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算(官場) 正文 第十六章 血色黎明
    李斌良和林蔭、秦志劍、邱曉明在瘋狂地尋找苗雨。林蔭已經把苗雨的真實情況給大家做了介紹。原來,他早在那次和苗雨談話時,就把她說服了,並決定將計就計,讓苗雨靠近李權,摸他們的底細,並故意透露一些信息給他們,起到打草驚蛇、引蛇出洞的作用。李斌良後來也知道了這個情況,只有邱曉明和秦志劍還蒙在鼓裡。現在,他們知道了怎麼回事,也很高興。可是,苗雨卻不見了,她遲遲沒有回來。首先著急的是李斌良,他最先提出給苗雨打電話,可是,撥號後,傳來的卻是「您撥打的手機已經關機」的聲音。他以為撥錯了號碼,又撥了一遍,回音依然如此。他又連續撥了三遍,依然如此。他非常著急,從林蔭要了李權的手機號碼,又顫抖著手指給他撥了電話。可是,李權卻一推六二五。李斌良更加焦急,他在心中暗暗祈禱:老天保佑,千萬不能讓她出事,千萬千萬,老天保佑……這時,他忽然發現,她對他原來如此的重要,她已經成了他生活中的一縷陽光,是那樣的明麗,在前面吸引著他,召喚著他,給他以光明,給他以希望,他不能失去她,絕不能……可是,她在哪裡?再打苗雨的電話,依然如故。直覺告訴他:苗雨出事了。她會在哪裡?再給李權打電話,他同樣表現得很焦急,可是,回答卻仍然是一無所知。怎麼辦?林蔭也坐不住了,專案組四個人兵分兩路,上街去尋找,可是,仍然沒有她的影子。林蔭又找到老曾,調動全局民警行動,尋找苗雨。可是,直到天黑,還是不見苗雨的影子,也沒有她的音訊。晚飯也吃不下去了,個個心急如焚,又想不出好辦法。老曾一臉急迫地走進來:「林局長,著急沒用,該吃飯吃飯,下邊的弟兄們還在忙著,會找到她的……」秦志劍不滿地:「會找到的,找到的是什麼,是活人,還是屍體?」李斌良心一緊:秦志劍怎麼這麼說話?太不吉利了!林蔭:「這麼盲目找不行,咱們得分析一下,她會在哪裡?」秦志劍:「能在哪裡,我看,那位聯絡員,苗雨是見他後失蹤的。」李斌良覺得秦志劍的說法有道理,這個李權確實可疑。然而,他也清楚地知道,這不具操作性,如果沒有證據,對他一點辦法也沒有。但是,可以進一步分析,李權來山陽,跟誰接觸過?李斌良話一出口,大家立刻同時想到兩個人。趙漢雄,鄭楠。林蔭想了想,對老曾:「曾局長,你跟趙董挺不外的,替我們打聽一下!」老曾:「這……我跟他,也就一般化,表面上熱熱乎乎,其實,他也不買我的賬……行,這種時候,我不能講價錢,既然林局長信著我,我就給他打個電話看看。」

    老曾撥通趙漢雄的電話,寒暄了好一會兒才扯上正題:「哎,趙董,有個事兒,隨便跟您說一下,您知道市局專案組在我們局吧,現在,他們一個女組員沒了,怎麼也找不著,我這責任可大了,您能不能幫我找H找……哪裡哪裡,我哪能懷疑您,只是隨便說說……那就這樣吧……好好,改日見!」老曾放下電話,對林蔭和李斌良:「你們聽見了吧,我算得罪他了,張嘴就罵我不該懷疑他。不過他也說了,讓手下的弟兄們注意點,發現苗雨的影子就告訴咱們!」李斌良不覺得失望,因為,他根本就沒抱希望,而且……而且,他忽然產生一個想法:苗雨會不會落到趙漢雄的手裡?想想吧,苗雨本來去見李權摸情況,可能發現了什麼,然而,李權和趙漢雄有不可告人的關係,他們也可能發現她發現了什麼,於H是……李斌良的心向無底深淵沉去。他克制著內心的恐懼,對林蔭:「林局長,給鄭書記打電話問問吧!」林蔭想了想,撥通了鄭楠的手機。「鄭書記,是我……您忙著呢……嗯,有點事,實在沒辦法,跟您說一下。是這樣,我們專案組那位女同志不見了,不知您見過沒有?」李斌良豎起耳朵傾聽,鄭楠驚訝的聲音清晰地傳出來:「誰失蹤了,你們專案組的女同志?有這種事……」完了,他肯定也是一無所知。不過,鄭楠放下電話之前,有一句話給了李斌良以希望:「媽的,這幫壞種……對不起,我是罵那些綁架她的罪犯,這可怎麼辦,你們抓緊找一找,有什麼新情況告訴我一聲!」給李斌良希望的是鄭楠的那句罵人話。記得,自己的女兒被綁架後,他給自己打來電話時,也罵了一句類似的話,後來,女兒就轉危為安,回到自己的懷抱。但願,這回也能發揮那種神奇的力量。可是,他想錯了。

    此時,鄭楠正在自己的家中。他放下林蔭的電話後,立刻在手機上撥了一個號碼,對方也很快接了。鄭楠:「你馬上把她放了!」趙漢雄:「你說什麼呀?」鄭楠:「你清楚。我再說一遍,你馬上把她放了,非讓我廢話嗎?我說的是專案組那位女同志,她肯定在你的手裡。」趙漢雄:「這……這是哪兒的話呀,我根本不明白你說的是什麼!」鄭楠:「那你是故意裝糊塗。我命令你,馬上把她放了!」趙漢雄:「你命令我?你算個屁呀!對,她是在我手裡,我就是不放,你能怎麼樣?」鄭楠:「你知道我會怎麼樣,在你們綁架李斌良的女兒時我就說過,現在,我再說一遍同樣的話,如果你不放了她,我就把一切都坦白交代,咱們玉石俱焚,一起完蛋!」趙漢雄:「你願意分就分,我就是不放!」聲音緩和了一點,「鄭書記,我告訴你吧,我們談話時,她就在門外,而且錄了音,如果放了她,會是什麼結果,你想過嗎?」「這……」鄭楠愣住了。趙漢雄:「怎麼樣,你還想讓我放她嗎?告訴你,我也不想這麼做,可是,沒有辦法。這不只是為我,也是為你。她和姓李的那個小崽子不一樣,那小崽子還小,也不知道背後都有誰,她也只見過高大昆,沒見過別人,就是想說也說不出什麼,所以,我就答應了你,還替你除去了那個殺死你女兒的兇手,也算替你報了仇。可這回不行,她是個活生生的大人,是專案組的成員,她完全掌握了咱們的情況,放出去會有我們的好嗎?那時候,就是你不分,咱們也都得完蛋!」鄭楠再也說不出話,無力地把手機放下。

