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的事都好說,這件事實在不行
(2000年6月中旬至6月下旬)
1
林蔭和方政委就嚴德才的病情跑了市公費醫療辦。公費醫療辦主任說:按照本市公費醫療的有關規定,根據幹部參加工作時間長短,生病住院治療分別報銷醫療費的百分之五十、六十和七十,根據嚴德才的工令,頂多報百分之六十,他自己負責百分之四十,還要另外負擔床費,這種病沒有五萬六萬下不來,最少自己要支出兩三萬。而且,由於財政砍塊,他的醫療費只能找大橋鎮報銷,大橋鎮財政極為緊張,恐怕拿不出這筆錢來,得他個人先墊付,什麼時候有錢再報。說到最後,醫療辦主任苦笑著搖搖頭:「我這人沒有遠見,反正我是看不出大橋鎮經濟好轉的跡象,恐怕三年五年是報不了!」想了想又愛莫能助地說:「要不,你們找找財政局吧,聽你們說,這位民警的事跡挺感人的,看他們能不能給點特殊政策,撥點錢!」
林蔭和方政委又跑財政局。財政局長聽了直勁兒搖頭:目前,市財政極為困難,連工資都難以保證,還要籌資搞世紀工程,哪來錢給一個警察治病,也沒有這個政策呀。全市象嚴德才這樣的幹部不止一個,能照顧得過來嗎?再說了,現在實行一支筆批錢制度,超過萬元的支出,都是洪市長批。
洪市長辦公室一片繁忙景象,打電話來的,請示工作的,多是請示撥款解決什麼困難的,可都讓洪市長拒絕了,回答的話雖然不一樣,內容卻都相同:「沒錢」。林蔭和方政委越聽越心涼。好不容易輪到他們,洪市長嚴肅地說:「讓你們久等了,實在對不起,我很忙,有話快說吧!」
林蔭努力把嚴德才的情況簡單明瞭又有感情地介紹了一下,令人鼓舞的是洪市長很感興趣,又追問了幾句。聽完之後,陷入沉默,目光望向窗外,片刻後,拿起電話找到財政局長:「公安局這個民警情況特殊,想辦法解決一部分吧,一萬吧……算在大橋鎮帳上,跟他們說,是給派出所嚴德才同志補發的工資!」放下電話望著林蔭和方政委,有點歉意地說:「沒辦法,只有這麼多,借款也好,補發工資也好,先看病。我只能解決到這種地步。你們再想想別的辦法吧!」
林蔭和方政委都站起來:「洪市長,這我們就很感激了,謝謝你,真的謝謝你!」
二人正要告辭,卻被洪市長叫住了。他摸了摸口袋,然後用電話叫來一個秘書問:「你口袋裡有錢嗎?借我二百!」秘書拿出錢,洪市長接過,又把自己口袋裡的一百多元錢拿出來,一起遞給林蔭:「這是我個人的一點意思,代我向嚴德才同志致意吧,一定讓他把手術做了!」
接過錢來,林蔭感到一股熱辣辣的東西從心裡升到喉嚨,想說什麼沒有說出來。他看了看洪市長那清瘦疲憊的臉膛和充滿真情的眼睛,「卡」的一個立正,敬個舉手禮,說了聲「謝謝」,轉身向外走去。
回局路上,林蔭感慨地對方政委說:「看來,洪市長這人真不錯,是個有感情的人!」
方政委贊同地說:「聽政府辦一些同志講,他非常有事業心和責任感,為人正直,能力也強。他是從外地調來的,剛任市長時的供職報告就非常打動人心,沒有官話,經濟建設思路也有獨到之見,非常符合清水實際,既顧眼前,又注重長遠利益。可惜他只是市長,有些事說了不算,一些思路也沒法實現,現在的心氣也不像最初了。終究不是一把手啊,再有本事在清水這種環境中也難以發揮作用……中國的幹部制度,說是集體領導,實際上,一把手還是不可替代呀。如果某個地方一把手行,這個地方就有希望,老百姓也能享點福。相反,一把手不行,這個地方的事業肯定搞不好,二把手三把手再也本事作用也有限!」
林蔭聽出方政委話裡的意思,故意試探地問:「你是說,大……」
方政委急忙地:「我什麼也沒說!」
洪市長不但解決了一萬元錢,他那三百多元也給了林蔭以啟發。
林蔭知道,多數民警生活也不寬綽,可沒有別的辦法。這天晚上,他輾轉反側,實在睡不著,就伏案拿起筆來寫了一封信:
「全局廣大民警,親愛的同志們:
現在,我代表局黨委、也以個人的名義給你們寫這封信,呼籲你們行動起來,伸出熱情的手臂,來救助你們的戰友:大橋派出所民警嚴德才同志……」
接著,他介紹了嚴德才同志的貧困狀況和病情,以及家庭情況,然後寫道:
「我在這裡向全局民警檢討,向嚴德才同志檢討,我對不起嚴德才同志,對不起我的弟兄們。你們為了維護社會穩定、保衛人民生命財產安全,在艱苦的條件下辛勤工作,承受著沉重的壓力,我做為公安局長,自上任後只知道督促大家工作,提要求,壓擔子,經常批評,可對同志們關心太少了。從這點上說,我不是一個合格的公安局長。我知道大家生活都不寬綽,因此並不要求大家多拿,哪怕十元八元也可以,讓嚴德才把手術做了吧,他是我們的戰友,我們的兄弟呀,如果嚴德才同志真的因為無錢治病而造成嚴重後果,我們將追悔莫及,無法面對他的妻兒……」
