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治生命(官場情人) 正文 第五章:霉運
    高明最近顯然沒有孟茹這麼得意,他工作很累,雖然國家有雙休日的規定,但高明卻很少能休著一天,晚上加班到後半夜也是經常事。為什麼這麼累呢?首先,寫材料本身就是一件勞神費心的活兒;其次,也不知道是誰定下的規矩,不論大材料小材料,一股腦兒的都堆到了綜合科,好像他們天生就該幹這個活兒似的。而且市委的材料不比政府,什麼都要講個政治性,不光要求具有理論高度,凡事還要說深說透。高明最煩的就是每份材料開頭的那個帽兒,都是些統一思想、加強認識之類的屁話,不寫個兩頁三頁的根本不行,實質上一句有用的都沒有。在高明看來,一般的材料只要條理清晰、層次分明,能把事情說清楚就行了,沒有必要長篇大論。而以市委書記齊向天為首的某些市委領導,似乎已經習慣了在材料上作文章,好像只要材料寫好了,即使沒有干到那地步,成績也能出來似的。

    給高明印象最深的一次是,省委組織部部長來天河市調研基層組織建設情況,其中一項內容是要聽村黨支部書記的黨建工作匯報。市委得到消息後,齊向天馬上作出指示,要市委組織寫作能手馬上到兩個村去,駐村幫助整理匯報材料。高明倒霉,被抽調負責其中的一個村,另一個交給了組織部基層組織科負責。高明在寫的時候就有怨氣,心想這一個小村子的匯報材料還要市委幫著寫,要是國家主席來了,豈不是連說的每句話都要事先安排好?

    由於時間緊、任務重,在省委領導到來前的一刻,高明和組織科終於同時完成了匯報材料,交到了齊向天的手中。齊向天看完組織科準備的材料後很滿意,認為那材料不但專業性強,而且還將市委幾年來怎麼抓基層組織建設的情況進行了細緻地描述。等齊向天看到高明寫的匯報材料之後,皺起了眉頭,生氣地問:「這材料是誰寫的?這不是瞎胡鬧嘛!一點高度都沒有,怎麼能代表我們天河市基層組織建設的水平?」高明聽了,嚇得臉都綠了,心想市委書記都不通過,那省委領導更是看不上眼了,這工作不是干砸了嘛!其實齊向天發火也難怪,因為高明的材料通篇只說了三個問題:一是該村基層組織建設的現狀;二是近年來該村基層組織建設的方法措施;三是該村今後基層組織建設的努力方向。這時,幸好有市委副書記馮剛在旁邊打圓場說:「齊書記,這材料雖然高度不夠,但好歹還算將該村的基層組織建設情況說明白了,況且時間已經來不及,我看就用它來匯報吧?」齊向天陰沉著臉,看了看馮剛沒有吭聲。這時,外面有人報告省委領導的車子已經到了,齊向天趕緊一路小跑著迎了出去,臉上還堆滿了笑容。

    省委組織部長沒有帶車隊,只坐了一輛普普通通的中巴過來了。車子一停下,齊向天立即到車門處,點頭哈腰地恭候著省委大員的到來。部長穿著一件普通的夾克衫從容地走下車來,這和齊向天的西裝領帶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部長熱情地和現場每一個人握手,高明有幸,雖然站在最後頭,也被部長握了一下手,握得高明的心裡熱乎乎的。

    部長沒有按照齊向天的安排看什麼科技園區,而是先到村上挨家挨戶走了走,順便同老百姓座談了一下,問了問群眾的生產生活情況。然後回到村裡,聽取村支部書記關於基層組織工作的匯報。齊向天像個哈巴狗一樣跟在領導的後面,不住地說些奉承的話語,全然沒有了平日在下屬面前的威風。匯報開始後,村書記按照齊向天的授意,拿出了早已打印好的稿子,照本宣科地朗讀起來。當然,最先讀的是組織科準備的那份材料,然而沒等讀到一半的時候,就被省委領導打斷了:「你不要讀了,我想聽的不是這些,你只要把你們村目前組織建設的現狀說一下,你們這幾年是怎麼抓的,下一步打算又是什麼?」高明在旁邊聽了,禁不住和馮剛書記對望了一眼,兩個人的臉上露出了一絲會意的笑容。

    晚上回到家裡,高明感到很累,工作的壓力讓他身心疲憊。好久沒有做愛了,高明本想和淑芳做個愛後睡個舒服覺,怎奈爬到淑芳身上動作了沒兩下,就軟了下來。也不知道是真的累,還是因為淑芳像個木頭似的不配合,讓他感覺索然無味。高明掃興地從淑芳身上翻下來,那一刻,他莫名其妙地想到了孟茹,這一想,反倒讓他的心裡亂七八糟的。

    高明總覺得自己最近不順,這種不順首先來自於仕途的不順。大情敵丁偉民已經就任了天河市的市長,把持著天河市政界的大權,有他橫在頭上,高明實在想不出自己還能出息到哪兒去?其次,由於婚外情所導致的夫妻關係僵化也讓他無比鬱悶,現在淑芳對他的態度可謂是不冷不熱,高明自己也清楚,之所以這次淑芳沒有和他大吵大鬧,完全是由淑芳自身的涵養決定的,她是看在孩子的面上,同時也是想給高明一次改過的機會。正因為這樣,高明覺得自己很對不起淑芳,他也總想找機會補償,但又不知道該如何補償。

    就這樣,高明在工作和家庭的雙重煎熬下,感覺生活都沒了意思,他看不到任何希望和未來,日子也是過一天算一天。甚至在偶爾閒下來的時候,高明都會和辦公室的老王閒聊一番,他喜歡聽老王關於人生和仕途的一些論調,雖然這樣的論調充滿了消極和無奈,但是也不無道理,尤其暗合了高明現在的灰暗心理。