    這注定是一個不眠之夜。鄭楠遲遲沒有回音,專案組四人等不及,又出去尋找了一番,還是一無所獲,只好再次回到辦公室坐等。片刻後,李斌良實在忍不住焦急,再次撥了手機。「您好,請問您……」是鄭楠的聲音。李斌良急忙自報家門,然後試探著問:「鄭書記,H您……打聽到苗雨的什麼情況了嗎?」鄭楠沉默片刻:「這……實在對不起,我打聽過幾個人,可他們都不知道。非常抱歉!」李斌良不甘心地:「鄭書記,您真的一點辦法也沒有?」鄭楠:「這……斌良同志,你這是什麼意思呀?我並沒有見過你們那位女同志,只能幫助打聽一下,能有什麼好辦法呀?」李斌良低聲地:「啊,對不起,我說走嘴了,謝謝您,再見!」李斌良無力地放下電話,心中生出一個字眼兒:「完了。」真的完了?苗雨真的從此再也不會回來了?不,不……「絕不……」李斌良下意識地說出聲來。林蔭:「斌良,你在說什麼?」李斌良清醒過來,對林蔭:「林局長,我們不能這樣坐等,絕不能讓苗雨……」他說不下去了。秦志劍憤怒地使勁一拍桌子:「對,咱們不能坐等……我看,應該找趙漢雄和鄭楠,把蓋子揭開,這種時候,再捂下去也沒意義了!」林蔭搖搖頭:「不行,山陽黨代會明天就開,鄭書記還要做報告!」邱曉明聲音低沉地:「對,聽說,黨代會還要邀請一些黨外人士列席參加,趙漢雄就在其中,這種時候,咱們根本沒法動他們。」停了停,「不過,現在有很多傳聞,說鄭楠有可能在這次會議上被選下去,也許,在會議結束時,他就不再是縣委書記了。如果那樣,就可以對他採取強制措施了。」幾人聽了這話都一怔,思維也暫時從苗雨的事情上轉移過來。秦志劍又一拍桌子:「什麼,鄭書記要選下去?為什麼?我記得,黨代會是等額選舉吧,憑鄭楠的威望,怎麼能選下去呢?」邱曉明苦笑一聲:「他的威望只在老百姓中間,而選他的是『代表』,其中有很多是他得罪過的人,所以,選下去也很正常。」歎息一聲,「現在就這樣,好的領導幹部反而幹不長,那些不怎麼樣的,卻能穩穩地坐在寶座上,因為他滿足了那些選他的人的利益。不但山陽,整個白山地區各縣市都在陸續換屆,所以,這些日子很多人都睡不好覺,都在緊著活動啊!」「活動。」李斌良咀嚼著這個字眼。這些年,它越來越多地出現在人們的口頭和心裡,特別在提拔任用幹部問題上。如今,凡在官場上混並有所進步還要掌握實權的人,有幾個不在「活動」呢?這已經成為公開的秘密。不論是腐敗分子也好,廉潔向上,想幹一番事業的幹部也好,凡要上進,無不「活動」,可是,這個活動不是如何把工作幹出成績來,讓人民群眾滿意,而是在運用「政治經濟學」,找門路。就是那些確實正派、有能力、有政績的幹部也不敢在這方面掉以輕心。就說你身邊的人吧,劉新峰在為保住自己的職位而活動,聽說,谷局長也在活動去省廳,林蔭也說過,有人讓他活動接谷局長的位置,他雖然說沒有活動,可到底是不是這樣也不能完全相信,還有,老曾在活動,邱曉明在活動,秦志劍雖然沒活動,可是,心裡恐怕也在活動。包括你自己,不是也有人勸你活動活動嗎?你是因為沒有路子、沒有關係、也沒有錢、沒有時間才一直沒活動,如果具備這些條件,也難保你不去活動。現在,一說到提拔任用,人們首先考慮的就是如何活動,而不是通過自己的工作被發現……不,這不怪他們,存在決定意識,現在,單靠工作成績得到提拔重用的能有幾人?不能說沒有,比率和可能性都太小了,或者,說是特例,譬如自己吧,是因為有了三年前破獲鐵昆殺人案的機遇,救了後來的縣委書記劉新峰,才當上了刑偵副局長,如果不是這樣的話,你敢保證有今天的位置嗎……不……你怎麼想起這些來了,一想心情就不好,不要想了,還是想想迫在眉睫的事吧,想想苗雨在哪兒吧,他們願意活動就讓他們活動去吧,只要苗雨能平安歸來就好……手機鈴聲突然響起。是李斌良的,他急忙抓起來,放到耳邊。傳來的是呂康的聲音:「李局長嗎?我有個重要情況要匯報。」李斌良:「說!」呂康:「我們查到了一個線索,電話裡說不清……」李斌良:「馬上來,我在辦公室等你!」很快,呂康和一個中年男子,匆匆向樓內奔來。

    呂康把中年男子介紹給四人:「這位是薛師傅,開出租車的,我們在走訪時碰到他,他提供了一些情況……薛師傅,您說說吧!」這位薛師傅正是把苗雨拉到城郊的出租車司機,他迅速把當時的情況說了一遍。李斌良振奮起來:「你是說,苗雨……我是說你拉的那位女同志,她在漢雄集團公司總部附近下了車?」薛師傅:「是啊,當時我還有點納悶,這裡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在這裡下車幹什麼……只是不知她是不是你們找的人?」李斌良:「是,一定是,太謝謝你了!」呂康和出租車司機剛一離開,李斌良就轉向林蔭:「林局長,我建議立刻集中警力,對漢雄集團公司總部進行搜查!」林蔭也很激動,不停地踱步,可是,卻不能做出決定。李斌良著急地:「林局長,還猶豫什麼哪,救苗雨要緊!」林蔭:「可是,我們要搜查的是漢雄集團,需要辦法律手續不說,如果搜不出什麼,弄不好會引火燒身!」李斌良:「那也顧不上了,苗雨肯定去了那裡,被他們抓了起來!」林蔭:「可是,他們還能繼續把她藏在那裡嗎?如果貿然行動,走漏了風聲,不但救不了苗雨,反而會害了她!」這話一下提醒了李斌良:是啊,如果是他們綁架了她,那就一定是豁出去了,若驚動他們,他們為了保密,極可能馬上動手殺害H她……那怎麼辦,難道就這麼坐等嗎?林蔭:「這樣吧,曉明,我馬上向谷局長匯報,你和老曾聯繫,辦理搜查證,隨時準備行動,但是,消息不能擴散,一定要注意保密!」邱曉明:「是!」邱曉明匆匆走出辦公室,林蔭則把手機放到耳邊。這時,李斌良的手機又響了起來,他看了一眼,還是呂康打來的,他急忙放到耳邊:「呂康,又有什麼事?」