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其羽睜開眼,發現自己被送到一個完全陌生的所在,但川穹卻沒有陪在自己身邊。她想起空間扭曲那一剎那,背後的川穹好像突然暈倒跌了下去,馬上明白過來:弟弟為了救自己而失陷了!
「感應到了!」她分不清東南西北,但卻能憑直覺感應到另一根白羽的存在!「弟弟,撐住啊!」
十二連峰大陣外,左手邊二十里是沼夷布下的幻陣迷雲,右手邊的平原上是阿修羅侯布下的重兵,八千胡騎踏草嘶鳴,威勢驚人。
「不能讓他們衝過來!」姬慶節想。他知道,八千胡騎是阿修羅侯的王牌,每一個騎士都不是普通的騎士,在強悍之中更帶有某種巫靈的氣息。
「八千個巫武雙修的騎士麼!」連於公孺嬰看到那氣勢也倒吸了一口氣。這八千胡騎每一個他都不放在眼裡,但聯合起來的氣勢就非同小可了!
桑谷雋也是一片驚訝:「他們是怎麼做到的!這些胡騎每一個的修為都不淺。要訓練出這麼多的巫武雙修的士兵,只怕連夏都和亳都也未必能做到吧!」
於公孺嬰道:「你看仔細!那些騎兵的眼神不對!」
「眼神?拜託!我可沒有你那種眼力,這麼遠能注意到他們的眼神!孺嬰老大,你解開謎團吧,他們的眼神怎麼了?」
於公孺嬰道:「他們的眼神給人一種茫然的感覺。嗯,這些人只怕是受到一些不正常的訓練,也許他們的靈魂都不完整。」
「那是什麼意思?」
「我也說不清楚。」於公孺嬰道:「大概是有人用了些什麼手段造成的吧。這八千人每個人可能都有缺陷,不過戰鬥力應該很可觀吧。如果雒靈在就好了,也許她能把這八千人瞬間放倒。」
姬慶節一聽大吃一驚,他在眾人的言語中早猜出有莘不破的那個情人不是普通人,但聽了於公孺嬰這句話仍覺得難以置信,連桑谷雋也瞠目結舌:「瞬間放倒這八千人?別開玩笑了!咱們幾個加起來也未必能做到!」
於公孺嬰道:「我猜雒靈或許能做到,並不是因為她的實力比我們強的原因。」
姬慶節道:「是因為有莘夫人精通御心之術吧。」
於公孺嬰點了點頭,桑谷雋卻皺眉道:「能不能別叫什麼有莘夫人,我聽著怪彆扭的!好好一個女孩子,被人拐騙了也就罷了,還要……」突然想起雒靈失陷敵陣,這時可不是開玩笑的好時機,偷眼看有莘不破,他卻沒有慍色,只是滿臉的憂慮,心道:「不破向來開朗,能不開心這麼久,也算難得。」
「也許……」有莘不破彷彿沒有聽見桑谷雋的話,接上姬慶節的話說:「也許對手就是因為知道雒靈是他們的剋星,這才預先設計暗算她!哼!」他望著十二連峰大陣外的胡騎,躊躇道:「看這氣勢!姬兄一個人只怕對付不了。」
姬慶節笑道:「有莘兄過慮了!我擺開這十二連峰大陣,別說這八千人,就是八萬人也闖不過來!」
於公孺嬰嘴唇動了動,終於沒有開口。有莘不破道:「真的?可我還是有些擔心。你看他們駐足不動,分明是等著我們幾個分兵才肯動手!」
姬慶節道:「有莘兄不必擔心,小弟說不妨事便不妨事!」
有莘不破還要說什麼,桑谷雋突然大叫一聲,眾人順著他的眼光看去,之間遠空一片白羽,隨風飛入迷雲幻陣中。桑谷雋高聲呼叫,但離得那麼遠哪裡聽得到?心裡發急召喚來天蠶幻蝶,迎風而去。有莘不破叫道:「桑谷雋!」
桑谷雋頭也不會,一甩手,丟下一個蠶繭,瞬間化作另一翩幻蝶——那是留給有莘不破乘坐的。
有莘不破知道沒時間猶豫了,對姬慶節道:「保重!」也跳上了幻蝶背上飛向迷陣。
於公孺嬰皺了皺眉頭,歎了一聲,對姬慶節道:「無論如何,至少拖到我們出陣!」
姬慶節道:「放心!」
燕其羽不是看不出那迷霧的古怪,也不是沒望見於公孺嬰等人。相反,正因為看見了他們,心想大援在後,反而勇氣大增,逕朝迷陣的中心飛進去。
沒進迷霧之前以為進去之後會不辨東西南北,誰知道進了那片迷霧,眼前反而一片開朗。「弟弟,姐姐馬上就來!」她風馳電掣地前進,但對那白羽的感應卻反而越來越飄忽。「怎麼回事?到底是怎麼回事!」再飛一陣,竟然無法感應到白羽的所在。「怎麼會這樣!那片羽毛是我的翅膀所化,是我身體的一部分啊,我怎麼會感應不到?」
舉頭望天,風朗氣清;低頭看山,山川佳秀。可這麼壯麗的天地,卻讓人感覺不到一點生機。
燕其羽看到的是一片大好河山,但姬慶節卻知道那個地方其實很荒涼。
「迷霧中的那片亂石崗,究竟是什麼陣勢呢?」看著幾個新結交的朋友一一衝入迷霧中,姬慶節才露出憂慮的神色。申屠畔等八個族長、將軍走上前來,聽候調遣。