夜間,又是一個人在辦公室裡,林蔭再也忍不住,一邊寫信,一邊把淚水灑在紙上。
第二天,他要辦公室把信打印出來,發至各科所隊室,並把本月的工資拿出來,捐了五百元。黨委成員們知道後,紛紛行動,最少的也捐了一百元。
林蔭的信在廣大民警中產生強烈反響,有的女同志讀後都流淚了。各科所隊室紛紛行動,掀起捐款的熱潮。三天過去,全局為嚴德才捐款近兩萬元。這事不知怎麼傳到了地區公安局,在谷局長的發動下,地區局又捐了五千多元,接著,全區各市縣區公安局都寄來了捐款,三千兩千的不等。更感人的是,本市第一小學的師生們知道了,全校師生也捐了一千二百多元,當林蔭看到校長送來那成角成分的零幣,忍不住再次流淚了。他握住校長的手,發誓般說:「請轉告師生們,我們公安民警萬分珍視這份情意,一定以出色的工作來回報他們!」
後來,又有一些學校採取了同樣的措施,最終,捐款總數達到六萬多元,嚴德才終於進了省城醫院,上了手術台。醫院的專家教授們聽說了清水公安局這件事,也深受感動,全力以赴,手術取得了成功。術後,專家們說,如果再拖一段時間,腫塊肯定會癌變。做了手術就基本沒問題了,只要注意保養身體,半年後就可以做一些輕微工作,一年後完全可以正常工作了。
這件事產生了很大的社會反響,省裡一家報紙不知怎麼知道了這件事,趕來採訪,要予以報道。就在林蔭接待的時候,於海榮來了,把他和方政委找到一邊,低聲傳達了萬書記的指示:這種事有損清水形象,不宜宣傳,今後再搞這種活動也要謹慎。
林蔭只覺的心裡擱了一塊冰。可是,於海榮說完後又拿出一些錢:「這是萬書記的捐款,一千元。」接著又掏出一百元:「這是我的一點意思!」
於海榮走了,林蔭和方政委卻好半天回不過神來,鬧不清萬書記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
林蔭想起上任後遇到的一些事:偵破市委大樓案件時,在電視台上公開通報案情,發動群眾提供線索,萬書記不允許,說有損清水形象;苗雨在採訪自己的時候,說了兩句清水社會治安複雜,存在黑社會活動,受到他的批評,理由也是損害清水形象;現在,給困境中的民警捐款,他又覺得有損清水形象。難道形象是靠封鎖信息來維護的嗎?如果這樣,這個形象又有什麼意義?這種好形象究竟對人民群眾有什麼好處,這形象到底是誰的形象……
林蔭越想越多,可是卻一點辦法也沒有。
2
嚴德才的問題解決了,可是,工作經費緊張的局面並沒有改善,而且越來越嚴峻。這天,分管常務的周副局長走進林蔭的辦公室說:「林局長,我現在正式跟你談,全局經費只剩下不到五千元。恐怕連半個月都維持不了,每月的水電費、電話費就一萬元,現在已經欠電業局兩個月了,我一直跟人家說好話,才沒被掐電。而且,公安部要求從今年十月一日開始換新警裝,平均每人兩千多元,僅市局開支這塊兒就得一百二十多萬,市裡答應給四十萬,剩下的八十萬讓我們自己想辦法,還一點指項沒有。這裝咱換不換,下半年工作經費從哪兒來,我是一點招兒也沒有了,你說怎麼辦吧!」
聽著周副局長的話,林蔭眉頭越皺越緊,最後成了一個大疙瘩。
這個難題比破案、維護治安還讓他頭痛。不但頭痛,而且還憋氣。
這算什麼事呢?公安機關是國家機關,擔負著維護社會治安的重要職責,卻沒有經費保障。已經二十世紀末了,水電費、取暖費、郵電費不斷上漲,可仍然按七八十年代的標準撥給。這就造成經費上的一個大缺口。更主要的是市財政困難,保工資都費勁兒,根本不撥給工作經費。對公安局還算照顧,全年撥給三十萬。這個數聽上去好像不少,半年不到,市公安局查辦刑事案件和治安案件已經達到四位數,哪起不需要辦案費?車、油、外出辦案旅差費,這三十萬讓這麼多案件一平均,每起二百元都不到。由於經費緊張,不能及時解決旅差費,遇到著急的案子,辦案民警就要自己借錢墊上。僅今年上半年就欠民警旅差費十二萬多元。好在公安機關有一項權力--罰沒,上級規定,公安機關的罰沒款百分之百返還,用於辦案。可由於市財政緊張,也沒能認真執行,明明答應得好好的,可好不容易弄了點罰沒款交上去,又被財政挪作他用了,連百分之七十都沒返回來。目前對公安機關執法要求又越來越嚴,隨意罰沒違反規定不說,還損害形象,影響「雙評」名次。因此,自林蔭上任後在罰款上要求不緊,經費也就格外緊張。除此而外,林蔭還安排政工科搞了一下調查,歷年來,財政已經欠發全局民警工資七百多萬元。把調查報告打給市政府和財政局,如泥牛入海,什麼問題也沒解決。現在,又出來八十萬元的服裝款問題。怎麼辦?!