呂康的聲音:「李局長,我想,這事肯定和趙漢雄有關,我的同學馮健男給他當保鏢,我剛才給他打了個電話,他雖然說什麼也不知道,可是,我覺得他的口氣有點不對頭,我要和他見面,被他拒絕了。我覺得他們很可疑,希望你們盡快採取行動。」怎麼行動?現在就在行動,可是,是不是太慢了,太晚H了……不行……李斌良不敢再想下去,也無法坐等下去,他轉了一圈,忽地向外走去。秦志劍:「斌良,你幹什麼去?」李斌良:「我出去走走!」秦志劍:「這……你等等我!」看著林蔭,「林局長……」林蔭一邊對著接通的手機說話:「谷局長,我有重要情況要向你匯報……」同時,又對秦志劍向門外揮了揮手。秦志劍:「是。」秦志劍也向外奔去,可是,當他走出公安局大樓時,已經不見了李斌良的身影,專案組那台「桑塔納」也不見了。李斌良駕著「桑塔納」很快來到城郊,來到這個曾經來過的地方。望著前面那黑乎乎的處所,他產生一種做夢般的感覺。說真的,他完全是下意識地鑽進車裡,駛上街道的,也完全是下意識地向前駛去,卻不知不覺走到了這裡。是命運的指點和召喚?!那就不要遲疑了。他望著前面的漢雄集團公司總部,那裡一片黑暗,隱約的一圈圍牆,拔起一幢高高的樓房,一片死一樣的沉寂,沒有一點生命的跡象。可是,苗雨可能就在裡邊,就在這黑暗死寂之中,他必須救出她。不能等了,必須馬上行動,再等下去,恐怕就更晚了,或許,就在等待的時間裡,她的生命會隨風而去。而此時,她或許還活著,或許還在人世,或許正在期盼著他們去救援,而他居然還在等待批准……一切,都去他媽的吧!愛怎麼樣就怎麼樣吧,苗雨,我來了。李斌良潛入了路旁的田地,隱蔽著向前移動,並很快來到圍牆下。他豎起耳朵聽了聽,沒有動靜,即雙手扒住牆頭,縱身攀上去。眼前是黑乎乎的大院和黑乎乎的樓房,依然沒有一點動靜,也感覺不到人的氣息。李斌良小心地溜下牆去,並迅速隱蔽著潛到大樓的後牆。還是沒有動靜。他輕輕地動了動窗子,奇怪,窗子居然打開了。李斌良小心地從窗子潛入樓內。李斌良完全沒有想到,此時,他的行動路線,他的動作和此前苗雨的行動路線和動作完全相同。因為晚上曾經出去尋找過幾次,所以,他的懷中揣著手電。現在,他把它拿了出來,但是,沒有打亮,而是潛伏著身子向前慢慢移動,並凝神傾聽著。沒有一點動靜。他又拔出手槍,輕輕地打開保險,繼續摸索前行,摸過一個個緊鎖著的房門,摸索到一個樓梯跟前。他想了想,小心地摸上了二樓。還是沒動靜,他順著走廊摸索,小心地試著經過的每一個屋門。一個屋門經他的手一推,突然開了。他急忙閃身在門旁,把槍口對準了屋門,好不容易才把要脫口而出的「不許動,警察」憋住。裡邊一點動靜也沒有,沒有。他猛地衝進門,一手端槍,一手打亮手電。沒有人,一個人也沒有……可是,他看出,這裡曾經有人呆過,室內有沙發,有茶几,還有碩大的寫字檯,上邊都沒有灰塵。瞧,茶几上還有一支半截蠟燭。手電光柱一尺一尺、一寸一寸地移動,他目光如電,仔細地巡視著眼前的每件物品,每一寸空間,每一縷空氣。終於,他在地上發現了什麼……那是幾個暗色的點滴,不,它是血滴。誰的血滴,苗雨的……李斌良更加仔細地巡視,終於,又在靠門的牆壁上,發現了一些血滴,雖然光線不強,但可以分辨出,血滴形成的時間並不是很長。苗雨……莫非她已經……李斌良忽然一陣渾身無力。他用力挺住,堅強地站穩,努力冷靜地分析著:不,不能,如果她已經被殺死,不能只有這點血。那麼,她此時在哪裡?是活著,還是被人轉移到別處殺害H了……手機突然在黑暗中大叫起來,李斌良嚇了一跳,急忙隱蔽在門旁,把槍口對著門外。手機還在響著,原來是自己的。他吁了口長氣,拿出手機,先看號碼,屏幕上顯示出「可疑號碼」四個字。這……這是他在接到那個舉報馬強開車撞了袁志發的電話後,存入時輸入的代名稱,現在,它第二次打來了。這回,它傳來的又是什麼消息?他猛地把手機放到耳邊,裡邊傳來的還是那個壓著喉嚨的怪聲:「是李局長吧……我告訴你,你們的人在東大泡子,快來救她,要快,慢一點就完了!」手機突然關了。李斌良的心狂跳起來。雖然他壓著嗓子,可是,李斌良聽出,他和舉報馬強撞袁志發的電話是同一個人的聲音,和舉報趙漢雄手下參與殺害馬強也是同一個聲音,和女兒被救前接到那個告之去哪裡找她也是同一個人……這個人到底是誰?他怎麼知道苗雨在哪兒……沒時間想這些了,救苗雨要緊,他說了,慢一點就完了,必須找到東大泡子……東大泡子在哪兒?李斌良手指顫抖著撥了林蔭的電話,把情況報告給他,並讓他詢問邱曉明東大泡子在哪裡。片刻,邱曉明的聲音傳過來:「東大泡子就在城郊,在漢雄集團總部往東走,大約有四里多路H吧……哎,秦志劍找到你沒有……」後邊的話,李斌良沒有聽到,他已經沒有時間聽了。

    東大泡子是一個方圓幾百米的大水泡,岸邊長滿了蒿草灌木,真是殺人滅口的好地方。大剛子揪著苗雨等候在水邊,望著走過來的馮健男的身影:「怎麼樣,找到沒有?」馮健男匆匆走過來:「沒有,找了一圈也沒看到一塊能用的石頭,怎麼辦,你等一會兒,我再找找……」大剛子:「不用了,大哥還等著咱們回去呢,就這麼往水裡一按,浸死她得了!」馮健男:「那不行吧,沒有石頭墜著,她死了會漂上來,會很快被人發現的!」大剛子:「發現能怎麼樣?沒有證據,還能找到咱們身上,來,動手,把她扔到深處去!」大剛子說著,拎起了苗雨。此時,苗雨手腳被捆著,嘴被封著,動不了也叫不出,只能恐懼地看著眼前閃著幽光的水面。她知道,悲慘的命運已經不可避免,那深幽冰涼的水底,就是自己的葬身處。馮健男走過來,有些遲疑地:「可是,那件事我還沒辦呢!」大剛子:「你這小子,真要幹哪,一個要死的人了,有啥意思,明天我領你去打小姐,把她滅了算了!」馮健男:「我說過,我嫌小姐們髒,我就喜歡她這樣的!」