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主,」蒼長老道:「為何要把車隊安置在這麼高的地方?」
於公孺嬰道:「我們要和水王鬥法,後果尚未可知。把你們安置在這裡,我們才無後顧之憂。」
阿三道:「少主,把我們幾個帶上吧,緩急之時也有個幫手。」
於公孺嬰一笑,突然神色轉為鄭重,向西北望去。蒼昊旻上四長老及阿三等順著他的眼光望去,只見大鏡湖方向的上空凝聚了一片巨大的雲氣。阿三驚道:「少主,是『龍取水』的天像嗎?」
於公孺嬰道:「不是。是有莘。」
眾人訝異道:「是台侯?」
於公孺嬰道:「有莘以自身『生命之源』牽動天地之氣,多半是在施展法天象地大法。」
阿三道:「這麼說大戰開始了。少主,你快去幫忙吧。」
於公孺嬰笑道:「不急。」
蒼長老道:「除了那團雲氣以外,另有三股氣息,其中兩股應該是江離公子和桑公子的吧。另外那股好生怪異,莫非就是那什麼水王?」阿三修為較淺,只能看見肉眼看得到的雲氣,其它三股氣息卻無法感應了。
於公孺嬰沉吟道:「那股氣息極陰極陽,極剛極柔,本應全不協調,卻又混而為一。一個人怎麼會有這樣的氣息?但兩個人的話又怎麼能這樣渾然一體。」
阿三道:「那台侯他們……」
只聽一個人道:「不必擔心,從他們的氣勢看來,應該未落下風。」
阿三一轉頭,師韶蹣跚走近。心想:「這瞎子又殘又弱,不知台侯他們怎麼這樣看重他。」
於公孺嬰道:「師韶兄晨起外出,有要事嗎?」
師韶道:「我去見兩個人。」
於公孺嬰動容道:「莫非是那四位前輩中的兩位麼?」
「不錯。」師韶側耳聆聽,道:「台侯他們打得很熱鬧啊。」
天空本來無風無雲,但突然間一場大雨傾盆而下。
水王水後分立在兩個蛇頭上,水王用大水咒招來渺渺雲水,水後將半江雲水凝成鏡盾,擋住了桑谷雋,又將半江雲水凝成冰山,將有莘不破壓住。對江離那面卻露出破綻。
溯流伯川道:「姐姐,爸爸媽媽那邊有個破綻,我們去補上。」
采采道:「別動,那是陷阱。」心中想起江離為自己結蘆葦浴場的情誼,心中呼喚道:「千萬不要進來,千萬不要進來。」
江離座下的九天幻獸神龍赤髯也對著那個缺口說道:「似空非空,若有若無,只怕是個陷阱。」
江離冷然道:「怕什麼!進去!」
「好!」赤髯仰天龍吟,乘著雲氣飛了進去。飛進不過數十步距離,突然出現一片霧氣,把一人一龍圍攏。赤髯驚道:「這霧是重水凝成!要是被圍住在龍鱗上凝成水珠,指頭大的一點就有十斤重。被沾上我們非困死不可。」
江離笑道:「水潤木生,就是毒水也不怕。」吟道:「斜陽借我爐鼎,東風隔袖偷香。」一甩手,化出百萬星點。
水王察覺道重水之霧有異,叫道:「是什麼東西!」
水後道:「是蒲公英!這小子不好對付!」
妖力蒲公英散進重水之霧中,重水之霧見物凝聚,水汽圍繞這蒲公英凝成水珠,水珠凝成雨點,雨點聚成涓涓細流,細流匯聚成一道從天而降的瀑布。江離送一陣風,把瀑布吹斜了,向兩頭蛇衝來。
水後哼了一聲,手一指,瀑布拐了個彎,成為一帶懸空河,江離和赤髯已經趁著這個空隙闖入了兩頭蛇百步之內。