林蔭對家裡的事從來沒管,發了工資交給妻子就完事了,他懶得管這些瑣碎事,太分散精力,可對公安局長的經費卻不能不操心。公安機關開展工作要自己張羅經費。這種事要傳到外國去肯定是笑話。其實,周副局長已提過幾回了,因為太忙,一時顧不上,現在,問題迫在眉睫,再迴避不行了。
真是火上澆油。就在這時,市裡又召開大會,要求全市機關、企事業單位主要領導參加,議題只有一個,為世紀工程捐款。會上,主管城建的副市長做了動員,公佈了修建公園方案,成立了指揮部,由萬書記親自任總指揮,整個工程投資三千萬,市財政投資一千萬,其餘兩千萬本著人民城市人民建的原則,主要靠集資和捐款解決。全市的各個企業根據規模大小,每家二十成、十萬、五萬、兩萬不等。各部委辦局也下達了指標,公安局是個大局,共四萬五千元,必須在半個月內交齊,如果單位沒錢,就從單位職工工資中扣繳。其他行業也沒落下,全市出租車就每台一千元。
這叫捐款?
指標一下達,會場上就議論紛紛,都是叫苦聲,不滿聲。可萬書記咳嗽一聲頓時鴉雀無聲。接著,萬書記做了一番講話,什麼世紀工程是提升全市城建水平的需要,是爭創全省精神文明標兵城市的需要,是迎接新世紀新發展的需要,全市人民的需要,必須站在講政治的高度,與市委保持高度一致,克服困難完成任務云云。最後,眼睛瞪著全場說:「我知道你們有困難,可沒有困難要你們這些人幹什麼?捐款任務必須當做一項政治任務完成,誰要完不成現在提出來,辭職,換能完成的幹!」
沒人站起來。一是不想辭職,二是不敢承擔與市委不一致的罪名。
接著,是一些企業當場捐款。還真有捐的,多是私人企業,有十萬八萬的,三萬五萬的。光華集團捐得最多,一下子就捐了一百萬,市電視台還專門播了新聞,屏幕上,大軍子風風光光地把一百萬元的支票交到萬書記手中。
聽到這個消息,不少民警氣得罵街。林蔭就親耳聽到秦志劍在走廊裡吵著:「年年捐款,工資說扣就扣了,捐款不是自願的嗎?我不自願,誰扣我的工資試試?工資都不能照常發放,還搞什麼世紀工程?什麼全市人民的需要,別強姦民意了。全市人民是通過什麼渠道表達自己需要的?我怎麼不知道?再說了,捐上去的款由誰掌握,怎麼監督,誰能保證裡邊沒有腐敗?說是建工程,用到工程上一半就不錯了,都他媽揣個人腰包了……」
秦志劍雖然偏激,可還真讓他說對了。不久,修建公園就承包給了本市的一家私人建築公司,建築公司的總經理叫什麼花四海,是個瘸子,人們都叫他「花瘸子」。而花瘸子正是大軍子手下。
也就是說,大軍子捐了一百萬元,得到了這個工程。他的一百萬也就捐給了自己。
工程落到這種人手裡,還能有好嗎?
緊接著,公園建設指揮部又召開城建、稅務、工商、公安、安全、土地等有關部門的講話。主要是放寬政策,為世紀工程建設做貢獻。公安局的任務是,免收外雇施工隊伍的流動人口管理費,同時,要以高度負責的精神,切實做好世紀工程建設的安全保衛工作,使工程順利進行。
林蔭滿肚子火沒處撒。別的不說,公安局又不是企業,也不掙錢,還要靠財政撥款維持工作,哪來四萬五千元捐款。他要找洪市長談談。方政委說:「找他也是白找,我已經聽說了,洪市長並不同意上這個工程,可萬書記堅持己見,他也沒辦法。咱們這麼一找,解決不了問題,又落個和市委不保持一致的帽子……行了,又不是我們一家。我看,咱們還是想法弄錢,弄不到就想別的辦法變通一下……」
可是,哪裡有什麼變通辦法?