大剛子:「不行,那得多長時間?快動手,不能等了,大哥還等著咱們呢!」馮健男:「這……那這樣吧,讓我跟她親個嘴,這行吧!」大剛子:「你……你可真是走火入魔了,行吧……哎,不行,你咋親?要是把封條撕下來,她喊咋辦?」馮健男:「我能讓她喊出來嗎?再說了,就是喊上幾聲,這荒郊野外的,誰能聽到?」大剛子:「小馮子,你可真是,快點,快!」馮健男從大剛子手中接過苗雨,摟在懷中,把她轉向自己,望著她。苗雨的眼睛在黑暗中閃著恐懼、絕望和憤恨的光,盯著馮健男。馮健男:「警察小姐,我剛才的話你聽到了吧,如果你不識抬舉,亂嚷亂叫,可別怪我讓你不得好死。對了,聽說,你還沒搞對象,一定還沒跟男人親過嘴兒吧,而我也沒跟女人親過嘴,咱們倆可是完全平等,誰也不佔誰的便宜呀……」大剛子:「小馮子,你_嗦什麼,快點!」馮健男:「這就來!」開始扯掉苗雨嘴上的不干膠:「聽話,不許出H聲……我要讓你死前享受一點溫柔!」馮健男撕掉苗雨嘴上的不干膠,把自己的嘴湊上去,可是,苗雨卻猛然把頭掙向一邊,拚命呼叫起來:「救命啊,來人H哪……」馮健男:「媽的,不識抬舉,我……」大剛子奔過來:「我怎麼說來著,快弄死她,把她扔到水裡H去……」馮健男:「可是,我還沒親上……」馮健男還要強力和苗雨親嘴,可是,他卻注定要失敗。因為,遠處突然傳來一聲怒吼:「住手!警察……」馮健男一驚,回身望去。大剛子驚慌起來:「快,快,把她扔水裡去!」二人抬起苗雨,向水中走去,苗雨仍然拚命掙扎:「救命H啊……」李斌良的吼聲在逼近:「住手!」一聲槍響,子彈向這邊飛來。馮健男:「不好,快扔!」二人手忙腳亂地把苗雨向水中扔去,然後扭身上岸,向另一邊逃去。苗雨在水中:「快,救H我……」她捆綁著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向水中沉去,可是,她不想這樣死去,不想在即將得救的時候死去,她拚命抬起頭:「李斌H良……」李斌良衝過來,他看到兩個人影分別向兩個方向逃去,其中一人,身形矯健,速度極快……這個背影使他一下想起,那天夜裡去袁志發藏身的那幢樓房時碰到的那個逃跑的背影。對,他們是一個人。可是他不能追,因為水中傳來苗雨的呼救聲:「李斌良,救H我……」於是,他只能向逃跑者的背影開了一槍,然後身子一躍,撲入水中,嘴裡不停地叫著:「寧靜,你要挺住,我來了……」呼叫中,淚水下意識地流了出來,嘴裡還不停地喃喃著:「寧靜,寧靜,我再不能讓你在我眼前死去……」苗雨看到李斌良的身影向自己撲來,可是,她已經堅持不住,身子沉入水中,頭顱也沉入水中,她努力屏住呼吸,等待著李斌良的到來,可是,她漸漸支撐不住了,剛一張口,冰涼的水就灌入口中,一口接一口,就在這時,她覺得頭髮被一隻有力的大手抓住,猛地將她提出水面。於是,她又可以呼吸在天光下,又看到了黑暗天空中稀疏的星光。他把她抱在懷裡:「寧靜,不要怕,你得救了!」她不知是淚水還是什麼水在臉上不停地流下,她緊緊地依偎在他的懷中,嗚嗚地哭起來,含糊地說著:「李斌良,我愛你,我不是內奸,不是……」李斌良的身心都在顫抖:「我知道,我知道,我都知道……」他把她托在肩頭,`著齊胸深的水向岸邊走去,這時,他又聽到岸上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沒等發問,秦志劍的喊聲已經傳過來:「斌良,是苗雨嗎……」半個小時後,李斌良和秦志劍把苗雨送進了醫院,林蔭、邱曉明和老曾等也很快到了她的病房,並很快從苗雨口中弄清了一切,在她的病房中召開了緊急會議。苗雨親耳聽到的一切證明,趙漢雄、李權和鄭楠之間確實有一種特殊的關係,鄭楠也確實知道趙漢雄派人殺了自己的妻子和女兒,可是,因為他們利害相關,所以,他沒有向公安機關舉報,而是同他們達成了一筆交易。這筆交易就是,他不向公安機關舉報他們的罪行,而且,還要保護他們,而他們的回報是,讓他放手當他的縣委書記,還要保證他連任。不過,這個連任是有條件的,那就是,只能保證鄭楠為縣委書記的候選人,最終結果卻要由選舉決定。這是一個妥協,可以判斷,趙漢雄和李權是不願意鄭楠繼續連任的,可是,他們畏懼鄭楠的玉石俱焚,只好答應他。另一方面,卻在暗中敗壞他的聲譽,破壞他的根基,包括製造沙場事故、散佈流言、寫誣告信等。由此,李斌良也就明白了和李權初次見面的密談的真實意義,他是想通過威脅利誘的手段,讓自己昧著良心,把人為破壞說成生產事故,以追究鄭楠的責任,導致他下台。明白了這些,其他的稍一聯想,也就都明白了。儘管他們既互相勾結,又不共戴天,可是,努力掩蓋案件真相,阻撓警方偵破,則是他們共同的選擇。於是,就演出了一場又一場精心設計的戲劇:鄭楠心裡什麼都明白,可是,他不向警方提供,每當警方懷疑到趙漢雄時,他還出來為其打掩護,聲明他們之間並沒有太深的仇恨。鄭楠還幾次對警方說,不能因為他是縣委書記搞特殊化,案子破不了也沒關係。表面上,是給破案人員減壓,實際上,是在讓你松勁兒。他們想方設法製造一些事端,分散警方的注意力,轉移偵查視線。首先,在聽到專案組即將成立時,趙漢雄在江泉自導自演了一場被襲擊的鬧劇,他僱傭了殺害過鄭楠家人的兇手高大昆來襲擊自己,並由保鏢替他挨了一刀。這樣做,既吸引警方的注意力,又把自己扮成了一個受害人,減輕在山陽案件上對他的懷疑。當然,最主要的是,他們想以此把李斌良留在江泉,因為,他們知道李斌良的名聲,他們害怕重蹈當年那個黑社會鐵昆和腐敗分子魏民的覆轍。李斌良:「怪不得他要求我辦他的案子,原來是為了這個!」秦志劍:「看來你的名聲挺大呀,讓他們害怕,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後來,他們又通過李權在苗雨之處獲得了有目擊者的信息,很快確定其人是袁志發,又馬上製造了車撞人的案件。