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凰(滄海長歌) 第二:開國卷 第4345章
    卷二:六國卷第四十三章家書

    蕭玦栽落,栽向黃水!

    “絲!”

    秦長歌將頭發裡藏著的五根黑絲都使了出來,幽光連閃,纏住蕭玦四肢和腰,全力向上一提。

    與此同時蕭玦吐氣開聲,生生將自己上移一寸。

    墜落的身形剎那停頓。

    好險不險的正正停在黃水上方,相隔……約莫也就是幾根發絲的距離。

    兩人對視一眼,慶幸而又焦灼,明明一身武功未失,卻在這鬼花之內無從施展,誰也不知道觸動了哪樣東西,會不會導致那花噴射黃水,兩人落下的位置,離那花心太近了,一旦黃水濺開,連躲都無處躲。

    剛才也不知道觸動了哪裡,導致那花忽然收起那長莖。幸虧收的是這東西,萬一是別的,大約現在花內只剩兩具骨架了。

    蕭玦心疼的盯著秦長歌鼻子,還在流血,一點點滴落他胸前,很快濕了外衣和內衣,溫熱的濡濕感讓他的心也潮潮的,仿佛被夜露浸透了般隱隱生出透骨的涼,忽然有點悲哀的放縱的想……如果實在不能救她,就這麼死了也不壞吧?因為畢竟和她在一起……很多很多年前,一次同樣瀕臨死亡的殺機之前,自己不是曾經挽著她的手,這般說過麼?

    “願與卿同葬在一方厚土,上隨碧落九天,下墮修羅阿鼻,千載之下,永不離棄。”

    如今自己雖在原地等候,她卻已經迭轉了一世,這一世她心思如飄風,一切都已不同,那個將來陪她同葬厚土之下的人,也許未必能是自己,那麼,死在這裡,最起碼還算完了同葬的夙願吧?

    蕭玦微微笑了笑,突然覺得沒什麼不好,西梁帝位後繼有人,兒子會比他這個老子更適合做皇帝,那麼,還有什麼關系?

    秦長歌哪裡知道一瞬間身下男人轉了這許多頹廢念頭?她現在只想著逃出這妖花,抬眼瞄了瞄上方,頭頂那白色長莖,因為剛才不顧一切的大力動作,隱隱出現了裂痕,已經支撐不了多久。

    下方蕭玦則若有所思,突然道:

    “長歌。”

    “嗯。”

    “剛才那花突然動的時候,露出了一點縫隙,我看見那個白色的莖直通向外面,長歌,你把黑絲解開,順著這個爬上去。”

    “你呢?”

    “你爬出去,來拉我。”

    秦長歌冷笑,“我不相信你忘記了,這花只有在被觸動後才會彈動這個白色長莖,才有縫隙露出,問題是,下次被觸動時,你能保證底下那個銷魂嗤骨的玩意兒也不被觸動?還是你自己明明知道不以保證,卻在裝傻?”

    蕭玦默然。

    “我知道你想讓我逃生,剛才你努力想把我甩出去,現在你又出這個餿主意。”秦長歌歎息,“可是我不喜歡踩著你的屍骨爬出去。”

    她側轉頭,看向花的內壁,眼光深深,仿佛想將那花看出一個洞來。

    “你在看什麼?”

    “我在想……非歡在做什麼?”秦長歌慢慢道:“他沒有被卷進來。”

    不待蕭玦反應,她輕輕道:“不過我更希望……他什麼都不做。”

    微微苦笑了下,秦長歌吸一口氣,語調輕快的道:“好了,反正也看不見,我也拿他沒辦法……阿玦,我有個辦法,只是現在空不出手,你來,到我身上來摸。”

    “嘎?”!!!

    蕭玦激動了,興奮了。

    秦長歌揚起眉毛,“……來摸我身上的毒藥。”

    “哦……”

    似笑非笑的看著他,秦長歌低低咒:“種馬。”

    蕭玦訕訕的伸手進秦長歌懷裡,她胸前的玉符裡藏著最起碼七八種毒藥。

    玉符貼身,手指不可避免的觸用溫軟瑩潤肌膚,蕭玦幾乎又要不合時宜的心中一蕩,一眼對上秦長歌殺氣騰騰的眼神,無奈的笑了笑,只好加快速度。

    “辟離子自然之毒,配上硝金金屬之毒,不知道能不能令這花萎謝腐蝕……”秦長歌喃喃,“花太大……也不知道有沒有效果。”

    她示意蕭玦用布裹手,將混合起來的兩種毒藥輕輕塗在花壁上。

    塗上毒藥的花內壁起初沒有動靜,隨即慢慢起了萎縮,開始發黃,發黑,漸漸卷皺,四周卻沒有動靜,蕭玦喜道:“好了!”

    秦長歌卻低喝:“糟了。”

    花體受損,突然開始輕顫,花萼一陣收縮,黃水一湧!

    蕭玦的截垂落的衣襟立時沒了。

    毒力在繼續,花體抽搐越發明顯,花萼應激震動,黃水開始慢慢上湧。

    眼看快要湧上蕭玦的靴子。

    秦長歌心急如焚的盯著那毒藥塗過的花壁——已經是最大劑量,但是蔓延的速度還是抵不上黃水上湧的速度——花太大了。

    頭頂,一直支撐著兩人身體的白色長莖因了那細微震動,裂縫越發擴大,搖搖欲斷。

    上有危頂,下有死水。

    只要白色長莖一斷,兩人立將無處可避的落入黃不池,而只要底下黃水再湧一湧,蕭玦的腿也沒了。

    無論上或下,都絕無生機。

    生平最大的危機當頭時秦長歌居然很冷靜的突然想起前世看過的一個故事,一人避虎爬入水進,結果井底有毒蛇盤旋,而井邊猛虎徘徊不去,那人後退是死,前進是死。

    無奈之下,心一狠爬出井,結果發現,老虎已經走了。

    秦長歌苦笑,自己兩人會不會有這個好運氣?莖是馬上要斷了,誰也不能挽回,那麼,指望在斷去的那一霎那,黃水退去?

    蕭玦一直神色平靜,突然抽下纏著自己臂的黑絲,伸指一彈,哧的一聲穿透了已經開始腐爛的花壁。

    秦長歌皺眉,道:“你已經夠不穩了,小心——”

    只靠四根黑絲懸空的蕭玦,揚眉道:“我輕功還不錯的,只是——”他苦笑,“這花真恐怖。”

    黑絲沒入,花壁突然因為毒性開始扭曲,將細長的黑絲絞住,彎曲的堵在半途,再也難以前進一分。

    而花壁奇厚奇韌,那麼劇烈的毒藥也不能很快將之爛穿。

    長劍已經丟失,而黑絲偏偏太細。

    長莖斷裂已經超過三分之一。

    黃水湧上蕭玦靴底。

    秦長歌絕望一想——真是天亡我也!

    “嚓!”

    花壁之外,突有微聲一響。

    黑絲透出之處,突然好像被什麼硬物從外面鉤住,隨即那物件開始扯著黑絲緩緩移動,一進,一出。

    蕭玦一怔,隨即反應過來,秦長歌已經喜道:“拉住!”

