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車還沒駛到陽光飯店跟前,李斌良已經從車窗看到劉新峰等候在飯店外,他懷著愉快和急迫的心情望著這個親近的身影。儘管當年曾經救過他的命,儘管二人之間存在著那樣一種特殊的關係,可是,李斌良一直注意與劉新峰保持著應有的距離,並時時提醒自己他是縣委書記。可此時在山陽見面,一種發自內心的親近感油然而生。而劉新峰來到山陽,主動邀請自己吃飯,口氣又那麼不客氣,本身就說明他對自己的感情非同一般。當然,李斌良是個有原則性的人,他對劉新峰的好感,並不完全是因為當年解救他的私情,更重要的是劉書記是個好人,好領導。他為人正派,沒有架子,也很廉潔,工作也較務實,在江泉百姓中的口碑相當不錯。當然了,他和鄭楠還是不能相提並論的,他們是兩種風格。鄭楠雖然出色,但是有些太另類了,他的行為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他令人景仰,令人敬畏,也讓人敬而遠之;而劉新峰則溫和得多,也顯得更有人情味。當然,他也有不足之處,和鄭楠相比,為人過於謹慎,魄力也差了一些,所以,其聲望,影響力和口碑也不能和鄭楠相比。可是,話又說回來了,此時,鄭楠的形象在李斌良的心中已經模糊起來,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還有待澄清,而劉新峰卻不同,可以說是知根知底,非常瞭解,所以,感覺上也就更親近一些。出租車未停穩,李斌良跳下來,快步撲向劉新峰,伸出雙手:「劉書記!」劉新峰迎上來,和李斌良緊緊握手。李斌良:「劉書記,你來山陽幹什麼?」劉新峰:「啊,去白山開個會,回來路過這裡,順便看看老朋友。」老朋友?他是在說自己嗎……李斌良正在疑惑,又一輛出租車駛來,一個消瘦的男子身影從車上跳下來,李斌良看清來人,心不由一跳,一下明白了劉書記說的「老朋友」是誰。是他,是鄭楠,山陽縣委書記鄭楠。劉新峰和鄭楠緊緊握手,李斌良驚訝地愣在一旁。對,就是他,他們同是縣委書記,劉書記還說過,他們關係不錯,當年好像還在一個單位工作過,還是大學同學,這種關係,當然是老朋友,劉書記來山陽肯定是看他的,而自己顯然是作H陪……劉書記轉過臉來:「斌良,不用介紹吧……鄭楠,你早認識他了吧!」鄭楠看到李斌良,也有些意外,走過來伸出手,應付地:「啊,認識,認識,李局長……」劉新峰:「鄭楠,你雖然認識他,可能還不知道我們的關係吧?」鄭楠:「知道,知道,當年,不是他救的你嗎?」劉新峰:「對,所以,現在我把他給你派來了,他是那種不破案就辭職的角色,肯定能把你的案子破了,為你報仇。我找他陪你,也是想加深一下你們的感情,也能對早日破案起點作用!」鄭楠:「好,好,謝謝……李局長,你們辛苦了!」在握手的時候,李斌良再次感到鄭楠的手很涼。
三人進了一個包房。整個飯桌上只有他們三個人,坐下後,李斌良覺得有些尷尬,他同時也感覺到,鄭楠也有些尷尬。劉新峰好像沒有感覺到,他說:「你們倆都是我的好朋友,現在,又因為這樣的事情認識了,也算是一種緣分,常言說,患難之處見真情嗎,我想,通過這件事,你們倆也能成為好朋友。鄭楠,說起來,咱倆和斌良的結識過程差不多,我是因為案件,他救了我的命,你呢,也是因為案H件……鄭楠,你放心,我替他向你保證,他一定能把這案子破了。」鄭楠似乎不夠熱情:「但願吧!」
