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不早了,詹濛濛還沒從房間出來,林妲只好去叫她:「濛濛,好沒好啊?時間不早了吧?」
「進來,進來,幫我QC(qualitycontrol,質檢,把關)一下。」
林妲推門進去,看見詹濛濛正在鏡子前搔首弄姿,聽見她進來,呼啦一轉身,神采奕奕地問:「怎麼樣?看得出我化妝沒化妝?」
「看得出。」
「化了沒?」
「化了。」
「還是看得出我化妝了?切,扮個原生態就這麼難嗎?」詹濛濛轉身對著鏡子,貌似在盤算如何將自己打回原生態。
林妲生怕她要推倒重來,忙說:「我見過你的原生態嘛,當然看得出你化了妝。那幫傢伙又沒見過你原生態,怎麼知道你化了還是沒化?」
「嗯,愛卿言之有理,寡人就不推到重來了。」詹濛濛指了指胸,誇耀說,「華歌兒(Wacoal,一種乳罩牌子)還真不錯,聚攏效果特好,我現在至少是DD(罩杯)了吧?」
「是啊是啊,你童顏巨乳了。」
詹濛濛穿了件緊身衫,V字形衣領開到很低,露出很深的乳溝,外面雖然罩了個粉色的cardigan(開胸毛衣,開衫),但兩邊衣襟分得開開的,像兩道窄窄的粉紅色根據地,中央高地仍為白區。她往前傾了兩次身,做碰杯狀,又往後仰了兩次身,做笑暈狀,然後滿意地說:「爆乳爆得很隱蔽吧?」
「幹嘛不堂堂正正地爆,還怕誰不成?」
「你當姐腦子進水啊?誰不知道『海龜』都是假模假式的wsn(猥瑣男)?他自己偷窺到的,才是他的心水,你要堂堂正正爆給他看了,他立馬腳得(覺得)你cheap(賤)。」
「是個猥瑣男?」
「呵呵,我不知道他猥瑣不猥瑣哈,但是人家都說海外男生比較猥瑣。」
「那你怎麼還跑去相親?」
「人品猥瑣,家門不猥瑣嘛。」
「他真是『神州』的少東家?」
「Shirley(雪莉)說的,還會有錯?」
「為什麼她說的就沒錯?」
「她在這件事上是不會對我撒謊的,因為這直接關係到她公司的生死存亡——」
「這麼嚴重?」
「當然啊,我們公司嚴重依賴『神州』,Shirley肯定是想用聯姻的方式栓牢這個大客戶。你想想看,『神州』的少東家三十多了,還沒娶媳婦——」
「三十多啊?那不比你大一輪?」
「大一輪怕什麼?人家楊振寧比翁帆大四五輪呢——」
「但人家楊振寧不是得過炸藥獎嗎?」
「但你怎麼能說我那位就得不到炸藥獎呢?人家也是美國名校出來的博士嘛,跟楊振寧有一拼吧?呵呵,看Shirley那個急迫勁,如果她年輕點,肯定自己上了。」
「如果她這個媒保成了,你在公司的地位就牢固了,畢業了直接分去那裡。」
「什麼呀你!真是燕雀安知鴻鵠之志!我嫁了『神州』的少東家,還跑到Shirley手下去上班?」
「不上班幹嘛呢?」
「做我的少奶奶啊!每天睡到自然醒,然後收拾打扮,上街掃貨——。」
「你也不能天天掃貨啊。」
「不掃貨的時候就找幾個有錢的朋友打打麻將做做美容。」
「那樣的生活有什麼意思?」
「怎麼沒意思呢?難道要朝九晚五坐辦公室受人差遣才有意思?」
「可以出國啊。」
「出國幹嘛呢?」
「讀博士。」
「博士讀完了呢?」
「做博士後。」
「博士後做完了呢?」
「工作啊。」
「呵呵,繞來繞去,最後還是朝九晚五坐辦公室聽人差遣。」
林妲想想也是,可能人生就是朝九晚五坐辦公室聽人差遣吧。
詹濛濛裝模作樣歎口氣:「唉,豪門深深深似海啊,姐這一嫁過去,就難得和你們這幫姐妹淘在一起瘋玩了。」
「別愁得太早了,八字都沒一撇的事——」
「八字絕對有一撇了。Shirley說了,『神州』老總看過我的檔案和照片,灰常灰常(非常)滿意——」
「哇,那你就不用相親了,你公公都拍板了嘛——」
「光是公公拍板還不行嘛,還要當事人自己拍板才行。誰知道這個少東家是個神馬(什麼)心思呢?三十多了,還沒結婚,連女朋友都沒有,如果不是太挑剔,那就是——通信連(同性戀)。」
「如果真是通信連怎麼辦?」
詹濛濛咬牙切齒地說:「哼,哪怕他彎成90度角,姐也要把他給掰直嘍!看姐這對凶器(胸器,乳房),別說只是一個彎男,就算是個死了半截沒埋的,也得讓他噴出鼻血來。」
兩人嘻嘻哈哈往外走,剛到門口,詹濛濛突然站住,問:「你沒化妝吧?」
「沒有,你不是叫我不化的嗎?」