    老王常說:「高科長,不知道你發現沒有,我們活著的時候拼著命去追求一些名利之類的東西,往往為了它們耗盡了心血,背叛了良心、損害了身體,做了很多我們不願意做的事情。但是,當我們真正到了臨死那天你會發現,你窮盡一生所追求的這些東西,對於你來說一點意義都沒有。每次參加葬禮的時候,我都會深刻地體會到這一點。明明昨天還是活蹦亂跳的一個大活人,今天就直挺挺地躺在那裡沒了生氣,然後被推進煉人爐裡轉瞬就化為灰燼,那時你就會清晰地感受到,其實生命很短暫,輕鬆和快樂才最重要……」

    老王還說:「你別看我們現在天河市有些幹部,以為自己當了局長、市長就有什麼了不起!其實,也沒啥好狂妄的,那局長、市長往大了說不也就是個處級幹部嗎?現在全國這樣的幹部多了去了。況且,如果他們不昧著良心收受一些好處,就憑那千兒八百元的工資,怎麼能天天喝五糧液、抽中華煙?而一旦貪了佔了,又難免心裡不踏實,吃不好飯,睡不好覺,總擔心哪一天東窗事發,被審查判刑。就算不被審查,僥倖逃過去了,那些靠非正當門路攢下的百八十萬元,也僅夠揮霍一時,卻不能風光一世。如果攤上個病啊災啊的,或者生個敗家兒子,用不了兩天就會把這些家產敗光……所以看開點,還是老老實實地過消停日子才是最快樂的。據說有關專家已經調查過了,最幸福的家庭不是處在金字塔頂端的少數富人,也不是處在金字塔底端的那些窮人,恰恰是處在中間部分的那千千萬萬個普通家庭,因為他們能夠吃得飽、穿得暖,不為世俗名利所累,充分享受著生活帶給他們的一切快樂,而這恰恰是生活最本質的內容……」

    高明笑了,雖然他對老王的論調沒有發表任何看法,但他知道老王說的話是對的,這些也是他經過多年所做出的精確總結。是啊,人生苦短,怎麼都是活,何苦讓自己每天背著包袱,弄得身心疲憊呢?這樣想著,高明不禁有些羨慕起老王悠哉悠哉的日子了。現在的機關裡還真有像老王這樣的一批人,他們也不圖往上干了,只要工作不出現大的紕漏,每個月能按時開支,就心滿意足了。

    日子一天天過去,高明試圖在平淡中梳理出一些人生的哲理來,沒事的時候,他會翻看一些「四書五經」、「二十四史」之類的東西,他想要從中華民族幾千年的文明史中探尋一些人生的真諦,結果越看越心冷,越看越絕望。因為他發現中華民族五千年的歷史無不充滿了各種傾軋與鬥爭。在這種鬥爭中,總有一些崇尚自由和民主的人士倒下去了,當然,也有一些人在這種鬥爭中得利,從此過上了舒適安逸的太平日子。至於一些醜惡現象,則是歷朝歷代都有的,尤其是蒙昧與專制的封建社會,亂臣賊子之間的明爭暗鬥,黨羽宗派之間的紛爭,甚至父母兄弟為了爭奪皇位而反目成仇,犧牲了多少人的無辜生命……沒有誰能在這種鬥爭中贏得絕對的勝利,而時間的長河畢竟會滾滾東去,沖刷掉一切骯髒與罪惡,還歷史以本來面目。高尚的人自然會流芳千古,卑劣的人也必將會遺臭萬年,而人類也終將會按照既定的軌道繼續朝前發展,沒有人能阻擋得了這個趨勢,這就是歷史、這就是生命、這就是進化、這就是輪迴。

    高明一時間有一種豁然開朗的感覺,他覺得自己有必要擺正心態了,人這一生不可能都能高官顯貴,重要的還是要有一顆平常心,得到了是福,得不到也不要氣餒,因為生命是平等的,無論你活得多麼光鮮,也終究會有死去的一天,沒有人能逃脫得了生命的大限。

    當然,高明的霉運並沒有因為他看透了一切而停止,倒霉的事情還在繼續。

    那天,市委辦公室接到了一項佈置會場的通知,天河市委要在全市範圍內召開一次「創先爭優」表彰大會,由於秘書科的人手不夠,所以高明所在的綜合科也被抽調參與了這次活動。本來在這之前,高明已經數次參與了佈置會場的任務,已經是輕車熟路,無論是領導的座次問題還是獎品的準備問題,包括會場的秩序問題,高明能想到的都想到了,誰知道在頒獎環節意外還是發生了。本來高明已經預先安排好上台領獎的10個代表,後來其中一個說他臨時有事不能來了,高明就找人代替了他。沒想到正式頒獎的時候,這人卻突然回來了,還沒有和任何人打招呼就跑到台上參加了領獎,這樣就使領獎的人無意中就增加到了11個,而獎品卻只準備了10份。音樂聲響起,台下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領獎人的身上,攝影機、照相機也卡嚓卡嚓地響個不停。當頒獎結束,所有領獎者都面向台下的觀眾時,大家才發現11個人裡有一個人正兩手空空傻站在台上茫然不知所措。台下數千人被這一滑稽場面搞得哄堂大笑,本來十分嚴肅的表彰大會因為這一不和諧的插曲而顯得不倫不類。

    市委書記齊向天發火了,把市委辦公室主任薛陽找來一頓好訓,並且明確指示,一定要追究負責這項工作的具體人員的責任。事後,薛陽找高明談了一次,將齊向天的意思委婉地向高明作了解釋,臨了薛陽說:「責任就不追究了,我幫你壓一壓,以後注意就是。」高明從薛陽的房間退出來,頭頂上冷汗直冒,心想一個小意外,差點葬送了自己的政治前程。所幸後來齊向天淡忘了這件事,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但這件事卻讓高明明白了一個道理,伴君如伴虎,凡事理應仔細些,否則芝麻綠豆大的差錯,保不準會造成多嚴重的後果。

