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那個人,不管你以前跟他已有了怎樣的接觸,今天,我只想告訴你一句話,必須立即一刀兩斷,再不能有任何的聯繫。」
杜小黎大驚,一雙漂亮的眼睛瞪成了牛鈴鐺:「為什麼?」
「我已找人查閱過,那家法院根本不存在那樣一份離婚判決書。而且,那個身份證號碼的持有者張紀祥本人,是個農民,已於3年前車禍死亡。我要跟你強調的是,這個查詢結果,保證可靠。」
杜小黎手裡攪咖啡的小勺抖起來:「那……這個張紀祥是個怎樣的人?」
「不知道。但可以肯定,他是在竊用一個死者的名字。」
「這個混蛋!我饒不了他!」
「沒有必要。既是騙子,不妨就讓他繼續騙去,總有他徹底暴露受到法律嚴懲的一天。但剝他畫皮的,不應該是你。你年紀輕輕,又是孤弱女子,因為他而白潑一身污水,太不值。投鼠忌器,你要先學會保護自己。」
杜小黎垂下頭,渾圓的肩頭在瑟瑟地抖,兩顆大的淚珠落在餐桌面上。她低聲說:
「廖老師,謝謝你……」
廖柏木是在給學生上課的時候被系主任叫走的。
北方大學學生逾萬,教師數千,廖柏木只是個普通的副教授,被校長親自找去的事非常稀有。廖柏木心裡揣著狐疑,及至推開校長室的門,一顆心先似被狠紮了一下,接著便揪縮成了一個團。屋裡有三位警察,兩位坐在沙發上,一位年輕而威猛的,筆直地立在房門旁。校長坐在寫字檯前,神情冷峻嚴肅。廖柏木立刻想到了兩個多月前的那個不光彩的事情,地埋不得死孩子,不要相信任何人的承諾,一定是事發了。
廖柏木強作鎮靜,走到校長面前,說:「校長,我來了。」
校長說:「市公安局為一個案件上的事情,請你跟他們去一趟。別的話我就不多說了,只希望你積極配合,爭取能夠早些回到學校來。」
「不知……是什麼事?」廖柏木聽出自己的聲音在抖顫。
「什麼事公安局的同志自會跟你說,就不要打聽了。」校長沉著臉說,「去之前,請把你家門和辦公室裡所有的鑰匙留在我這裡,也不要想得過多,以備急需吧。」廖柏木掏出沉甸甸的一串鑰匙,校長接過去,緊握在手裡。
廖柏木被警察前後簇擁或曰變相解著,走出學校辦公樓的門,鑽進早已停候在那裡的一輛警用麵包車。警察讓他坐在後排靠窗的位置上,一位警察挨他而坐,另一位坐在了他的後面,而那位年輕的則坐在車門口。一切都是防範犯罪嫌疑人掙扎逃竄的架勢。廖柏木不解,心裡卻越發地緊上來。違心認「罪」,也就是個嫖娼,犯得上嗎?
警車卻把他拉到了市公安局的刑警大隊,而不是塔東分局的治安科,廖柏木刻意注意到了這一點。下了車,一行人便進了一間審訊室,三名警察橫坐一排,讓他坐在對面一張單椅上,與電視劇裡略有不同的,只是沒給他戴手銬,也許,這就是傳訊和審訊的不同了。
問:認識杜小黎嗎?
廖:認識。
問:你和她是什麼關係?
廖:我在電視大學講課,她是電大的學生。
問:就是老師和學生的關係嗎?
廖:確實只是師生關係。
問:有像你們這樣的經常半夜三更通電話的師生關係嗎?
廖:彼此談得來,就多打打電話,這沒有什麼不正常。
問:你們都談什麼?
廖:學習、生活、工作,想到哪兒談到哪兒。
問:你去嫖娼,她為你交罰款,這也算正常的師生關係嗎?
廖:……
昨天夜裡,你都幹了些什麼?
廖:看書,看電視,困了睡覺。
問:沒和杜小黎在一起?