水王不慌不忙,因勢致宜,暗運神功控制了懸空河,形成一個重水帶,把兩頭蛇重重圍住。水後朗聲笑道:「謝謝你了,給我們多造一層重水之甲。我敢保證這重水河的密度,連昆吾出產的寶劍也刺不進來。」
「是嗎?要不要讓我的鬼王刀來試試!」只聽有莘不破大叫一聲,身體再次漲大,比巨幻獸巍峒還高出一個頭。他的肩頭被一千丈八百丈的冰山凍住甩不脫,乾脆用兩肩之力把千丈冰山擔起,邁步向兩頭蛇撞來。
水王水後見他居然能夠擔山急走,雙雙臉上變色,那邊桑谷雋大笑道:「好!巍峒!咱們也撞!」地狼巍峒仰天長嗥,四腳一蹬躍起千百丈高,化作一顆巨大的隕石,飛撞而下,高速運動中和空氣摩擦成一個大火球,挾帶著風火之威,撞破鏡盾,和有莘不破雙雙衝撞兩頭蛇外圍的重水帶。
三股巨力一撞,重水帶被撞成粉碎,有莘不破和桑谷雋也被水王水後的反力震開。重水帶失去了法力,散化成一片足以淹沒一個山頭的洪水,一半潑向大鏡湖,打得大鏡湖水濁浪湧,一半被三力相撞後的反衝力激向天空,化作一場覆蓋三百里方圓的大雨。
一時間,三幻獸、五高手全部陷身洪水之中。
混亂中水王水後漸漸無法將洪水控制自如,正要控制水位,水後卻叫道:「把洪水再升高些!」
水王道:「如果失控變成亂水怎麼辦!」
「聽我的!」
「好!」
有莘不破和巍峒還沒站穩,水王已經發動大水咒,令水勢上漲了十倍!連巍峒、兩頭蛇都淹沒過頂!大水淹到有莘不破的人中,嗆得他幾乎難以呼吸。羋壓和狻猊更不知被衝到哪裡去了。
巨龍赤髯載起江離,高飛而上,躲入雲中。
大鏡湖也是一片混亂,采采被倒捲的大浪沖蕩得狼狽不堪。但無論她被衝到哪裡,總有一隻手緊緊握住他,說什麼也不放手。
采采心道:「這水失去控制,連我們水底的老家也要遭殃!媽媽怎麼比爸爸還……」想起母親的瘋狂,采采的身子不禁微微一顫。但無論她被衝到哪裡,都有一隻手牢牢地抓緊她。采采心中一陣感動,一陣甜蜜,又是一陣擔心。
只聽湖口外水王高呼道:「不行!這水我快控制不住了。」
水後笑道:「控制什麼!我們贏了啊!」雙手擁天,吟道:「一之日,二之日,觱發(讀畢拔)栗烈,千里冰界,封!」水後的臉部出現一陣異樣扭曲,兩頭蛇左頭吸食陽氣熱量,右頭吐出陣陣陰風。寒風凜冽,三彈指間洪水結冰,把大鏡湖外凍成一塊廣袤的冰原。有莘不破、巍峒、桑谷雋都被凍在冰中。
大量的洪水結冰後,水勢漸緩,但水王也已精力見疲。兩頭蛇強自吸納了過量的熱能以後,全身發脹,軟綿綿跌入湖口洪流當中夏眠。水王水後也隨著跌入水中。地上水流漸漸恢復正常,但在這陰陽冷熱急劇變化中,大量的水汽蒸騰上天,迅速凝聚成雲,鋪天蓋地地把整個大鏡湖都遮住了。
「還有一個逃了。」水後說,「那吐火的少年和那輛怪車也不知跑哪裡去了。」
「不管了,」水王道,「快用陰氣先把冰裡面的兩個宰了!」
突然空中一個聲音道:「先保住你們自己再說吧。」烏雲聚攏,天色迅速地黑了下來。一個巨大的龍頭探了出來,飛出兩條龍鬚射向兩頭蛇,把兩頭蛇牢牢纏住。
水後驚道:「不好!」
「雄雄赫赫,雷澤相射!轟!」五百個落雷響起、五百道閃電劈下,一起劈在龍鬚上,聚成一股空前絕後的無上電流!
