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蹄受了傷,但他不是夏人的重要目標,在一片混亂中竟然逃得了性命。逃離戰場之後,才舒了一口氣,便被一隻手按住了。
馬蹄大吃一驚!這個動作太熟悉了!回頭一看,果然是靖歆!
他正要說什麼,靖歆卻低聲喝道:「小畜生,待會再和你算帳!跟我來!」扯了他閃入一堵牆壁陰影中。馬蹄見靖歆竟然不殺自己,心裡奇怪,跟在他背後,看他做什麼。
夏都此刻一片混亂,臨近九鼎宮的民居受到波及,死傷難計,無數百姓懼禍逃離那個區域。又有不法豪強趁亂搶奪陶函商隊散落的珠寶奇貨,部分軍紀敗壞的士兵也趁機搶掠,真正的戰場雖然只是在九鼎宮前的廣場,但騷亂卻迅速遍及半個都城!
馬蹄惴惴不安地看著靖歆,順著他的眼光望去,卻見是一個死人。過了一會,死人的肚子動了動,突然破開,一隻老鼠模樣的東西鑽了出來,滿牙鮮血,竟像是剛剛吃完那死者的內臟!那小東西鑽出來之後左看右看,眼見附近沒有異狀,這才又找到第二個死人,頂開那死人的嘴鑽了進去。
馬蹄看得毛骨悚然:「夏都是天子腳下,怎麼會有這種吃人的怪物!」想到吃人兩個字,肚子突然咕嚕一聲輕響。他忍不住向靖歆的後頸望去:靖歆保養得很好,後頸皮膚平滑,引得他食慾大動,卻又不得不忍住:「不行!我打不過他!」
靖歆突然掐住了他的喉嚨,馬蹄大驚,以為被靖歆窺破了自己的想法,幸好靖歆只是湊到他耳邊道:「看見地上那個胖子沒有?」
馬蹄眼睛一掃,驚得幾乎叫出聲來:被那怪物吃光了內臟的屍體旁邊伏著一人,不是他哥哥馬尾是誰?他從小和哥哥相依為命,雖然為了富貴榮華可以忍心弒兄,但平時對哥哥好也不是假的。這時見了這情景,悲從中來,哽咽道:「我哥哥他……怎麼死的?」
靖歆卻以為他是在惺惺作態,冷笑道:「小聲些,他沒死。」
馬蹄大喜道:「沒死?」
靖歆道:「我在他身上設了機關,然後把他打昏了,要引紫蟗上鉤。」馬蹄聽得心中大怒,臉上卻不動聲色:「紫蟗?」
靖歆繼續道:「對,這怪物我志在必得。誰知道你這個廢物哥哥躺在哪裡老半天了,紫蟗就是不吃他。」
馬蹄道:「是不是它看破了你的機關?」
「不是。」靖歆搖頭道:「要是看破了我的機關,它哪裡還會在這裡吃人?一早逃得遠遠的了。它是走到這廢物胖子身邊,聞一聞,嗅一嗅,竟然走開了。」
馬蹄詫異道:「這是為什麼?這怪物吃人還挑瘦的吃不成?」
「那當然!紫蟗是血門靈獸,它不是餓了才吃人,而是撿人身上的精華血肉融為己有。它看不上你這廢物哥哥,多半是這頭肥豬身上一塊好肉都沒有!」說到這裡停了下來,心道:「我跟這小子說這麼多幹什麼!」
馬蹄卻聽得心頭大動:「這麼說這小怪物豈不是和我一樣麼?」這次馬蹄卻猜對了。這紫蟗是當年都雄虺功力未大成時悄悄煉成的怪物,目的是對付讎皇。和讎皇隱藏貪吃果的秘密目的相仿。後來形勢有所變化,弒師的行動出乎預料的順利,這還沒完全長成的紫蟗便沒有用上。都雄虺本人的嗜血之胃練成之後,這小東西更沒有什麼作用了。就在都雄虺要把紫蟗投入血池熔煉掉之前,這小東西日久通靈,竟然趁隙逃跑了,藏在無寶山之中與群妖為伍,直至被札蠃收服。
靖歆可沒想到馬蹄知道的遠比他想像中多,拿了個對手套給他:「這手套上鑲嵌著我小招搖山的鎮山之寶萬毒釘,被這手套拿住,就是一流高手一時半會也別想掙脫。你去裝死,引得它來吃你,一把抓住,然後我就會來對付它。」
馬蹄駭然道:「那不是很危險?」眼見靖歆雙眼寒箭一般逼來,只怕不答應馬上就會死在他的掌下!忙改口道:「為師父效命,那是萬死不辭!」
他做戲做全套,戴好手套後裝作受傷,搖搖晃晃地倒在紫蟗正在享用的那具屍體旁邊。紫蟗聞到氣息,還沒吃完那具屍體就鑽了出來,骨溜溜掃了馬蹄一眼,小心翼翼走近一聞,心頭大喜!馬蹄的身體本來就是上品!吃了有莘不破一塊肉之後更顯得生機十足!
這頭小怪物一跳跳上了馬蹄胸前,用兩隻前爪拔開了馬蹄的嘴。它的動作滑溜而迅疾,馬蹄還來不及反應兩唇已是一陣劇痛。就要動手,突然想起:「我乾脆讓這畜生鑽進來算了!看是它吃了我還是我吃了它!」他天生的敢於冒險!竟然忍住不動手!
