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蹄聽出於公孺嬰的聲音,心中大奇:「我怎麼跑到陶函商隊這裡來了?」
只聽井外那人對於公孺嬰道:「你剛才不是說這個院子是夏人監視上的死角麼?哼!」馬蹄正想他在哼什麼,突然被什麼東西纏住,驚呼聲還沒喊出來,已經被一卷蠶絲封住了口,身子凌空,被一股力量硬生生拖出井去,跌在地面上。兩個男人冷冷地盯著自己,一個正是於公孺嬰,另一個卻是巫女峰下和有莘不破單挑的那個「強盜」桑谷雋。
於公孺嬰掃了馬蹄一眼,道:「是你!怎麼是你。」
桑谷雋道:「認識?」
於公孺嬰道:「嗯。」手一揮,馬蹄只覺腦袋劇痛,便暈了過去。於公孺嬰繼續道:「是個小混混,看來不是夏人安排的奸細。多半是機緣巧合之下來到這裡。」
桑谷雋道:「這麼說這口井可就有些古怪了。」
於公孺嬰沉吟了一會,道:「先不說他,先說說你吧。你剛才說夏人佈置在地下的『地網』有破綻?」
「不錯。」
「那破綻有多大?」
桑谷雋道:「剛好夠我一個人過來。」
「再帶一個人呢?」
桑谷雋微一沉吟,道:「你要我把不破送走?他本身不會地行之術,我帶著他,只怕通不過那縫隙。除非硬闖!」
於公孺嬰歎道:「空中又被登扶竟的天羅封住……罷了,這件事情我另想辦法吧。你這次來,是來見不破,還是來找燕姑娘。」
桑谷雋神色一陣黯然,道:「不破我就不見了。燕姑娘……」話沒說完,便搖了搖頭。
於公孺嬰道:「你走的時候她沒去送你,你沒因此怪她吧?」
「怎麼會。」桑谷雋道:「其實,我直到現在也很矛盾。我很想在辦事之前先見見她,又怕見到她以後會失去勇氣。算了,還是不和她見面了。如果我這次有命活著走出夏都,再去找她。」
於公孺嬰看著他,良久才道:「你打算進王宮報仇?」
「是。」
「可是你孤身一人……」
桑谷雋截口道:「一個人才好辦事,左招財右進寶都被我趕走了,因為我知道就算他們來了也未必能幫上忙!倒是你,我那天混在人群裡,看見你們入城的情景幾乎以為自己眼花了!你怎麼把陶函的弟兄們都帶來了?這不是把他們往虎口裡推麼?」
「這事你別管。」於公孺嬰道:「嗯,你要報仇的話,我或許能幫你製造一個時機。」
「時機?」
「對,時機。」於公孺嬰道:「夏都高人如雲,但有一個時刻,大部分人都會被另一個事件所吸引。那個時刻,也正是你仇人身邊的防護最薄弱的時候。」
桑谷雋道:「什麼事件?」
「這個你也不用問。總之不破齋戒已滿的那天,就是夏都大亂之日。你好好準備著吧。」
桑谷雋驚道:「你是說……你們真想在夏都動手?」
「看現在的形勢,是不得不動手了。」
桑谷雋臉色沉重,道「你有幾成把握?對方可是有都雄虺壓陣啊。」
於公孺嬰道:「我說過,我們這邊的事情你不用管,反正我一開始也沒把你計算在內。倒是你那邊。就算給你衝到妹喜面前,你就能報仇麼?雖然我不是很清楚那女人修為如何,但她是雒靈的師姐,絕對不好對付。」
「我有辦法的。」
於公孺嬰沉吟半晌,道:「你的辦法,是指有莘羖大人留下的『虎魄』?」
桑谷雋猶豫了一會,點了點頭。
於公孺嬰道:「虎魄的威力我不瞭解,但有莘羖大人和我們訣別的時候,雒靈也是在場的。因此……或許虎魄的秘密妹喜知道一些也說不定。」
「知道了又怎麼樣?這些日子來我已經掌握了虎魄的奧秘,它確實是心宗門人的剋星,只要我能接近那個女人,就一定能為大姐報仇!」
於公孺嬰卻道:「但你別忘了,這段時間裡雒靈和妹喜都是見過獨蘇兒的。這個女人深謀遠慮,若她知道了虎魄的事情,或許幫她徒弟琢磨出一個法子來。」
桑谷雋神色轉為凝重,道:「這個倒不可不防。」
「你的事情,我幫不了多少。」於公孺嬰道:「我只能遙遙祝禱,願你成功。」說著掏出一個盒子來,道:「前途難卜,你我也不知是否有相見之日。這份禮物,給你留個紀念吧。」
桑谷雋笑道:「我們兩個大男人,你送我禮物幹嘛?」
於公孺嬰微微一笑,道:「你我相處時日不長,但也算共過患難。我年紀較大,向來繃臉繃慣了,但你對燕姑娘的心意我也是知道的。若你這次能平安出城,這份禮物,算是我提前送你的賀禮吧。」
桑谷雋奇道:「賀禮?什麼賀禮?」
於公孺嬰微笑道:「弟弟成親,哥哥再窮也得送點賀禮的。」
桑谷雋醒悟過來,知道於公孺嬰關心自己的姻緣,心中一熱。但想起燕其羽對自己若即若離,心頭又是一冷。再想這次深入龍潭虎穴,誰知道還能否平安出去!便把盒子遞回來道:「等我成親那天,你再來送我吧。」
