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常友連離開西臾,去中央黨校參加為期五個月的學習。賈士貞想到自己明天也要去省城報到,心情變得複雜起來。既沒有凌雲的壯志,也沒有特別的興奮,反倒有點寂寥灰暗。正準備回辦公室時,手機響了,一接電話,原來是王司長。王司長說,他想在賈部長臨走之前單獨聊一聊,賈士貞說聽候王司長的安排吧,時間就約在下午三點鐘,王司長的房間。
市委大院裡轉眼間都不見人影了,賈士貞一個人邁著不緊不慢的步伐往市委組織部走去,冷不防,旁邊出來一個人,跟在賈士貞身邊。賈士貞一轉臉,原來是張敬原,張敬原從哪兒冒出來的?賈士貞好生奇怪。只見張敬原神情沮喪,又有點可憐兮兮的樣子。
賈士貞放慢了腳步,看看張敬原,小聲說:"敬原同志,有事?"
"賈部長,你雖然對我們……不管怎麼說,我還是非常感謝你的……"張敬原欲言又止,停了一會兒又說,"要怪,就怪我的命不好……人的命運啊……"
賈士貞一時被弄得心煩意亂,他不明白,市委領導之間的談話應該是相當秘密的,但怎麼就這麼快傳到當事人的耳朵裡了呢?按照過去的脾氣,賈士貞很可能會狠狠地教訓他一頓,然而現在,賈士貞覺得這並不能怪他。於是微微一笑,說:"你還蠻相信命運的嘛!"
"中國人誰不相信命運?"張敬原尷尬地勉強笑笑,"一個人的生死、貧富,甚至遇到的災難、禍福都是命中注定的。我算什麼?"
"那你認定自己現在這一切都是因為命不好?"
"……"張敬原欲言又止,隨後又像是突然下定了決心,一改往常的拘謹,"人總是這樣的,誰會想到自己的未來是什麼樣子?我如果能想到……"
"敬原同志,你可能對我有意見,有看法,我能夠理解你。"賈士貞本想說一番道理,可他沒有說下去,他知道此刻的張敬原,心情一定是很複雜的。
"賈部長,平心而論,如果你的改革不觸犯到我的個人利益,我也認為你的改革是非常正確的,可是我現在卻……"
張敬原雖然沒有說下去,可給賈士貞留下了許多深思。賈士貞陡然間有一種換位思考的感覺。站在那些人的立場上,如果不是中央調研組王司長的到來,常委會如期召開了,張敬原他們的問題解決了,豈不是皆大歡喜嗎!然而,這一切都為時晚矣。在這一瞬間,賈士貞甚至開始相信一個人的生活真的由命運主宰。而且在這個世界上幾乎人人都會談論命運這個無法迴避的話題。賈士貞到西臾市委組織部後覺得張敬原這樣的幹部不具備副縣處級的素質,可今天和張敬原的一番對話,他突然覺得,如今的組織部門,要想選拔出素質高的幹部,實在是非常困難的一件事。
賈士貞看著張敬原離去的身影,突然想到一個問題:中國人特別忌諱"四"這個數字,有哪位有權領導車牌號上有"14"?又有哪位領導家的電話號碼是"14"?手機號碼上"8"越多,官越大,官越大越想"發"(8),"88888","發發發發發",意思是財發得越多越好啊!不久前他聽說省裡有一個副廳長,遊玩陝西黃帝陵,至山頂"下馬石"前,此石碑上寫著"文武官員至此下馬"。一位隨行的下級手握照相機,見到這位副廳長興致勃勃地過來了,便舉著照相機說:"某廳長,給你照一張留念。"誰知這位副廳長臉色大變,氣憤地說:"搞什麼搞,不照,下馬,不吉利!"其實那位下屬也是好意,可誰想到回來不久,那位副廳長真的莫名其妙地被免職了!
常書記的牌是"莫C-0001"號,邵市長的車牌是"莫C-0002"號。依職務和權力排下去,就是沒有"莫C-0004"號和"莫C-0014"號車。那麼"莫C-0004"和"莫C-0014"號車牌到哪裡去了呢?他不知道當初給市委、市政府領導掛車牌是按照什麼規矩排的,反正他用的那輛桑塔納2000是"莫C-0008"號。而常書記的手機最後是四個"8",他辦公室的電話號碼是"88518888",那是"發發我要發發發發"的意思了!