靖歆在一旁看見紫蟗上鉤正自一喜,但見馬蹄一動不動卻又大奇:「他怎麼還不動手?真的死了不成?」
紫蟗扒開馬蹄的嘴正要鑽進去,突然聞到一股奇怪的味道,別人或許不知道,它卻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那是嗜血之胃的胃酸!怪叫一聲逃開了,馬蹄手一抓住了它,一個滑溜沒抓牢,只抓住了它的尾巴!
靖歆驚喜交加跳了出來,張手來抓,馬蹄心頭一動,叫了一聲哎喲,手一揚,紫蟗趁機竄了出去,撞在靖歆身上!以靖歆的修為,本來不容紫蟗近身,這時出其不意之下,竟被紫蟗鑽入衣領之內,在衣服內亂竄。
靖歆嚇得魂飛魄散,紫蟗牙齒的厲害他是知道的!一面運氣,以影魅護體,一面把全身衣裳撕了個乾淨!這時紫蟗已經竄到他背上,對準他的背心一口咬下,兩爪狂抓,就要扒開他的皮肉掏出他的心臟!換作常人,這時已是萬劫不復,但靖歆是血宗旁枝,肉身修為大異常人,在一剎那間竟把心臟轉移,紫蟗一掏掏了個空,身子一緊,卻已被靖歆反手拿住了。
靖歆這時已經顧不得要活捉他了,保命要緊,手上加勁,要把這小怪物當場捏死。紫蟗被靖歆的影魅術束縛住了,難以逃脫,拼著屍骨無存的危險,激發了小流毒。
流毒乃是血宗的終極滅世大法,只有達到血門最高境界、在狀態極佳的情況下才有可能施展。其基本原理是激發起一種自我毀滅的生命源異動——施法者以自己的肉身為鼎爐,激發起一種最原始的生命波動。這種生命波動一旦完成,周圍任何形式的生命體在感應到之後都會產生相同的變異,並成為新的流毒之源。流毒並不是世俗所謂的毒藥,不是光,不是熱,而是生命間的一種微妙感應,因此無法用諸如無明甲之類的防禦方法進行防禦。可以說,流毒是無法抵禦的。連藐姑射也不得不承認,假如都雄虺發動流毒,那即使他躲在洞內洞中,也不可能完全避免被那生命的異動之源感染。
紫蟗此刻發動的小流毒其實並非真正意義上的流毒,雖則同樣是以自己的肉身為鼎爐,但異動的不是最原始的生命之源,而僅僅是血肉的異動。尋常人碰到這團血肉那只有等著被融合,就是高明之士遇上了,如果被突破防禦圈也十分危險。
靖歆感到手心一軟,發現紫蟗化作一團粘糊糊的血肉就知道要糟!如果他和紫蟗保持一定的距離,猶能把這團毒化了的血肉隔離在外,這時卻被紫蟗從背上的傷口直接侵入內臟。紫蟗化作一團蠕蠕而動的肉團,貼緊在靖歆的背心上,不斷吸食他的生命力。靖歆哀嚎著,竭盡全力想把那團肉團給扯下來,但紫蟗剛好選中了他最難用力的身體部位,一時間竟拔不下來。他病急亂投醫,衝著馬蹄亂喊:「快!幫我!救我!」
馬蹄幸災樂禍,笑道:「我為什麼要救你?」
靖歆慘叫道:「你不救我,等它吃了我,第二個就輪到你了。」
馬蹄心想這倒不假,但這牛鼻子獲救之後也未必肯放過自己:「最好是他們倆同歸於盡。」當下道:「師父啊,我是有心幫你,可我不知道怎麼救你啊。」
靖歆嚎叫道:「用你的手套把它拔出來!」
「手套?」
「對!快!」說完這句話他已經連站也站不穩了。
馬蹄心道:「現在幫忙的話,估計這牛鼻子就算獲救也沒力氣對付我了。」便走到靖歆背後,小心翼翼地伸手抓住了那團肉。靖歆給他的這副手套上嵌著萬毒釘,那團肉團被釘子扎到一陣顫抖,內裡發出一聲非禽非獸的悲鳴。這紫蟗這時已經是垂死一搏,任憑馬蹄怎麼用力也扯不出來,而它伸入靖歆體內的觸角卻已經找到了他的心臟。靖歆嚇得兩腳發軟,大叫道:「快!快!不然就來不及了。」
馬蹄扯得滿頭大汗,心道:「你這手套也對付不了它,我又有什麼辦法?」突然腦中靈光一閃,張口像那團蠕動的肉團咬了下去。
靖歆只聽到背後一聲淒厲的嘶鳴,嘶鳴過後便是一陣令人發毛的咀嚼聲響,跟著體內的痛苦稍減,碰到他心臟的觸腳軟了下來,這下子死裡逃生,才鬆了一口氣,突然肩頭一麻,被馬蹄拿住了。
「師父,」馬蹄在靖歆背後笑道:「你說就算第一流的高手被我這手套拿住,一時也逃不開的,是吧?」
靖歆驚道:「你要幹什麼?」
「幹什麼?你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