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為什麼,林妲有點替少東家擔心,想起他在「藍色海洋」時唯唯諾諾任人擺佈的模樣,估計他今晚逃不出詹濛濛的魔掌。
不過她隨即又想,人家幹嗎要逃出詹濛濛的魔掌呢?說不定人少東家也正在跟Simon等人商量今晚應該打到第幾壘呢。
如果是那樣的話,這兩人也算心有靈犀一點通,今晚就聯手打到最後一壘吧。
反正打到哪一壘男人都不吃虧,我替他擔個什麼心?
她突然很想找個人談談,但卻不知道談什麼,也不知道找誰談。平時有什麼心思,她都是跟媽媽談,但現在媽媽在美國,此刻應該是那邊的凌晨,總不能把媽媽從床上拖起來,然後翻著白眼說:對不起,我突然發現沒什麼好談的了。
除了媽媽,詹濛濛就是她第二個談心對象,以前不能跟媽媽談的就跟詹濛濛談。但現在這事直接涉及詹濛濛,沒法談了,只好作罷。
她正在那裡胡思亂想,她的小手機唱起來了:「LindaLinda——」
她拿起手機,發現是個陌生的電話號碼,她的心沒來由地猛跳起來:「喂?」
「Linda,聽得出我是誰嗎?」
「你是——」
「猜呀!」
「我猜不出。」
「使勁猜。」
「使勁也猜不出。」
「我是Simon。」
她的心沒來由地沉了下去:「是你?你怎麼知道我的號碼?」
「不是你上次給我的嗎?」
「我沒給過你手機號碼呀。」
「給過。」
「沒有。」
「給過的,你忘記了?」
「我是真的沒給過,肯定是你搞錯了。」
「你親手寫給我的,忘了?」
「不可能,我從來不給人寫電話號碼。」
「好了,好了,你是沒給過,我問Jenny要的。」
她想起詹濛濛說過的「拉皮條」的話,有點沒好氣地問:「你——找我有事嗎?」
「沒事就不能給你打電話?」
她有點煩了:「沒事我就掛了。」
「呵呵,好大脾氣。別掛,我當然是有事才找你。」
「什麼事呀?」
Simon清清喉嚨:「是這樣的,我這裡IT(信息技術)的小商突然辭職不幹了,臨時一下找不到人接他的班,想起你是學計算機的,不知道你能不能幫忙頂一段時間,我按他的標準付你薪酬——」
這可讓她有點不好辦了,不接受吧,她又很需要這種工作經驗,接受吧,她又怕這就是詹濛濛拉的「皮條」。
正在猶豫,Simon又發話了:「你不是想申請美國的學校嗎?那邊很看重課堂外的經歷的,光是成績好還不行——」
這個她也聽說過,所以她那時很努力地找暑期工,就是想積累一點課堂外的經歷,可惜沒找到。現在有這麼一個送上門的機會,似乎不抓住有點對不起美國政府和人民。
她猶豫了一下,試探說:「是白班還是夜班啊?」
「你一個女孩子,住得又遠,當然是白班。」
「就我一個人——獨當一面?」
「哪能呢,我們IT部門很大的,管好多的電腦好多的卡拉OK機的,一個人哪裡玩得轉?」
「IT還管卡拉OK機?」
「是啊,我們這裡的IT,就是我們的技術部。」
「可是我不會啊。」
「沒問題,有人帶你。」
她聽說是上白班,而且不止她一個人,就覺得應該沒什麼危險了,於是答應下來:「行,我可以過來幫你一段時間,不過我下個月要到美國去看我媽媽——」
「下個月什麼時候?」
「八號。」
「沒問題,到那時我應該能找到人了。」
「那我什麼時候來——上班?」
「明天吧,上午九點到『藍色海洋』大門前就行了。」
「好的。」
放下電話,她就在網上做功課,找些相關信息看看,免得明天像個傻子一樣,什麼都不懂,讓人把A大計算機系的研究生看扁了。
做了一陣功課,她聽到有人按門鈴,以為是詹濛濛回來了,便走過去開門,邊拉門邊問:「又忘帶鑰匙了?」
門一拉開,聽見有人驚喜地說:「啊,還真讓我給找著了!」
她定睛一看,不是詹濛濛,而是一個男人,再定睛一看,這不是少東家嗎?還是一件黑色圓領T恤,但不知道是不是上次那件。
她沒想到他來這麼早,脫口說:「你這麼早就來了?」
「還早嗎?我已經遲到了吧?」
「你們不是講好六點半的嗎?」
「是啊,我看時間到了她還沒下來,就上來看看。」
「什麼呀,現在才剛過五點半呢。」
「五點半?」少東家很迷茫,抬起手腕看了看表說,「怎麼我的表已經六點半了?」
「是嗎?」
他把手腕伸過來,她一眼看到他胳膊上的汗和毛,有點不好意思,只大致瞄了一眼,是塊電子錶,上面顯示是「6:35」。
她也迷茫了:「哇,怎麼回事?」
「難道是我的表壞了?」他怔怔地看了一陣表,「沒壞呀,是六點半過了呀。」