    蕭玦立即伸手拉住黑絲這端。

    頭頂長莖裂縫繼續擴大,宛如一張漸漸裂開的獰笑的嘴。

    黃水已經快要觸及蕭玦靴尖。

    秦長歌緊緊盯著,頭發都快急得要冒煙了,身子卻一動也不敢動,長莖馬上就要斷,自己一旦跌落,那麼正下方的蕭玦一定首當其沖,這花內空間無法施展輕功躲避,兩個人都是死。

    蕭玦卻根本不去管,他專心致志的拉著黑絲,和對方極有默契的快速順著毒液塗過已經開始腐爛的花壁,上、下、左、右。

    如同兩人隔著木板拉鋸,四四方方拉著黑絲走了一圈正方形。

    呼啦一下月光湧入,一大方奇厚無比的白色花瓣被無聲鋸下。

    “卡擦!”

    長莖斷裂!

    “呼!”

    黃水劇湧。

    斷裂的剎那秦長歌大叫,“趴倒!”

    花的裂口處立即有個影子無聲倒下,隨即黑影一閃,蕭玦被秦長歌一腳踢出。

    蕭玦一脫出妖花立即反身一撲,砰的一聲和隨之竄出來的人再次撞了個鼻子對胸。

    捂著再次鮮血滾滾的鼻子,秦長歌悲哀的想,完了,自己這輩子一定會是個砂鼻子了……一邊對著蕭皇帝瞪眼睛,“干嘛?你干嘛?”

    蕭玦仿佛有點不相信的上下看著她,“去救你啊,你怎麼就出來了?”

    “我呆在裡面等化骨?”秦長歌沒好氣的扯扯蕭玦身上的黑絲,“你忘記這個啦?咱倆本就是用黑絲連在一起的,把你大力踢出去的,我自己自然也被帶了出來,這是當時境況下,最快的自救方式。”

    她快步的上前,一把失起剛才及時讓開的楚非歡。

    他只是讓開臥倒,不知道為什麼卻一直沒有爬起來。

    秦長歌半跪於山石上,扶起他,月色冷冷,照著氣息輕弱,仿佛隨時可以隨風而去的男子,他看起來著實狼狽得很,身上不知道是什麼東西,污污濁濁黃黃綠綠的散發著惡臭,秦長歌卻仿佛沒聞見,抓著他冰冷的手,一邊源源輸著內力一邊低聲喚:“非歡……非歡……”

    她一直喚著,不敢停,也不敢回首去看那從原路到達妖花這裡的距離,她不知道非歡是怎麼過來的,也不敢去想,那樣的想象,太過疼痛,令得即使冰冷堅硬如她,也覺得不堪承愛。

    有些事,她選擇強硬的去撕裂,有些事,她卻隱隱生出惶然,害怕去深想,仿佛一深想,便如陷入妖花花萼之中,頭頂生起斷裂之聲,而腳下腐水即將沒過腳背。

    比如,非歡神奇的出現在妖花之側。

    比如,蕭玦落入花萼之前那奮力一扔。

    比如,棧渡橋上非歡仰首向月,輕輕道:“長歌,我對不起你……”

    比如,鳳儀宮斷橋雪上,醉後的蕭玦喃喃道:“我一直等你……從火起等到火滅,從廢墟等到宮室建成,從埋下那壇酒,到起出,再埋,再起出……”

    比如,幽州暴亂,非歡靜靜走入萬人圍困之下,說:請讓我共死。

    比如,杜城的硝煙裡,饑渴的蕭玦,匹馬沖入全是敵軍的城池,單手穩穩攀著的那碗水。

    ……

    英雄蒙,向東風,何處荒丘埋枯骨?

    將前生,換此生,此情欲思不勝思。

    與誰眉目相映,照上那一刻生命的熙光?與誰千山萬水,共此塵世界愛情的曼妙?前方的路不知道還有多久,來路卻已是斑斑深痕,一筆一筆的印記,每一笑都默然花開,每一筆都笑傲長風。

    輕輕扶上男子疲憊的眉宇,在他氣息穩定之後點了他睡穴好讓他休整精神,秦長歌幽幽一歎,一轉眼看見蕭玦負手立於黑暗中默默若有所思,他俊朗眉目沉在黑暗裡看不清神情,卻在看見秦長歌要伸手扶起楚非歡的時候快步過來,默默將楚非歡負起。

    他這一邁步秦長歌才發覺有異,愕然盯著他的靴子,蕭玦一笑,蹺了蹺鞋底……精工厚底的靴底已經沒了,早在先前黃水湧上,蕭玦專心和楚非歡,以黑絲和鋼條合作將花割開的那瞬間,就被化掉了。

    行李馬車先前都已被卷進花萼,秦長歌皺眉道:“你這樣如何走路?”

    蕭玦朗聲一笑,順手扯了山崖上的草籐,胡亂在靴子上捆了捆,道:“當年偷襲魏元獻大軍,需要半夜從崖上下去,我穿的就是草鞋,走山路方便,如今重溫下,挺好。”

    他大步行了出去。

    秦長歌默默看著他背影,轉身看向那妖花,非歡選的位置極其巧妙,正在妖花之下一個死角,那花除非會偏頭,否則永遠吸不著自己。

    啪的一聲秦長歌指尖彈出一點星光,正正落入花萼之內,轟一聲火光立即蓬然騰起,那些花葉觸須,碩大妖眼的花瓣都吱吱絞扭起來,扭曲成詭異的弧度,宛如千百張鬼臉,在火中淒厲的瘋笑。

    空氣裡彌漫著酸腥的味道,收縮的花萼裡不斷騰起灰白的煙,花瓣激烈的顫抖著,不住張開又關閉,四周卷起了騰騰的風,還有一些枯枝碎葉被卷進花萼,頓時將火燃得更凶。

    秦長歌滿意的笑了笑,慢條斯理的道:“有仇不報非好女,哪怕你是一朵花,我也沒理由任你留下肆虐路人。”

    她袖著手,看著妖花在火中掙扎,千百眼狀花紋變幻出無數詭異的表情,連同那張仿佛可以吞噬一切的血盆大口般的花蒂都在焦急的痙攣,漸漸焦黑、低伏、收縮、成灰。

    花心已被燒毀。

    山林裡滿地綠色妖枝,突然全部枯萎,如一條條枯黃的死蛇毫無生氣的趴倒地下,輕輕一碰便斷裂了。

    灼灼的灰煙裡秦長歌等那帶毒的煙氣散盡,才小心的過去,用樹枝仔細的在花心中拔了拔。

    但凡這種成長百年有余的巨大妖物,吸收天地日月精華,浸淫久了,都會生出一些很好用的東西,秦長歌守著,就是為了拿到人家的最後老底。

    她一向喜歡酣暢淋漓的搾干任何一點好處。

    樹枝拔動,燒毀的花萼深處,突然滾出來一個珠狀物。

    說珠子也不像珠子,有點象不規則的橄欖形,約摸雞蛋般大,灰蒙蒙的不甚起眼,裡面似乎有一層淺紅的閃爍著磷光的物質。

    秦長歌用銀針試過沒毒,小心的包好放進自己袖囊裡。

    按說這該是個好東西,不過一時還沒明白用途,秦長歌決定先戴著,確實沒有害處了,再送給非歡防身。

    正要追上蕭玦,忽然聽見夜玦帶風聲響,似有不少人向林中而來。

    秀眉一挑,秦長歌陰狠的想,水家來人了?正好——

    前方蕭玦已經冷叱道:“誰!”