「是啊,我是叫你不化,但是——,我腳得(覺得)還不夠,你把林阿姨那付眼鏡戴上吧——」
「戴我媽的眼鏡幹啥?」
「可以顯老一點,顯書獃子一點。」
「我跟我媽眼鏡的度數不一樣,戴著頭昏。」
「那就把頭髮扎個馬尾吧。」
「我這麼短頭髮怎麼扎馬尾?後面好多頭髮都扎不進去。」
「扎不進去就對了,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林妲無奈,只好找了根橡皮筋,邊扎邊說:「我這一扎,真是太土了,像個奔三的大媽。你帶個土大媽去相親,不怕丟人?還不如你一個人單刀赴會——」
「娃,幼稚了不是?你沒讀過左拉的《陪襯人》嗎?」
「好啊,你拐著彎說我醜!」
「我可沒說你醜。我要是想找醜人做陪襯,直接下單叫鳳姐來就行了,還麻煩您老人家幹啥?」
「《陪襯人》裡不就是找那些醜陋的女人做陪襯嗎?」
「但她們襯的是什麼人呢?是相貌平庸的女人。相貌平庸的人跟醜人站在一起,就能顯得風姿綽約。但姐姐我可不是相貌平庸之人,往謙虛了說,姐怎麼也得算個中人之姿吧?找陪襯人,就要找一個與自己相差不遠的美眉,就差那麼一點,一丁點,這樣才能襯托出我的美來。」
「原來是變著法子說我比你差點——」
「我哪裡有說你比我差呢?你沒化妝嘛。」
「是你叫我不化的。」
「是啊,那不就說明我沒認為你比我差嗎?好了,你別腳得(覺得)虧本了,我們兩人是互為陪襯人,我相親的時候,你當陪襯人;等你相親的時候,我給你當陪襯,保證把你襯得美如天仙——」
「我才不相親呢。」
「呵呵,不要把話說那麼死嘛,你的圈子裡又沒富豪,你不相親,難道還等著富豪自動掉進你的圈子裡來?做夢吧你!」
「我幹嘛要找富豪?」
「哇,這麼雷人的問題你也想得出來?當然是為了幸福的生活嘛。」
「但是嫁了富豪就能幸福?」
「總比嫁個窮人強。」
「我才不嫁富豪呢,他有錢,誰知道他在外面包多少二奶——」
「難道窮人就不包二奶了?」
「窮人到哪裡去包?」
「切,窮有窮包,富有富包。我農村的表哥那麼窮,他還在外面包二奶呢。」
「那你表嫂不反對?」
「怎麼會讓我表嫂知道呢?」
「你不告訴她的?」
「我幹嘛要告訴她?俗話說,胳膊肘還知道往裡拐呢。」詹濛濛教導說,「窮人富人,只要是男人,就有包二奶的可能。如果你嫁個富人呢,就算你丈夫要跟你離婚,你還可以得到一大筆補償。如果你嫁個窮人,你不光得不到錢財,還得幫他還賬,幫著幫著,他還跑二奶那去了。所以說女人啊,還是趁年輕抓點錢是正道。」
林妲覺得自己在愛情婚姻問題上是個悲觀主義者,壓根就不認為人能從婚姻中獲得幸福,愛情也許美好,但轉瞬即逝,只留下一顆破碎的心和一個婚姻的爛攤子。
其實她還沒遭遇過愛情,更沒結過婚,但她從自己的父母和周圍人的經歷中得出了這麼一個結論,很是心如古井。她淡淡地說:「反正,我絕不相親。」
「如果你自己圈子裡找不到,就只好相親,不然就等著當剩女。」
「剩女就剩女,我不在乎。」
「你不在乎,你媽還在乎呢。」
「我媽也不在乎。」
「我不相信。」
「真的,我媽一向都說愛情可遇不可求——」
「哇呀呀!你媽可真是——小資到骨子裡了,這把年紀了還相信這些?她和你爸爸是可遇不可求的?」
「反正不是相親相來的。」
「但是結果怎麼樣呢?你爸不還是把你媽拋棄了嗎?」
「那個不是拋棄。」
「不是拋棄是什麼?」
「是——」
「你可以用個和諧點的詞,比如什麼——移情別戀啊,性格不合啊,聚少離多啊,等等,等等,但事實就是——你爸把你和你媽拋棄了。瞧,這就是可遇不可求的愛情!」
林妲一萬個後悔把自家的事告訴了詹濛濛,她想反駁又覺得底氣不足,不反駁又很心煩,只好有氣無力地說:「難道相親就能保證——白頭到老?」
「相親也不能保證白頭到老,但是不相親也不能保證白頭到老,這不是一回事嗎?你幹嘛這麼排斥相親呢?」
「好了,馬尾紮好了,走吧,再磨蹭該遲到了。」
「女方遲一點點沒有問題。」
「你不是說他是美國回來的嗎?聽說美國人最講究準時了——」
詹濛濛不相信地問:「是嗎?誰說的?我只聽說日本人最講究準時。」
「我聽我媽說的。」
「你媽說的?那應該沒錯,我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