林蔭召開黨委會研究,大家也沒好辦法,只有牛明出了個歪主意:「辦法……說來也有,咱局不是有兩台就要報廢的破車嗎?修修,再噴上漆,跟新的一樣,交給世紀工程指揮部,讓他們給施工隊頂錢,去年就有單位這麼幹!」
這是什麼主意,不是坑施工隊嗎?咱們是公安機關,哪能這麼幹!
牛明冷笑一聲:「這主意不好,哪位拿出好主意來,最好交現錢,市裡還滿意!」
林蔭雖然沒有接受牛明的主意,卻受了啟發。晚上,他愁緒滿腸地走出大樓,手撫著冰涼的石獅想心事。忽然想到,早就發現公安局門外擺著這兩座石獅不是那麼回事,還聽說每座花了兩萬多元。而世紀工程的項目中就有一項是建市郊公園,何不把這兩座石頭獅子捐出去,頂了捐款……
大家聽了林蔭的主意,都拍手叫好。跟市裡一說還真成了。這個難題總算順利解決。
可是,林蔭並沒有鬆一口氣,因為換裝經費沒有著落不說,全年工作經費馬上就要花光了,要是再不想辦法,工作就要停擺了。那還了得?
想了很久,林蔭終於有了一個不是辦法的辦法。
其實,這個辦法也是受牛明的啟發。
賣車。他要賣掉自己乘坐的4500。
可是,當他提出這個意見時,黨委成員都不同意。
方政委說:「不行,你這麼忙,整天東奔西跑的,沒台像樣的車怎麼行,說啥也不能賣車!」
周副局長更是反對:「林局長,你這麼干是寒磣我這管常務的,逼得局長把車都賣了,叫我咋見人?」
牛明的意見更有力:「公安機關要快速反應,咱們這裡路況差,4500最適合,真要賣了,出個什麼急案子可耽誤事了,要不,我為啥自己弄台車開呀……再說了,堂堂公安局長,連台像樣的車也沒有,實在也不好看,真要因為沒錢把車賣了,傳出去對咱公安機關的影響也不好!」
一貫和牛明對立的紀檢書記老靳這回卻一反常態,和牛明保持了一致說:「我也不同意賣車,咱們用車不是擺闊,也不是腐敗,是工作需要……市財政怎麼到這份上了,逼得公安局賣車,沒錢還搞什麼世紀工程,有這麼過日子的嗎?」
黎樹林等人也反對賣車。
司機老孫情緒低沉下來。他開這車好幾年了,一向精心維護,比疼獨生女還上心,聽到消息後倒沒說什麼,只是有事沒事時就擦車,要不就悶悶地坐在駕駛度上想心事,看上去讓人心裡不得勁兒。
可是,林蔭態度堅決。他說:「我聽老公安說過,七十年代前,咱們清水公安局只有一台吉普車,也沒耽誤辦案。我不反對必要的物質條件,可是,物質條件也不是唯一的。如果不賣車,下半年的工作怎麼開展?兩相比較哪個輕哪個重?難道公安局因為沒有經費不開門,不辦案,我們領導坐著好車就形象好嗎?再說了,我也不是不坐車,4500賣了,買台『桑塔那』完全可以嗎。這麼一換,就能倒出十多萬元來,夠兩三個月用的了!」
可是牛明一句話就把他堵住了:「那過了這兩三個月怎麼辦?錢花光了還賣啥?咱公安局能靠這種辦法支撐嗎?」
林蔭知道,牛明這麼說有自己的小算盤:他屁股底下有一台車,雖然是大軍子給的,沒花局裡錢。可如果局長都把車賣了,他一個副局長再把著個專車也說不過去。然而,又不能不承認,他的話確實在理,公安機關靠賣固定資產過日子,實在不是辦法。
可是,火燒眉毛,也實在沒有別的辦法呀!
這天夜裡十點多了,林蔭為經費的事情犯愁,還沒有躺下,突然響起電話鈴聲,抓起話筒,親熱而爽朗的笑聲傳來:「林大哥,聽說你為錢的事犯愁呢,這咋說的,你眼裡還有沒有小弟呀……」
原來是大軍子。林蔭心生反感,皺著眉頭,嘴裡虛應著:「啊,沒什麼,能解決……」
「哎呀我的局長哥哥,你怎麼這麼見外呀,」大軍子不容分說地:「行了,別犯愁了,這事小弟包了。老曾蓋樓我捐了一百萬,你來了也不能少於這個數,咋樣,夠不夠,不夠再多點……」
多容易,只要你一句話,一百萬就來了,而且還可以再多點。但是,這種錢你能收吧,這種人的錢你能收嗎?
當然不能。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如果全市公安民警穿著他花錢買的警服,傳出去成何體統,如果公安機關靠他的錢來工作和辦案,還怎麼打擊他的違法犯罪活動!