    他一伸手便劈下身側一截粗枝,平凡的樹枝到了他手中也成了名劍,一掣之間風聲雷動,直指來人。

    對方卻愕然“啊!”了一聲。

    只一聲,秦長歌已是一怔,想了想,笑了起來。

    “祈繁,你這馬後炮,現在才來?”

    空地上再次燃起火堆,蕭皇帝舒舒服服換上新靴子,笑道:“不曾想你鞋子也多備一雙。”

    祈繁在火上熱著干糧,笑笑道:“南閔溫熱多水,大小泥沼多,有時還會突發陣雨,叢木之中行走也容易損毀衣物,我可不敢衣衫不整的來見陛下和太師大人,所以都多備了些。”

    容嘯天在一邊照顧著楚非歡,也已經給他換了衣物。皺眉嘟噥道:“怎麼搞成這樣?”

    祈繁白他一眼。容嘯天扯了扯嘴角卻包袱裡翻養生補氣的藥丸去了,秦長歌在火上烤著手,躍動的火光下她神色平靜,緩緩道:“我原以為你要來得更早些。”

    凜然站起,祈繁正色道:“是,是我不好,我在閔境聽說了一些事,為了早做防備,我多耽擱了一些時辰,做了些准備,所以來遲一步。”

    “祈兄,我沒有怪罪你的意思。”秦長歌抬起眼,“事實上我只是猜你們會來,畢竟凰盟得到我去給非歡尋藥的消息,你和嘯天是不會坐視的。”

    “自然不能,這本來應該是我兄弟的事,累及姑娘您已經是不該,更不該……”祈繁看了一眼蕭玦,想著皇帝陛下也許根本不以為苦甚至正在樂在其中,自己不安倒顯得假惺惺,干脆閉了口。

    秦長歌看看他神色,從明霜“死後”他神情漸漸改變,對談舉止間越發象一個屬於,隱約是當年睿懿和他相處時的模式……祈繁,是心中已經知道她是誰了吧。

    當然,大家都不打算點破,心照不宣罷了。

    “你在邊境聽見了什麼?”秦長歌淡淡問。

    “水家出了事”祈繁度簡意賅,“水家老家主暴斃,家主諸弟爭位,據說死了不少人,上善家族出現這種事是會損及水家在天下人心中的聲譽的,所以消息壓得很嚴密,凰盟在南閔的暗線,花了很多功夫,剛剛打聽到。

    “難怪驅鳥於三十裡外拒客,水三公子怕家丑外露呢。”蕭玦冷笑。“不過這般聲名煊赫的巨族,出了這等事居然還能令消息密不透風不能傳開,水鏡塵真的很有手腕。”

    “驅鳥?”祈繁雙目睜大,愕然道:“鈴鳥?”

    “嗯。”

    左右看看蕭玦和秦長歌神情,祈繁吃吃道:“……您……沒……那個……吧?”

    秦長歌若無其事的回答:“那個了。”

    蕭玦氣質很高貴的撕著熟牛肉,漫不經心道:“還沒這個牛肉好吃。”

    “嘎?”

    祈繁的冷汗冒出來,“不僅……那個了……,還……那個……了?”

    秦長歌毫不困難的理解了他的火星語,抓著牛肉深有同感的點頭,“還那個了。”

    蕭玦一拍張口結舌的祈繁肩頭,笑道:“咱們知道那鈴鳥是南閔神鳥,大約還是靠近此地的中川部分州郡百姓心中的神鳥,此鳥聞梵音起舞,舞姿有天魔之態,素來為兩地部族所崇拜,可是那是對南閔和中川,不是我西梁,在我看來,不管怎樣,鳥就是鳥。”

    “會跳舞的鳥還是鳥,而且不比尋常雀兒好吃,”秦長歌很彪悍很默契的又補上一句。

    看著可憐的很難接受事實的祈繁,蕭玦很好心的安慰他,“不就是吃幾只鳥嘛,你想象成雀兒不就成了?”

    秦長歌則施施然道:“咱們反正是繞不過水家的,反正是要卯上的,那麼,能讓他多吃點虧的事,咱們都要去做,哪怕是吃只鳥。”

    祈繁抹著冷汗站起來,連聲咳嗽,“我去再拿點干糧。”撒腿就走。

    離這兩個萬事都當耳邊朵的彪悍人物遠點吧,太折磨他的小心肝了。

    這是兩國神鳥啊,中川邊境和南閔國內,家家戶戶都供奉有此鳥神位。若是誰家運氣好撿著一根掉落的鳥羽,被視為一生都將得到神鳥垂青護佑,會被鄉親羨慕至極,並永生尊敬服從,這兩個人,居然就把鳥給烤吃了,也不怕萬一傳出去,會被憤怒的兩國百姓撕咬成碎片。

    祈繁決定要多聯絡些凰盟屬於,中川南閔,西梁邊境,得時刻准備著保命。

    翻干糧時翻到一封信,這才想起還有個任務沒完成,想起那家伙派人趕上他送來,千叮萬囑咐的要求務必在見到他們的第一時間將信遞到,自己卻差點忘記了,不由得有點驚悚,雖說那家伙看不見,可不知怎的,仿佛就看見他表情無辜眼神陰笑的站在他面前,含著手指對他瞟:“祈叔叔,你又食言了哦……”

    祈繁有點郁悶的想,那孩子,自己養著的時候明明很好嘛,除了大街認娘,別的都正常嘛,怎麼一回到他娘的懷抱,就無恥、陰毒、皮厚、惡魔了呢?

    近墨者黑啊……

    揣著信過去,祈繁道:“差點忘記這個,對了,這也是我遲來的原因,蕭太子猜到我大約要走,硬是整整跟了我三天三夜,連我解手他也蹲一邊看著,要不是我逼著陪侍他的老賈端下迷藥迷昏了他,我估計現在還在西梁和太子磨蹭呢。”

    “賈端下迷藥?”蕭玦愕然,“人品端正正直得號稱聖人,連一只螞蟻路過都要繞道的朝廷楷模賈端,對太子,下迷藥?怎麼可能?”

    “就是因為他楷模他正直他聖人,所以只有他下迷藥才有用啊。”祈繁笑嘻嘻的看著秦長歌,“令郎狡詐無比,所有食物不許咱們經手,除了老賈端,誰送上來的東西他都不放心,所以,只好委屈老賈端了。”

    “想讓一只小狐狸被擒,你得選一只豬去行騙。”秦長歌萬分憐憫的搖頭,“可憐的老賈端,晚節不保,一生清名,毀於蕭溶之手,嗚呼。”

    祈繁心有戚戚焉的點頭,歎息,“是啊,溶兒被迷倒後,老賈端硬是砰砰砰的撞牆,老淚縱橫,呼天搶地,大呼臣子兩難,此心悲摧,令名終毀,愧對此身……可憐了嘯天的胸口,愣是差點給他撞骨折。”

    “他怎麼肯的?我覺得他死也不會肯啊,老賈端曾經寧願餓死也不接受一個欺壓良民的財主送來的糧食,他會干下迷藥這種事?”蕭玦怎麼想都覺得不可能。

    一攤手,祈繁無辜的道:“我就跟他說,太子准備丟下國家出門去玩,咱們攔不住,賈太傅,要不,你就辛苦一下,坐鎮御書房代行玉璽?”