    相比於工作程序上的小失誤,更大的挫折還在後面。《龍江日報》的記者段昌平與高明是老相識,那時他們正在做關於縣域經濟發展的專題,為了能弄出新意,段某找到了高明,並與他暢談了關於縣域經濟發展的一些現實問題。高明礙於朋友的面子,在肯定成績的同時,也沒有迴避現實中存在的各種矛盾。誰知段昌平回去後,馬上組稿刊發了一篇題為《破解縣域經濟發展瓶頸、產業謀劃切忌假大空》的文章,在文章中列舉了天河市畜牧業發展不切合實際、造成資源浪費等問題。最先對這篇文章發火的恰恰是丁偉民,當時他正想方設法地向上申請畜牧業專項發展資金,誰知這篇文章見報後,上級馬上取消了天河市的專項資金請求。丁偉民對此大發雷霆,發誓一定要揪出究竟是誰透露了天河市的底細。那天高明正沒事人一樣在辦公室寫一份上報材料,忽然接到政府辦公室電話,讓他到丁市長的辦公室去一趟。高明接到這個電話後心裡就忐忑不安起來,因為他知道丁偉民找他肯定不會有什麼好事,開始時,他以為是他和孟茹的事情被這老鬼揪住不放,又要給他施加什麼壓力。但轉念一想好像不大可能,因為這麼上不了檯面的事情,丁偉民就是再膽大妄為也不會和他直接攤牌。

    高明膽顫心驚地敲開丁偉民的辦公室後,恰好他的房間裡正有兩個客人在談話,高明本想退出去,卻被丁偉民叫住:「你先等會兒!」語氣生硬得很。高明就聽話地在辦公室門口站著,雖然旁邊有沙發,但是高明沒敢坐,因為丁偉民好像壓根兒也沒有讓他坐的意思。

    幸好,那兩個辦事的人很快就走了,丁偉民這才將眼皮撩起來,仔細地看了看高明。由於市委和政府是在一個大院內辦公,所以兩個人經常有碰面的機會,彼此都不陌生。丁偉民看高明的眼神居高臨下,充滿了蔑視與不屑。高明看丁偉民的眼神雖然稍有畏懼,但是也透著一股子倔強與不屈。沉默了一小會兒,丁偉民終於發話:「你認識《龍江日報》的段昌平吧?」高明回答說:「是啊,我們是朋友。」「那天他採訪你了?」丁偉民繼續問道。高明看了看丁偉民仰坐在大大的皮椅之中,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不知道他葫蘆裡究竟賣的什麼藥。於是想了想回答說:「也稱不上採訪,我們只是坐在一起閒聊了一會兒,他每次來天河都會看我的……」

    沒等高明把話說完,丁偉民忽地一下就從皮椅上躥起來,手拿著一份報紙,「啪」地一聲摔在了桌子上,嘴裡大罵道:「沒採訪你,你他媽的胡說些什麼啊?我那500萬元的專項資金你給我弄丟了你知不知道啊?」高明被丁偉民罵得一頭霧水,趕緊拿起那報紙翻看了一下,心裡叫苦不迭,心想段昌平啊段昌平,你可是害苦了我!高明趕緊解釋說:「對不起丁市長,我沒有向他說我們天河市的任何壞話,也不知道他會不經過我的同意就刊發這樣的文章。」丁偉民大手一揮,嘴裡繼續罵道:「你少他媽的解釋,你趕緊把那500萬元的專項資金給我要來,還要挽回給天河市造成的負面影響,否則一切後果你負!」丁偉民暴跳如雷地罵著,將桌子拍得山響。高明還想解釋,恰好這時曲秘書走了進來,將他推了出去。臨出門的瞬間,高明還能聽到丁偉民在他的身後不停地問候著他的母親。

    從政府回來後,坐在自己的辦公室裡,高明憋屈極了。首先,牧業小區的事情根本就不是他對段昌平說的,他只是隨便說了說當前縣域經濟突破還要從傳統的農牧業圈子裡跳出來,以工業化思維謀劃農業發展等宏觀性的見解。其實,有關天河市牧業小區的事情,已經成了公開的秘密,所有人都知道那是一個政績工程,段昌平也犯不著費勁巴拉地上他這兒來探底細。高明忽然明白了,原來自己無意間當了一次替罪羊,怪不得丁偉民恨不得將他祖宗八代都掘出來,那惡狠狠的架勢明顯包含著打擊報復的成分。

    噩夢還在繼續,沒過多久市委就接到了政府方面施加的壓力,要對這次洩密的直接責任人高明進行處理,建議撤銷綜合科科長的職務。高明得知消息後,氣得將桌子上的煙灰缸拿起來,當著老王和小曹的面,「啪」地一聲摔在了地上,嘴裡罵道:「操他媽的,讓老子干老子還不幹了呢!」老王和小曹趕緊上前來勸解:「高科長消消氣,為了工作的事不值得!」那一刻,高明只覺得氣血上湧,恨不得將整個市委的辦公樓都給掀翻。

    後來,市委副書記馮剛找高明談了一次,意思是這綜合科科長的位置,他還得繼續干,不要因為一時的工作得失而心灰意冷。而且,馮剛一再強調說:「你放心,你的能力水平和人品素質我心裡清楚,只要你將心態擺正,認真地對待本職工作,我不管別人怎樣,起碼我會對你負責的!」幾句話說得高明心裡暖乎乎的,所有的委屈在那一瞬間都煙消雲散。高明的心裡對馮剛充滿了感激,他為市委還有馮剛這樣正直無私的領導而暗自慶幸。是的,無論世界怎樣黑暗,總還有一些崇尚真理的正義之士,在黑暗中高舉著明燈!