哎!中國人就是……可英語裡的"一、二、三"卻讀作"one、two、three",而"八"卻讀做"eight"。
這一陣思潮奔騰,使得賈士貞的心情更加複雜起來。
第二天下午,賈士貞趕到莫由大學報了到,拿到了相關材料和日程表,當天沒有什麼重要活動,第二天上午省委和省委組織部領導參加開學典禮。
賈士貞知道從明天開始,他們這一行二十八人將要開始封閉式集訓,沒有特殊事情是不准請假的。賈士貞想,這段時間夫妻之間經歷了風風雨雨,決定珍惜這個晚上,看看時間,玲玲快要下班了,正準備回家,手機響了兩聲,知道是短信,便打開一看,卻是週一蘭發來的:"你回到省城了嗎?"
賈士貞猶豫了一下,簡單作了回復,就立即將週一蘭的短信給刪除了。
不是賈士貞不願意去見週一蘭,他想到自己馬上就要出國學習,而且這一走就是半年,玲玲一個人帶著孩子不說,夫妻一別半年不得見面,心中還真的有些留念。更不想在出國之前夫妻之間再發生什麼不愉快,不管怎麼樣說,今天晚上和妻子女兒好好享受一回天倫之樂。
回到家裡,只見玲玲早已提前下班,餐桌上擺著幾種滷菜,廚房裡的抽油煙機呼嚕呼嚕地響著,整個室內充滿了甜蜜和生機。
賈士貞來到廚房,玲玲一點也沒有發覺,玲玲猛一轉身,見丈夫已站在廚房門口,心裡一動,粲然一笑,往日所有的不快全都拋到九霄雲外去了。賈士貞的心裡也是幾個月來少有的歡暢,便上去給了妻子一個甜甜的吻。玲玲乾脆放下手中的事,兩手在圍裙上擦了擦,一把摟著丈夫。賈士貞倏地想到,或許他和常書記關於程文武、張敬原他們提拔的決定已經放射到文化廳張廳長那裡了,雖然這個決定沒有來得及實施,可那不能怪他賈士貞和常友連。
吃晚飯時,玲玲方說起張副廳長這幾天臉上出現了少有的燦爛陽光,不知道預示著什麼,還說機關裡傳說張副廳長要當廳長的風聲越來越強烈了。賈士貞只是笑笑沒有和玲玲深入去議論張副廳長,但他懷疑,或許張副廳長真的要當廳長了!另外也不排除張副廳長臉上的陽光是張敬原傳遞給他的。不管怎麼說,對於賈士貞和玲玲來說,不再像前些日子那樣,一說到張敬原的事,夫妻之間就不愉快了。
家庭的氣氛似乎又恢復了往日的甜蜜和歡樂,或許是因為賈士貞馬上要出國,而特別珍惜分別之前的團聚時光。
轉眼間,一個月的集訓生活結束了。
二十八名赴美國培訓班的學員,開始了新的生活。無論原來是廳長、市長、組織部長,還是縣委書記、縣長、處長的,到這裡都得取下頭上桂冠,大家一律稱老張老李。在他們當中年齡最長的是省發改委黨組副書記、副主任周光,四十四歲,年齡最小的是梅州的一位縣長李丹,三十六歲,賈士貞的年齡排在倒數第三位。這個臨時集體的班長是周光,副班長是賈士貞,他們在新的環境中開始了另一種生活。也許你上過小學、中學、大學;也許你當過兵,在解放軍的大學校裡度過人生的大半個春秋,然而像他們的這種經歷,卻是很少有人經歷過的。
清晨,兩輛商務車把這樣一群特別的人物送往首都機場時,莫由省這二十八名精英們懷著昂揚鬥志登上一架波音747國際航班。飛機起飛時,他們默默地向祖國告別,懷著雄心壯志,等待著從美國回來,報效祖國。
賈士貞坐在窗口,感覺著自己漸漸騰空而起,很快大團大團的白雲落在自己腳下了。
三個多小時後,飛機降落在日本成田機場,大家下了飛機,要在成田機場休息兩個小時,再換飛機,飛往美國。
當他們再次登上另一架飛機時,飛機上已經不完全是黃皮膚的空姐了,這架美國航班的乘務員除了少數黃皮膚的空姐外,都是黃頭髮的中年白種女人和棕黃頭髮的美國男子。而飛機上的乘客除了他們二十八個中國人之外,都是外國人,乘務員講的全部是英語。賈士貞一行雖然都是受過高等教育的官員,雖然在那一個月的集訓時,主要接受了英語訓練,但當他們完全置身於外國人的環境當中時,他們突然感到自己幾乎聽不懂一個單詞。
當擴音器裡響起了女性柔和流利的英語時,賈士貞看看周圍的同行,只見個個都睜著疑惑的眼睛,不知所云。
賈士貞直起身子,豎起耳朵聽著,可是一句也聽不懂。這時,隨行的女翻譯走到他們中間,壓低聲音,說:"馬上用餐了,都是西餐,有三種,每個人自己選一種。菜單上有圖,大家可以看著圖來選!"