接著,他們又掌握專案組全力追捕馬強的動向,害怕他暴露,就又把馬強滅口了。再接著,聽說專案組已經掌握了趙漢雄、李權和鄭楠三人之間關係的蛛絲馬跡,心中發慌,就又生一毒計,綁架了李斌良的女兒,想把專案組的注意力吸引到江泉,可是,由於種種原因,又不得不放了孩子。這個原因就是,鄭楠發揮了作用,或許,他是良知未泯,或許,他嘗到了親人被害的痛苦,從而逼迫他們放了孩子,除掉了他們的殺人工具高大昆。苗雨在床上掙扎著說:「我第三次向李權通風報信,是林局長的指示,他說這樣可以驚動他們,逼迫他們行動,從而暴露自己。其實,從第二次,我就有點懷疑他了,可是,還拿不準……」李斌良安慰著她:「苗雨,你別解釋了,大家都知道了!」會議繼續進行。秦志劍:「現在看,鄭楠拿出的那封威脅信,一定是他偽造的,他知道袁志發寫信的特點,就模仿他製作了那樣一封信,想把我們的視線引到袁志發身上,把他當成真正的罪犯。當然,這肯定是他們共同商量的計策。」沒人出聲,但是,大家心裡都在說著:對,是這樣。秦志劍繼續說:「現在,事情已經明朗。我想,鄭楠既然也明白了自身的處境,絕不會甘心成為他們的玩具,他一定會進行反擊!」李斌良:「對,明天就要開會了,今天夜裡,可能是他們雙方最後的較量!」不能再等待了,證據已經有了,可以採取行動了。別的不說,僅從苗雨的講述看,趙漢雄就構成故意殺人罪,而李權是共同犯罪,當然還有趙漢雄的兩個保鏢。可是,採取什麼行動呢?當然,應該馬上抓人,抓捕趙漢雄和他的兩個手下,還有李權。可是,說到這裡,幾人都不約而同地露出難色。李權是什麼人?你敢隨便抓嗎?抓捕市委秘書,不向領導報告行嗎?何況,他還不是一個普通的秘書,他的背後可能還有比市委領導大得多的領導。抓捕趙漢雄?也不行。他是市縣兩級人大代表,要抓捕他,必須先報人大批准。那就報告吧。可是,他們仍然遲疑,因為,他們不知道報告的結果是什麼。倒不是不相信領導,可是,就憑這兩個人在白山的影響和與上層領導的關係,就很難相信他們會保密,何況,無數事實已經證明,再大的案子,哪怕到了更高的層次,都會跑風漏氣。而一旦跑風漏氣,等到報批後再行動,恐怕他們早已逃到了國外。

    經過研究,林蔭提出一個切實可行的辦法,先實施監控,把他們嚴密地控制在視野之內,然後再報告,待批准後再實施抓捕。

    監控需要馬上實施。可是,他們在哪兒?李權和趙漢雄在哪兒?林蔭轉向老曾:「曾局長,明天不是開黨代會嗎?你說過,趙漢雄要列席會議是吧!」老曾臉上冒著油汗:「這……對,對,他一定在山陽,對了,外地來開會的都住在縣賓館。李權是會議的觀察員,一定也在那裡……」沒等老曾說完,林蔭就一揮手:「走……對了,斌良,你陪著苗雨,其他人跟我走!」

    已經是後半夜三點了,再有兩個多小時天就亮了。這是人們睡得最香的時候,可是,林蔭他們抵達賓館後,剛敲了兩下門,值班的警衛就走過來,一邊開門一邊揉著眼睛:「都後半夜了,怎麼出來進去的沒完了,你們……」老曾上前:「你認識我吧!」警衛:「啊……認識,您是公安局曾局長。您找誰……」這時,負責會議保衛的兩個警察聞聲走出值班室,看到林蔭和老曾,急忙敬禮。老曾不動聲色地:「怎麼樣,發現什麼異常沒有?代表們都安全吧!」民警甲:「報告局長,一切正常,大部分代表早已入睡!」老曾:「大部分,這麼說,還有沒入睡的?」民警乙:「有!」放低聲音,「報告局長,有少數聚在一起搓麻將的,還有的剛剛出去……」秦志劍:「剛剛出去,誰?」民警甲:「是漢雄集團的趙董……」什麼……秦志劍:「他去了哪裡,你們知道嗎?」民警乙:「不知道,我當時問了他一句,他就說有事出去一趟。我還要他注意安全,他說沒事,有兩個手下跟他在一起。」幾人面面相覷。這種時候,他出去幹什麼?莫非察覺了什麼,跑了……對了,李斌良在東大泡子看到了兩個身影,那一定是他的兩個保鏢,他一定是從他們的口中知道苗雨被救了,從而逃離了山陽。林蔭:「曾局長,快,立刻調集警力,封鎖所有出城路口,攔截趙漢雄和兩個手下,同時,對城內各條道路進行搜索,絕不能讓趙漢雄跑了!」

    專案組的人多慮了。其實,趙漢雄此時並沒有逃跑,他也不知道苗雨已經被救,自己和兩個保鏢已經暴露。他是接到一個電話後,不情願地離開房間,離開賓館的。大剛子在開車,趙漢雄坐在副駕位置上,馮健男坐在後排。此時,趙漢雄正在不滿地低聲打一個電話:「……他非要我一個人去,你說,這種時候,他找我幹什麼呢?能不能有什麼鬼呀?我有點不放心,真不想去見他!」電話的另一方是李權,他說:「不,我剛才給他打電話了,他說他決定放棄山陽了,可是,在下去之前,想和你嘮一嘮!」趙漢雄:「這麼說,他是認輸了?」李權:「是這樣,看起來,他還是明智的。可是,在這種時候咱們不能逼他,你還是去見他,他越有鬼越要見他,咱們要隨時掌握他的去向,以便心中有數……對了,你最好別再激他,他要真和咱們破釜沉舟,也是個麻煩!」趙漢雄哼聲鼻子:「我盡量吧,差一不二我就讓著他,可是他要太過分了,我也不慣著他!」趙漢雄放下手機,手往前面一指,對開車的大剛子:「到前邊停下,你們把車停到遠一點的地方,然後再回來!」轎車停下來。這是城郊的一片居民區,一條僻靜的便道,一片低矮的平房區,一幢普通的民居外邊。民居的窗子遮著窗簾,隱隱透出燈光。趙漢雄從車中走出來,大剛子和馮健男也隨之走出來。趙漢雄比劃一下:「就是這兒,你們遠點找個地方把車藏好,回來就守在大門口……不,就藏到院子裡,聽著屋裡的動靜,要覺得有什麼不對勁兒,就衝進去,聽見了嗎?」二人異口同聲:「聽見了。」