於公孺嬰不接,說道:「我送出去的東西,哪有收回來的。」
「可是眼前的局勢……」
於公孺嬰不等他說完,便道:「莫說喪氣的話壞了兆頭!」
桑谷雋想了一想,道:「那我就收下了。」
於公孺嬰道:「你進來也有段時間了,不宜耽太久,不如進去見見不破和燕姑娘就走吧。」
「不了。我這就走。」
於公孺嬰道:「不破若知道你過門不入,只怕會不高興。再說現在雒靈又不在……」
桑谷雋卻仍是搖頭,不再說什麼,身子慢慢沉入地下。於公孺嬰知道難以挽留,歎息一聲,道:「既如此,多多保重。」
桑谷雋走後,小院中再無第三個人,於公孺嬰把昏迷了的馬蹄提起,拖進房內,關上門,把他弄醒。馬蹄捧著劇痛的頭正要發脾氣,驀地見到於公孺嬰那刀鋒般凌厲的眼神,登時餒了,小聲道:「於公首領,你好。」
於公孺嬰臉寒如冰,絲毫沒有和桑谷雋說話時的友善,問道:「你來這裡作什麼?怎麼來的?」
他什麼威脅的話也沒說,但馬蹄卻打了個寒戰,勉強調勻呼吸,道:「我是走錯了路。真的,於公首領,商隊對我有恩,我不會幹對不起商隊的事情的。」
於公孺嬰冷冷道:「是恩是仇,我也不放在心上。我只問你,這井下水道通向哪裡?」
馬蹄心中一動,道:「我姐姐後院的一口古井。」
「古井?你姐姐的後院又在何處?」
馬蹄把阿茞那所小院的位置說了,於公孺嬰聽完他的描述,心道:「原來還是城內。」兩眼精光暴漲,森然道:「無緣無故,你下井潛出這麼遠幹什麼?再說,你的來歷我也知道一些,你在夏都哪來的姐姐!」
馬蹄顫聲道:「我……」他知道這個男人不好瞞,當下半真半假,道:「其實那不是我的真姐姐……那個女人,和我睡覺,後來被他丈夫發現,趕著要殺我。我一著急,就跳下來了。我懂得一點龜息功,原來打算在水裡裝死的,後來卻發現原來這井底另有水道,游著游著,就到了另一口井了。跟著就聽見你們說話。」
於公孺嬰細心推敲,覺得這話大致可信,又問道:「你一路游來,可摸清了下面的道路?」見馬蹄猶豫,於公孺嬰眼神中煞氣大盛:「想什麼!照實回答!」
馬蹄忙道:「是!是!其實我只是不知道該怎麼說。我雖然在水底游,可是有些地方水過得去,我卻過不去,真的很奇怪。」
於公孺嬰不像阿茞那樣知道許多內幕,只知道夏都的水道確實有多重禁制的,又想馬蹄這小混混能有多少見識,造不出這段假話來,便信了他。心道:「看來這水道也不是出路。」還好他本來就沒對這件事抱多少希望,所以此時的失望也甚微。
接下來的問題是如何處置眼前這小混混。於公孺嬰心如鐵石,卻不是好殺之人。如果有必要,讓他殺人十萬也不會皺一下眉頭;但如無必要,便是螻蟻他也不願無故踩死。馬蹄見過了桑谷雋,雖不知道他聽到了多少秘密,但放他出去總嫌不妥。然而要因此殺人滅口,於公孺嬰覺得還沒有這個必要。思慮數轉,決定先把他留下:「從今天開始,你給我在這裡好好呆著。見到什麼人都不許亂說話。如若不然,你該知道有什麼後果!」
馬蹄唯唯諾諾道:「是,是。」
於公孺嬰把他軟禁在一間小屋子之後便不再管他。馬蹄在屋內枯坐,懊惱萬分:「才以為擺脫了都雄虺那個便宜姐夫,又遇上了於公孺嬰這個煞星!天啊,我到底該怎麼辦?」又想:「這些人不見得比我聰明,可我在他們面前卻縛手縛腳,什麼辦法都想不出來,還不就因為我實力太差!我要強大,我一定要強大!若是在他們面前全無反抗的餘地,我在聰明也沒用!」
想到這裡,他收斂心神,練起從季連火巫家裡偷出來的那片秘笈,但練了一會便停下了,心想:「阿茞也不知道是什麼來頭,但她的修為,應該也遠遠不如於公孺嬰這些人吧。連她也說這片龜甲上記載的內容不是很深,那麼這多半不是什麼高深的玄功了!我就算把這龜甲上的內容全練通了,最多在小混混裡混個出人頭地,要想和於公孺嬰、有莘不破他們那樣威風,那是想也別想!要想做第一流的人物,還是得有個第一流的師父啊!」
他突然想起了都雄虺。給都雄虺磕頭的那一瞬,似乎是他馬蹄最接近「名門」的時候,然而這個機會已經永遠地失去了。馬蹄自己也知道,以後他再要接觸到像都雄虺這樣的高人,希望極其渺茫。「難道,我真的全無機會了嗎?」
突然,他記起了一樣東西:那就是拜師之後都雄虺隨手送給他的那個乾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