劉新峰:「怎麼,你不信?我可信,絕對相信。斌良,現在怎麼個情況,有沒有進展?」李斌良:「啊……有一點,不過,目前還是困難較大,發現一些線索都被掐斷了。」鄭楠注意起來:「是嗎?發現了什麼線索?」李斌良有些為難,專案組的情況是不能隨便洩露的,可是,現在詢問的人既是受害人,又是縣委書記,很難不做回答,因此,他只能含糊地說些已經失去保密意義的東西:「啊……本來,有線索指向馬強,可是,他卻被滅口了。」鄭楠想了想,眼睛盯著李斌良:「對了,那個瘋子……不,他姓袁吧,他醒過來沒有?」李斌良心又是一動:他是不是知道什麼了?遲疑一下,歎口氣:「還沒有,也不知他能不能醒過來了!」鄭楠眼睛還是盯著李斌良,似乎不相信的樣子,還好,劉新峰在旁邊接過話頭,他的話使李斌良擺脫了尷尬,卻使鄭楠為難起來:「鄭楠,案子發生這麼久了,你就沒想想,都得罪過哪些人,誰最可能報復你,你最懷疑的是誰?」鄭楠:「這……這我可說不好。來山陽後,我得罪的人太多,說不出誰可能這麼幹。」劉新峰:「可是,那總有個重點啊,你得罪誰最狠?」又轉向李斌良:「斌良,你們剛才說的馬強是誰,他雖然被滅口了,可是,他平日和誰關係比較好,誰可能是他同夥,應該有個懷疑對象吧!」李斌良想了想:「有一個。」劉新峰:「誰?」李斌良:「趙漢雄。」「這……」劉新峰一下住口了,把頭轉向鄭楠。鄭楠急忙搖頭:「這……我可不敢這麼說,你們雖然懷疑他,可是,我得實事求是,我們之間雖然有矛盾,並不像大家想像的那麼嚴重。」這時,酒菜上來了。劉新峰打斷二人的話:「行了,咱們是來喝酒的,不是來研究案情的,來,喝酒,鄭楠,你喝什麼,還不喝白酒嗎?」鄭楠:「來一點也沒關係。」劉新峰:「沒關係?看來,你有進步啊,我可給你滿上了!」劉新峰給鄭楠倒了一杯酒,鄭楠木然地看著,沒有阻攔,酒倒好後,沒等劉新峰張羅,就下意識地抓起酒杯,一飲而盡,然後把酒杯往桌上一],示意劉新峰再滿上。劉新峰吃驚地:「鄭楠,你……你這是幹什麼,我記得,你原來滴酒不沾哪!」鄭楠:「人是在變的,滿上。」劉新峰猶豫著:「鄭楠,你喝點可以,可是,不能過量。先吃點菜,然後再喝,慢點喝,酒有的是!」可是,當第二杯酒滿上後,鄭楠依然是一飲而盡,劉新峰驚得再不給他倒酒:「鄭楠,你是怎麼了,借酒澆愁愁更愁,痛苦是在咀嚼中加深的,你要往開了想,不要老是生活在痛苦之中!」鄭楠:「我不是借酒澆愁,而是借酒澆仇,澆灌我的仇恨。」去抓酒瓶子,「你放心,我能挺住,給我……」劉新峰抓住酒瓶子,不給鄭楠:「不行,我不能讓你再喝了。鄭楠,你別這樣,你是個堅強的人,不能這樣!」劉新峰向李斌良使眼色,讓他也勸一勸鄭楠。李斌良為難地:「鄭書記,你還有很多工作要做,不能再喝了,我們知道你心裡很痛苦,可是,那也不能這樣,你放心,我們一定會破案的,一定會給你報仇的!」鄭楠眼神朦朧地看著李斌良:「那好,謝謝你了,來,我敬你一H杯……新峰,把酒瓶子給我,這杯是敬李局長的,不多喝!」劉新峰:「鄭楠,斌良和你從前一樣,也是滴酒不沾!」鄭楠:「是嗎?一個公安局長,滴酒不沾怎麼能行?來,咱們少喝一點!」在劉新峰的監督下,鄭楠給自己和李斌良各倒了三分之一杯,然後舉了起來,互相望著。這時,李斌良忽然發現,鄭楠的目光變得很清澈。鄭楠端著酒杯:「李局長,我敬你一杯,我知道,你們很不容易,不過呢,我把那天的話再說一遍,案子不是說破就破的,你們破了,我感謝你們,破不了,我同樣感謝你們,即使永遠破不了,我也不會怪罪你們,你們就是半途而廢,撤了專案組,我也沒有任何意見。說點心裡話吧,你們破不了案可能有壓力,可你們在山陽呆著,我也同樣有壓力。為了我這案子,你們下了多大力氣呀?山陽財政花了多少錢哪?老百姓會怎麼看我呀?都說在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可事實是這樣H嗎……好,不說了,來,咱們干!」聽著鄭書記的話,李斌良大腦又旋轉起來:他到底怎麼回事呢?話裡話外好像不希望破案似的,那天,還拿出那封袁志發不承認的信H來……難道他真的有問題,真的和趙漢雄合謀,殺害了自己的妻子和女兒?