    “在毀去令名和國家無主兩大最悲哀的事件之間,他選擇了捨去原則保全國體,”秦長歌肅然正色對蕭玦道:“陛下,請記得回去得升他的官。”

    蕭玦瞪她一眼,“你怎麼不記得回去打溶兒屁股?”

    “那個光榮的任務交給他的令尊,”接過祈繁遞過來的厚厚的信封,秦長歌揚眉笑,“哎喲,好厚哦,這孩子真有愛心。”

    蕭玦興致勃勃的湊過來,“我看看他給我說什麼了。”

    “陛下,”秦長歌慢吞吞拆那個封了十七八道,明顯不信任祈繁人品的強悍信封,道:“我們要不要打個賭?賭一枚銅錢。”

    “嗯?”

    “我賭他最先問候到的人,絕對不是你。”

    蕭玦默然,這個問題,他確實沒有底氣,想了想道:“最先問候到的男人……”

    “還是不是你。”

    悲憤的幾欲長嘯,半晌,蕭玦怒道:

    “我不賭!”

    秦長歌憐憫的搖搖頭,專心攻克炸彈般的信紙,慢慢開讀:

    “懷娘。”

    壞字寫成了懷字,墨跡深濃十分用力,顯見寫字之人十分悲憤,秦長歌喃喃道:“懷娘?你娘要是還在懷胎,你在哪裡給我寫信?你這文盲。”

    “……你把我干爹怪哪裡去了。”

    第三排字更大,錯字依舊亮堂堂的掛著,蕭玦見果然自己沒排上號,掛不住面子,怒道:“賈端怎麼教的?到現在寫字都錯字連篇!”

    “他就是為了氣你,”秦長歌不動聲色一瞟他,“知道就你受不了這個。”

    “還有臭爹。”

    蕭玦對那個爹字前面的表達非良好意義的修飾定語視而不見,自我麻醉的笑道:“這排總算沒有錯字了。”

    “把你怪哪裡去談戀愛了?”

    “談戀愛什麼意思?”蕭玦盯著那幾個字,總覺得意思古怪。

    秦長歌瞟他一眼,道:“就是打架的意思。”

    蕭玦瞅她一眼——你當我是白癡哪?

    “看在你是我娘份兒,兒子我提醒你一句先,挑男人要慢慢挑,別嫁得太早。”

    蕭玦卡的一聲粉碎了手中吃剩的牛肉。

    這叫什麼兒子?

    “我很生氣。”

    看信的人對著這換了紅顏色的分外猙獰的“我很生氣”笑嘻嘻。

    “餡害的人不是這樣搞的,你們沒義氣的,以為皇帝好當啊?

    兒子……知道你號稱“吃神”,但也不能時時刻刻記著餡餅啊。

    “我最近被你們害得,天天在奏章上畫圈圈,圈圈越畫越圓。”

    旁邊畫了個圈圈以示證明,秦長歌嘖嘖贊歎:果然很圓。

    “我畫膩了,我給你們三個月時間,你們到期不回,我就在奏章上畫裸女。”

    旁邊畫了個他自認為的裸女,秦長歌瞇起眼睛仔細看了看,道:“咋這麼象頭烤乳豬呢?”

    蕭玦冷笑,“以後就按這個標准,給他選太子妃!”

    “還要在刊行天下的邸報上寫《西梁大帝和瑞——皇後不得不說的故事》

    秦長歌瞟一眼臉色全黑的蕭玦,笑吟吟道:“喂,陛下,你什麼時候要了新皇後,瑞一皇後?”

    蕭玦已經被兒子操得習慣了一點點,面不改色答:“就是方才,信中,你兒子幫我娶的。”

    “當皇帝很無聊,天天早起,存心不想讓人活。”

    蕭玦憤然,“你爹我天天早起都二十多年了,不還活著?”

    “總之,總而言之。”

    囉嗦,你真囉嗦。

    “把我干爹帶回來,把你們兩個帶回來。”

    秦長歌望天:這什麼語法?主語呢?這孩子強大的邏輯,咋這麼詭異呢?

    你關心人怎麼也這麼沒溫情叱?

    “哦對了還有件事。”

    就知道你不捨得這麼快廢話完。

    “臭爹的小老婆們,雖然被攔著不許見我,但是搶著送湯啊水啊點心啊什麼的,看起來很好吃。”

    蕭玦呼的一下撲過來,驚道:“這饞神,我就知道他看見吃就腿軟——”

    “我都請我的便桶們享受了。”

    秦長歌摸摸袋子裡的僵餅,滿目羨慕的哀歎,“好幸福的便桶……”

    蕭玦開心的笑,“就知道我兒子沒這麼蠢……”

    “……好了,別翻了,我知道你們還想看,下面還有很多紙,但是,沒字了。”

    秦長歌一怒之下把信紙扔了,我沒翻!

    蕭玦脾氣好一點,他把信撿起來,不死心的繼續翻後面一疊厚厚的紙。

    感歎號!

    感歎號!!

    感歎號!!!

    每張紙都沒字,每張紙都比前面多加一個感歎號,幾十張紙翻完,最後一張上滿滿的全是感歎號。

    “這是什麼東西?”古人是沒有標點符號的,蕭玦對著這個符號愕然。

    “他在說…”秦長歌似笑非笑,遙望著西梁郢都的方向,想象著兒子孤零零趴在御書房超大紅木案上惡狠狠畫感歎號,小臉上沾滿墨汁的樣子,心裡有點酸酸的溫暖,以及淡淡的歉疚。

    五歲就要學做監國,雖然象征性的但也要早起晚睡的去管一國國務,還被老爹老娘沒良心的丟下,難怪他這般感歎:

    “苦!”

    “苦!!”

    “苦!!!”

    卷二:六國卷第四十四章秋水

    收好包子的“家書”,秦長歌撥了撥火堆,看看在另一個火堆和容嘯天說著什麼的祁繁,若有所思。

    蕭玦卻一向在她面前有話就講,很直接的問,“長歌,你說你這位屬下,是南閔人還是中川人呢?”

    抬眼,給他一個“原來你也不笨”的神情,秦長歌淡淡道:“你也發覺祁繁提到鈴鳥時神情不對勁?咱們吃了神鳥他那個悲痛欲絕,看來也是屬於神鳥的膜拜人群,不過我等他自己說。”

    她倚著樹,似笑非笑道:“凰盟三傑,我最早遇見的是非歡,祁繁和嘯天,則是我在德州碰見,當時他們正在管人家閒事,卻又不敵人家被追得狼狽鼠竄,我這人不好多事,本不想管,祁繁玩了點小心眼令我改變了主意,我看中他的機變,救下了他們,當時他們並沒有立即跟著我,後來機緣巧合,幾次碰壁幾次被我解圍,才死心做了我屬下,這許多年來,我從沒問過他們來歷——凰盟有個原則,不動用自己的力量,去查自己人。”

    她笑了笑,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祁繁他們,並不是一開始進入凰盟就是我的親信的,但只要有朝一日成為我的親信,那就是,真正的親信。”

    她說著與祁繁的初遇,腦海中浮起的卻是很多年前,那個秋水湯湯白露為霜的清晨,水湄之側蘆葦開得熱鬧,少年立於大片飛揚的蘆花之中,那些白色的精靈悄然鑽入他藍如天水的衣袖,他微微拂袖,一個優美飄颺的姿勢。