她靈機一動:「你是不是還在用美國時間啊?這是電子錶,如果是下午六點半,不是應該顯示為18:30嗎?你這是美國的上午六點半吧?」
「嗯——肯定是這個原因,你真聰明,我完全沒想到這一點。那我到樓下等她吧。」
「樓下多熱啊,到屋子裡來等吧,她一會就回來了。」
他客套了一番,就跟著她進了屋。她讓他在客廳沙發上坐下,從冰箱拿了瓶冷飲給他,自己坐在對面陪他說話。
他很拘謹地坐在那裡,客氣地問:「是不是打擾你——學習了?」
「沒有沒有,我現在沒學習。」
「那是不是打擾你——工作了?」
「沒什麼工作,就是準備去做飯。」
「那你去忙吧。」
「沒事。你吃飯了嗎?」
「吃了,吃了。」
「你們家誰做飯?肯定是菲傭做吧?」
他又迷茫了:「菲傭?什麼菲傭?」
「菲律賓傭人。」
「菲律賓?」他好像沒聽說過菲律賓一樣,愣在那裡。
「我聽說有錢人家裡都是請菲傭。你家不請菲傭,請小時工?」
「沒有啊。」
「那誰做飯呢?」
「自己做啊。」
「誰自己?」
「我自己啊。」
「你還做飯?」
「我怎麼不做飯呢?」
「呵呵,現在誰還自己做飯啊,都是請人做,要不就出去吃。」
「是嗎?那你怎麼在家做飯?」
「我是窮人嘛。」
他沒吭聲。
她看見他滿頭大汗,覺得很奇怪,問道:「你很熱啊?」
「嗯。」
「怎麼我一點也不覺得熱呢?」
「可能是因為我剛爬過樓吧。」
「你在美國是不是不興爬樓?」
「嗯——,有電梯。」
「那要是停電呢?」
他又迷茫了:「停電?」
「呵呵,可能你們美國不興停電吧?」
「呃——不經常停。」
她見他仍然是滿頭大汗,建議說:「我們到臥室裡去吧。」
他顯然被雷翻了,驚訝地揚起雙眉。
她笑著解釋說:「看把你嚇得!是這樣的,我家只在臥室裝了空調,客廳只有吊扇,所以比較熱,我們都習慣了,但我看你好像——不停地在出汗——」
他猶豫著問:「我進你的臥室——不方便吧?」
「不是我的臥室,是我媽的臥室,她不在家。」
「她——上班去了?」
「不是,她到美國去了。」
「哦,那你不去美國看你媽媽?」
「要去的,我下個月去。」
「你現在不是在放暑假嗎?怎麼要等到下個月才去呢?不想媽媽?」
她有點不好意思地解釋說:「我也想一放假就去啊,但我媽是跟別人合住的,她室友要到下個月才搬走,所以我下個月再去比較好。她出國是教育部掏錢,很小氣,每個月只給一點點。」
「哦,是這樣。」
「來吧,到我媽臥室裡坐會兒,那裡涼快。」她帶頭往媽媽的臥室走,邊走邊說,「我們A市的窮苦人民都這樣的,夏天不分男女老少,全家都集中在有空調的房間裡,吃飯睡覺都在那裡。沒辦法,太熱了,又不可能給每個房間都裝上空調。你們有錢人沒見識過這個——」
兩個人進了有空調的房間,頓時感覺不一樣了。
少東家催促說:「你去忙吧,我在這裡等她。」
她本來覺得把一個初次登門的客人一個人丟在一邊不好,準備陪他說說話的,但見他這樣催促,而且已經「她她」地稱呼詹濛濛,就不好留下陪他了,說:「好的,我去做飯,你隨意。」
她回到廚房,把青椒、豬肉和黃瓜拿出來,準備炒個青椒肉絲,再涼拌一個黃瓜,卻猛然意識到詹濛濛可能會怪她把少東家讓進屋來,讓他看見了她家這麼寒酸的住房,這麼古老的空調,詹濛濛說不定是打算少東家在樓下等的。
她決定去少東家面前挽回一下,免得壞了詹濛濛的好事,於是她菜也顧不得炒了,解了圍裙,到媽媽臥室去亡羊補牢。
她敲了敲門,少東家過來開了門。
她無頭無腦地說:「她今天可能遇到塞車了。這段時間到處修路,路況不大好,費車,不然她就不擠公車,開自己車去了。」
她預備少東家會問:「她自己有車?」
那她就吹:「嗯,她也有一輛寶馬,也是六系的」
如果少東家繼續問:「是嗎,她家很有錢啊?」
那她就吹:「嗯,她爸爸是搞房地產的。」
就怕他興趣上來,追問一句「搞房地產的?叫啥名字啊?說不定我老爸認識她老爸」,那就慘了,還是別說是搞房地產的吧,就說是高科技公司。他如果問是哪一家高科技公司,她就說是航天航空方面的,保密。
但他什麼也沒問。
她滿腔的牛皮都沒吹出去。
他指指牆上她媽媽的一幅黑白照,說:「那是你媽媽?」
「嗯。她年輕的時候照的。」
「你媽媽——氣質真好。」
「大家都這麼說。」
但是大家每次這麼說了之後,都會加一句:「你很像你媽媽。」
而他卻沒加這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