「鏡盾反!」水王布開水晶之鏡,罩住身周,但哪裡來得及佈置周全?水晶之鏡反射了大部分的雷電,終於還是有部分電流侵入,把兩人給震傷了。
江離進來雖然功力大進,已經接近大成境界,但一口氣召喚出五百個大霹靂,還是大感疲累,用以維持在這個世界幻獸存在的生命之源也已耗盡。赤髯按下雲頭,把他安放在一座孤峰上,一陣空間扭曲消失了。
在閃電劈下之際,大部分傷害力被水王挺身承受,水後受傷較輕。正要施法攻擊江離,突見冰面龜裂,不由臉色一變。她還來不及反應,冰面已經裂開,一道凌厲的刀氣飛出,恢復了正常人大小的有莘不破跳了出來。他也是疲累難堪,卻仍站得筆直。
有莘不破環顧四周,只有江離迎風欲倒地坐在一座冰山上,其他夥伴卻都不見了。高聲叫道:「羋壓!你在哪!不會沒出息到就這樣死掉吧!」
一處冰層融破,狻猊馱著濕淋淋的羋壓跳了出來。羋壓喘氣道:「還死不了!但我和雒靈姐姐被大水沖散了。不知她在哪裡。」
有莘不破道:「她一點元氣也沒耗費過,應該不會有事。倒是桑小子……」放聲高叫道:「桑小子!你呢?要不要我來救你!」卻無人應和,左右也不見人影,連巍峒的氣息也已完全感覺不到,心中不由大為擔憂。
采采和洪涘伯川安撫了大鏡湖內的浪潮,再出孤峰時,交戰雙方都已精疲力竭。水王受傷不輕,暫時幾乎不可能再行動手。水後卻還有一戰之力。
有莘不破口裡說雒靈應該沒事,心裡畢竟牽掛,再加上連桑谷雋也不知所蹤,不由得轉憂成怒,不顧氣虛力弱,帶著一股義勇,高舉鬼王刀向水王水後衝來。
采采飛身攔住,叫道:「不破哥哥。」
有莘不破怒道:「走開!」
采采又叫了一聲:「不破哥哥!」
「讓開!要不連你也殺了!」
洪涘伯川冷笑道:「你這個樣子!誰殺誰還不知道呢!」
水後暗中牽引玄陰之氣,要等有莘不破一衝過來就趁機致他死命。突然心頭一動,暗叫了一聲不好!使一個「浪捲潮翻」,把丈夫、采采姐弟和自己一齊捲回了大鏡湖。
有莘不破怒道:「別逃!」發足追來。衝進大鏡湖,卻反而「走了出來」。那湖口就像放著一面鏡子,他一腳踏進去,但那一腳卻踏在湖口之外。
有莘不破連沖了三次,每一次是如此「衝了出來」。他心中大怒,舉刀一個小旋風斬劈了過去,卻被那面看不見的「鏡子」反射回來。這一招是他元氣大傷後全力施為,自己竟然躲不開,被自己的絕招捲了進去,身受刀劍氣勁千刀萬剮之痛。
江離在冰山上道:「不破,算了,沒用的。」又歎了一口氣,道:「可惜可惜。」
有莘不破從小旋風斬中掙脫出來,道:「可惜什麼!」
江離道:「可惜雒靈功敗垂成。」
有莘不破一聽,心中一動。江離道:「雒靈一直沒出手,多半是趁亂進了大鏡湖,想來個釜底抽薪。」
羋壓道:「可是這大鏡湖好像很古怪,有莘哥哥用的招數都被反彈回來,連人也走不進去。」嘗試性得放了一隻火鴉,果然那只火鴉一穿過湖口界限,馬上像光芒反射一般反飛了出來。羋壓忙順手把火鴉滅了。「雒靈姐姐怎麼進去的。」
江離道:「這多半就是那個『水月大陣』。他們夫婦倆曾兩次借用這個大陣的力量——第一次是用以發動『千里冰界』,第二次是在力竭的情況下借力抵禦我的『天雷行罰』。這兩次借力都很匆促,因此都讓這個大陣產生了一個微小的破綻,雒靈和桑兄多半就是這兩個破綻進去的。」
羋壓喜道:「桑哥哥也進去了?他不是發生意外?」
江離微微一笑,只聽地下傳來一個聲音:「我有那麼弱嗎?」冰層裂開,浮出一個帥氣的小伙子,正是桑谷雋。
有莘不破大喜道:「好小子!我就知道能和打個半斤八兩的傢伙不會那麼容易就掛掉!」
桑谷雋聽有莘不破語氣中深藏關懷,心中一暖,口中卻譏笑道:「誰和你半斤八兩!每一次還不是我讓你!」
有莘不破呸了一聲。江離道:「好了!有空再吵!桑兄你進去後情形如何?」