    那一年,十六歲少女駐馬岸上,遙遙注視少年的背影,明明有許多急若星火的事要做,不知怎的,看著那背影,年輕而沉默,秀麗而蒼涼,於水之湄,風之底,那般寂寥的立著,那般可近不可褻的清淡著,便覺得心底思緒翻湧,想起幼小的自己被大師兄帶進千絕門,那一日也是秋日深涼蘆花如雪的日子,一時竟出了神。

    隨即便見那少年,一步步涉水而入。

    她驚了一驚。

    卻也沒想著去救——她一向覺得,活著是至簡單也是至難的事,卻是一個人必須要去做的事,一個人如果連活的勇氣都沒有,那也沒什麼去攔的必要,輕易拋棄自己的人,不要怪你自己被這塵世拋棄。

    她籠著袖子,以尋常少女不會有的透徹和冷然,看著少年一步步行向湖中心。

    那個背影,從無回首,似乎對塵世毫無留戀,卻在即將接近湖中心時,忽然做了個接取蘆花的姿勢。

    湛藍湖水中,秋日陽光將湖水鍍上金光萬點,金光中少年濕漉漉的黑發披在清瘦的肩,他昂首,伸出的手掌晶瑩如玉,那一朵蘆花在他之間飄蕩,宛如天女之舞。

    少女的心,突然動了動。

    ……那年,幼小的女童半路歇息,在河岸邊喝著冰涼的水,蘆花飄進水中,喝起來很不方便,她皺著眉,大師兄立於她身後,淡淡道:“河中間的水沒有蘆花,那裡水干淨,你去喝。”

    她茫然回顧,問:“你為什麼不幫我去取?我會淹死。”

    “千絕弟子,一生對自己負責,一生不能依靠別人。”大師兄神色平靜,“如果將來被派下山的是你,那麼,你的一生將艱險重重,波瀾不止,你注定將成為別人的領導者,注定有無窮無盡的苦難要你自己去面對解決,所以,從現在開始,你就必須學會自己爭取。”

    他一拂袖,推她入水,喝道:“去取水!”

    她一個踉蹌,咕咕的灌進好多涼水,冰冷的湖水幾欲沒頂,不會游泳的她立刻覺得窒息,胸中疼痛欲炸,眼前一黑將要沉落時她拼命的想著別人游泳的姿勢,拼命的揮動手腳,然後,不知掙扎了多久,眼前一亮,光明重來,清涼的空氣湧入鼻腔,她已安然在水中央。

    隱約聽見岸上,大師兄永恆不變的平靜語聲,“千絕弟子,以捍衛天下為己任,以捍衛本門榮光與承繼為己任,但凡入門者,必為萬中無一之奇才,也必得經歷十關考驗——恭喜小師妹,你過了第一關。”

    她浮在湖水中,那一刻突然心中森然,想,這是第一關,這只是第一關,如果這一關通過不了,那麼剛才,是不是自己就會無聲無息死在湖中?

    一定,會。

    小小女童立在湖中,不知道是湖水冷還是心更冷,她一直在發抖,秋日陽光將她的影子照上水面,小小的孤零零的一截,她心底空茫的想——為什麼是我一個人?人呢?那些愛我的人呢?那些不讓我沉溺湖水,很溫暖的懷抱呢?

    誰將我交給天下,誰又把天下交給我?

    ……很多很多年後,經過十關生死考驗的女童,終於成為那一代的救世者,成為這一刻抱臂冷眼旁觀一個生命走向寂滅的少女。

    然而這一刻,看著那個一步步走向湖心的少年,仿佛看見當年一步步掙扎向湖心的女童,看見他停在湖中心接起蘆花的背影,仿佛看見當年浮在湖中心的沉默茫然的女童。

    她看見她的掙扎,即將沉沒的一刻淚流滿面,她看見她浮出水面,沒有生的喜悅,只有預見得到此後沉重背負的淒然。

    她突然,很想要救她。

    那個在湖水中掙扎,接受自己不得不接受的命運的孩子。

    她飛起,半空中雪光一閃,姿態翩然,宛如一只驕傲的,不肯服輸於命運卻又忠於自己誓言的雁。

    她甚至在想,回京後,要不要去找找那個妖孽,學學他風情萬種艷麗如火的笑容?多麼希望不算溫暖的自己,能有一樣散發著熱力的東西,去溫暖雪般清冷的非歡啊……

    蕭玦突然站起身,大步走了開去。

    不是嫉妒,不是憤怒,他只是突然覺得,自己應該走開。

    那兩人相視的笑容,明明都明亮美麗,毫無陰影,一個比一個更坦然,可不知為什麼,他的心酸,竟也一陣陣的漫上來。

    他無法再繼續熱烈的笑下去,再若無其事的擋著他的目光。

    從私心裡,他一刻也不願離開長歌,他發誓要得到長歌,長歌的兩世裡,他一直以為,不管“情敵”在她心裡占據了如何的地位,不管“情敵”如何的優秀如何的博她歡心,他都一定要以自己全部的努力,完完全全的奪回她。

    然而看見楚非歡的笑意,他竟然突生退讓的念頭,最起碼這一刻,他不想打擾他注視她的目光。

    長歌不是物品,他沒有權利去讓,他依舊回去努力爭取,這是他認為的,他能給她的最大尊重和愛。

    但是現在,淡淡悲涼氣氛裡,把過那人若斷若續的脈象的自己,若是再堅持呆在那裡,自己都覺得卑鄙而殘忍。

    如果再不能拿到踏香珈藍,楚非歡的時間,也許真的不多了。

    蕭玦飛身上了樹,遙遙注視著南閔中都的方向……月色朦朧,照不見前路,淡淡山林嵐氣裡,筆直的背影如一道去意堅決的劍。

    ……一定要拿到踏香珈藍,救下他,搶回更多的時間,大家沒有顧忌,沒有悲傷,快快樂樂,轟轟烈烈的,去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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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閔遍布深山,妖物叢生,唯有猗蘭這裡有通道,要想最快時間進入南閔中都玄棣宮,水家繞不過,既然繞不過,那就正面卯上吧。”秦長歌彈彈手指,宛如談論天氣一般,輕描淡寫的建議。

    蕭玦立即贊同,“好,很好,我的劍拖他保管著,也得拿回來。”

    對死要面子的皇帝大人瞄一眼,秦長歌懶得拆他台,祁繁已道:“水家勢大,現在又在閉谷期,周圍全部被封鎖,咱們人手不足,如何卯上?”

    “你不是調集中川南閔和西梁邊境所有可以使用的凰盟屬下了麼?”秦長歌瞟祁繁一眼,“別告訴我那些人都不是人。”

    祁繁一臉冷汗的想著這女人越來越可怕,怎麼就知道自己調集屬下的事?那廂容嘯天已經皺眉道:“但是,和水家相比還是不足,何況猗蘭谷位置神秘,只怕咱們還在找門在哪裡,對方都已經布置好陷等咱們撞上去了。”

    一直沒開口的楚非歡突然輕輕道:“老谷主的死訊。”

    他氣力不繼,只說了半句,但秦長歌和蕭玦都是目光一亮,秦長歌曉得很溫柔,“水家爭位的事一個字也不要透露,就說老家主死了,你看,上善家族,飽受天下人尊崇的水老家主去世,那些受過水家恩惠的,想對水家示好的,想拉關系的,有所求助的,等等等等,都該上門去慰問吊唁吧?”

