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綺墨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看向容宿霧的時候,眼神中的那份天真明顯淡了下去,更多的卻是一份說不清道不明的情誼。
容宿霧輕輕歎了口氣,這世間總是有許多事情,是讓人永遠忘記不了的。卻也有許多忘記不了的事情,會成為犯錯的因由。
「容軒主……我可以不可以喊你的名字?」她的聲音雖輕,容宿霧卻覺得有一股無形的巨大壓力將他迫得喘不過氣來。
「容某豈敢!公主千金之軀,容某不過是市井小民罷了……」第一次,他覺得身份的尊卑是如此的微妙,可以讓他將拒絕的借口說得如此誠惶誠恐而又理直氣壯。
「軒主不是不敢,是不願吧?」她幾乎將自己小女兒的心態完全暴露在他的面前,雖說她從未覺得自己的身份比其他人尊貴多少,不過容宿霧以此舉來搪塞自己,教她心頭不免微微不快。雖然是故作天真的一副甜美模樣,方綺墨怎麼說也是在深宮大院中被調教得深藏不露,那副無害的表情,自然是做出去給人看的。至於她的心中,更加洞若明悉地瞭解容宿霧究竟喜歡的是誰!
自從她見到容宿霧的第一眼,便認出他就是自己小時候贈與玉珮的那個少年。那時候,他便出落得如同一塊純淨的水晶一般,漆黑的眼底望不見盡頭,深邃得讓人心醉。那種超然脫俗的模樣,叫她情不自禁地心嚮往之。
可是從哥哥的嘴中,她卻得知那一日在路旁狼狽救上來的女子,竟然是容宿霧心儀的人!最奇特地是,她的耳垂上也有一塊與自己一模一樣的硃砂痣!
搬進抱鶴軒中。親眼所見容宿霧對暗香地一片癡情,她每每都在懷疑,容宿霧究竟喜歡暗香哪一點?是她的容貌還是氣質?還是柔弱可憐地身世?再或者。是暗香深藏不露的才華?
不不不,她最懷疑的是。容宿霧把暗香錯當成了自己。
那個小時候曾經伸出手去,救過他一命的人。
若是如此,那個喚作暗香的女子,有什麼資格搶佔那本是屬於自己地心扉?
她……她……定要將此事問個清楚明白!
暗香低下頭,在銅鏡前梳理著長髮。
阿豚來的時候。已然帶來她平日裡常穿的衣裳,便兀自在這個陌生的別院裡東摸摸西看看,看見什麼不懂的便大聲問了出來。
暗香好脾氣地回答她,卻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銅鏡中阿豚的面孔,恍恍惚惚的透著一絲凌厲與狠烈,眼神黑得嚇人。「姑娘……」阿豚走上前,她的面孔一時間清晰了起來,仍舊是笑嘻嘻地:「為何不見軒主和錦書姐姐?」
「大概是去軒中料理其他的事情了吧。」暗香答道。
「那這個院子中的其他人呢?」似乎沒有看見其他人地蹤影。但是奇妙的是,桌上已然擺放好了熱騰騰地飯菜,還有可供洗漱用地溫水。
「我也不知道。」說來的確奇怪。
「我出門去轉轉。等姑娘梳好了頭髮再喊我。」阿豚不等她回應,便推門出去了。
暗香點了點頭。教她看見自己脖頸之下地吻痕自是不便……去了也好。
不過多時。暗香處理妥當,甚至連擺放在桌上的早膳已然用盡。都未曾看見阿豚的蹤影。歎了口氣,她只得打開門去尋她。
這所別院建得頗為隱秘,雖說是依山傍水,院落與院落之間卻疏離相隔,隱隱相對。若是不熟悉地形的人,轉上一小會便不明方向。
暗香四處走了走,一個人影也不見,不免心下慌張了起來。
「啊……」不明就裡的,突然聽見了一聲尖叫。
暗香急忙沿著那個聲音的方向向外走,卻不留神腳底踩住了一枚硬硬的東西,她小心翼翼地拾了起來,竟然是阿豚平日裡綁在胸前的那枚銅錢。
「阿豚!」剛才的那聲呼喊似乎是阿豚的聲音。暗香覺得自己的心突然懸了起來,彷彿那一日尋找釀泉一般,不知道她在何處,不知道她會出什麼事,不知道應該去哪裡尋覓……這個場景彷彿在抱鶴軒中出現過一次,今時今日,她品嚐過一次失去釀泉的痛苦,她再也不要連這個與釀泉相似的阿豚也出事!
「阿豚!你在哪裡?」暗香慌不擇路,在別院中轉了很久很久,別說阿豚的身影,就是連半個人影也不見。偌大的院落之中只能聽見她一個人的腳步聲,一陣烏鴉撲騰翅膀的聲音更是讓人驚魂不定。會不會是回抱鶴軒了?暗香這樣想著,按照方纔的記憶好容易才摸索到了大門口,眼見著門外的馬車還停了一輛,只是車伕已然不見了蹤跡。她咬了咬牙,坐上馬車拉動韁繩,大喝了一聲「駕!」
那匹馬兒雙蹄懸空,嘶聲唳叫了起來,朝著相反的方向奔去。暗香又急忙將它拉回了正路,好不容易讓它轉了身,這才跌跌撞撞朝著抱鶴軒駛。
只不過她頭一次為了緊急的事情顧不得危險,做了一件在平時根本不可能做的事情。暗香一面心驚膽戰,一面又將馬鞭抽得飛快,人坐在馬車上,倒彷彿要被吹起來似的,連風刮過耳鬢的時候,都覺得微微有些刺痛。她怕自己若是晚了一步,阿豚便會像釀泉一樣,從自己的身邊消失……不要!
她究竟去了什麼地方?
暗香趕著飛馳的馬車終於到了放鶴州城的門口,只見街道兩旁做買賣的小販擠了一路,她收不住馬車,一路將小販的物品踢飛了無數,不過幸好沒有踩傷人。暗香一面羞愧地要死,一面又加快了馬鞭,趕緊離開這裡,回到抱鶴軒去……只要見到容宿霧,怎麼樣都會有辦法把阿豚找回來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