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香被安排坐在中庭,遠遠的便聽見門房碩大的嗓門報「抱鶴軒容軒主來賀!」,她忍不住回過頭去看,卻見著容宿霧一行人面容不善地走了進來。最讓她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氣的是,那位方遂墨方公子的手中,抱了一個人!
那是暗香朝思暮想卻以為和她陰陽兩隔的姐姐出雲!
暗香忍不住站起身,就要奔上前去,與姐姐相認,卻見容宿霧橫空使過來一個眼神,示意她在原地別動。
她有些不明所以地呆立當場,被釀泉扯了扯衣袖小聲道:「姑娘你怎麼了?」
「哦,沒什麼。」她仍舊坐了下來,卻不免有些坐立難安。
她覷見容宿霧一行人走到中庭,默默找了張空的桌子坐了下來,早有人上前與他打招呼,容宿霧悠然與人寒暄幾句,面孔上仍然是淡淡的笑意。他並不露聲色,吩咐錦書將出雲挪到最裡面坐下,為她端茶遞水悉心地服侍,讓外人看起來,倒以為那位姑娘是容宿霧的心上人,值得他如此關愛有嘉。
席若虹與丈夫落座在高堂的位置上,遠遠看見容宿霧拿了一隻又長又寬大的禮盒,並不叫給小廝,心下暗覺奇怪。看看吉時還未到,她小心地一路陪笑著走到中庭,朝容宿霧道:「多謝軒主前來小兒的婚禮上拜賀,老身這廂有禮了!」
容宿霧笑瞇瞇地站起來答謝:「席坊主實在客氣。」他拿出放置在身旁的禮盒,遞上前去道:「這是容某精心準備的禮物,還望坊主代嵐遲收下。」他一面說,一面將禮盒當著眾人的面打開。只見一條紅底繡著金字的緞面喜被躍然眾人眼前,雖然刺繡精良,也不過是尋常人家的禮品。
席若虹放心地大舒了一口氣,忙命人接過。
容宿霧攔住她,面露微笑:「席坊主不想親自迎接喜雨姑娘的遺骨嗎?」
「什麼?」席若虹臉色一變。
容宿霧笑答:「你看,我這一招還是和嵐遲兄學的。若不是他將我抱鶴軒的文稿悉數藏在喜雨姑娘的冥被之中,我還想不出來這個以彼之道的法子。前些日子,坊主不是和嵐遲兄想要回喜雨姑娘的遺骨嘛,我便命人將她的骨灰細細鋪勻了,與這床喜被縫在一處。屆時嵐遲兄每日入寢,都可以撫摸妹妹的遺骨,這豈不是一樁美事?」他一面說著,臉上的笑容愈發加深了。
一旁的賓客聽了,紛紛側目而視。
席若虹隱忍著怒意,咬牙道:「軒主是來鬧事的?」
「不,我們是來拜賀的呀!」容宿霧仍舊是一臉笑意。
「流沁坊與抱鶴軒自是有些小隙,軒主也不應在這等場合……」席若虹還想爭辯,卻聽見門外有贊禮高喊:「請新娘下轎……」
她心下暗叫一聲不好,卻不得不走回座位,否則下面新郎和新娘要來拜會高堂。
「這禮物……席坊主可是嫌棄,不想收下呀?」容宿霧還在一旁添油加醋。
席若虹只得咬牙命了小廝道:「收下!」轉頭怒氣橫眉走向高堂的位置坐了下來。
她的丈夫裴亞群在一旁擔心地問道:「怎麼了?今日可是嵐兒大喜的日子,別與他人動怒才好。」
席若虹壓下怒意,勉強露了個笑容道:「我明白。」
只聽一陣陣喧嘩的聲音自門口傳了過來。賓客們的眼光都被新郎與新娘吸引住了。裴嵐遲今日一襲紅色的喜服,長髮束冠,越發顯得神采奕奕。他手中牽著紅綢帶的一頭,那一頭是一雙纖白如雪的手。
他的眼神柔情而溫馨,專注而動人,彷彿此時此刻便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男子。
「新郎真是儀表堂堂,相貌出眾啊!」賓客紛紛點頭,口溢讚美之辭。
在無數人羨妒的目光中,裴嵐遲終於牽引著新娘走到正堂之上。
只聽贊禮高頌道:「吉時已到!新郎新娘行禮……」
「慢著!」卻有一個更加高亢的聲音穿過了贊禮的聲線,利落的劈開了客廳中洋溢的喜慶氛圍。
席若虹心中一驚,已然是制止不住了。
只見在場的所有賓客的實現都瞧向了那一邊。在毫不起眼的角落中,站起來一位華服的公子,雖然是一張陌生的面孔,卻掩蓋不住渾身的尊貴之氣。他小心翼翼地將最裡面的一位姑娘讓了出來。
裴嵐遲見到那位姑娘的面孔,彷彿像撞見了鬼一般,清俊的面容立刻蒼白若紙。新娘顏瑾在那一頭牽著紅綢,亦能感覺到准夫君緊張得連手都在簌簌發抖。她忍不住掀開了蓋帕,一臉疑惑地往向那邊。
只見那位病容滿面的姑娘旁邊原本坐著的容宿霧,此刻面色從容地走上前,在裴嵐遲的身旁站定了,作揖道:「嵐遲兄今日大喜,容某想來親自道賀。順便帶了一位嵐遲兄的故交來,想必你們多日未見,怕是已經認不出來了吧?」容宿霧指了指坐在賓客席的出雲。後者正對著裴嵐遲怒目相向。
裴嵐遲蒼白的面孔在與出雲對視了一小會兒,終於恢復了正常。他淡淡道:「裴某多謝容軒主的好意。此刻吉時已到,有什麼話,等我行完大禮,在私下與容軒主敘舊……」
「不妥不妥……」容宿霧攔住了他,對著顏瑾粲然一笑道:「顏姑娘難道不想在成親之前,知道你未來的夫君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人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