    “你真奸詐,”蕭玦用一個完全沒有褒義的詞語表達了對秦長歌的由衷贊賞,一拊掌道:“上善家族嘛,斷斷沒有把好心前來拜祭吊唁的人拒之門外的道理,到時候,武林來人如潮湧,咱們也……啊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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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閔大衍王朝承和六年,素來平靜的南閔武林史上,終於發生了一件足可動搖南閔政局的大事,這個驚震的消息在一個毫無預兆的冬日漸漸傳開,並以極其快速的速度傳播於天下武林——久鎮閔南,對南閔政局和武林都有長足影響的上善家族老家主水應麒去世。

    上位者的死亡,預示著風雲翻卷,山雨欲來,死訊傳開,南閔大衍王安天慶遣使吊祭,大祭司陰離也派出聖壇上三使中的天使班晏前來吊唁。

    南閔政體特殊,王朝雖存卻無實權,只是個花樣擺設,朝政大權全部掌握在大祭司手中,這和南閔王的特殊身世有關,據說安天慶自幼寄人籬下,備受欺凌,幸得一位殘疾家僕時時跟隨相護,後安天慶起於草莽,這位家僕展示了越來越強的政治和軍事才能,助他掙下了這一地江山,眾人這才知道這位家僕出身不凡,本身就是南閔之地被前元暴政滅族的神秘大族赤螭族之後,後來南閔建國時,一手奠定南閔疆域的家僕陰采成為大祭司,陰采極具才干,悍厲跋扈,並深諳宗教信仰對民心的掌控程度,重建赤螭聖教,以聖師之名,享全國香火,政治和宗教的雙重勢力疊合是極其強大的,南閔明明是雙尊並立的國體,後來朝政卻漸漸偏斜向他一人,安天慶卻一日日荒誕無道,散漫不理政事,眾人一直以為,安天慶遲早要死於陰采之手,不想陰采卻因為舊疾反而早早死去,繼任的大祭司陰離,沉迷武功蠱術,對於朝政並無太大野心,這才和安天慶相安無事,大家都好好的活了下去。

    當年秦長歌和蕭玦說起安天慶的不問政事,說起明明人人都以為死的是他結果卻是陰采,都嘖嘖贊歎安天慶能忍,絕非庸碌國主,只是世人愚鈍,不及政治家的明銳目光,看不清楚籠罩在南閔朝局上方的迷霧假象罷了。

    朝廷來使,聖壇來使,依仗規矩之類的事兒很多,來得自然不會太快,相反的,武林人士幾乎是立即便奔向猗蘭,其中,最引人注意的,便是天下第一大幫幫主,同時也是號稱天下第一人的,素玄。

    “素玄也來了!”秦長歌看著凰盟的密報,驚喜,“這家伙,跑得好快。”

    蕭玦在一旁悻悻道:“真有面子……比我有面子多了,一聽說他來,猗蘭谷已經派人出谷二十裡迎接,大約是准備開谷了。”

    “如果你擺出身份,別說猗蘭谷,就是玄棣宮大衍宮也會立即出三千鐵甲,萬斤重鎖把你給請過去的,”秦長歌斜睨他,“你要不要試試?”

    蕭玦滿不在乎一笑,“如果你擺出身份,只怕待遇不比我低,據說在各國高層心目中,你的聲名比我還難聽些。”

    秦長歌笑贊,“你口舌越發厲害了,”瞧瞧桌上猗蘭谷的大概方位圖,道:“重量級的人物到了,谷不開也得開,何況水鏡塵知道,素玄是去過猗蘭谷的,當真要等到人家到你門前敲門?哈哈,阿玦,咱們又有一場好戲看了。”

    她笑嘻嘻的望著猗蘭方向,手指輕輕敲著桌面,低低道:“水鏡塵,做好人做得累不累?救世哪有滅世爽?我給你一個機會,咱們比一比,誰更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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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閔大衍王朝承和六年冬,天下風雲,人間英傑,因為某個人的有心推動,齊聚與猗蘭谷幽美神秘的谷地上空。

    水老家主的逝世,使一直沉寂於世人景仰的目光背後的猗蘭谷為世所矚目,連日來無數有頭有臉的武林中人奔馳而來,將猗蘭谷所在的景山塞得滿滿,眾人抓著從武林中專賣消息的二道販子手中買來的似是而非的猗蘭谷方位圖到處轉悠,找累了就睡在樹上,早上醒來往往都是一身的鳥糞——被占了家園的憤怒的鳥們,用這種方式搶先歡迎了武林大俠們。

    有頭有臉的人物則支起帳篷,等待猗蘭開谷,風餐露宿日子不好過,不是沒有人有怨言,並對水家連吊唁的人都拒之門外十分不解,只是上善家族聲名太好粉絲太多,大家怕犯了眾怒,只得先保持沉默。

    “水鏡塵只怕還在和幕僚們商量怎麼應對,或者正在查問誰把消息洩露出去了呢。”也搞了個帳篷混在武林人物中的秦長歌笑嘻嘻的掀簾張望著前方唯一的路,她在等素玄。

    “你說誰去接素玄?”祁繁托著下巴若有所思,“該是十分重要的任務哦……”

    他語氣拖得很長,一臉曖昧,一直倚著枕頭出神的楚非歡也淡淡笑了起來。

    “來了!”

    “來了來了!!”

    外面的人群突然喧鬧起來,樹下帳篷裡竄出無數條人影,滿臉艷羨的向著前路望去。

    道路盡頭,煙塵滾滾,數十騎飛奔而來,馬神駿,人彪悍,一色紅衣黑帶,姿態輕捷,齊刷刷的下了馬,雁列兩行,向著西南方位一躬身,轟然道:“熾焰素玄,虔具薄奠,特至來貴谷親祭於水老家主靈前,請予通報!”

    這是拜山禮節了,眾人茫然回首,正想著猗蘭谷連個人都沒有,怎麼接拜帖,忽聽轟隆一聲,隱約西南之側起連綿之響,隨即重重籐蔓之後,也突然行出兩列少年,青衣淡素,束著白色腰帶以示戴孝,姿態平靜的過來,當先少年溫文施禮,笑道:“敝谷上下俱蒙幫主德惠,不勝感激,請。”

    雙手接過拜帖,又一一和在場各地武林大豪們見禮,一再致歉因為家主去世諸事紛亂以致禮節不周怠慢貴客等等,風姿平和端靜,言語洵洵儒雅,交接人物絲毫不亂,一派大族風范,由不得人不暗贊,果不愧“上善”之家!

    一時見畢,便聽前方蹄聲大響,熾焰屬下齊齊斂容轉了個方向向著來路,眾人不由肅靜,許多南閔本地人物並沒有見過天下第一人的風采,也不由伸長了脖子要瞧。

    帳篷裡秦長歌悄悄對蕭玦道:“素玄是有意光明正大拜山,逼得水家不得不大開谷門讓這些亂七八糟的人一起進去,真得我心也。”

    蕭玦立刻很敏感的瞟她一眼,認真推測了下秦長歌那最後幾個字到底是字面意思還是別有深意,想了想覺得秦長歌不至於在這個時辰思春,便也放心的擱下了。

    一片靜謐中。

    一騎踏風,飛馳而來,南閔之冬深翠斑斕的背景裡,馬上白衣人衣袂飛卷風神毓秀,膚光皎皎神采朗朗,長發黑眸漆黑如墨,一揚眉便是一場鏗然江湖的風雲。

    眾人屏息著寂靜著凜然著仰望著那個當之無愧的天下第一,神采飛揚,步雲而來。

    卻有女子聲氣,聲如銀鈴,脆得像初春清晨從最新鮮花瓣上摔落地下的露珠兒,清亮的笑道:“素玄,你到現在才來見我!”

