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濛濛不說話,氣氛就有點悶。
Simon出來打破沉默:「Linda,上了幾天班,喜歡不喜歡這份工啊?」
「呃——喜歡。」
「呃喜歡就是『很喜歡』的意思吧?那就在我那裡長干吧。」
「但是——我下個月就要去美國了。」
「去定居?」
「不是,是探親。」
「探你的美國老公?」
「哪裡呀,是去探我媽媽。」
「探一輩子?」
「就一個月左右。」
「不就一個月嗎?我給你一個月假,你探完親了就回來上班。」
「但是我還沒畢業呢。」
「沒畢業怕什麼?我們都是沒畢業就工作的。你課修完了嗎?」
「課——倒是修完了,下學期開始寫論文。」
「那不就結了?白天上班,晚上寫論文,正好。」
「但是我還要考GRE呢。」
詹濛濛插嘴說:「有了這份工,你還考什麼GRE?考來考去,讀來讀去,不都是為了找份好工作嗎?如果我有這麼一份工,我連研究生都懶得讀了。」
林妲說:「Simon,不如你把這份工給濛濛吧,反正我還是想出國留學。」
Simon說:「那不行的,這份工是專門為你開的,換了別人我肯定不給的。」
詹濛濛擂了Simon一拳:「你太壞了!我可告訴你了,Linda是我閨蜜,你把我得罪了沒好下場!」
後面的對話就變成Simon和詹濛濛的二人轉了,而且轉著轉著就有點像打情罵俏。
過了一會,他們的車開到一個比較陳舊的小區,迎面就是一排碩大的垃圾箱,有的門關得不嚴,看得見骯髒的西瓜皮、雞蛋殼和各種垃圾。一棟棟樓房擠在一起,全都是灰撲撲的顏色,看上去歷史比較悠久,小區裡幾乎沒看到停有汽車,也沒見到停車場之類的設施。
詹濛濛問:「你開到這個貧民窟來幹什麼?」
「你不是想瞻仰退休工程師嗎?」
「退休工程師住這樣的地方?連Linda她們家的房子都不如呢。」
Simon說:「那你說退休工程師應該住什麼樣的地方?」
「反正不是這樣的地方。記得小時候寫作文,還寫過長大要當個工程師呢——」
「現在還想不想當?」
「打死也不當了。」
「你還是找個富翁嫁了,當富婆吧。」
「是想當富婆啊,你認識不認識富翁囉?認識就幫忙牽個線。」
「就嫁給我老爸吧。」
「你爸是富翁?」
「我爸是鄧小平。」
「鄧小平都見毛澤東去了,怎麼嫁?」
「那就鄧樸方。」
「瘸子?我才不要呢。」
「我瘸子爸還不要你呢!」Simon說完,在11號樓前停了下來,但沒熄火,掏出手機說,「算了,我打個電話叫他下來吧,樓層太高,又沒電梯,爬死人。」
詹濛濛說:「別,我上去叫他。」
「想去瞻仰一下退休工程師?」
「嗯,去瞻仰一下我小學時的偶像。」
「那你自己上去吧,我就免了,這麼熱的天,不想爬六樓。」
「他家在六樓?就是這個單元的六樓?」
「嗯,你去吧,我和Linda在這裡等你。」
詹濛濛問林妲:「你想不想跟我一起上去瞻仰偶像?」
她這裡正好奇得不得了呢,馬上說:「我陪你上去。」
兩個女生爬到六樓,正在考慮是敲右邊的門,還是敲左邊的門,就看見右邊的門被拉開了,Tony出現在門口,還是穿著一件圓領黑汗衫,還是看不出究竟是前兩次穿過的,還是另外一件。
他邀請道:「累了吧?進來坐會。」
兩人不客氣地跟著他走進屋裡,站在客廳東張西望。
「坐呀,幹嘛站那裡?」他問,「一人來碗冰淇淋?」
兩人一聽到「碗」字,都嚇壞了,急忙推辭:「不要不要,別壞了我們的減肥大計。」
「那就喝點冰鎮飲料?」
「不了,不了,Simon還在下面等著呢。」
「那我們走吧。」
詹濛濛問:「你爸你媽呢?」
「在陽台上。你找他們有事?」
「沒啥事呀,就是覺得來了不打個招呼不好。」
「那我去叫他們。」
等他一出客廳,詹濛濛就指著牆上一個鏡框說:「快看,難道那就是傳說中的全村福?哪個是我的偶像啊?」
林妲看見一張黑白照片,上面黑壓壓的一幫人。
兩人跑到跟前,仰著臉仔細看,但人太多,臉太小,又是若干年前的照片,所以看不出誰是退休工程師。不過另一面牆上有一張貌似全家福的早期彩照,一對夫妻,兩個兒子,照片尺寸跟剛才那張差不多大,但因為人少,所以看得比較清楚。
林妲看到大些的那個孩子眉清目秀滿臉稚氣,便說:「哇,快看左邊那個戴紅領巾的,肯定是悶悶,萌翻了!」
詹濛濛看了一眼:「這能叫萌?這只能叫土。悶悶後面這只男的應該就是咱們的偶像了。」
林妲看了看「偶像」,發現跟悶悶長得很像,正想說「悶悶長得好像他爸呀」,就聽詹濛濛說「悶悶長得好像他媽呀!」