    關於市委副書記馮剛與市長丁偉民政見不和的事,高明並非看出了一天兩天,早在換屆選舉的時候,高明就觀察到了。其實,這也難怪,因為馮剛和丁偉民原本就不是一路人,從道德品性和行為操守上來說,丁偉民沒有什麼德行,他獨斷專行、貪圖權色、私心很重。而馮剛則對自己要求很嚴,凡事能從大局出發,作風正派,正直無私。高明很難想像這樣兩種不同類型的人能夠和睦相處。事實上,自從丁偉民當上了天河市的市長之後,一般情況下馮剛還是很遷就他的,畢竟他是天河市的二號人物,自己排位在他的後面。況且所有的人都知道,丁偉民和市委書記齊向天是一夥的,兩個人同穿一條褲子。馮剛在官場中闖蕩多年,當然懂得怎樣權衡這種微妙的關係,只要不是太違背原則的事情,馮剛一般都按照齊丁二人說的辦。

    但是,並不是所有的時候,保持沉默都是一種明智的選擇,有些時候太軟了反倒會讓別人拿你不當一回事兒。尤其作為市委常委,有權利正確行使自己的職責,而我們的組織原則也恰恰是民主集中制,這種制度的好處就是防止個別領導幹部搞一言堂。

    馮剛與丁偉民的第一次正面衝突是在一次書記辦公會上,當時正討論研究幹部問題。丁偉民著力推薦天河經濟開發區的副主任秦志峰擔任天河市的財政局局長,其他幾個書記都沒有表態。由於馮剛是主管幹部的副書記並且兼任組織部部長,他認為秦志峰這個人作風浮躁,經常吃請迎送搞不正之風,而且個人生活糜爛,讓他當財政局長無異於把天河市的錢匣子放在了一個敗家子的手裡。於是,馮剛委婉地發表了自己的看法,意思是在任用秦志峰的問題上應該慎重。誰知馮剛的意見剛提出來,就遭到了丁偉民的強烈反對,他旁敲側擊地說:「我們現在有些人就是思想保守,不懂得不拘一格降人才,如果不放開手腳地幹,我們的事業還怎麼發展?」尤其讓馮剛接受不了的是,丁偉民還特別加了一句:「我看我們的幹部工作應該改一改了,現在天河市的經濟上不去,就是和組織工作滯後有關係。」馮剛臉上有些掛不住了,丁偉民這樣說無異於當眾扇了他一記響亮的耳光,如果這個時候他再一味地退讓,就不僅僅涉及組織原則的問題了,更有損做人的尊嚴。於是馮剛義正詞嚴地對丁偉民說:「丁市長,我不同意你的觀點,這財政局長的位置非同小可,它涉及天河市數十萬黎民百姓的飯碗問題,如果不找一個信得過的幹部,那麼我們很可能會將這個飯碗弄砸了,所以我還是懇請各位能夠慎重考慮!」馮剛說完,其他兩個副書記也小聲議論了起來,他們都認為馮剛的話有道理。

    丁偉民用敵視的眼光望著馮剛,氣氛一時陷入了僵局。最後,幾個人不約而同地將目光集中到了市委書記齊向天的身上。其實齊向天已經悶著頭在那裡思索了半天,任用秦志峰的事情是他和丁偉民共同的意思,會前兩個人私下裡也早已碰了頭,當然他不會將這件事情說破。齊向天以一種威嚴的姿態環視了一下四周,然後說:「我比較同意偉民的觀點,我們在幹部的任用上,有時就應該大膽些,當然秦志峰同志的身上也確實還有一些不足,但是我們還應該看到他主流的一面嘛,比如他比較會協調關係,工作上也比較大膽、潑辣,能夠勇於開拓,只要他能為我們天河市協調來錢,就是一個好幹部。人無完人嘛,我們不能因為一些小的問題就否定了一位同志的大方向!」

    然後,齊向天又把頭轉向了馮剛,態度溫和地說:「馮書記啊,我們幾個書記裡面你最年輕,怎麼思想卻保守起來了?」說完,齊向天笑了笑,話鋒一轉,說道:「當然,你是管組織工作的,慎重一點也沒有什麼不好!」齊向天低頭喝了一口茶,頓了頓,繼續說道:「其他幾位對任用秦志峰有什麼意見沒有,如果沒有,我看就這麼定了吧!」

    市委書記齊向天表態之後,其他幾個副書記當然不會再有什麼意見,即便是有意見也不敢再提,上任市長彭山因為提反對意見被齊向天擠走的事情,在大家的心裡已經落下了陰影。丁偉民見有齊向天給他撐腰,更是頭顱揚得老高,散會的時候經過馮剛身邊,白了他一眼,很不友好地從鼻腔裡哼了一聲。

    散會後,馮剛沒有著急收拾東西走,而是一個人靜靜地坐在那裡,思索著什麼。他總覺得目前天河市的班子出了問題,這樣下去,損害的不僅僅是這屆班子,更有數十萬人民群眾的切身利益。市委副書記王忠是除了馮剛以外,最後一個走出會議室的,當他經過馮剛身邊的時候,滿含深意地拍了拍馮剛的肩膀。馮剛知道王忠也是一個外圓內方的人,天河市如果沒有王忠等幾個正直的幹部暗中左右著,恐怕早就亂套了。馮剛當然明白王忠拍他肩膀的意思,這讓他壓抑的心情多少有了一絲安慰,同時他也相信所謂公道自在人心,很多事情大家都心知肚明,而目前天河市領導班子中存在的一些非正常現象,也將遲早得到糾正。

    現在孟茹越來越感受到了作為市長情人給她帶來的好處,整個天河市幾乎沒有人不知道她是丁偉民的女人,這已成了半公開的秘密。既然是市長的情人大家自然就都會對她高看一眼,無論辦什麼事情也都會給她一些薄面。尤其是那些千方百計想巴結丁偉民卻巴結不上的人,都試圖從孟茹這裡找到突破口,指望著她能在丁偉民的枕邊耳畔給吹吹風。

    人們都比較好奇孟茹是怎麼和市長勾搭成奸的,小道消息傳得也是有鼻子有眼。有人說,自從丁偉民當了市長以後,主動投懷送抱的女人多的是,而頂數孟茹最有本事,說她會媚功,早在電視台的時候就惹得好多男人為她神魂顛倒,她卻一個都看不上眼,原來她有更大的野心,想要背靠著丁偉民這棵大樹。還有人說,孟茹根本就不是主動投懷送抱的,不過是被丁偉民給霸佔了而已,現在這些當官的,只要手裡有錢有權,想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別說是孟茹這樣的,就是那些著名的歌星影星們,只要被他們看上了,不也接二連三地往懷裡抱?