不可能啊,如果真是這樣,那他是個什麼人哪……想歸想,他還是端起酒杯,和他碰了一下,一飲而盡。劉新峰在旁:「鄭楠,你剛才的話雖然我不全贊成,可是,有一句話說得還對,案子也有破不了的可能,即使破不了,也要挺住,人是為了幸福而生活,不是為了痛苦,你不能老是陷在痛苦中!」鄭楠苦笑著搖頭:「話是這麼說,可是,我做不到啊,這一生,我不會再有幸福了。現在,我只有拚命工作,只有累得筋疲力盡,才能忘記痛苦,才能睡著,可是,夢中又往往被痛苦驚H醒……」鄭楠突然下意識地抽泣了一聲。這時,李斌良再次感到了他刻骨銘心的痛苦,同時,也一下減輕了對他的懷疑。他的痛苦是真誠的,他不可能和別人合謀殺死妻子和女兒,不可能。鄭楠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急忙搖搖頭,擦了一下眼睛:「不說了,不說了。新峰,咱們雖然是同學,同事,現在又同是縣委書記,可是,平時還真難得一聚,來,我張羅一杯……」鄭楠又要倒酒,劉新峰急忙將他的手按住:「鄭楠,不行,你不能這麼喝……」鄭楠:「怎麼不能,你不是說我借酒澆愁嗎?那就讓我盡情的澆澆吧:『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銷愁愁更愁,人生在世不稱意,明朝散發弄扁舟。』新峰,今天,就讓咱們喝個痛快吧!」看來,他已經有點喝醉了,或者,他是真的難得這個機會,要藉機宣洩一下。也好,不妨就讓他宣洩一下,也好藉機觀察他一下,發現一些東西……可是,鄭楠不給他這個機會,一手抓著酒瓶子,一邊用眼睛盯著李斌良,向外示意著:「李局長,你一定有事吧,要不,就先忙去,我們老同學單獨嘮嘮!」鄭楠說出這種話來,李斌良當然不能再留下去,他既慶幸又遺憾地站起來告辭,所以,接下來的一幕也就沒有看到,如果看到了,一定會消除對鄭楠的懷疑。
李斌良剛一離開,鄭楠就一把抓住劉新峰的手,叫了一聲「新峰」,馬上就泣不成聲了。劉新峰一時手足無措。鄭楠斷斷續續地邊哭邊低聲說著:「新峰,自從出事後,我從來沒有當別人的面流過淚,那沒有用,只會讓一些人看笑話。我在別人面前,總是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可是,我真想找個親人大哭一場啊,可是,我向誰去哭,我的親人都已經去了,她們娘倆被害了,我媽一股急火也走了……新峰,我有淚只能對你流,有話只能對你說呀,新峰,我太痛苦了,我的心疼得厲害呀……」劉新峰默然無語,此時,說什麼都沒有任何意義。他完全理解鄭楠的心情,理解鄭楠的話。他們是大學裡最好的同學,也是班級裡學習最為出色的兩名學生,而且,還都是苦出身,正因此,才志同道合,成為非常要好的朋友。現在,跟前沒有別人了,他只能向他宣洩。他看著同學和好友如此痛苦,心也跟著顫抖,可是,他什麼也說不出來,更不知怎麼安慰他才好。鄭楠哽咽地繼續傾訴著:「新峰,你還記得嗎?大學畢業前夕,咱們曾經一起發過誓,一輩子都不能忘記過去,無論有多大出息,都要做一個正直人,用自己的知識報效國家和人民。可是,如今,當一個正直的人為什麼這樣難?我是一個縣委書記,為什麼對那些壞人壞事也無能為力,我一心為老百姓做事,為什麼會有這種報應?為什麼惡人得不到應有的下場。為什麼想堂堂正正的做人這麼難……」聽著鄭楠的話,劉新峰的心略略寬了一些,因為,他聽出,他的思維已經從親人被害的事情上擴散開來。不過,他的話也引起了他的注意,他聽出,鄭楠話中有話,他的痛苦並不止是親人被害,還有別的隱情。劉新峰:「鄭楠,你說這些是什麼意思啊,是不是出了別的什麼事?」鄭楠拿起桌上的餐巾紙擦了擦臉,抬起眼睛看著劉新峰:「新峰,你是真不明白還是裝糊塗啊?難道你不也是這樣嗎,這些話,你不是也跟我說過嗎?」