她仔細看了看,發現悶悶跟那位女家長也很像,她想可能真有「夫妻像」這回事,沒看見過她爸的,都說她長得像媽,看見過她爸的,都說她長得像爸,其實是她爸她媽長得很像。
正看著,悶悶帶著兩個老人進來了,向兩位女生介紹說:「這是我媽,這是我爸。爸,媽,這兩位是我的朋友,這個是小林,這個是——濛濛。」
兩位老人都慈祥地微笑著跟兩位女生打招呼,請她們坐,又對悶悶說:「沙兒,怎麼不給兩位客人倒茶呢?」
詹濛濛客氣地說:「不用了,不用了,我們該走了,Simon還在下面車裡等我們呢。」
悶悶對父母說:「我們幾個人約好到鄧蒙家聚會——」
兩位老人很理解地揮揮手:「去吧,去吧,玩好啊!小林和濛濛以後有時間上我們家來玩。」
幾個人告辭出來,詹濛濛走在最前面,頭也不回地問:「這就是你爹媽?」
「嗯。」
「怎麼Shirley說你爸是『神州』集團的藍總呢?」
他悶悶地甩出一句:「我哪知道?」
詹濛濛又追問:「那次在『藍色海洋』你不是自我介紹說姓藍,叫藍少東嗎?」
「我哪有這樣說?」
「OK,那我再問一句:你弟說你姓藍,你怎麼不糾正一下呢?」
「我哪插得上嘴?」
「這麼多天你都插不上嘴?你那嘴也太厚了吧?」詹濛濛說完這句,就氣沖沖地下樓去了。
陶沙走得很慢,一步一步的,下腳又沉又重,像要在每級樓梯上都踩出一個腳印似的。
林妲走在他後面,沒法超越,只好隨著他慢慢走。
她從背影都能看出他此刻心情沉重,估計他臉上的表情一定是既尷尬又迷茫,她很有點同情他,覺得詹濛濛剛才對他太狠了,Shirley和他弟說他是藍少東,他自己又沒這樣說,怎麼能怪他呢?就算他不該不出來更正,但考慮到他比較悶騷的特點,如果這幾天詹濛濛沒問到他這個,他也不會主動出來解說。但他自己介紹自己的時候,還是沒撒謊的。
她想安慰他一下:「那天你說你叫陶沙,我還以為你是在騙我呢。」
「我幹嘛要騙你?」
「對不起,是我誤會你了。」
「沒事,誤會又不致癌。」
她笑了一下,說:「別人說你叫藍少東,但你自己並沒這樣說,應該不算撒謊。」
他沒回答。
她又說:「濛濛可能覺得你撒了謊,所以有點生氣。她就是這麼個性格,什麼都擺在面上的,等到把話說清楚了,她就沒事了。待會我找個機會跟她說說——」
他沒謝絕。
等他們走出樓道,看見詹濛濛已經坐在了前面座位上,他倆只好坐在後座,但悶悶坐得很靠左,彷彿生怕碰著了誰一樣,林妲一氣之下也緊靠右邊坐了,中間留出一塊空地。
一路上,又是Simon和詹濛濛的二人轉,開始又是打嘴仗那種,慢慢的又變成了打情罵俏。
後座上的人則像兩個探寶的啞巴,一個盯著公路左邊,一個盯著公路右邊,一聲不吭,好像生怕看漏了路邊草叢裡的金子似的。
來到Simon的住處,感覺就大不一樣了,小區裡乾乾淨淨,鳥語花香,樓房之間點綴著修剪整齊的草坪,淺藍色的樓房,像水洗過一樣乾淨,周圍的樹都不高,一看就知道是最近幾年新建的。
他們乘電梯來到三樓Simon家,一進門,陶沙就直奔廚房:「你們在,我做飯去了。」
Simon則直奔洗手間:「你們隨意啊,我先去洗把手。」
兩個女生留在客廳,詹濛濛很快溜各處去看了一下,跑回來說:「太漂亮了!這麼大的房子,裝修得這麼豪華,肯定不便宜。這Simon又是車又是房的,他哪來那麼多錢?」
「他不是說了,他爹是鄧樸方嗎?」
「別聽他瞎說,鄧樸方的兒子會在這裡?早就進京話大事去了。」
「可能他才是藍總的兒子吧?」
「嗯,有可能。我覺得他跟藍總長得挺像的,都是曬白皮,越曬越白那種,不像——悶悶,曬得黑不溜秋的,土人一個。」
「Simon幹嘛要隱瞞自己的身份?」
「為了安全唄。你沒聽說過嗎?現在大款的兒女都時興隱姓埋名,請保鏢,找替身——」
「怕被人綁票?」
「對呀,現在社會貧富這麼懸殊,那些沒錢的都仇富得很,如果知道你是富家子弟,先把你綁架了,等拿到贖金再撕票,很可怕的。」
Simon回到客廳,帶領兩位女士到entertainmentroom(娛樂室)去娛樂。
好大一間娛樂室!棕色的皮沙發擺成一個大大的「凹」字形,沙發對面是一個面積巨大體積超薄的電視機。Simon打開了卡拉OK機,把兩個麥克風遞給她們:「K歌K歌,我這是比著『藍色海洋』配置的,讓你享受完美音響和畫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