    孟茹不傻,她當然能從人們看她的眼神裡讀出一些異樣來,開始的時候她還對這樣的眼神不適應,但時間久了也就習慣了。尤其當她從這些眼神中感覺到,除了有一些嘲諷之外,更多的是羨慕、敬畏、討好等等,這更加堅定了她想要走下去的決心。是的,經歷了人生的種種苦難,她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麼,也清楚自己要通過怎樣的途徑才能實現這些願望,別看現在人們看她的眼神有些特別,等她真正達到了人生和事業的巔峰,自然會讓所有的人都刮目相看。而且,孟茹也是聰明的,儘管很多人都知道她是市長的情人,但她卻極力在各種場合塑造自己的良好形象,為人處事、待人接物都不卑不亢、謙遜有禮,從不因為自己是市長的情人就刁蠻跋扈,也不會趁機四處斂財。孟茹對每一個人都報以謙遜的微笑,態度和氣地與人說話辦事,時間久了大家都感覺孟茹人還是不錯的。尤其那些貪色的男人們,往往望著她美麗的背影暗自感慨,如果自己也能有這樣一個情人該有多好。

    丁偉民對待孟茹的態度始終沒有變,說到底孟茹只不過是他的一個玩物而已,在他的眼裡已經沒有了愛情這個概念,愛情在他看來純粹是中看不中用的鬧劇而已,而且到他這個年紀了,再談這些也顯得太可笑了。是的,你能想像一個50多歲的糟老頭子和一個20多歲的年輕女子大談特談愛情嗎?丁偉民當然知道自己的斤兩,他心裡明白,如果沒有顯赫的權力地位,就別指望孟茹會老老實實、服服貼貼地跟著自己。丁偉民對自己的人生清楚得很,在政治生涯裡,他已經陷得太深,曾經做過的和正在做著的那些有悖於良心和原則的事情,就好像一隻大手在身後,推著他不斷地向更深更遠的地方前行,已經沒有了回頭路。有些時候丁偉民也怕,怕自己被反貪局或者紀檢委的同志查,他經常有半夜被噩夢驚醒的經歷,那一陣強於一陣的心悸越發讓他認定人生就應該及時行樂。好在他已經用金錢織就了一張大網,這些年他沒少往上送,從土特產品到名貴禮品,從小額的購物券到成捆的現金,他相信一旦出了事,那些收受了他好處的人一定會力保他平安無事的,這樣想著就更加讓他有恃無恐。現在,在他的腦海裡,經常出現的只有權力、金錢和女人。他想趁著自己有權,盡可能地多撈錢,盡可能地多玩女人。他知道自己的年紀大了,政治生涯也已經走到了巔峰,這最後的機會如果再不把握,那麼到頭來可能一無所有。而孟茹對他來說只是一個女人而已,一個在性亢奮的時候需要用來發洩一下性慾的女人,和其他有胸有屁股的女人沒有什麼兩樣兒,只是在他眼裡,孟茹的胸和屁股格外堅挺了一些。

    考上公務員之後的孟茹似乎已經開始轉運,好事一件接一件地到來。首先,天河市委在全市範圍內公開招考鄉局級後備幹部,孟茹毫不費力地就考上了;其次,孟茹利用丁偉民的關係,在市政府對面開了一個名煙名酒行,生意竟是出奇地好,每天都有人開著小車來成箱成批地拉貨。孟茹明白,這些人都是衝著丁偉民來的。當然,對此孟茹也是佯裝不知,無論誰來,她都張哥李哥地叫著,顯得無比熱情。

    生意好了,腰包自然就鼓了起來,孟茹常常一邊數著大把的鈔票一邊慨歎:現在幹什麼最容易賺錢?只有官商最賺錢,自己不過是憑藉著丁偉民的關係,就可以輕輕鬆鬆地將大把的鈔票收入囊中。同時,孟茹也增長了見識,她驚訝於那些局長、鎮長們出手竟是這樣大方,雖說那好煙好酒都要成百上千一件,但他們會眼睛都不眨一下地成箱往車上搬。孟茹明白,這當然不會花他們自己的錢。孟茹想,反正既然都是來路不明,那麼這錢還真是不賺白不賺。

    有錢了,孟茹的心情也變得好了起來,她沒事的時候總去新建成的豪園新區轉轉,琢磨著要給父母換一套新房子。孟茹是個孝順的女兒,親情在她心中所佔的地位始終是其他感情無法比擬的,多年來孟茹一直有一個夢想,那就是要通過自己的努力讓父母過上好日子。

    當然,有錢後也有一個煩心事讓孟茹很是無奈,那就是自己的丈夫郝軍隔三差五地總會來商店向孟茹要錢。孟茹很生氣,本來投資這個商店的時候,郝軍就沒有出過一分錢。現在掙錢了,這個不爭氣的東西卻來向她要錢去賭,孟茹對他真是失望透頂了,她不止一次地對郝軍說:「你走吧,這個商店不掙錢,我也根本沒有錢給你。」可郝軍卻像個無賴一樣,硬是賴在孟茹的商店不走,看到別人來拉貨付款,他的眼睛死死盯著貨款不放,等顧客走後,郝軍就不知羞恥地對孟茹說:「你還說沒有錢,我都看到你剛剛收了幾千塊。」孟茹氣得渾身發抖,嘴裡說道:「有錢也不會給你拿去賭!」這時郝軍就會威脅孟茹說:「別以為你那點醜事我不知道,我是最近事情多,沒時間搭理你,等哪天把老子惹急了,我就連你帶他一起剁了!」說完,也不管孟茹同意不同意,一把抓過那錢就揚長而去。

