷗子說著嘿嘿地笑了。
「能用這許多坎坎扣扣把你們這幫海上好手都硬生生活悶了的人能傻?兩天,要能找著他們早就啟了,也不用和我做什麼交易了。兩天,其實就是條繩索,牽著我們給他們撬殼開豁呢。而且我覺得對家絕不會這樣放心地松我們兩天辰光,肯定落了其他什麼招子盯著呢。所以呀,什麼叫憑力憑命!就是說我們就是算先找到了,他們也是要下手搶的。」
「真他媽的費勁兒,剛才那情形,怎麼著都要挨他們擺佈,還一本正經地搞什麼交易、條件,硬是玄乎玄乎地。」鷗子還是覺得自己的判斷正確,對家就算不傻,那也是「整腦殼」(腦子是實的)。
「他們不能也不敢!」
「為啥?!」老叉好奇又驚訝地問。
「因為有我。」魯一棄平靜地說,同時用迷離的目光在老叉臉上掃視了一下,便誰都不理了,逕自走下船艙。他這是要靜一靜,因為有許多事情要想。
船一直都孤零零地在往南面航行,竟然沒有遇到一艘船隻。對家也很守信,那些明式戰船再也沒出現過。但步半寸每天站在船尾舵位,每次回首背後的茫茫大海時,總感覺那些戰船始終跟著,雖然看不見,卻隨時可能從哪裡冒出來。
這些天來,魯一棄一反常態,整日地窩在艙底,大多時間是睡覺,也不和誰多說話。沒人知道他到底在幹什麼。
只有在一天的半夜時分,他悄沒聲息地爬上步半寸的舵位,像是夢遊一樣。
像是夢遊卻決不是夢遊,因為他在茫然地面對步半寸片刻之後,聲音低沉縹緲地問了個絕對清楚的問題。
「對家留的圖中,准地兒可有『福』、『琅』、『灘』這些字?」
步半寸想了一下,隨即回道:「沒有。」
「不會呀!怎麼會呀?不會呀!怎麼會?……」就這樣嘟囔著,重新回到船艙裡去了。
步半寸瞧著很是怪異,心中不免有些擔心:這年輕的魯家門長可不要魔障了,要不然那大事兒真沒人辦了。
海上行了要有一個多月了,太陽下感覺穿的棉衣裡熱颼颼。雖然依舊是強勁的北風,卻已經不太寒冷,這大概是因為節氣快打春了,也有可能是由於他們已經往南了很多很多。順風順水地一路南下,已經不知道走了多遠的海路,到了什麼海域。鐵頭船上也許只有步半寸知道,因為圖在他手中。但他沒告訴別人,別人也沒誰去問。
這些天魯一棄變得越發怪異,他每天睡覺的時間更長了,幾乎除了吃喝拉撒就是睡覺。但是他又好像沒有一小會兒能睡好,眼睛一閉就做惡夢、抽搐亂動。女人整天介抱住他、撫著他都沒有用。
魯一棄的手總探在懷裡,卻不是女人豐滿漲鼓的懷裡,而是自己的懷裡。那裡也溫溫潤潤的很舒服,因為那個從院中院暗室中石頭裡,和《機巧集》一起啟出的玉牌正貼在他懷中。玉牌上面的字他真的不認識,辨別加推斷,最終只認出個「離」字。認出這字最大的原由還是因為這個字前面的怪異符號有些像「離」的爻形。「離」在太極八卦中方位為南,而在先天陰陽八卦中卻是暗指的東。
眼睛認不出的東西有時候通過其他途徑就能知曉,這就像世上的女人一樣,看著總不如親手摸了瞭解得多。魯一棄整天迷迷糊糊,手卻沒離開過有「離」字的那一行看不懂的符號。於是他開始說夢話了,不斷地說夢話。但他始終都重複著那麼幾個字:「福」、「琅」、「灘」,再沒能再多出一個字來。
到後來,他不再把手伸到懷裡,夢話也不再重複那幾個字,而是改作了一句不知所以的話:「到了,要過了。到了,要過了。」
最近這兩天索性沒有聲音了,連個大點的喘息都沒有了,只是悶頭沉睡。
一船的人都在擔心,魯一棄一直處於這樣一個狀態讓大家沒了主心骨,誰都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辦。只有步半寸還顯得鎮定,保持著船的航線,始終按對家留下圖上的標注前行。其實步半寸心裡也很是無措,他不知道這船是走快些還是慢些好。快了,在趕到准點兒前,魯一棄這種狀態能及時恢復過來嗎?要是一路上錯過了什麼就糟了;慢了,對家讓出的就兩天時間,總不能都浪在路上吧。
眼見著就要到圖上所標示的准點了,這些天來,這一路行來,他也很注意與魯一棄一直念叨的話有關的現象和東西。他一直都在想,魯家這年輕門長絕非等閒之輩,他說出的東西總會有些道理的。可這裡四面除了看見茫茫大海還是茫茫大海,唯一能有些感官區別的就是日頭從升到落,還有就是偶爾飛過的鷗鳥。並且這兩天連鷗鳥也都不見蹤跡了。
說實話,就是步半寸也從沒有漂過這麼遠的海路。從圖上標示的距離和自己估算,他們起碼已經漂了有幾千里了,前面這片海域不止是往南許多,而且已經處於外海洋面了。對於這樣的遠航,他清楚自己的船顯得小了點。但幸虧是魯家高手製作的船隻,異常牢固,這才能承受浪濤的顛簸。當然,值得稱額的還有就是他們沒有遇到大風大浪,要不然,這樣小的船隻在外海大洋中早就被顛反殼了。
這些日子步半寸也確實很勞累,他始終堅持由自己掌住舵把,很少讓人替他。而且這些天來他還多做了一件事,就是沒事老盯住一隻羅盤看。這是一隻嶄新的而款式卻很老的羅盤,因為羅盤早就藏在船上的儲物箱中一直沒用過。
平常時步半寸只需從季節風向、洋流風向和天上日月星相就可以辨別出方向來。可是這趟他卻從箱子底下把這羅盤翻出來,而且每天都盯著看,注意著上面的每一次微小的變化。也不知道這只藏了許多年的羅盤有沒有壞,步半寸發現那上面的指針似乎不太準,本來應該始終對著正北的,可這指針卻稍稍有些往東偏。
這天,天色又晚了,海平線上的落日血紅血紅的,餘暉灑滿海面,把藍色的海洋變成個血海似的。
鯊口從船艙中鑽出來,望著落日,臉上佛陀般的笑容顯得有些僵硬勉強。
步半寸看見他,和平常一樣隨口問了一句:「還那樣?」
很明顯,鯊口知道這話問的是什麼:「不!今天比前些天更犯糊,一直瞇著瞎嘟囔,連飯都兩頓沒吃了。」鯊口的話裡不無擔心,這種擔心是很由衷地。
步半寸歎了口氣,然後面無表情地繼續望著前面的茫茫海面,繼續讓船不緊不慢地前行著。
老叉在一旁忙活著些什麼,他只是在鯊口說魯一棄狀況的時候停了下手。這樣一條小船也不知道他哪有那麼多事情好忙的,無非就是反覆在檢查那些繩索、捕具什麼的。
他忙活的事情有兩個人注意到了,步半寸和瞎子。老叉已經從開始每天收拾一遍各種器具到現在每天收拾三遍,而且好像還在做一些小玩意兒。兩個人都感到老叉有些緊張,他這是利用這些事情來緩解心裡的壓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