桑谷雋搖頭道:「我從地底潛了進去,雖然趁著那個破綻越過了那道古怪的反射奇力,但走到一半就沒力了。」
江離道:「雒靈應該在『水月大陣』第一次出現破綻時就進去了,不知道她深入到什麼程度。」
水後等退回大鏡湖。回到碧水殿,召集族中長老高手。
洪涘伯川道:「媽媽,他們都已經筋疲力盡了,幹嘛不趁機把他們解決了?」
水後道:「那個女孩子不見了,你沒發現嗎?」
洪涘伯川道:「大概是被大水沖走了吧。」
「小涘!你太輕敵了。」水後歎道:「那個女孩子絕不簡單!我化身澤氣在水底遊行,連河伯這樣的大高手都瞞過了,卻瞞不過他!她不是被大水沖走,而是趁機闖入了大鏡湖!」
洪涘伯川驚道:「這怎麼可能。除了低等生物,根本不可能有外人或有靈力的東西能穿透我們的水月大陣!」
「剛才我和你爸爸兩次借了大陣的力量,結果令陣形出現半彈指間的破綻。」
采采道:「是媽媽發動『千里冰界』和應付天雷的時候嗎?」
水後道:「不錯。那人不但已經侵入大鏡湖,甚至試圖勘探大碧水水晶的奧秘!」
長老羅蘫驚道:「那怎麼可能!碧水殿有我們幾個把守,絕對沒有外人進來過!」
水後歎道:「那女孩到底用了什麼方法,我也不清楚。但她確實觸探過大碧水水晶的靈層,正因如此我才有所感應,要不然只怕連我都被她瞞過了。哼!竟然在我毫無所知的情況下侵入大鏡湖,這個女人不簡單啊!」
洪涘伯川瞠目結舌道:「這女人有這麼厲害!」
水後歎道:「我們確實把他們都低估了。本來我以為以他們的年齡,最多也就比你們姐弟倆略高一籌罷了,沒想到他們中三人聯手,實力就和你爸爸與我的聯手不相上下!」
水王哼了一聲,問女兒說:「采采,陶函除了這幾個人,還有沒有其他好手?」
采采被父親一提,馬上想起了那把可怕的弓,心中微微一顫,道:「還有一位於公孺嬰。年級比有莘不破他們都大些。」
水王道:「本事呢?」
采采搖頭道:「我不知道。不過,爸爸你和有莘哥哥、江離或桑家哥哥對陣我還不是很擔心。但如果您遇上於公大哥,我、我會很害怕。」
水王眉頭微皺,道:「於公孺嬰?就是養著只鷹的那個男人?」
采採點了點頭。
水王道:「我和小涘要進小鏡湖的時候遠遠望見那只鷹。也被那雙眼睛掃過!他居然好像看破了我們的『水泡之隱』。那個男人確實不簡單。」
水後道:「他就是再強,現在被擋在鏡湖外面,暫時都不必擔心他。倒是那個潛伏在大鏡湖的女孩子,卻是我們的心腹大患!羅蘫!傳令下去,十大長老、八使者立刻行動,務必要把那個女孩子找出來!」
羅蘫等領命而去。采采忽然道:「爸爸!其實他們都是我的朋友——至少曾經是我的朋友!只要我們放棄『水漫天下·無陸計劃』,我相信……」
水王怒道:「住口!」
采采鼓起勇氣,接著道:「爸爸,我們為什麼就不能和他們平相處。幾百年前的仇恨了,我們還記著有意義嗎?還是……您根本就是貪圖平原上富饒的土地……」
水王怒道:「你放肆!」
水後喝道:「采采,別再說了。」轉頭對水王道:「孩子家不懂事。你別惱火,恢復元氣要緊。小涘!還不扶你父親回房休息!」
采采見父親的暴怒,母親責怪,心中一陣委屈,兩行眼淚早垂了下來。父子倆離開後,空蕩蕩的碧水殿前殿只剩下母女兩人。采采抹了眼淚道:「媽媽,你認為我們能成功嗎?」
水後發了一回怔,道:「我也不知道。」
「那為什麼……」
「采采!」水後口道:「走到這一步我們已經沒有選擇了,你知道嗎?如果我們不能成功展開『無陸計劃』,給那批平原人闖進水月大陣,水族就得滅族。」
「不!媽媽。我相信他們不會……」
「哈哈!不會?」水後笑得有些淒涼,「傻孩子!等你相信他們會的時候,只怕已經太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