雖然中國人都不習慣西餐,但是,他們還是各自選擇了一種,不過他們的選擇只是沒有根據的隨便選罷了。
吃完飯,機艙裡安靜了下來,乘務員拉下窗戶的遮光板,也關掉燈,整個飛機上變得昏暗起來,如同夜晚一樣。只有少數外國乘客戴著耳機,不知道是聽音樂,還是在看扶手上的電視,這樣一個臨時集體,卻是十分安靜,十分有秩序。
賈士貞想休息一會兒,可是心裡始終平靜不下來,他雖然強迫自己閉上眼睛,可眼珠卻一個勁地在轉動。
又過了一會兒,賈士貞看看手錶,在中國,在莫由,現在該是晚上了,他無法知道現在到了什麼地方,按照時間計算,從北京飛到紐約,連同在日本停留的時間在內,需要十八個小時左右。到達紐約的時間應該是中國的次日早晨六點鐘左右,而紐約正是晚上。
不知為何,賈士貞毫無睡意,雖然也覺得有些困頓,但是茫茫思緒卻如同海浪一樣,不斷地拍打著他的心,當他的腦海裡出現華祖瑩的形象時,更加有幾分興奮了。如果說在異國他鄉他們還能夠見面的話,這不又是一種什麼特別的緣分嗎?前不久,華祖瑩給他打了電話,他本不想把他到美國學習的事告訴她的,可是那個越洋電話把他們越拉越近,當時華祖瑩根本就沒有掛電話的意思,他知道,在美國打國際長途都有自己的訣竅,你就是打一兩個小時,也花不了幾個錢。他們聊著聊著,賈士貞不知什麼時候脫口而出,說自己馬上要到美國學習,當時華祖瑩在電話裡叫了起來,當她得知賈士貞的行程後,堅持要到紐約機場去接他,賈士貞說他們一行二十八人,還有一個女翻譯,雖然賈士貞沒有說出其他原因,但華祖瑩知道他的意思,便把自己在美國的電話告訴他,讓他住下後一定給她打電話。
臨出國前,賈士貞還特地找來美國地圖,他萬萬沒有想到,他們此次赴美國學習的紐約大學哈蒙利分校和華祖瑩讀書的塔克商學院不僅都在美國的東海岸,而且相距很近,汽車一個小時就到了。
賈士貞還清楚地記得,華祖瑩在出國後,給他的第一封信中說:"我真誠地希望你爭取機會到美國來看看,學習學習,哪怕是幾個月,接受一下先進思想和觀念……"他怎麼也沒有想到,華祖瑩的這番話真的變成現實了,而且在大洋彼岸的他們,居然相距那麼近!
飛機終於降落在紐約機場。
這群來自中國的學員們,西裝革履,精神煥發。他們走下飛機,步入JFK國際機場大廳時,滿眼湧入的都是英文。像迷宮一樣的大廳,簡直讓他們摸不著東西南北。賈士貞舉目四望,不同膚色的人群在這大廳裡匯聚,這裡彷彿包容了整個世界。大幅的香水廣告上美女的媚眼瞥著從東方古國遠道而來的官員們。
對於這群在中國被稱為寵兒或者精英的人,雖然在內心認為美國可望而不可及,但他們始終只是把對世界第一大國的神秘和敬仰隱藏在心靈深處。當他們真的踏上這個被稱為世界最先進的國家時,內心還是相當複雜的。賈士貞突然想到《北京人在紐約》的開頭幾句話:"如果你愛他,就把他送到紐約,因為那裡是天堂;如果你恨他,就把他送到紐約,因為那裡是地獄……"
他們各自取到了自己的行李,像一群小學生似的跟在女翻譯身後。他們感到現在不僅僅是陌生的環境,除了他們這二十八個人,所有的人都操著一口不知所云的英語。
這時,只見女翻譯熱情地揮了揮手,一個黃皮膚的中年男人拉著身邊的高個子白種人來到了他們面前。他們流利的英語讓這些學員們目瞪口呆,連一個單詞也沒聽懂。女翻譯回過頭,朝他們招招手,示意大家跟上去。
出了機場大門,突然感到一陣寒風襲人。在中國十月初的氣候還比較舒適,在紐約卻已經很冷了。
一輛中型客車停在路邊,大家上車後,女翻譯檢查了人數,汽車平穩地行駛在高速路上。