劉新峰明白了鄭楠的意思。是的,他們以前在一起時,曾經訴過苦衷,他也向鄭楠說過類似的話。在一般百姓看來,縣委書記高高在上,手中握有極大的權力,呼風喚雨,在自己的職權範圍內簡直無所不能,其實並不是這樣,只有身在這個位置上的人,才知道其中的滋味。現在,不但官難當,責任重大,壓力也特別沉重,社會矛盾又複雜又尖銳,很多是你無法解決的,可是,地方上出了問題,第一責任人卻是你,然而,當你真要解決這些矛盾的時候,卻受到各種各樣的制約,使你最終望而卻步,不了了之。當然,這都屬於工作問題,最難的就是鄭楠說的,做人難,做一個正直的領導太難,你想按自己的意願,真正為百姓做點實事好事,阻力重重不說,到處都給你設障礙,更別說要經常說假話空話套話昧著良心辦事了。縣委書記也是人,他們的心理承受力也是有限的,思想感情也需要宣洩,所以,比較要好的聚在一起也要說些心裡話,像劉新峰、鄭楠這種關係,在一起更是無話不談了。所以,劉新峰不但明白了鄭楠的意思,而且,也被他引發了自己的心事,不由也感歎起來。「是啊,現在也不知怎麼了,你儘管手中有了權,可是,真想當個好領導,為老百姓辦點好事卻很難,相反,你要是坑人、幹壞事卻容易得多。因為,只要那些決定你命運的人滿意就行了,老百姓的日子隨他去。可是,我們良心上過不去呀!」鄭楠生也停止了抽泣,敲了一下桌子:「誰說不是,我原想,當上這個書記,一定為百姓幹點實實在在的事,誰想到會這樣?你知道,像咱們這樣的,要想發財致富雞犬升天很容易。每年動幾批幹部,收入自然不少,我還可以支持自己的親友在本地辦企業,開礦山,這都是小事,沒人敢反對。即使有人告,你只要把關係理順了,也不會出事。可是相反,當你想為老百姓干實事反而難了,儘管你什麼問題也沒有,也可能隨時被拿下來!」劉新峰:「是啊,現在任用幹部講政績了,這本是個進步,可是,對政績的認識不對頭,不是看你真正的工作實績,是看你蓋了多少樓,搞了多少項目,卻不看老百姓的口碑,不看你給老百姓幹了多少實事。特別是一些致力於長遠利益的政績,是無法在你當政時顯示出來的,而立竿見影,在當時就顯現的政績,有好多都是坑民。」鄭楠:「難辦的是老百姓的真實意見難於表達,難於反映,你為他們幹事,他們心裡有數,也真擁護你,也很感動人,可是,他們擁護你沒有用。投你票的卻是另外一些人。一是你的上級,二是那些代表們,可是,當你為老百姓辦事的時候,恰恰得罪了他們,他們怎麼能選你呢?當然,最關鍵的是上級領導,他看上你了,怎麼都能用你,看不上你,你怎麼都不行!」聽著鄭楠的話,劉新峰有點驚訝起來。這倒不是因為他的論點,他的感覺早已不新鮮,雖然說得大膽一點,而是,他的話好像有所指,指的是什麼呢……沒等發問,鄭楠自己把它說出來:「對了,新峰,馬上就要開黨代會了,你怎麼樣,上邊有換馬的意思嗎?你沒活動活動嗎?」劉新峰一下被觸動:「鄭楠,我來山陽就是和你商量這事的,我聽到一些風聲,說有人看上我的位置了,可能要動我,你在市委領導身邊工作過,應該和他們關係比較密切吧,能不能幫我說說話,這種時候不能傻等,那不會有好結局,必須活動……」沒等劉新峰說完,鄭楠就冷笑起來:「你托我給你活動?我跟市委領導關係密切?咱們又不是一天兩天的交情,你還不知道我嗎?」劉新峰:「可是,你畢竟在市委領導身邊幹過,再說了,如果你跟他們關係不密切,怎麼會任命你當山陽縣委書記呢?」鄭楠:「新峰,這話你就別再說了,我幫不上你的忙。真的,如果你真想找幫上你忙的人,我給你推薦一個。」劉新峰:「誰……你不用說,我知道了,是趙漢雄吧。我知道,他是山陽人,可是,我和他沒啥交情,本來真想跟你商量一下來著,可是,剛才聽了李斌良說,他可能和嫂子和侄女的案子有關,就不想說了。」鄭楠冷笑著:「你不說就對了。你聽我的,絕不能找他,不能走這條路,你就是跟我說,我也不會找他。