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櫃的,我的話還未說完呢!」容宿霧站起了身道:「可是明知這是個假貨,那個媳婦兒還是得買回去在婆婆跟前戴著呀。」他裝作大人的模樣,漫不經心地撣了撣身上的塵土,語氣卻老成持重:「想必掌櫃的也知道,婆婆我們惹不起,這媳婦兒,我們也惹不起。若是掌櫃的能做出那隻玉鐲子,不如就接了這筆生意,我們皆大歡喜。」說完,他將一疊銀票遞了過去。
胖掌櫃沒有說話,只是命小廝打開了門。
「何時來取?」容宿霧喜笑顏開地問。
「這個是個精細活兒,一個月以後吧!」那胖掌櫃咬牙切齒地回道。
誰知一個月以後,他親自去取了那隻翡翠白玉碗,出門時卻被圍在街巷不起眼的角落中,被浣玉堂的小廝惡狠狠地揍了一頓。「東西給你了,這頓揍仍舊免不了!」胖掌櫃用鞋底大力踩住他的面孔,「小子,你有種!敢對我那樣說話!我可都打聽清楚了,當時還以為你是當今十二皇子!想不到不過是一個陪讀的書僮。呸!你算個屁,敢在我面前裝神弄鬼!」
容宿霧一身是傷,倒在那街巷中,久久不能動彈。
直到一個奶聲奶氣的聲音在他的耳畔響了起來。「你,要不要吃糖葫蘆?」
他喉頭微緊,說不出話來,痛苦地咳嗽了一聲,竟是滿口的鮮血。
「呀……流血了!」那小丫頭似乎並不畏血,叫了一聲,並不害怕。她蹲了下來,用宛如嫩藕般的小手撫摸著他額頭。輕輕在他的傷口吹著氣。…Www.16K.CN「我娘說,這樣好的快。」
容宿霧看見她貼近自己地那一側的耳垂下,有一顆美麗的猶如梅花綻放一樣地硃砂痣。
孤寂的街道上仍舊可以看見匆匆過往地行人。卻沒有一個人停下來問他一句痛不痛。她天真的眼神的的確確透露著為他難過的神情——而他幾乎還是一個陌生人!容宿霧被這個可愛地小女孩打動了,他想開口問她叫什麼名字。卻始終說不出話來。
「這個給你,我娘說佩戴在身上可以保平安哦!」小女孩拽出一塊鳳型的玉珮,遞到他的手中。他的神智漸漸模糊了下去,只記得有一個美婦人上前來,似乎是那個小女孩的母親。他被她微微搖晃著。一時間暈了過去。
從那一次起,他便再也沒有見過記憶中那顆梅花形狀的硃砂痣了。容父為此將他從京城接回了放鶴州療傷,以「小兒資質愚鈍,恐有辱聖恩」為名,替他辭去了陪讀一職。他的舊傷每每在冬日復發,這也是他特別畏寒的緣故。
每每他傷病復發咳嗽到說不出話來的時候,容宿霧便會在夢中又憶起京城遇見地那個小女孩。想到今生是無緣再見,他便拉緊了皮裘的衣領,撫摸著那塊保存至今的玉珮。從心底裡覺得寒津津地。那種寒冷背後的孤寂,似乎只有他一個人才懂。
可是在這麼多年以後,他想不到竟然還能重新遇見那個梳著兩條羊角辮子地小姑娘。她亭亭玉立地立在自己地面前,可是他竟沒有認出她來。而她居然就是出雲的妹妹!那一夜他瘋一般地回到自己的居所。顫抖著從盒子裡取出那塊玉珮戴在了身上。
他滿心希望她能夠認出自己,可是暗香始終對他有如惡人一般敬而遠之。翻開那些談情說愛的小說。每一本似乎都在揭示著讓他心灰意冷的道理:最愛的人就在自己的身邊,她卻不知道他對她的心意。
而今經過那麼多坎坷,她終於回到了他的身邊,他能夠擁抱她,親吻她,看她手持風箏開心地在院落中奔跑,可是他始終捉摸不透她的心。
她終究愛的仍是裴嵐遲麼?
容宿霧閉了閉眼睛,將暗香摟得更緊。「你不記得我了,是麼?」
暗香臉頰上仍舊是為消退的緋紅,聽見他這樣一句莫名其妙的話語,忍不住抬起了頭。「記得什麼?」她以為他說的是上一次仍然是在這書房內,她與他的第一次接吻。
她的氣息被這一瞬間而來的記憶攪亂了,只好轉過頭去,不敢看他的眼睛。
她仍舊不記得他……容宿霧垂下了眼睛,烏黑濃密的睫毛將他的眼睛遮住,看不清他究竟在想些什麼。
「宿霧……我們……出去走一走好不好?」與他呆在一起,似乎空氣中都充滿著窒息的味道,在這密閉的空間裡尤甚!那雙手傳來的巨大的力量,讓她迫得幾乎喘不過氣來。他……是表明強烈的佔有慾望麼?
「你不喜歡和我呆在一塊兒?」容宿霧眼神迷離,幽幽地說,那神情無比怨懟,彷彿一個吃了醋的女子一般。
「我並不是這個意思。」暗香急忙解釋。以前有釀泉在此,他們之間便如同有了一道天然的屏障,不會太過親密,也不會太過疏離。可此刻釀泉剛剛離她而去,她不在釀泉的靈前守候,卻在此與容宿霧親密相對,似乎心中有愧。「釀泉剛去,我總想為她做點什麼。我們不該……」
容宿霧道:「好吧,明日我便搬來抱鶴軒。」
「啊?」暗香不由得小小地驚訝起來。
「我總不能看著十二皇子在我的軒中胡作非為,覬覦我的人。」他的語氣仍舊是醋意十足。
暗香被他那句「我的人」驚住了。
容宿霧將她的表情收入眼底,抬起手撫摸著她的唇,語氣中充滿寵溺的意味:「你不會不知道,我喜歡你吧?」
這是他第一次對她表露自己的心跡。暗香即便是再過愚鈍,也能感覺到他的心意。那種強烈的獨佔欲,赤裸裸的在他的眼中表露無遺。他的感情與裴嵐遲的不同,後者那種若有若無似是而非的心意,讓她捉摸不透。而容宿霧這樣一個比裴嵐遲更加優秀的人,卻對毫不起眼的自己說出這樣的話。
她受寵若驚,全然不知道緣故。
以美貌,在抱鶴軒的眾位姑娘之中,她不過是中人之姿。
論才華,她簡直羞於啟齒。
論性格,她懦弱無能,一事無成。
她絲毫也不明白,像容宿霧這樣的男子,為何會喜歡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