    卷二:六國卷第四十五章哭屍

    眾目睽睽下,一抹粉紅宛如枝上新桃,活潑潑的從一色濃翠之中亮起來,細看來卻不是粉衣,依舊規規矩矩著素裳,只是細得不堪一握的腰間,粉色繡花腰帶著實扎眼,那身影嬌小玲瓏,烏發黑潤而眼眸明亮,明明很溫柔很淑女的顏色,偏偏給她穿成了火般的鮮明亮烈。

    她一陣風的卷過來,死死牽住素玄衣袖。

    眾人的目光自那被抓得緊緊的衣袖,轉向天下第一人的俊美的臉,看著這瀟灑倜儻的男子,揚了揚眉,神情間掠過一絲尷尬。

    眾人又看著那女子,哦不還是少女,水家什麼時候有這麼一位小姑娘了?瞧這膽大妄為的,當天下人之面也敢對男子拉拉扯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喲……

    輕輕揮開水靈徊,素玄目光向場中一掠,突然與一雙探出帳篷縫裡的明眸對個正著,那目光微有笑意,卻又清凌凌的若寒水籠月,看他看過來,狡黠的一眨眼。

    素玄目中光芒一閃,看了看對方的手勢,多了點心領神會的笑意。

    水靈徊卻沒看見,只顧糾纏著素玄,視在場人於無物。

    “哎呦,桃花,紅果果的桃花!”秦長歌笑嘻嘻的扒著帳篷縫給楚非歡看,“非歡,有好戲看了。”

    楚非歡微笑不語,最近幾天他十分沉默。

    蕭玦看了他一眼,喃喃道:“其實這兩人挺配的啊……”

    “嗯,陛下,”看破某人心思的秦長歌微笑,“你加緊步子把南閔吃了吧,水家成為你治下之民,你便可以下旨賜婚了。”

    蕭玦一笑,道:“我給他賜上十七八個美妾,叫那個醋壇子整日雞犬不寧,哈哈。”

    他笑聲方了,帳外忽起喧嘩,再一看素玄已經下馬,水靈徊也老老實實的站到一邊。

    前方山壁忽分,現出葳蕤大道,寬闊軒朗,道路盡頭,隱約見碧湖林木,屋捨櫛比,一層層沿著山脈之勢,分布著築上去,最上端巔峰之處,有白色屋捨,高曠闊大,沉默而又平靜的俯瞰深翠大地,於煙霧繚繞,雲飛霧起之間,竟生出了幾分仙家意境。

    此時初晨微雨,山勢空夢,碎雲間群鳥起舞,舞姿有飛天之態,隱約間梵音遙唱,恬淡深遠,南閔武林人士已經齊齊神色莊嚴躬下身去。

    秦長歌和蕭玦對視一眼……不想這蠻荒山谷之地,遍野林木之間,居然別有洞天,也不知花費多少人力,方辟出這一方世外天地?

    世外天地裡素袍男子衣著輕簡,月白色衣料質地式樣都不算華貴卻令人看了覺得舒服得如同陷進了一團雲,那團雲潔淨素雅,卓朗從容,淺淺一揖的姿勢也令人如沐春風。

    他道:“諸位遠道而來,鏡塵有失遠迎,敬請恕罪。”

    眾人連忙紛紛回禮,秦長歌注視著那個梨花軟雲般的男子,腦海裡諸般紛繁接踵而至,暴雨殺人夜……使詐自屋頂閃電擊下的長劍……悍然破陣的猥瑣中年大叔……翠葉之尖輾轉騰挪手段陰險的男子……俱都電光般一閃。

    看著眾人膜拜崇敬目光,忍不住笑了笑,卻見素玄和水鏡塵正在見禮,兩人揖讓文雅風度非凡,任誰也想不到去年某個暴雨夜,這兩人曾經千裡追蹤生死相斗,一個將另一個打下山崖。

    水鏡塵微笑一讓,神秘的猗蘭之谷終於對天下武林敞開,眾人當然都不能亂哄哄的連隨從都帶進去,那也對主任太過不恭,每門每派的頭臉人物,自覺依照身份依次入谷,素玄和水鏡塵在最前方把臂而行言笑晏晏,水靈徊看見三哥就老實了,乖乖跟在後面。

    秦長歌回身對楚非歡一笑,道:“好好休息,一覺醒來,我們就回來了。”

    楚非歡神色平靜,只道:“保重。”

    不待秦長歌再說什麼,他已闔上雙目不再理會,秦長歌自然只道他的心情,然而無亂他怎生喬裝,再不可能瞞過水鏡塵,所以這一路,是再不可能陪伴了。

    對於不求共此生只求伴卿側的非歡來說,現下心中自然郁郁,秦長歌吸了一口氣,和心中亂糟糟的情緒奮力掙扎了一番,方對蕭玦輕快的一笑,道:“走吧,鬧他個狠的!”

    世上的靈堂,都是肅穆寧靜的,正如所有的孝子賢孫,都寶相莊嚴一般。

    哪怕孝子賢孫們之前已經為了遺產打架打得一塌糊塗,將死掉的那個人當做柴禾扔在一邊已經很久。

    寬闊靈堂之內,麻衣草鞋儀容狀肅的諸水家上下,個個姿態鳳儀的接待吊唁來賓,廳內燃著氣味濃厚的檀香,輕煙裊裊中一口沉香木大棺停放廳堂之中,巨大沉雄的奠字筆筆泣血,卻不知道泣的是誰的血。

    秦長歌滿臉悲容的看著那大棺材,心中卻在推算水家財力--沉香木寸木寸金,倉猝之間搞出這麼個標准華貴的棺材,水家果然不簡單啊。

    耳中隱約聽到水鏡塵在絮絮陳述先父如何得病,如何纏綿病榻而死,如何死前遺命簡葬入土不欲驚攏天下武林,水家上下又是如何感激諸位心意不辭勞苦遠道而來,先父九泉之下亦感哀榮雲雲,語氣沉重中不失緬懷,哀傷中不失頌揚分寸言語拿捏得恰到好處,聽得諸人頻頻點頭,不勝唏噓。

    蕭玦無聲冷笑--得病?纏綿病榻?不欲驚擾天下?好一篇孝子文章。

    秦長歌則在仔細觀察地形,這裡不失最頂端那白色宮殿般的建築,只在半山腰,廳堂極大,布置隱約有陣勢存在,卻又似是而非,水家上下看來對素旋風防備極深,所有人都有意無意都卡在他面前,每一行動,上香拜祭都緊緊陪侍在側。