    孟茹面對這個無賴,卻毫無辦法,因為有服務員在場,她礙於臉面又不能和郝軍撕破臉皮打。孟茹更加堅定了離開郝軍的想法,就連店裡的服務員都勸她說:「孟姐,他都對你這樣了,你還和他過下去有什麼意思,不如乾脆離了算了。」是的,現在的孟茹只想著能早一天和郝軍離婚,因為這樣的日子根本就沒個盡頭,而她也實在是過夠了。

    當孟茹終於把離婚的想法向郝軍說出時,誰知他卻死活不同意。孟茹問為什麼,郝軍卻說:「你以為我傻啊?有你這麼會掙錢的老婆,我會捨得放你走?」孟茹當時望著郝軍那可惡的樣子,恨不得衝上前去,一把將他掐死。孟茹沒想到世界上還有他這樣不知廉恥的男人,而這樣的男人居然還成了自己的丈夫。孟茹心裡對郝軍充滿了鄙夷,她甚至會偶爾閃過這樣的念頭:怎麼就不讓郝軍出車禍死掉呢,死掉了反倒讓她靜心。

    其實,即便是孟茹不咒他,郝軍還是會出事的,這樣的人注定了不會有好下場。

    那天孟茹正要收拾東西去上班,忽然接到公安局打來的電話,說郝軍被刑拘了。孟茹很驚訝,以為他又參與賭博被抓了起來,趕緊打車去公安局打探消息,誰知這一去讓孟茹吃驚不小。原來這個敗類居然是因為盜竊小轎車被抓的,而且在這之前他已經夥同他人作過一次案。更讓孟茹上火的是,他在盜竊的過程中被夜巡的民警發現,民警上前制止的時候,他居然開著車子撞警察,幸虧那警察身手敏捷,否則很可能葬送在他的車輪之下了。雖然案情很簡單,但性質卻很惡劣,孟茹想要見郝軍一面都沒有見到,公安局的人態度也很不客氣,對孟茹說:「就這樣的混蛋你還想見他?就讓他在牢裡老老實實地待一輩子吧!」孟茹剛開始的時候沒以為事情會這樣嚴重,後來她咨詢了律師才明白,原來盜竊機動車輛本來就屬於公安機關嚴打的範疇,另外他在盜竊的過程中有嚴重的襲警情節,所以足以判他重刑。孟茹聽了之後,當時就傻了,雖說她和郝軍的關係一直都不怎麼融洽,但畢竟夫妻一場,當禍患真的來臨時,她又怎能撇下他不管。

    孟茹心急火燎地不斷在公安局和看守所之間來回跑,但是由於不懂得辦案程序,始終找不到解救郝軍的辦法。萬般無奈之下,她最終又找到了丁偉民。當孟茹含著淚水對丁偉民說了郝軍的事情後,誰知丁偉民竟像沒事人似的衝著孟茹說出了這樣一句話:「你們感情本來就不好,還救他幹嘛?讓他在裡面蹲著唄,也正好成全了咱倆!」孟茹聽了,恨得咬牙切齒,她為丁偉民的無恥感到萬般噁心。要說起來,人真是一個很奇怪的動物,雖然孟茹不愛郝軍,但真等到他出了事,卻不願意旁人看他的笑話。

    孟茹當然知道此刻只有丁偉民能夠救得了郝軍,儘管她心裡對丁偉民說出的話感到十分氣惱,但還是故意裝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對丁偉民說:「你就幫幫他嘛,再怎麼說他也是我的丈夫,你不看僧面還看佛面呢!」丁偉民拿眼斜視了一下身邊這個楚楚動人的美人,也忍不住動了惻隱之心,想了想之後,他隨手拿起身邊的電話,給公安局的某個領導撥了過去:「噢!肖局嗎?我是丁偉民啊!最近打擊盜竊機動車的專項行動進行得怎麼樣了?……哦,好的,幹得不錯!……對了,有個案子你要適當地關照一下……對,是我的一個遠房親戚。當然,不要太違背原則哦!」丁偉民撂下電話,孟茹這才心中有了底,終於破涕為笑,兩個人難免又親熱了一番。

    在丁偉民的關照下,郝軍的案子作了從輕處理。本來按照法律規定,足可以定他個無期,但最終卻判了10年有期徒刑。法院宣判後,郝軍沒有上訴,他知道孟茹已經為他的案子盡了力。也正因為這樣,在孟茹探望郝軍的時候,郝軍居然良心發現,主動提出了離婚的請求,要孟茹今後嫁個更好的男人,還說孟茹是個不錯的女人,這些年跟著他受了不少委屈……直說得孟茹鼻涕一把眼淚一把地哭成了淚人。兩個人在探監房內摟摟抱抱,其狀甚是淒慘,讓人看了萬般不忍,這也成了兩個人結婚幾年來最好的一次感情交流。

    經歷了郝軍事件之後,孟茹發現自己更成熟了,這種成熟體現在她對很多事情已經看透了。孟茹清醒地意識到,人生中的很多事情似乎早已注定,那些得到的和失去的、罪惡的和美好的東西,在自由面前顯得都不重要了,榮華富貴又能怎樣呢?不過是過眼雲煙,轉瞬即逝!誰又敢保證能夠一輩子左右得了自己的命運呢?