申屠畔道:「大人,我……我們……」
「我們一定能守住的!」姬慶節道:「只要阿修羅侯不出手,我們一定能守住!」
「如果阿修羅侯出手呢?」申屠畔這句話,眾人都想知道卻又都不敢問的,因為那答案太過可怕。
「如果父親出關,我們也能守住!」
眾人聽了都是一陣振奮,但姬慶節隨即道:「但父親應該不會出關的。」
「為什麼?城主到底……」
公劉在譜繫上可與桑鏖望並列為天下八大方伯之一,但邰國早亡,他以流亡之中,一城數十村鎮之地,不願自尊自娛,只允許下屬稱他為城主。
姬慶節沒有回答,只是說:「但父親不出手,阿修羅侯一時間也不會出手!」
眾人心頭又是一震!只要有公劉的存在,無論他是否出手,阿修羅侯都會忌憚三分。
「所以,我們只要在阿修羅侯忍耐不住之前打擊這八千胡騎,讓他失去大獲全勝的信心,就能讓他猶豫不前,這場仗就多了三分把握!」
「打擊?那我們豈不是要主動出擊?」
姬慶節道:「主動出擊不是上策!我的意思是放一小半人馬進入內陣聚殲,把其餘人馬攔在陣外!」
申屠畔驚道:「但是若讓其中一步進入內陣,有可能打亂這個大陣的中樞,也有可能讓他們穿過這十二連峰大陣直達邰城城下!」
「如果我們能控制住進入內陣人馬的數量,那麼利用內陣的迷局應該能守住中樞。雖然仍有可能讓其中一部穿過大陣,但就算如此,穿過去的人也不會太多,不會對我們造成致命傷害。這個險值得一冒。」
申屠畔道:「為什麼不能把他們全部攔在陣外?」
姬慶節道:「這些巫騎兵明顯附著著些邪靈,一齊衝擊起來,雖然未必能馬上攻破這個大陣,但形勢陷入僵持的話,阿修羅侯可能會試探性地出手。一旦他出手了卻沒有見到父親的反擊,馬上就會大舉進攻!我們一定要在阿修羅侯下定決心進攻之前斷其一臂,讓他知道痛!讓他不敢輕舉妄動!」
他望著那迷陣,道:「其實我們的運氣已經很不錯了。如果不是上天賜給我們這幾個朋友,阿修羅侯有那來歷神秘的大祭師相助,只怕就算望見父親的雲氣也要強攻!」
一個將軍道:「希望那幾位公子能夠早些救回有莘夫人,協同我們守陣。」
姬慶節喝道:「這是什麼話!有莘兄他們替我們分去太半的壓力,我們早受其恩惠了!保我邰城,護我華族,正是我等責任!男子漢焉能事事期望旁人代勞!」
眾族長、將軍一齊挺直腰桿,大聲道:「正是如此!」
申屠畔聽了姬慶節的話,也是一陣熱血上湧,那句豪言壯語脫口而出。然而,話出口之後,內心隨即一陣空虛。那種自己也不敢承認和面對的痛苦纏住他的心臟,令他瞬間幾乎沒法挺直腰桿。
姬慶節見他神色忽而有異,道:「申屠大哥,你沒事吧?身體不適麼?」
「沒,我沒事。」
突然一個將軍道:「來!來了!」
八千胡騎終於動了。不動則已,一動便如萬鈞雷霆齊震,五百山嶽倒塌!八千人分成八隊,每一隊都籠罩在一股陰森的妖異之氣中。八支隊伍,就如八支巨大的戈矛向十二連峰大陣插來。
見了這威勢,連幾個身經百戰的族長和將軍也不禁心中戰慄。「真的守得住麼?」每個人心中都有疑問。雖然每個人都知道抱著這種疑問上陣大大不利,但在這種情況下卻無法自我排遣!看姬慶節時,他的眼神也有少許不安,這更加重了眾人心中的陰鬱。
憂心忡忡的姬慶節眼中神光一閃,似乎想起了什麼事情來,微笑道:「我突然想起一個女孩子更我說過的一句話來。」
他的八個屬下聽到這句話無不愕然。
姬慶節道:「那些夜晚裡我手頭有一大堆事情,其中更有幾件大事我總懷疑自己能否勝任。這種壓力常常迫得我喘不過氣來,便喝酒解愁。但一喝酒便把事情給耽擱了,於是更煩,煩了更想喝酒,更不想做事。那個女孩子聽了我的話之後,說,你不妨試試在喝第一口酒之前先把那一大堆事裡面有把握的一件做了。我照她的話做了,結果我一做上手就停不下來——正如喝了第一口酒便停不下來一樣。最後我熬了個通宵,事情都做完了,才記起那壺酒來,拿起酒壺,卻沒喝酒的興致了。」
眾人聽他突然插了這麼一段,都有些不解,不知這些話和眼前的形勢有什麼聯繫,然而姬慶節的眼神中的畏懼已經消失了,只見他指著衝近陣前的胡騎道:「扯遠了。大家開始做事吧。」
八人一齊大喝一聲,分頭行事。
姬慶節聽八人喝聲中已無畏懼,似乎受到他的感染也忘記了害怕,麒麟鉞拄地,喃喃道:「蓮蓬啊,你又幫了我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