現在,我和他是不共戴天!」劉新峰:「什麼……難道……你剛才不是說,他不可能……鄭楠,侄女被害的事,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麼,趙漢雄他……」鄭楠眼睛掉向一旁,喃喃地:「你等著吧,這個仇我一定要報!」劉新峰不安地:「鄭楠,怎麼回事,你……」鄭楠打斷劉新峰的話:「新峰,不說這個了,還是說你的事吧,不久前,何書記的養女結婚,你表示沒有?」劉新峰:「這……沒有。多了沒有,少了拿不出,反而讓人瞧不起。再說了,他也沒有大辦,據說,連酒宴都沒擺……哪,你表示了嗎?」鄭楠嘲諷地笑了:「新峰,咱倆可真是同學呀,大概,整個白山地區的處級以上幹部,只有咱倆沒表示吧。既然這樣,你這次恐怕沒希望了,你想想,他為什麼在換屆之前辦這事啊?這還不明白嗎?我聽說,有的人一下子就送了一百萬哪!」劉新峰:「這……咱們上哪兒弄這些錢去呀?」鄭楠:「新峰,難道你是第一天當書記嗎?現在,給上級領導送禮,有幾個用個人錢的?」劉新峰:「你是說,公款?」鄭楠:「那當然。據說,有一個縣的領導為給何書記送禮,還專門召開班子會研究過送多少合適,然後攤派到各單位分擔,可誰都不覺得奇怪。新峰,別說了,你既然這樣,找誰也白費,本來我還想給你推薦一個人,現在也不必了。」劉新峰:「你說的是誰?李權?」鄭楠:「看來,你什麼都明白,你不是要找和領導關係密切的人嗎?人家才是。你要是托上他,只要他答應,起碼,百分之八十就定下來了。」「不行不行,」劉新峰急忙搖頭,「我跟他沒有來往,他調到市委時,我已經去江泉了。再說了,和他沒這份交情。他這樣的人,肯定不能張嘴說白話,必須出血,我也沒這個本錢……好吧,不談我了,你也面臨同樣的局面哪,怎麼樣,能穩住嗎?」鄭楠自信地哼聲鼻子:「這要看得票情況了。」劉新峰驚訝地:「這麼說,市委肯定推薦你為候選人了,那就基本定了。你看,我說你和市委領導關係密切,你還不承認,這不就是證明嗎?你這種干法,他們還照樣讓你穩坐在書記的位置上,看來,何書記還是個講感情的人哪,你也沒白在市委辦干一回!」鄭楠冷笑一聲:「是嗎?他倒想動我,可是,他不敢!」什麼……劉新峰注意地打量了一下鄭楠,感到他渾身上下透出一種冷氣。
「他說了這話……」李斌良聽了劉新峰的講述,同樣感到驚訝,不由再次發問。劉新峰:「對,我聽得清清楚楚,而且,我還感到,他渾身上下透出一種特別的氣息,一種讓人畏懼甚至有些危險的氣息。」這是下午三時多一點,山陽城郊的一個路口,從這裡往左可看到遠遠的山陽縣城,往右是通往江泉的公路。二人站在劉新峰的轎車外談著,路上不時有車輛駛過。劉新峰和鄭楠談了很久才分手,本來該直接回江泉,可是,他對鄭楠的表現有些不放心,思來想去,覺得有必要和李斌良談一談,就給他打了電話,李斌良立刻打了一
輛出租車趕來。劉新峰:「他還說,和趙漢雄不共戴天。我覺得有點不對頭,而且,這個不對頭和他的妻子和女兒被害有關,真擔心他會出什麼事,可是,又無法幫他。我覺著,他還有話沒跟我說,他心裡藏著很多事情。」李斌良沒有出聲,但是,劉新峰的話強烈地打動了他。他早就意識到這個案子複雜,現在看,真的太複雜了。案件的真相到底怎樣呢?案件的背後還埋藏著什麼呢?劉新峰:「斌良,還有一件事我沒告訴你。在你來專案組前的那天晚上,趙漢雄不是在清水被人襲擊了嗎?那天晚上,我還接到一個電話,口氣非常強硬地要求你親自查辦這起案件,我解釋了好半天,他才相信我在這件事上說了不算!」李斌良:「誰打的電話?」劉新峰臉上閃過一絲微笑:「李權!」那張端正的面孔一下出現在眼前。李斌良奇怪地:「還有這種事?他為什麼要這樣呢?」劉新峰:「當然有理由,說你是有名的破案能手,趙漢雄身份特殊,應該全力以赴,等等,可是,我覺得,他還有別的用意,可到底是什麼我搞不清……也許是我多疑。」