    秦長歌緊緊盯著素玄的動作,隱約看見他上香時,袖風微微一揚,而水鏡塵那時卻突然恰到好處的神色悲哀的去撫棺,尾指一抬。

    一揚一抬間,已是無聲無息的一抬,素玄退下,轉身時對著秦長歌微微點頭。

    排在最後的秦長歌目光流轉,規規矩矩的上前敬香,她和蕭玦現在的身份是“中川大明幫左右護法”,大明幫本就是鳳盟的障眼法,水鏡塵是知道這個小幫派的,好性兒的水三公子自然不會勢利眼,他和對待素玄一般,率領兄弟們齊齊態度慎重的回禮。

    秦長歌抓著三支香,凝望著棺木久久不語,眼眶裡淚珠轉啊轉,看似十分悲戚,其實只是在努力醞釀情緒來著。

    她顫抖的手,哆嗦的嘴唇,想要痛哭卻又努力死忍的神情令堂中忍都有所感動,齊齊將目光轉過來。

    水家親族們卻也齊齊往棺材邊再挪了挪。

    水鏡塵有意無意的看過來。

    秦長歌卻已敬完香行完禮,恭恭敬敬將香插上,轉身。

    水家人平靜眉宇間有了一絲釋然。

    人群之旁,素玄突然抬了抬手。

    水鏡塵等人目光立即轉向他。

    “水老家主!!!”

    明明已經轉過身,打算退下的滿面淚痕、一身哀思、武林無名小卒秦長歌,突然霍的一下大力扭身,跌跌撞撞卻又極其快速、神色哀淒的卻又張牙舞爪的,撲向水應麒的棺材!

    “水老家主!當年我落魄江湖身無分文,武技未成又被豪強所欺,潦倒無依之際憤而暴起殺人,被人圍毆險至於死,幸得您老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我才留得此殘命,混到如今總算掙得一席之地……此恩此德,此身此志,皆為您老所賜……大恩未報,您卻已駕鶴西歸!叫我情何以堪,情何以堪啊……”

    死命扒著值錢的大棺材,秦長歌用腦袋將棺材撞得砰砰響--嗯,素玄說的不錯,果然不是空棺。

    蕭玦心疼的盯著秦長歌的腦袋,為損失的那點油皮咬牙切齒,暗中發誓將來攻打南閔,首先要踏平猗蘭谷!

    水家人快速起身,滿面哀容的去“解勸”“傷心欲狂人”,吊唁來人也都亂糟糟湧了上來,沉靜肅穆的靈堂因為這個超級哭神頓時喧鬧成了一鍋粥,素玄搶先撲近,一伸手看似去拉秦長歌,卻巧巧攔在了水鏡塵面前。

    “水老家主啊……”

    一聲可比當代專業哭客的色香味俱全升降調和諧的長哭聲中,“慟極失態”雙手亂推雙腳亂蹬的秦長歌,在蹬開一堆人後,“豁拉”一下,推開了沉重的棺蓋!

    以霎間滿室寂靜。

    ……剛才的臭氣怎麼突然沒了?

    按照密報,水家鬧家務已有一個多月,水家家主最起碼也已經死了一個多月,南抿這種濕熱多雨細菌極易滋生之地,再強大的屍體保存技術也不能保證屍體不腐敗,按說應該臭氣沖天才對,所以早已達成默契的素玄和秦長歌,在發現廳內檀香氣味濃厚,連棺木也是沉香時,便已知道水老家主一定已經腐敗得不成樣子,而素玄敬香時那一試探,確認了棺內有屍體,以及,有濃厚屍臭。

    人的鼻子也是會被麻痺的,進入這香霧縈繞的廳內,時間久了自然聞不見別的東西,素玄卻是有心而來,秦長歌更是比狗鼻子還靈光些,那般屍臭,名貴檀香沉香都掩不住,不是水老家主是誰?

    正是因為有了這個確認,秦長歌才臨時決定當眾推棺,她並不是不知道以水鏡塵的心思,按說應當會有防范,然而現在非歡的狀況已經讓她心急如焚,每一分時間都如此寶貴,經不起再多耽擱。

    秦長歌並不怕水家搞假屍體,她的哭聲已經將所有人都吸引到棺邊,這些人都是認識水應麒的,偽裝活人,還可以通過動作神情給人的感覺來胡混,偽裝死人,因為屍體肌膚僵化細胞破壞,並不是那麼容易的。

    只要水老家主的屍身腐敗程度和死相超過水家官方提供的死亡時間內的應有標准,秦長歌就有哦辦法當著武林中人面,揭開水家偽善面目!

    永生為惡者,一善可挽千罪,永生偽善者,一惡可毀終名!

    這種多年以來厚德之名蒙騙世人的上善世家,要毀掉他們的金字招牌,反而比亦正亦邪的普通家族容易!

    然而棺蓋推開,驚變突生,明明屍臭濃厚,卻在棺啟的那一霎突然散去!

    秦長歌探眼往棺材裡一瞧,裡面那具屍體,完好整齊,並無“暴斃”猙獰之態,面色不敢說栩栩如生,卻也只是蒼白僵木,符合一具“久病纏綿”屍體應當有的情狀。

    目光一掠,眾人臉上神情並無異狀,看來這是水老爺子的屍體。

    心中微微轟然一聲,秦長歌知道上了水鏡塵當了。

    也怪自己太過急躁,竟然有些失了方寸,水鏡塵怎麼可能這般簡單就開放猗蘭谷?沒有仗勢,他敢拿上善世家百年聲名來冒險?

    心念電轉,一切不過剎那間。

    所幸秦長歌行事向來不會做絕,一計不成,暫且放棄就是。

    一個“傷心欲絕之下失態推棺”的受害者,上善世家總不好惡言相告公開動手吧?

    秦長歌不死心,就勢就准備往棺材裡滾,水老骨頭,我和你滾一滾,看看你到底哪裡出了問題?

    可惜有人不給她這個出牆的機會,一人靜靜伸手,攙起她的胳膊,溫言道:“閣下小心些,莫要失足入棺,咱們南閔風俗,生人入棺不詳。”

    眾人嘖嘖贊歎著看著水鏡塵神色祥和的扶起秦長歌--果然不愧上善家族的旗幟啊,不愧為心底慈憫的水三公子啊,這家伙鬧成這樣,驚動水老家主遺體,人家都一言不責,體貼寬涼,厚德之風,真是仰之彌高啊……

    沒有人知道,那一扶暗勁洶湧,逼向秦長歌心脈。

    秦長歌手指一扣。

    素玄突然出現在秦長歌另一側,也滿面哀容去扶秦長歌,兩人一個左手,一個右手。

    他扶著秦長歌的手指一振。

    兩大高手,借著秦長歌的身體,暗勁剎那對沖。

    秦長歌臉一紅,再一白。

    隨即恢復正常。

    抬眼看著素玄,後者目光無奈,秦長歌扯扯嘴角,知道他顧及自己,出手只為保護她,無心和水鏡塵用她的身體來比拼內力,否則怎麼可能只和他扯平?

    水鏡塵自然不會顧及她這個媒介,素玄卻不得不在意。

    秦長歌只好退開,那兩人面面相對目光一抬,半空中幾乎霹靂一聲撞出火花!

    和剛才努力的有意無意絆住水家其他人的蕭玦對視一眼,秦長歌無奈的知道,明日下葬,今晚大家都不會走,而留下來的自己,注定要面對一個月黑風高殺人夜了。

    那麼,好吧……

    你殺我,我殺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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