趙漢雄:「那就這樣吧……哎,對了,那個女的處理得利索吧!」二人互視一眼,馮健男急忙地:「利索,乾淨利索,大哥你放心吧!」大剛子緊跟著:「對,對,我們把她扔水裡了!」馮健男:「身上還綁了塊石頭!」趙漢雄沒有再問,拔腿走向院門,院門未鎖,他輕輕一拉就開了,向窗子望了望,昂然向裡邊走去。大剛子和趙漢雄對視一眼,重新鑽入車內,開車向遠處駛去。鄭楠聽到了外邊的腳步聲,心中對自己說:他來了!他的目光再一次從室內緩緩巡視了一遍,心中充滿了一種別樣的痛苦和惜別之情:這是他的家,他曾經的家,在這裡,他曾經度過很多甜蜜的日子。那時,有親愛的妻子,親愛的女兒,有她們的笑臉,有她們的笑聲,而現在,一切都不在了,永遠地不在了,因此,也就不能稱為家了。家對於他,已經永遠地失去了。可是,他又重新走進了這個過去的家,並把它細心地打掃了一遍,還把一家三口的合影端端正正地重新掛回原來的位置。照片上,她們還活著,還那麼鮮活、幸福地笑著,依偎著那時的他,看著現在的他。他木然地看著她們,喃喃自語著:「一切,應該結束了!」就在這個夜裡。不,在這個凌晨。腳步聲已經走到門口,他遲疑了一下,推開門,走進來。他靜靜地坐在椅子裡,等著他。他已經做好了安排,在他的前面,是一張不大的桌子,那是女兒用來寫作業的,現在,他把它挪了個地方,放到了地中間。桌子的另一面,也是一把椅子。桌子上放了兩個茶杯,裡邊已經放好了茶葉。他走進來,站到門口,向屋子巡視了一下:「鄭書記,我來了,有什麼話,請說吧!」鄭楠指了指對面的椅子:「你一個人來的?」趙漢雄坐下:「當然!」鄭楠:「你確實有膽量,難道,你就不怕我害了你?給我的妻子和女兒報仇?」趙漢雄乾笑一聲:「你……害我?我趙漢雄闖蕩江湖,什麼場面沒見過,還會怕你?就憑你,真要一對一,恐怕你不是我的對手吧!」鄭楠:「可是,殺人不一定非得用蠻力,也可以用智慧,譬H如……」他給他面前的茶杯倒水,「我可能在這茶水中投放了毒藥,你喝下去,就完了!請——」趙漢雄望著茶水,愣住了。鄭楠:「怎麼樣,你不是說不怕嗎?現在我就看你到底是不是真英雄,看你敢不敢把這杯茶喝下去!」鄭楠說著,給自己面前的茶杯也倒上了水,端到了嘴邊。趙漢雄突然一把奪過鄭楠的茶杯,把自己面前的茶杯推給他:「現在,我要看你敢不敢把它喝下去!」鄭楠把茶杯拿到手中:「趙董,你太多心了,我要真想害你,還會告訴你嗎?」鄭楠把茶杯端起,喝了一口。趙漢雄狐疑地看了鄭楠片刻,也喝了一口手中的茶。氣氛平靜下來。趙漢雄:「鄭書記,說話吧,想通了,是嗎?」鄭楠喝了口茶水:「對,想通了。請坐,咱們說說心裡話。從現在開始,你們也別絞盡腦汁整我了,我已經決定,在大會做完報告之後,就宣佈不參加書記選舉,放棄候選人提名。怎麼樣,你們滿意了吧!」趙漢雄掩飾不住地露出高興的笑容:「滿意,確實滿意。看來,你還是明白人。如果你真這麼幹,我趙漢雄吐口唾沫就是釘,說過的話保證算數。你要經商,我可以資助你一筆資金,辦個企業或者商店,工商稅務什麼的都不用你操心,我完全包下來,稅費可以不交或者少交。別的不說,你算算,辦企業不交稅,這一年就干賺多少錢……如果你還想從政,我們可以再幫你活動一個職位……對了,聽說市計量局老局長要退了,你可以接他的班。你可別小瞧計量局,名聲不大,實權不小,你要是當上局長,說哪家企業的產品質量不合格就不合格,他要不給你上供,你就讓他關門兒。你想想,如今的企業有幾家產品是完全合格的,告訴你吧,這個職位也有不少人活動呢,真要當上局長,外快不比縣委書記少多少,當然,關鍵是看你會用不會用權了……老弟,既然咱們已經嘮到這個份上,我就跟你說說心窩子的話吧:我知道對不起你,你肯定恨死我了,恨不得殺了我。可是,我得勸你,人活在世上得找樂和,不能老在這種事裡轉圈子。說過分點,你還得感謝我。沒聽說嗎?領導的三大幸事:『陞官發財死老婆』,男人有錢,什麼樣的女人找不到,跟誰不能生孩子……對不對?做人嘛,就要想開點,鄭老弟,我說的都是心裡話,信不信可由你了!」趙漢雄說得口乾舌燥,使勁喝了一口茶水,眼睛盯著鄭楠,好像還在問他,自己說得對不對,他信不信。

    鄭楠也喝了一口茶水:「趙董,你別說了,我信,你說得對。可是,既然你說到這份上,那就把一切都告訴我,他們都是你派人害的?對不對?」趙漢雄:「這……老弟,這都是心知肚明的事,你還問什麼?」鄭楠:「我想聽你親口說出來。當然,你給我打過電話,可是,我還想聽你再說一遍。你放心,我沒有錄音,不信你可以在屋子裡翻一遍!」趙漢雄得意地一笑:「你就是錄音我也不怕,我就不信你敢把它端出去,如果那樣,我完了,你也好不了……對,我承認,你老婆孩子是我僱人殺的。怎麼,你非得知道細節嗎?那不好聽,怪難受的,就別聽了,行吧?」他輕率地、滿不在乎地說出了這個血腥殘忍的罪惡,說完還看著鄭楠的眼睛,看著眼前這個人,心中又生出瘋狂的仇恨:忘恩負義的東西,你到底服輸了吧,老子擺弄你這樣的,就是個H玩……他牢牢地盯著他的眼睛,想從中讀到一些什麼:痛苦、仇恨和無奈,那樣,他將更加開心。可是,他沒有讀到,鄭楠很平靜,只是垂了一下眼睛,然後又抬起來,繼續問:「後來呢?我想知道一切。」趙漢雄:「後來什麼,後來我就打電話告訴你了……啊,你不是問這個,是問後來的事吧,這就是你的毛病,啥事都想弄個清清楚楚。對,後來你也應該知道啊,後來,警察就開始破案了,找過我,也找過你,可是,他們找不到我任何作案的證據,也找不出你的毛病,只好打退堂鼓,這時候,專案組又上來了……後來的事你都知道了,還非得我說出來嗎?鄭楠,我雖然殺了你的老婆孩子,可是,說起來,我也為你報了仇,親手殺人的是高大昆,可是,他已經被我幹掉了,也就等於替你報了仇,現在,咱們也算扯平了,對不對?」