為此,林蔭堅決拒絕,話說得客氣而又堅定:「謝謝您了鄭總經理,公安機關是國家行政機關,有黨和政府支持,經費問題是能解決的。感謝您支持我們的工作,不過,如果您錢真多的花不了的話,我勸您資助一下那些貧困農民和下崗職工。再見!」
說完就撂了電話。
那一頭,大軍子拿著話筒卻好一會兒沒有放下,一種從未有過的恐懼感從心靈深處潛生出來。
在旁邊聽著的二軍子見哥哥這種表情,忙問怎麼樣。大軍子搖搖頭:「看來,這人跟我們是沒有妥協餘地了,早晚要衝咱們下手,做好準備吧!」
二軍子:「操他媽,不識抬舉,不能讓他干長……」
3
林蔭跟方政委談了拒絕大軍子捐款的事,方政委完全贊同:「對,他的錢絕不能收。如果收下,他肯定到處傳揚,那清水老百姓會怎麼看我們公安局?」
老靳聽說這件事後,還專門找到林蔭說:「林局長,你做得對,我完全支持,如果收下他的錢,今後還怎麼打擊他的違法犯罪活動?!」
唯有牛明持相反的態度。黨委會上,他冷笑著說:「人家是人大常委,是支持我們公安工作,有什麼不能收的……不收可以,可經費怎麼辦?咱們還換不換新裝?」
是啊,怎麼辦?
這時,辦公室副主任郝正忽然找到林蔭,說他能給局裡搞到錢,少則幾十萬,多則上百萬。他說:「林局長,我看你為錢愁成這樣,實在於心不忍,才想出這個辦法來的。是這樣,我常跑財政局,和管局長挺熟,知道他跟省財政廳關係不一般,時不時的給哪個部門要倆錢,去年財政局蓋家屬樓,他就要了三百萬。我把咱們局的情況跟他說了,他說,只要你瞧得起他,他可以幫忙向省財政廳請錢!」
太好了。林蔭跟方政委說了這件事,方政委雖半信半疑,可也禁不住誘惑,就和林蔭一起趕到財政局找到管局長。管局長還真挺痛快:「既然你們這麼看得起我,我就跑跑看,憑我的關係,他們怎麼也能給點,最少也得三十萬二十萬的,多了百八十萬也未嘗不可!」
林蔭和方政委見他說得那麼把握,都樂了。可剛樂了半截,管局長就開出了條件:「這個……我幫你們忙是沒說的,不過我也有點小事……閨女馬上就中專畢業了……」
明白了。方政委怕林蔭壞了事,急忙搶著表態:「小事一樁,你的閨女就是我們的閨女,只要管局長幫我們解決了經費問題,市裡沒意見,咱閨女就是警察了!」
管局長樂了:「那好,一言為定!」
林蔭和方政委回局,立刻召開黨委會,通報了這個情況。黨委成員們一聽都樂了。周副局長還詳細地介紹了自己掌握的情況:雖然地方財政困難,可越往上錢越沖,特別是財政部門從來不缺錢花,省財政廳掌握著全省上百億資金,別說廳長,就是處長科長們也控制著幾百萬幾千萬甚至幾億,如何下撥,在不明顯違反原則的情況下,他們有相當大的自主權。至於撥給誰,就看下邊的工作了,要不,怎麼有「跑步(部)前(錢)進」的說法呢?管局長的話絕對可信。
對於接收管局長女兒的問題,林蔭有點為難。到任後,因為高翔一批警校畢業生沒能分配,公安局就再沒進人,市裡分配過幾個,也都頂住了。黨委會還為此形成一個決定,今後再錄警,一律按照公安部規定辦,公開考試,擇優錄取,以保證隊伍素質。有幾個托人要進來的,都頂了回去。可是……
可是,黨委班子大多數同志都同意。接收一個人就接收一個唄,也沒什麼違反原則的,一下能換來上百萬資金,太合算了。大家逐一表態,都同意做這種交換。可林蔭總覺得不是回事,就問:「有人提意見怎麼辦?」牛明張嘴就說:「那還不好回答?誰能帶一百萬元資金來,咱一律接收!」
林蔭徵求老靳的意見。老靳搖著花白的頭髮說:「林局長,你別為我為難,我兒子雖然一直沒分配,可我不能跟人家比,別說一百萬,就是一萬我也拿不出。我同意大家的意見,為了清水公安工作,就妥協吧!」
在這種情況下,林蔭也不再堅持。靳書記說得好,一切都是為了清水公安工作。於是,再次找到管局長,問何時上省。管局長說,你們準備一下,越快越好。林蔭問準備什麼,管局長說:「總不能空手套白狼吧,我去年給我們財政局蓋家屬樓要三百萬,還送了二十萬元呢。要是給別的單位要錢,他們最起碼得拿出百分之五到百分之十做活動費,多的拿百分之二十到三十。你們公安局想要一百萬,空手去怎麼能行呢?我知道你們沒錢,但三萬兩萬怎麼也得拿吧!」
林蔭為此徵求方政委的意見。方政委說:「這種事不能咱倆定,得上黨委會!」
黨委會上,絕大多數同志同意,唯有老靳輕輕搖著花白的腦袋說:「我得把看法提出來,這可是法人行賄呀,是嚴重違紀甚至違法,我看,應該三思而行。」可是,他的話被一片反對聲所淹沒。牛明的聲音最大:「屁,這種事多了,你看誰出事了?別說給人家三萬兩萬,就是三十萬二十萬,還落七八十萬呢。咱們這是為工作,也沒揣進個人腰包,出事又能怎麼樣?」看一眼林蔭:「當然,就看你們主官有沒有這個膽量了,要是怕丟烏紗帽,事還是不辦為好,咱們不違紀,也不幹工作,下半年就關門!」
其實,林蔭心裡也不同意這麼做,甚至對沒見面的財政廳產生了反感:這成什麼了,全省人民的錢,由你掌握下撥,就成你個人的了,撥給誰還得吃回扣,也太腐敗了……可是,反感又能怎麼樣?大家說得好,為了清水公安工作的順利開展,為了穩定治安,打擊犯罪……林蔭終於拍板了:「好,就這麼定了。周局長,你看上哪兒張羅三萬兩萬的,咱倆就和管局長上省!」
散會後,林蔭心中生出深深的悲哀:這算什麼呀?堂堂的公安黨委,居然研究集體行賄的事,而行賄的對象則是高層國家官員。可這又是為了工作。怎麼到這個份上了!