    最近天河市的領導班子裡明顯出現了兩大陣營,一派是以丁偉民為首的「實權派」,另一派是以馮剛為代表的「無權派」。兩派之間的明爭暗鬥雖然見不到刀光劍影,但碰撞處也往往是火花四濺,在天河市的政治生活中掀起了不小的波瀾。

    深諳為官之道的人都懂得,這個時候往往涉及到一個站隊的問題,排在哪個隊伍的後面,對個人的仕途影響至關重要。現在高明就面臨著這樣一個問題:究竟站在哪支隊伍的後面呢?顯然,以市長丁偉民為首的一派,由於把持著天河市的黨政大權而顯得無比強大。相比之下,雖然馮剛等人深得天河市幹部群眾的人心,卻因為沒有實權而顯得相對弱小。其實,即便高明和丁偉民不是宿敵,高明也不願意和丁偉民這樣的人站在一起。也許是小時候讀的書多,受正統教育影響太深的緣故,高明總覺得丁偉民之流特別像明朝時期擅於弄權的宦官魏忠賢。很多時候,高明都想不通,像丁偉民這樣的人怎麼能混進官場,居然還坐到了市長的位置。後來,高明乾脆把丁偉民的履歷拿來研究了一番,研究的結果讓他感慨萬千,原來這傢伙竟然是農村的大隊書記出身,早些年時興突擊提拔幹部,省裡一個領導去他所在的村視察,丁偉民為了便於領導的車子通行,居然將全村的路現修了一遍,然後將省領導所要視察的項目都統統安排好,再加上他天生長著一張會溜鬚拍馬的嘴,聽得領導十分高興,臨走之前只說了一句話:「這樣的幹部怎麼能不重用呢?」於是乎,他一下子就從農村大隊書記的位置竄到了鄉鎮黨委書記的位置。

    邁出了這關鍵的一步後,丁偉民更是如魚得水,憑藉著幾個政績工程,再加上適當的金錢開道,居然在仕途一帆風順。丁偉民的膽大是出了名的,早在他任五章縣林業局局長的時候,別人動都不敢動的天然林,他卻一陣亂砍亂伐,將那賣樹的錢往上送了一部分之後,其餘的都被他揮霍了,居然也能夠平安無事。他當城建局局長的時候,更是肥得不得了,開發商想要建一棟樓,不給他送個十萬八萬的,根本連門兒都沒有。不過丁偉民也不小氣,每當有黃金地段高檔樓層的時候,總是先想著領導。用丁偉民自己的話說就是:「兢兢業業、踏實幹事是沒有用的,只要你能說會送,就肯定會平步青雲。」當然,以上這些事情都是高明道聽途說來的,究竟是否屬實不得而知,但高明認為這些閒話肯定是無風不起浪,最起碼也是有個影兒可尋的。據說後來丁偉民實在是鬧得太過分了,五章縣的老百姓不斷地上訪告他,他才被調到天河市來,而且還被提拔為了副市長。

    高明手裡掐著丁偉民的履歷,實在是有些想不通,這世道究竟怎麼了?難道我們的幹部體制真的出了問題?不!高明始終相信丁偉民屬於個別現象,整個天河市的幹部隊伍主流是好的,這就好比一個肌體,大部分是健康的細胞,但是也難免會有那麼一兩個病毒。只是高明倒霉,就這麼一兩個病毒還讓他碰上了,而且成了冤家對頭。

    這些日子,高明總在考慮一個問題,他想辭職不幹了,仕途的無望讓他覺得這麼幹下去簡直是浪費生命,況且那每月800多元的工資對他實在是沒有太大的吸引力。高明想,憑自己的能力水平在哪個私營企業打工不掙個一千兩千的,所謂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當高明把想要辭職的想法委婉地透露給馮剛書記的時候,他堅決反對。他說:「你不要被眼前這些不正常現象弄得灰心失望,你要對我們的組織和人民有信心,有些困難只是暫時的,我們中國有句俗話叫做『公道自在人心』,絕對不會總這樣的,而且憑你的能力水平,以後還是會有發展的。」高明知道馮剛書記說的有道理,可他就是突然之間對仕途失去了信心。有發展又能怎樣呢?大不了當個局長、市長,人模狗樣地混上一番,可那還不是要被那些雜七雜八的關係所累?到那時都不知道自己是為誰活著了。不過眼下,高明還真沒有找到合適的職業,他也只能按照馮剛說的,先這麼糊里糊塗地幹著吧,反正自己是公務員,即便丁偉民看他再不順眼,也沒有權利將他開除出公務員隊伍。

    高明和丁偉民搞僵之後,雖然為他的仕途發展帶來了不小的阻礙,但是凡事有利必有弊,同時也為他帶來了一個直接好處,那就是他和市委副書記馮剛成為了朋友,一來兩個人年齡相差不大,二來兩個人思想認識比較接近,在很多問題上談得來。當然,高明在與馮剛的接觸上還是十分注意保持分寸的,畢竟人家是副市級領導,儘管沒有架子,但也不能真的就當成哥們兒處。

    孟茹和郝軍辦理了離婚手續後,將自己居住的那套樓房退還給了郝軍的父母。孟茹是一個本性善良的女人,如今郝軍已經鋃鐺入獄,她當然不會再落井下石。雖說這房子照理也應該有她一份,但一想到兩位善良的老人因為生了這麼個逆子,短短幾年家產幾乎全部被敗光,孟茹就禁不住心軟起來,所以她和郝軍的共同財產她一分也沒要,全都留給了兩位老人。兩位老人對孟茹的做法感動不已,不住地歎息自己的兒子不爭氣,沒有福氣消受這麼好的兒媳婦。孟茹搬走的那天,兩位老人緊拉著孟茹的手,不住地抹眼淚,弄得孟茹心裡也像堵了一團棉花,難受得不得了。

    孟茹迅速在豪園新區買了一套房子,三樓,120多平方米,寬敞明亮。本來她手頭的現金是不夠的,但她找到了丁偉民,訴說了自己離婚後的窘境,丁偉民自然不能袖手旁觀,不但資助了一部分錢給她,而且給一個包工頭打了電話,裝修的事情被對方全部承包下來,沒用孟茹花一分錢。

    搬家那天,孟茹心情極好,她將自己的父母用轎車接了過來,在新家吃第一頓飯的時候,孟茹充滿溫情地對父母說:「爸、媽,以後咱家的日子好過了,你們要好好享享清福,再也不用像以前那樣委屈自己了。」兩位老人看著裝修豪華的新房子,膽顫心驚地問孟茹:「孩子,這房子得花多少錢啊?你是從哪兒弄來的錢啊?咱可千萬別幹那違法亂紀的事情啊!」孟茹聽父母這樣說,忍不住「噗哧」一下笑了,摟著父母的肩膀說:「爸媽,你們就儘管放心吧,所有這些都是女兒憑本事掙來的,是合理合法的。」孟茹說這話的時候,心裡充滿了自豪與驕傲,她知道自己已經實現了人生的第一個目標,今後,還將有更大的目標在等著她一步步地去實現。