鄭楠看著趙漢雄:「你不說我還忘問了,這件事是誰幹的,身手不錯啊,我應該謝謝他!」趙漢雄:「那就不必了。他是我的手下,警察學校畢業的,還練過武,身手能錯嗎?現在,【JP3他既然有了人命,只能乖乖聽我的了,今後,我要好好陪養他,他將成為我最好的武器,誰敢和我作對,就讓他對付他!」【JP2鄭楠:「你又害了一個人。」趙漢雄:「你說錯了,我在幫他。沒有我,他能大把大把地拿錢嗎?他現在感謝我還來不及,我要辭退他他還不干呢!」鄭楠:「可是,他不會有好結局。趙漢雄,你幹的壞事太多了,他年紀輕輕,就成了你的殺手,而你卻躲在幕後,讓他們去幹那種血腥的勾當,你還是人嗎?」趙漢雄滿不在乎地:「這很正常,有錢的永遠是大爺,沒錢的就得聽喝。跟你說吧,開始,我還真不太相信他,可是,他兩次救了我,在他親手殺了高大昆之後,我就完全相信他了。說實在的,我要讓他殺你,他絕對眼睛都不帶眨一下的,你信不信……行了,鄭書記,天快亮了,咱們別說這些沒用的了,你還有什麼要問嗎,不然,我得走了,別忘了,天亮了我們還要開會,你還要做報告呢!」鄭楠:「別忙,來得及,我再問你一件事,你到現在,一共殺過多少人?」趙漢雄一愣:「怎麼,這你也要問?想揭發檢舉嗎?好,我就告訴H你……嗯,怎麼說呢,也沒殺幾個,也就三五個吧,還得算上她們娘H倆……其實,我並不願意殺人,他們要是不把我逼到一定份上,我是不會殺人的,現在,打打殺殺的事我已經不願幹了,憑我趙漢雄的名聲,還用動手嗎?幾句話就把他們嚇住了。告訴你,往後我更不用動手了,我是合法的企業家,是人大代表,我不是黑社會……怎麼樣,瞧你的表情,又生氣了吧。別這樣,你再生氣也沒有辦法,我知道,你心裡還是恨我,說我是壞人,可就我這樣的壞人才活得好,你覺得你是好人,可你看看自己的下場。鄭老弟,行了,你就認了吧!」鄭楠努力控制著自己:「那麼,你想過沒有,你這樣下去,什麼時候到頭?」趙漢雄:「到頭?哪兒有頭啊?這年頭多好啊,我想怎麼幹就怎麼幹,我要什麼就能得到什麼,沒有頭兒。我要發更大的財,還要掌更大的權。對了,別看我沒當官,可是,你不能不承認,我照樣有權,甚至比你的權力還大,好多大大小小的官都要巴結我,我決定他們的命運……當然了,目前,我的影響只在白山地區,這太小,擱不下我,我要發展,現在,我已經在省裡建立了關係,將來,我還要打入北H京……」不自禁地露出輕蔑的目光,「老弟,你和我作對,實在是太自不量力了,現在怎麼樣,認輸了吧。說起來,一切都怪你自己,我又花錢又找人,費了那麼大的勁兒,幫你活動到這個位置上,可是,你卻把我一腳踢開,有你這麼幹的嗎?這叫忘恩負義,是喪良心,我能饒了你嗎?所以說,這一切都不怪我,只能怪你,是你逼我這麼做的!」鄭楠:「依你的邏輯,我只有不顧全縣百姓的死活,滿足你一個,讓你隨便危害山陽,危害百姓,才是夠意思,對嗎?」趙漢雄又笑了:「你聽聽,你聽聽,又幼稚起來。鄭楠,我怎麼就不理解你,你自己陞官發財就行了,還想那麼多幹啥?」鄭楠:「因為,我的良心沒有你們那麼黑。我看出來了,咱們的國家都是你和李權以及背後支持你們的人搞壞的。」趙漢雄抹搭一下眼睛:「你愛怎麼說怎麼說,反正,你天亮就不是縣委書記了,可惜你一片忠心,只落得這個下場。鄭楠,我最後再說一遍,完全是為你好,你如果還這樣走下去,將來更不好過,也可以明白地告訴你,你要是不改的話,將來,恐怕連活路都沒有!」二人都沉默下來,屋裡一片寂靜。片刻,趙漢雄欲站起來:「怎麼樣,沒話了吧,我該走H了……」鄭楠急忙把手一按:「等一等,我還有話要問。」停了停,看著趙漢雄,「你為我的事到底花了多少錢,都送給誰了?」趙漢雄一愣:「你問這些幹啥?錢,不算多,二百來萬,送給誰了,你說能送給誰,當然是管你的人?」鄭楠:「是何大賓嗎?」趙漢雄:「我想,這你就不用管了吧,反正,你當上了書記,這不明擺著嗎?」鄭楠:「你是不是把錢給了李權,又通過他……」趙漢雄:「這還用問嗎?要不,你為什麼找他?那算找對了,別看他只是個秘書,可是,說【JP3話比組織部長都好使,他一句話就頂幾十萬元,明白嗎?我也可以告訴你,這回你不幹了,你能猜到,誰會來接你的班嗎?」【JP2鄭楠:「這不用猜,是李權。對吧!」趙漢雄:「對。不過,一個小小的縣官對他來說不算什麼,他志向遠大著呢,不信你就看吧,用不了幾年,就能當上副省級,再往後,那就不可限量了!」鄭楠盯著趙漢雄,再也掩飾不住眼中仇恨的光芒:「你好像想得太完美了,可是,世事難料,你敢擔保你們會永遠春風得意嗎?別忘了,這幾年,抓起來的、槍斃的腐敗分子和黑社會也不少H啊……」趙漢雄嘿嘿一笑:「那都是倒霉的,根兒不硬的,我們沒事,誰也不能把我們怎樣!」鄭楠:「可是,人的命運可不完全是自己說了算的。就說你吧,雖然現在好好的,可是,誰能知道,過一會兒就成了死屍呢?」趙漢雄一愣,猛地站起,手指鄭楠:「你……你說什麼?」鄭楠:「你應該能想到,哎,你還沒說,茶水的滋味怎麼樣?」趙漢雄:「這……」手捂肚子,現出驚慌之色:「你……你下了毒?媽的,你太陰了……」鄭楠:「這是跟你們學的。我早就料到,你不會喝我給你茶杯中的水,要和我交換,可是,你卻沒有想到,恰恰是你換過這杯讓我做了手腳,告訴你吧,我放的是慢性毒藥,一開始覺不出來,可是,效用一點一點就顯出來的,現在,它已經發揮了作用,不信你可以試一試,是不是渾身有點不舒服,出虛汗,那就對了!」趙漢雄突然放出哭聲:「姓鄭的,你他媽的太毒了,我跟你拼H了……」趙漢雄掙扎著要跟鄭楠動手,鄭楠一把打開他的手:「你還敢動手?這種藥就怕活動,越活動發作得越快……告訴你吧,我還不止這一手,還有預備手段,你回頭看看,身後是誰?」趙漢雄顫抖著回頭看去。