周副局長張羅借錢也不是件容易事。挺大的公安局,連三萬元都拿不出,說出去讓人笑話。也是該著,就在這天夜裡,秦志劍帶領刑警大隊破了一起系列盜割供電線路案件,打掉一個七人團伙。因為這個團伙作案猖獗,電業部門損失很大,現在破獲了,他們非常高興,主動獎勵破案人員獎金兩萬元,周副局長又借了一萬元,這樣就湊了三萬元。
第二天,林蔭、周副局長陪著財政局管局長上了省城。周副局長還夾了個小皮包,裡邊是三萬元現金。其中兩萬元是送人的,另一萬元做招待費。管局長說,有一次他給某單位要錢,請兩位實權處長吃飯,加上坐陪的六個人,一共花了八千多元。話一出口把林蔭嚇得夠嗆,幾乎要打退堂鼓,還是周副局長堅持著才來到省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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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蔭辦這種事完全是個小孩子,到省城後,一切都靠管局長和周副局長商量決定,他只能暗中心疼要花出去的錢。
臨來之前,管局長先跟要找的處長通了電話,處長說:「你們來吧!」管局長說:「讓咱們去就有門兒!」到了省裡財政廳大樓外面,管局長又打電話,處長說下班還有一會兒,手裡有個事要處理,在電話裡指定了一個飯店,讓他們去等。進了那家飯店,林蔭心發慌腿發軟,那豪華、那氣派,那服務水平,這頓飯下來得多少錢哪?再一打聽,一二樓飯店,三樓娛樂,四樓洗浴,五樓客房,完全是一條龍服務,心中更是不安。周副局長看出林蔭的心態,悄悄囑咐他:「局長,捨不出孩子套不住狼,既然來了,就別小裡小氣的,兩萬元換一百萬,怎麼也合適!」
林蔭心想:可那一百萬還沒到手啊!
進貴賓間等了一會兒,管局長又給處長打了電話,處長說馬上就到,三人就又走到飯店門外等待。不一會兒,一輛白色奧迪駛來,處長親自駕車來到。
想不到,處長居然這麼年輕,看上去也就三十五六年紀,白白淨淨,臉上連個皺紋都難以找到,怎麼看都是一副富貴相,略顯成熟一點的是貴人不頂重發,頂際中心好大一塊沒有頭髮,在燈光下閃著高貴的光澤。管局長為雙方介紹後,處長寒暄著與林蔭和周副局長握手,進了飯店貴賓間。
坐好後,管局長要處長點菜,處長看著菜譜說:「隨便吧,天天吃,什麼都夠了,你們下邊經費又緊張,菜隨便點兩個就行。既然你們做東,就你們說了算,客隨主便嗎!」
處長說著把菜譜遞給林蔭。林蔭看了看,見上邊的菜多是幾百元,最低的也八十多元一個,一時也不知點啥才好。周副局長及時救駕,接過菜譜送還處長手中說:「不行,還是處長點吧,雖說我們做東,可你是地主,我們才是客隨主便。」處長接過菜譜也沒認真看,點了幾個菜說:「也吃不下去,就點這麼幾個吧,喝點好酒!」
酒倒也不多,要了國酒茅台,洋酒CO。林蔭臉上硬撐著,可看著處長點的酒菜,心裡「砰砰」直跳,直勁算計著這頓飯能解決多少辦案費,頂一個民警多長時間的工資,心裡緊張,臉上還裝出了笑容,難受勁兒就不用說了。
酒宴開始還算順利。管局長大包大攬地說:「處長,你不是客隨主便嗎?那今天晚上就這麼定了,吃過飯後,咱們上三樓玩一會兒,打打保齡球,再唱一會兒歌,玩夠了上四樓,洗一洗,來個鬆骨按摩,瀟灑瀟灑……對,處長你成天忙工作,挺累的,今晚也就別回家了,跟我們在外邊找個星級飯店住下,放鬆放鬆。怎麼樣,夫人沒事吧!」
處長搖著頭:「沒事沒事,我們早說好了,自找方便,互不干涉!」說完哈哈大笑。
為了讓處長高興,林蔭也豁出去了,破天荒地喝上了白酒。幾杯酒下肚,雙方頭腦和身心發熱,關係拉近了,說話也就隨便了。管局長不失時機地把話題往正路上引,對林蔭說:「林局長,你是咱們白山地區最年輕的公安局長,可跟處長一比就小巫見大巫了。處長這麼年輕,每年經他手批出去的資金就好幾億……處長,今年批出多少了?」
處長伸了伸手指:「不多,四億兩千萬!」