廖:沒有。
問:你要說老實話。
廖:沒有就是沒有,這就是老實話。
廖柏木突然感覺到了不對頭,他們為什麼一直問杜小黎?而且所有的話題似乎都圍繞著杜小黎而不是那個小麗?他問:「杜小黎怎麼了?」
「我們在問你。」
「不,你們不告訴我杜小黎怎麼了,我就拒絕再回答任何問題。」廖柏木大聲說。
坐在傳訊桌中間的可能是位探長,靜靜地盯了他一會兒,說:「那我告訴你,杜小黎死了。」
聽說杜小黎死了,廖柏木再一次站起來。他只覺樓板塌了下來,腳下的地板也陷了進去,屋裡所有人的面孔都扭曲得變了模樣。一個活生生的人,怎麼說死就死了?她還那麼年輕!那天在避風塘時敘談的情景歷歷在目。
年輕的警察起身站到廖柏木身邊來,拉他的胳膊讓他坐下。廖柏木憤恨地廝掙:
「你拉我幹什麼?你們還磨蹭什麼?你們為什麼還不去抓兇手?快,一分鐘也不能再耽誤!他在川平,他現在的名字叫張紀祥」
廖柏木被關進了拘留室,那些警察旋即就風一般地旋走了,他聽到了院子裡砰砰砰關閉車門的聲音,還有警車遠去的轟鳴。毋庸置疑,杜小黎已經死於非命,她太單純,她不會掩飾,她不甘被人欺騙玩弄,於是便遭遇了毒手。只是,那個惡魔,那個王八蛋,也太過毒狠,不過是騙色騙婚的尋常小案,就是被抓了進來,也頂多判個三五年,為什麼就置人於死地了?他不知殺人償命這個最淺顯的道理嗎?如此說,杜小黎之死,與自己也有著千絲萬縷的關聯,如果不是自己主動提出去替她查證離婚判決書和身份證的真偽,如果查證之後不急著把真實結果告訴給她,如果是由自己繞開她直接向警方舉報,是不是就可避免了她的滅頂之災了呢?
心中萬千哀思愁結的廖柏木睡不著,夜裡聽隔壁拘留室的房門乒乓響,還有探長的吆喝聲:「把手銬腳鐐都給他戴上!記住,特級警戒,不可有絲毫馬虎!」
很快,探長又到了這間拘留室,手裡提著盒飯,面色也平和親切了許多,說廖老師,你提供的線索非常重要,那個張紀祥已經抓進來了,依我估計,極可能是條大魚,而且是條吃人的大鯊魚,不然,好人誰會隱姓埋名用假身份證?但現在他還咬著牙硬挺,什麼也不肯說。所以,只好還得委屈你一下,估計也就一兩天,希望你能理解。廖柏木點頭,說只要能把兇手抓住給死者報仇,我無所謂。只是,能不能把杜小黎遇害的情況告訴我一些?
探長想了想說,杜小黎的屍體是晨練者今天早晨在公園湖裡發現的,浮了上來,起初還懷疑是不慎落水或自殺,但經過屍檢,確認是被扼頸身亡,後被拋入湖中。也就是說,是被掐脖死去的。你沒忘了昨天後半夜下了一場大雨吧?那為破案增加了很大難度,案發現場可能留下的痕跡基本都被大雨沖毀了。我們搜尋了杜小黎的家,發現了你和她在一起的照片,那張照片是放大裝在一個鏡框裡的;還發現一張稿紙,上面橫橫豎豎寫的都是你的名字。我們又調閱了她近期的電話和手機通話記錄,你與她的超常電話也不能不引起我們的注意;再有,就是塔東分局治安科為我們提供的情況。我們將最初的嫌疑鎖定在你身上,應該說,並不是望風捕影。只是,到現在我也沒弄明白,在通話記錄上,杜小黎與張紀祥的並不很多,每次的通話時間也不是很長,在她家中也並沒有發現與張紀祥有關係密切的任何證據,你為什麼就敢一口咬定殺人嫌疑人是他呢?廖柏木淒苦一笑,說杜小黎是我的學生,也是我的朋友,在男人和女人之間,也許只有那種朋友,才會將心中所有的秘密都告訴你。探長問,那種朋友是哪種朋友?廖柏木說,很乾淨很純粹的那種朋友,說來你們可能不會相信。探長重重拍了拍廖柏木的肩,說餓壞了吧?快吃飯,都涼了,等有時間,咱們再聊,老師的見識就是不一樣。我還要趁熱打鐵,連夜審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