    自從丁偉民幫孟茹辦了幾件大事之後,孟茹在他面前變得乖巧了,每次溫存的時候,孟茹都聽話得像一隻溫順的小貓兒,哄得老傢伙很是開心。一次,兩個人親熱完畢之後,老傢伙一邊吻著孟茹的粉頸一邊說:「想不想弄個官兒當當?」孟茹還處在性愛過後的雲裡霧裡,根本沒有聽清他在說什麼,只是含糊地應承了一聲:「哦?」丁偉民又重複了一句:「我在問你想不想當官兒呢?」這次孟茹聽得很清楚了,她激靈了一下,馬上清醒過來,嘴裡說道:「你在哄我吧?我一個女人家,能當什麼官兒啊!」丁偉民回過頭來,一本正經地說道:「現在市裡缺少女幹部,團市委副書記的位置正空著,我看你干正合適,有沒有心思?」孟茹聽了之後不禁喜上眉梢,雖說團市委副書記不是什麼大官兒,但好歹也是一個晉陞的台階,而且這些年從團市委出去的幹部,都被提拔到了重要崗位,孟茹當然是夢寐以求了。雖然心中暗自竊喜,但孟茹還是故意裝出信不過的樣子,嘟著小嘴說:「得了吧,有這好事能輪到我,還不得有100個人在等著搶啊!」丁偉民看到孟茹一副不相信的樣子,將嘴巴一撇,自信地說:「只要我丁偉民想運作的事情,沒有成不了的,你就等著聽我的好消息吧!」孟茹見丁偉民打了包票,一邊撫摸著他的臉頰,一邊嬌滴滴地說:「行!如果你真要是幫我把這事辦成了,那以後我就什麼事都聽你的。」說完,孟茹像蛇一樣攀到了丁偉民的身上,對著他那長滿鬍鬚的嘴巴親吻了起來。孟茹很少和老東西接吻,雖然她已經跟他睡了無數次,但是每當丁偉民要吻她的時候,她都會厭惡地把臉扭到一邊去。女人的心理有時很奇怪,如果是她不喜歡的人,或許摸她的胸、弄她的下面,她都能依著你,但吻她的嘴卻無論如何都不可以。孟茹今天之所以這麼主動,無非是想犒勞一下丁偉民而已。

    在孟茹的不斷挑逗下,丁偉民很快就又硬翹翹了,他正要翻身起來,卻被孟茹一把按住,嘴裡嬌媚地說道:「你躺著吧,別累壞了身子,還是讓我來!」說話之間,孟茹翻身上馬,開始上下挺動起來……丁偉民自在地躺在床上,舒服地享受著這一切,丁偉民心想還是做官好啊,不僅能受人景仰,吃遍山珍海味,還能盡情地享受這人間美色。這樣想著,只覺得自己的三魂六魄都隨之飛上了天……

    一切好像真的都在丁偉民的掌控之下一樣,天河市果真在小範圍內調整了幹部,市委書記齊向天親自做出了指示,要重點培養那些年紀輕、學歷高、能力強的後備幹部,要在幹部的使用上大膽再大膽些。孟茹有幸,在丁偉民的運作下,被直接調入了團市委任副書記,享受副鄉局級待遇。雖然有人對此持有不同意見,但孟茹調入的理由似乎也很充分:首先她是婦女幹部,屬於三少幹部的一種;另外孟茹年紀輕,又在市委宣傳部幹過,工作經驗比較足。還別說,真正符合這些條件的人,在整個天河市也不多。孟茹知道她又用自己的智慧和魅力,在人生的目標上更近了一步。當孟茹坐到團市委自己嶄新的辦公桌前時,她彷彿看到了自己的前途一片光明。

    孟茹當上了團市委副書記的事傳到了高明耳朵裡的時候,別提高明的心裡有多不是滋味了,他知道這一切都是孟茹犧牲色相的結果。但是不管怎麼說,人家畢竟從丁偉民那裡得到了好處,而如果跟著他,指不定會受到怎樣的排擠呢!這樣想著,高明的心裡越發不是滋味了,尤其一想到原本在自己手下做事的孟茹,如今卻干到了他的頭上,高明就覺得無比窩囊。那一刻,他真想衝著蒼天大呼:「老天啊,你這是怎麼了啊?為什麼讓這是非黑白顛倒,連個正常的規矩方圓都沒有了啊!」

    孟茹當上團市委副書記之後,工作很小心謹慎,與同事的關係相處得也很好。團市委總共也不過七八個人,也沒有什麼太大的事情,無非是做些青少年的思想教育之類的工作。

    孟茹很喜歡這份工作,因為整天和孩子們接觸,會讓她覺得自己更年輕更純淨一些,儘管她的心裡已經滄桑陰暗了許多。孟茹偶爾會去一些學校參加各種文化活動,在活動中她也偶爾會代表團市委講幾句話,當然講的內容大都是鼓勵青少年要好好讀書、健康向上,培養良好的道德情操之類的話。每當講這些話的時候,孟茹都在想,想當年自己在聽到類似話語的時候,對未來充滿了多少美好的嚮往啊。而今自己身處在社會這個大染缸裡,回過頭來再講這些話,就難免多了許多感慨。孟茹總覺得自己現在已經算不上一個真正意義上具有高尚情操的人了,她甚至把自己看成是一個為了實現人生目標不擇手段,甘願出賣靈魂和肉體的壞女人。可笑的是,自己這樣的壞女人卻要從事教育青少年的崇高事業,這讓她的心裡或多或少感到有一些不安,總覺得這是上天對她的一種諷刺。所以,每一次發言的時候,孟茹總是講得很真誠,因為她真心希望台下那些具有清澈眸光的孩子,將來不要走她現在這樣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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