後邊什麼人也沒有,他還沒反應過來,突然覺得喘不過氣來。一根細細的、堅韌的、曾經奪去過不止一條生命的繩索套在他的脖頸上。繩索的兩端是特製的把手,此刻,把手就抓在鄭楠的手中。早就作了精心準備的他一直在等待這個機會,當機會來臨後,他非常準確地抓住了它。當繩索套住趙漢雄的脖頸後,他立刻全力拉緊,趙漢雄力不能敵,猛地翻仰在二人中間的桌子上,鄭楠借勢雙手向下,勒緊繩索,同時,雙眼恰好看清了趙漢雄垂死掙扎的臉,而趙漢雄的眼睛除了看到鄭楠,還看到了牆上那對母女的笑臉。趙漢雄當然不甘心死亡,他拚命掙扎著,可是,在這種情況下,他是無法掙脫的。鄭楠一邊勒緊繩索,一邊叫出聲來:「青青,文慧,你們看見了嗎,我在給你們報仇,在給你們報仇,你們看著吧,殺害你們的兇手就在我的手中,我要用同樣的手段殺死他!」一口唾沫吐在趙漢雄的臉上,「趙漢雄,你也有今天,你嘗到這種滋味了吧,你就是這麼害死她們的,現在,我也要這樣殺死你……」趙漢雄還沒有死去,還在手舞足蹈地掙扎,支撐他的,除了對生命的留戀,還有殘存的一點希望:他的兩個得力手下就在屋子外邊,他們一定聽到了,應該闖進來救他了……聽,他們闖進來了……

    大剛子和馮健男真的闖進來了。他們一直在窗下偷聽,並且聽到了二人的隻言片語,大剛子先覺得不妙,要闖進來,可馮健男說再聽聽,二人就又忍了一會兒。等聽到室內發生激烈的搏鬥聲之後,他們再也不敢怠慢,猛地踹開門闖進屋子。趙漢雄看到了兩個忠實的手下,垂死的眼睛閃起希望的光芒。大剛子大罵一聲:「媽的,你……」向鄭楠衝上來。一身蠻勁卻又非常愚頑的大剛子衝上來就要扭鄭楠的手臂。他覺得,對付眼前這個文質彬彬的對手實在是太容易了,可是,他萬沒想到,他的手臂剛伸出半截,就被一雙強有力的手抓住,還沒等他明白怎麼回事,已經不由自主地被扭到了背後。扭他的人是馮健男。大剛子大驚:「小馮子,你要幹什麼?」馮健男並不回答,手上繼續用勁兒,大剛子拚命扭回身,用另一隻手臂擊向馮健男。馮健男敏捷地閃開,一拳擊中他的肩窩穴位處,大剛子「哎喲」一聲,一隻手臂不能動了。馮健男腳下又一勾,大剛子「咕咚」一聲摔倒在地。二人在地上滾成一團。鄭楠看到了眼前的一切。在看到二人闖進來時,他吃了一驚,可是,卻一點也沒有放鬆繩索,即使是二人都衝上來搬他的手臂,恐怕也無法搬動,巨大的仇恨給他的雙臂注入了強大的、不可抗拒的力量,接著,他又看到馮健男突然對大剛子出手,雖然奇怪,可知道事出有因,對自己有利,因此,眼睛盯著趙漢雄醜惡的面孔,雙手更加用勁兒。趙漢雄也看到了眼前的情景,儘管不知道怎麼回事,可是,他知道,沒人能救自己了。他的心裡閃過「完了」二字。隨之,他眼中希望的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恐怖的死H亡……趙漢雄四肢一挺,繼而軟耷耷放鬆下來。地下,馮健男已經將大剛子制服,將他的雙手扭到了身後:「鄭書記,趙漢雄死了,放開他,找跟繩子,幫我把他捆上!」鄭楠又使勁勒了一下,手臂才慢慢放鬆,然後把繩索扔給馮健男,馮健男靈巧地打了一個捕俘繩結,將大剛子的雙臂緊緊地捆了起來,接著,鄭楠又找來繩索,幫助馮健男把大剛子的雙腳也綁好,把他的嘴堵上。大剛子就躺在地上一動不動了。馮健男瞅著大剛子的眼睛:「對不起,你既然這麼忠於趙漢雄,就先在這裡陪著他吧,到一定時候,會有人發現你的!」馮健男說完,又走到趙漢雄的屍體跟前,看著他醜惡的死相,一口唾沫吐到他的臉上:「活該!姓趙的,你知道我是誰嗎?你是我不共戴天的仇人,你把我父親害得好苦哇……怎麼樣,你明白我是誰了嗎?你還想讓我給你當武器,讓我替你去殺人,如果真這樣的話,我第一個殺的就是你!」鄭楠驚異地:「你是……」馮健男轉向鄭楠:「鄭書記,我是誰你會知道的,不過,我必須說明,我是你的盟友,不是你的敵人,我們共同的敵人是趙漢雄……我一直在等著這一天,現在,我終於等到了,謝謝你鄭書記!」鄭楠:「不,應該謝謝你。這麼說,高大昆是你除掉的?」馮健男:「是。其實,我當時並不想殺人,我是奉趙漢雄之命去找他,讓他放了李局長的女兒,他卻說那孩子見過他,不能放,非要殺了她不可,我不得不動手……這也算是報仇吧!」鄭楠:「可是,你的背後還有人,是嗎?」馮健男:「鄭書記,你不必知道那麼多,現在,當務之急是如何處理眼前的事,我看,你把一切都推到我身上吧!」鄭楠:「不,現在,你的生命比我更有意義,你大概聽到我們的話了,我馬上就不是縣委書記了,或許,也從來就不是縣委書記……我聽明白了,你除了殺死了罪有應得的高大昆,並沒有別的人命,這裡的一切都由我負責,你快走吧!」馮健男看著眼前的一切:「可是,這……」鄭楠:「你走吧,一切我自有安排。不過,你暫時也不要把這裡發生的事對任何人說,等一切都過去後,我自己會坦白的,可以嗎?」馮健男:「這……可以,鄭書記,那我走了。對了,我再替呂康他們那些警校同學對你說聲謝謝吧,沒有你,他們恐怕永遠也不能分H配……」鄭楠:「不要說了,這是我應該做的,你快走吧!」馮健男離去。鄭楠環顧著室內的一切,充滿溫情地再次對著妻子和女兒的照片說:「文慧,青青,你們都看到了吧,我為你們報仇了!」然後,他從一個櫃子裡拿出一個檔案袋,向外走去。檔案袋裡,是他要在大會上作的報告,他最後的報告。鄭楠走出屋門,走出院子,停下腳步,回頭靜靜地看了看自己曾經的家片刻,向遠處走去。東方的天際,已經出現了紅色。天,就要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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