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不久,市委市政府聯合召開了一次扶貧工作聯繫會,會議決定要從市直各單位抽調四百名幹部到扶貧點去掛職,時間為半年。
電台裡參加這次聯繫會的是方笑偉。會上,公佈了分攤於各單位的名額,有的單位分攤處級,有的分攤了科級,給電台分攤了一名普通幹部。方笑偉最初對這個決定不以為然,覺得這無非是走走形式而已,要想改變農村的落後面貌,要想改變農民的命運,僅靠幹部掛職,僅靠扶貧是扶不起來的,主要還要靠政策,靠農民自身。後來,當他考慮具體的人選時,他的腦子才「嘩」的一下,彷彿茅塞頓開。這豈不是一個極好的機會,何不把他推出去呢?當這個念頭一閃,他幾乎興奮得不能自己,這真是謀事在人,成事在天。要是把他排擠到鄉下去掛職半年,調頻台的事操作好了,等他回來,沒有了他的位子,就可以順理成章的把他調到別的部室裡去了。
想到這裡,方笑偉一陣激動難捱,一陣興奮不已,以至興奮得兩頰澤潤,目如點膝。政治鬥爭就是與人的鬥爭。毛主席他老人家早就教導我們說:「與人鬥,其樂無窮……」只有在與人斗的時候,才能夠激活他的智慧,調動起他的全部熱情來。很長一段時間,他的身上失去了這種激情,現在,當他再找回這種激情時,就有了一種失而復得後的興奮與衝動。
一陣興奮過後,冷靜一想,覺得還有一個不能忽視的細節,這就是必須要把分攤給電台的那名普通幹部改成為科級幹部。這是一個前提,有了這個前提,以後的事兒才好操作,否則,就很難集中到他的身上,即便是落實到他的身上,也會遭到他的強烈反對,甚至會對自己不利的。
說到底,官場中時時處處存在著矛盾與鬥爭,問題的關鍵就在於你怎麼處理和對待。官場中的高手與低手的區別就在於策略上的高低。倘若你的權力小於對手,你跟他鬥了個兩敗俱傷,看似平手,實際上你已經贏了,因為兩人所失去的你要少於對方。倘若你的權力比你的對手要大,你跟他鬥來斗去,最終鬥了個平手,事實上你已經輸了,因為你沒有用好你大於他的那部分權力。再比如,你用足了你的權力,明目張膽的鬥敗了他,或者說你以你的權力毫無道理的壓制了你的對手,對手卻迫於你手中的權力不得不服從於你,但他卻從骨子裡恨死了你,一旦有了機會推翻你的時候,他將是第一個打頭陣的。這樣你儘管是贏了,但在策略上你卻失敗了。說到底,在官場裡你只是一個低手。真正的高手是藏而不露,表面上他什麼都表現不出來,在你不知不覺的時候,卻把你坑了。你被坑了之後,你還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你還像傻B一樣對著他笑,對著他點頭哈腰。這才是真正的高手。方笑偉歷來很崇尚這類官場中的高手,在他不太長的官場生涯中也是這麼努力去做的,他覺得這麼做著的時候雖然很累,卻也很刺激,很有意思的。
會議結束後,方笑偉就跟著駱玉興的屁股後面來到了他的辦公室。駱玉興是組織部副部長,也是這次會議的組織者,他們過去一塊兒上過市委黨校,也算是同學,所以,方笑偉見了他也就比較隨便。兩人沒說上幾句話,方笑偉就說,分攤給電台的那名普通幹部改成科級幹部行不行?駱副部長有點納悶,說別的單位定下處級幹部的想放成科級幹部,定下科級幹部的想放成一般幹部,你倒好,爭著放個科級幹部,我給你改了就是了。說著,就在他剛才公佈的花名冊上改了過來。方笑偉說,從培養幹部的角度出發,這也是一個極好的機會嘛。說完就意味深長地笑了笑,告辭而去。
第三天,組織部的通知下來了,電台裡的人知道了這回事,尤其是科級幹部們非常關注,都在紛紛議論,見了方笑偉就問,方台,這一次讓誰去?方笑偉就笑著說,還沒有上會哩,等上會定吧。完全是一副深而不露,語焉不詳的樣子。總編室主任羅正業說,乾脆讓我去吧,我在那裡插了兩年隊,有感情,呆上半年,再熟悉瞭解一下農村現在的情況也有好處。方笑偉從羅正業的表情上看出,他是真誠的,毫無虛假做作的成份。對於羅正業此人,方笑偉太瞭解了。是電台資格最老的科級幹部,有真才實學,業務能力很強,只知埋頭苦幹,卻不爭權奪利。像這樣的幹部如今真是太少了。方笑偉怕他認起真來,到時候別打亂了他的計劃,就玩笑說,你去?老羅呀,你要去了,怕你的那幾個工資統統散發了貧困戶還不夠,到時,電台還得反過來扶貧你。老羅就笑著說,我這個人太富有同情心,看到他們穿不上衣,吃不上飯,自己口袋裡的錢就急著直跳。方笑偉就說,所以,你能去嗎?你去了說不准還得把嫂夫人的工資也得搭進去。
田振軍收到文件之後,立即召開了黨組會。所謂黨組,其實就是他們三個人,田振軍、方笑偉和桑學文。
田振軍向他倆宣讀完了文件後,就讓他倆發表意見,看讓誰去合適。
方笑偉就假裝為難地說:「這是件非常為難的事,抽誰好呢?我看抽誰都不太適合。」
桑學文歷來對任何事都不表態,就憨憨地笑著說:「要是換個一般幹部行不行?」
方笑偉堅決地說:「那肯定不行。市上對這次幫扶工作很重視,大部分單位都抽調了科級幹部,有的單位還抽調了處級幹部。在扶貧工作聯繫會議上駱副部長還特別強調,各個單位要當作一項政治任務來落實,不能找借口找理由來推卸。我們新班子剛上任,不要給上面留下一個不好的印象了。」
田振軍點點頭說:「方台長說得有道理。上面給我們定下的科級幹部,我們就抽科級幹部算了。要不,就讓老羅去算了。他當年插過隊,比較熟悉那裡的情況,去了也好開展工作。」
方笑偉說:「老羅一走,總編室這攤事誰管呀?桑台剛接上,有些情況還不太熟悉。這個口,是一個最容易出問題的口,我看老羅不能抽。」
桑學文也附合說:「就是,老羅不能抽,編輯上還得他把關。」
田振軍就有點不高興地說:「這個也不能抽,那個也不合適,你們看誰合適?」
方笑偉想讓桑學文說,桑學文假裝在本子上寫什麼,不肯表態。就只好說:「要不,就讓胡揚去吧。調頻台這裡由我負責,也不會出什麼問題的。」
桑學文馬上抬起頭來說:「我同意,就抽胡揚去吧,他比老羅年輕,下去鍛煉鍛煉對他也有好處。」
田振軍就只好表態說:「既然你們同意了,我也沒意見,就這樣定了,回頭方台以黨組的名義給他談一談,看他是個啥態度?」
方笑偉覺得不妙,心想你田振軍真會踢皮球,好事兒輪不著我,得罪人的事兒你卻推給了我,我方笑偉也沒有那麼傻。於是,便笑著說:「你是黨組書記,又是電台台長,你出面談更好些。」
田振軍本想把這難題拋給方笑偉,沒料方笑偉又推給了他,心中十分不悅,但又不好再說什麼,就宣佈了散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