不,這不是多疑,這裡邊有問題。李斌良看著劉新峰:「劉書記,你還有什麼要告訴我嗎?」劉新峰:「沒了,就這麼多……哎,對了,你不說我還忘了,真有個重要事要對你說!」劉新峰現出笑容。李斌良奇怪地望著他:「什麼事?」劉新峰:「你個人的問題呀?你來專案組前,我不是說過,要給你介紹一個人嗎……」原來是這種事,李斌良急忙打斷:「別,別,劉書記,如果是這事,就不要談了,現在,我腦袋裡只有案子,沒時間考慮這種事……」劉新峰:「不,我非說不可,機不可失,我介紹的這個人就在你們專案組內。」李斌良一愣:「什麼……你是說,苗雨……」劉新峰:「對,就是她。我這次去白山,見到了他的舅舅洪市長,跟他說了你的情況,他挺滿意的,對,他外甥女是叫苗雨。怎麼樣,這個人不錯吧!」李斌良愣了愣,苦笑一聲:「不錯是不錯,可惜,太晚了,你難道不知道嗎,她正在和李權處著,兩個人感情很好,我怎麼能從中插一腳呢,再說了,我也不是李權的對手啊?」劉新峰:「哎,別這麼說了,洪市長說了,他這個外甥女有性格,她很注重人的素質,權貴反而沒放到眼裡,所以,你還是有機會的。洪市長也知道你這個人,說你可靠,苗雨應該會選中你。當然了,洪市長還沒有對苗雨說過這事,主要是先看你的態H度……」這……
和劉書記分手後,李斌良心亂如麻地回到專案組,一時之間,千頭萬緒,案情和感情交織在一起在大腦迴盪。當然,觸動他感情的首先是劉書記最後說的話。想不到是這樣,想不到他介紹的人是苗雨,這麼說,自己真的和她有緣,可是……李斌良眼前又浮現出李權的端正面容,無論是容貌、年齡、地位,甚至前途,都沒法和他比,他倆又處得那樣熱乎,自己還會有希望嗎?怎麼可能呢……算了,不想這個了,還是琢磨琢磨案子吧:從劉書記介紹的情況看,鄭楠還是有些可疑,可是,他心裡到底隱藏著什麼事呢?肯定和案件有關,既然他藏得這麼深,必定不會對任何人講,那麼,怎麼才能把他的話掏出來呢……李斌良一時沒有好辦法。
因為秦志劍和邱曉明外出了,晚飯時,只有李斌良和苗雨兩個人,二人對面坐在桌旁,默默地吃著,誰也不說話,飯桌上瀰漫著尷尬的氣氛。不知為什麼,李斌良有一種心虛的感覺,總覺得苗雨知道了劉新峰為他們介紹的事情,就好像他自己辦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似的。還好,秦志劍和邱曉明打來電話,打破了尷尬的氣氛。他們說,省廳的DNA鑒定已經做出來,他們已經趕到南平,經過初步調查,那個高大昆確實非常可疑,可人不見了,正在想辦法尋找,還說只要找到這個人,案件就可能突破。李斌良聽了,心情高興了一些,放下手機後,正要對苗雨說起這件事,可是,苗雨的手機鈴聲忽然響起。苗雨拿出手機,看了一眼號碼,奇怪地:「這是誰呢?」把手機放到耳邊:「對,你……啊,林局長……」林局長的電話?又出什麼事了,為什麼給她打電話……苗雨:「什麼……啊……」李斌良注意到,苗雨看了他一眼,臉色大變,變得十分難看。出什麼事了?李斌良的心「突突」起來。突然,李斌良懷中的手機也響了起來,他急忙拿出來,號碼很熟,原來是家……不,是王淑芬家裡的電話。這……王淑芬哭哭啼啼的聲音傳過來:「李斌良,孩子沒了,讓人綁架H了……」什麼……李斌良覺得有一顆炸彈在眼前爆炸了。李斌良:「你別哭,慢慢說,到底怎麼回事?苗苗不見了……真的H嗎……」
苗雨把她的手機遞過來:「李局長,別問了,是真的,既然你知道了,就讓林局長親自對你講吧!」李斌良接過苗雨的手機,放到另一個耳邊,林蔭鎮定的聲音和王淑芬的哭聲一起傳進耳鼓。
林蔭:「斌良,別著急,我想了想,還是直接告訴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