林蔭聽得眼睛發直。管局長繼續引導著:「你們聽見沒有,四億兩千萬,咱們清水全市年總產值才多少哇?林局長,有處長在,你那點服裝費根本不算事,處長手指縫漏出去的都比你要的多!」
林蔭雖然嘴裡諾諾連聲,卻難以抑制憤恨之情。看著這年輕禿頂的處長,看著他那說起幾億幾千萬資金時那滿不在乎的派頭兒,心裡暗暗罵道:媽的,怎麼能把這麼大的權力交到這樣的人手中,人民的血汗錢都成了他的特權,他說撥給誰撥給誰,如果真像管局長說那樣,凡撥款都要吃回扣,不多說,就算百分之五吧,四個億就是兩千萬哪,媽的,這和貪污有啥區別?蛀蟲,斃了都不冤!
可是,雖然恨得咬牙,表面還得恭維人家。這罪真是遭大了。
那邊,管局長一邊跟處長說話,一邊給林蔭使眼色,他只好打起精神,擠出笑臉,接著管局長的話說下去:「是啊,我們清水的經濟形勢實在夠嗆,連公安局的經費都保證不了,現在剛過去半年,我們局已經一分錢都沒有了,公安部規定十月一日換裝,我們八字連一撇都沒有。還請處長您多支持啊!」
處長撇了一眼林蔭:「這我知道,下邊是困難,有的地方比你們那裡還困難。這不,今天上半年來要錢的特別多,撥的也就多,下半年就緊了,我手裡還有兩億多元,其中幾個原來就定下來的項目,必須批,這樣,機動款就有限了。不過,百八十萬要是緊一緊還能緊出來的!」
林蔭聽得心直熱:有門兒。急忙巴結著說:「那是,那是!」
年輕的禿頂處長繼續說:「往下批錢規定很嚴,不能亂批,得有理由。可話又說回來了,規定是人定的,也是人來執行,要批,就肯定有理由。像你們這種情況,批也行不批也行。批,找個什麼理由都行。當然,我直接批給你們公安局不行,那差著好幾級呢,可我可以找別的理由,只是要跟地方財政打個招呼,說這筆錢是給你們的就行了……不過,操作起來也挺費事啊,還要擔點險!」
露出了一點意思,管局長向林蔭一使眼色,然後說:「林局長這你放心,別看處長年輕,可辦事非常講究,非常體諒咱們下邊的困難……你跟處長好好談一談,我去衛生間方便一下!」
管局長在往外走的時候,向林蔭示意了一下裝著錢的皮包。周副局長出機靈地站起來:「衛生間在哪兒,我也去……」
很明顯,把這段時間留給林蔭和處長,就是要他把錢拿出來,完成預定任務。
林蔭頓覺如坐針氈,心慌手亂。甚至懊悔此行了。
臨來之前,幾個主要黨委領導還專門為此開了小會。按林蔭本意,是不準備送錢的,想通過管局長的關係找財政廳反映一下情況,懇求他們支持,必要的話,可以請他們吃頓飯。可是遭到了大家嘲笑,說他簡直不是當代中國人,更不像個公安局長。如果懇求就能得到一百萬的話,那就不是財政廳而是慈善所了。大家不但要他帶上錢,還都覺得錢少了些。
現在,那裝錢的皮包就在他手邊,等著他拿起來遞過去。處長肯定不是第一次經歷這種場合,表情雖然看不出什麼,繼續喝酒吃菜,可林蔭還是感覺到他期待的神情。已經如此,只有這樣了。林蔭一狠心拿起皮包塞到處長懷裡:「處長,這是兩萬塊錢,一點小意思,我們太困難,一時拿不出更多,讓您見笑了,以後一定重重酬謝處長,這……我們局的事您多幫忙!」
處長眼皮都不夾一下,只是身子略微閃了一下:「哎,林局長你這是……還用得著這個嗎?看來,你們那裡是真困難,我聽了管局長的反映,非常同情。這樣吧,就按你們說的,一百萬,不過呢,在操作上費點事,不能一起撥,先撥五十萬,剩下的過幾天再分撥。你們回去得跟市財政說好,別讓他們佔用了!」
想不到,問題就這麼解決了。林蔭搖了搖頭,不知是喝多了還是做夢。想著弟兄們可以穿上新裝了,下半年自己可以全力抓工作,再也不用為經費犯愁了,心情頓時覺得敞快多了,也覺得處長變得可愛起來。瞧,辦事多講究,沒有一點官僚作風。他拿起酒瓶,真心實意地給處長倒滿了酒:「處長,我代表清水市全體公安民警敬你一杯,來,我從來不喝酒,今天為了表達感謝之情,我豁出來了,干!」
兩人正在高興地喝著,管局長和周副局長從衛生間回來了,眼睛不經意地瞄了一眼裝錢的小包已經換了主人,都明白了怎麼回事,也就現出格外高興的表情,張羅著倒酒,感謝處長的恩惠。周副局長悄悄問林蔭,處長還提出別的什麼要求沒有,林蔭否定地輕輕搖頭。周副局長覺得很意外:這一百萬來得太容易了吧!
又喝了兩杯酒,管局長用詢問的口氣徵求處長意見,喝得怎麼樣了,是不是換個節目,是去歌廳還是去洗浴中心按摩。處長說:「上紅房子,那兒的小姐按摩技術好,你們也享受享受!」
四人站起來往外走。林蔭知道,自己已經違反了公安紀律和黨紀,可在這種場合下能說什麼呢?是福是禍也得挺著了。往樓下走的時候,處長又問起清水一些娛樂場所的情況,有沒有「小姐」,有沒有賭城。沒等林蔭回答,管局長在旁說:「要說公開的是沒有,可實際上,省城有的我們那兒差不多全有,只是檔次差了一點罷了。過些日子處長去玩一趟,讓林局長好好招待招待你……對了,我們那兒有個皇朝大酒樓,滿不錯的,說句不好聽的,到那裡,吃喝嫖賭隨便,還保證安全,那是我們清水市重點保護單位!」看看林蔭:「再說了,有公安局長保駕,誰敢碰您!」
周副局長在旁碰了一下林蔭,林蔭只好說:是,是。
處長輕聲一笑:「你們可能誤解我的意思了。其實,我對聲色犬馬之類的事沒興趣。主要是有個兄弟,做生意賠了不少錢。如果你們那裡方便的話,我就讓他過去,辦個娛樂場所。不搞『三陪』那一套,只要你們給寬鬆政策就行。而且時間不長,就倆月,讓他把賠的錢掙回來就行。林局長你看行不行……」
三人已經走出飯店,站到了車跟前。處長說完話把眼睛望向林蔭。林蔭明白了,那兩萬塊根本不算什麼,這才是真正的條件,天下沒有免費的晚餐。這……他猶豫了一下問:「處長,您是說,要辦個……」
處長又是一笑:「林局長,非讓我直說嗎?對,就辦個賭城,不過您放心,不掛牌子,只要您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行了,時間也不長,就倆月,一個月也行……」
不等處長說完,林蔭已經搖頭了,而且搖得還挺堅決:「不行不行,處長,別的事都好說,這件事實在不行……」
不等林蔭說完,處長已經換了另外一種笑容:「啊……不行,沒關係,沒關係,我讓兄弟換個地方……管局長,今天晚上就到這兒吧,我還有事,先走了!」
處長把裝錢的皮包往管局長手中一塞,鑽進自己的黑色奧迪,似笑非笑地向三人抬抬手,喇叭都沒響一聲就向遠方駛去。
一瞬間,一切都改變了。一切又都恢復了原樣。那本來已經到手的一百萬又沒了,還花進了三千多塊飯錢。
周副局長尷尬地看看林蔭,又看看管局長:「這……處長他不能這樣啊,這……」
管局長有點氣極敗壞了,對周副局長說:「這啥呀,你們的事辦砸了不說,把我們的關係都弄僵了,今後我怎麼再找人家辦事啊?真沒見過你們這樣的,辦個賭城有啥了不起?人家說得明明白白,又不掛牌子。再說了,咱們市裡也不是沒有,那皇朝大酒樓你們也不是不知道,他們既然行,為什麼處長就不行……」
林蔭沒有回答。此時,一百萬雖然沒了,可他的心忽然輕鬆起來。他覺得這個結局很好,原本就不應該來,就不應該有這個夜晚。他長出一口氣,走向自己的4500,大聲說:「不住了,咱們連夜回家!」
上車後,管局長沉默不語,一直陰著臉。周副局長長歎一口氣說:「就這麼空手回去,錢怎麼辦哪?」
林蔭忽然說:「有辦法,錢可以解決,我已經想到了別的辦法!」
聽了這話,周副局長和管局長都驚訝地看著林蔭。林蔭表情平靜,可決心已經下定,不可動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