按照國內時間推算,此刻正應該是早晨,而在紐約已是燈火輝煌的夜晚。汽車穿行在高高的立交橋公路上,望不盡的車燈,排成整齊耀眼的光柱,一會兒,汽車鑽進了海底隧道,掠過車窗的是一排排路燈。當汽車從海底隧道爬上來時,賈士貞感到異常興奮。汽車逐漸駛進紐約市區,這些來自中國的官員們,頓時覺得眼前如同海市蜃樓,懸掛在空中的巨型廣告燈光閃爍,讓人有些眼花繚亂。
女翻譯站起來,回過頭,說:"這就是紐約。"
大家望著紐約大街那萬燈怒放的夜景,有些瞠目結舌。
接著,汽車駛進了紐約的中心區——曼哈頓。確實,在賈士貞他們的心目中,紐約,這座光怪陸離的城市,世界第一大都市,那是一個望塵莫及的地方;而當他們身臨其境時,這群初來乍到的中國人感到無比的新奇。
一座又一座摩天大廈,五光十色的霓虹燈,千姿百態,爭奇鬥艷,映亮了夜空。
汽車終於停在一幢樓房前,女翻譯告訴他們,這裡是賓館,大家在這裡休息一個晚上,明天上午九點鐘去哈蒙利分校。隨後那位中年男子交給女翻譯一沓住宿卡,女翻譯解釋說:"對不起各位,這裡的房價很貴,大家只能兩個人一間。"
後來賈士貞才聽說,這個賓館每間房一天住宿費要二三百美元,按照當時美元和人民幣的比值,一比七點幾,每間房就是兩千多人民幣。進房間後,大家都說這種房間在中國最多不會超過二百元人民幣。
長途旅行確實太累了,賈士貞洗完澡,從窗子裡看看外面,儘是昏暗的夜色,於是躺到床上,卻沒有半點睡意。在中國,現在正是上午上班時間,雖然要倒時差,可躺下還是毫無睡意。只好打開電視機,企圖給自己增加一點困頓的環境,然而電視一開,卻又連一個字也聽不懂。和他同房間的老秦,年長他三歲,在國內是一位副市長,賈士貞想和他聊幾句話,可一看,老秦已經側身睡去。賈士貞很自覺地關燈躺下。
紐約大學哈蒙利分校坐落在美國東部海岸新罕布什爾州南部的一個小鎮上,距離華祖瑩的學校不過四十公里左右。這裡風景秀麗,氣象萬千,雖然已是隆冬季節,吹在身上涼颼颼的風讓人感受到冬天的威力,然而遍佈各處的紅黃藍色的花草在冷風中昂頭搖晃,儼然一道美麗的風景線。美國所有的大學幾乎都是開放式的,沒有校園、沒有圍牆,猶如天然形成的風景區。
賈士貞他們入學後每人一套單室間。所謂的一室,只有一張中等大小的床,一張供學習用的簡易寫字檯,另外還有一個灶台和衛生間。
放下行李,賈士貞給玲玲打電話報平安,卻發現玲玲說話有些吞吞吐吐,欲言又止。賈士貞本來想多問幾句,但看到妻子似乎不願說起,也就沒再追問,只想著回去後再問明情況。
掛了電話,賈士貞放好了自己的行李,想到他們將在這裡度過短暫卻又漫長的五個月的學習生活,此刻他最犯愁的是語言上的障礙。在美國這樣的大學裡學習,憑他們的英語,連正常的交流都十分困難,如何聽懂那些外國教授用英語講課呢!
幸好那段時間受到華祖瑩學習外語的影響,他也下了一番功夫,再加上出國前的一個月的培訓,多少有了點兒基礎。現在,他不得不把英語學習放到頭等位置上了。
在國內集訓結束後,由莫由大學老師根據他們的英語水平將二十八人分成A、B、C、D四個等次的小組。A班自然是他們當中英語最好的,共有八個人,賈士貞自己也感到好笑,憑他的英語水平居然也被編在A班,可見D班的學員最多只能認識二十六個英文字母罷了!
正在這時,室內的電話響了,賈士貞猶豫了一下,自從登上國際航班,已有幾天沒有電話、手機的干擾,生活換成了另一種模式了。當他找到簡易寫字檯上的電話機時,猶猶豫豫地拿起聽筒,在國內的習慣,首先應"喂"一聲,可是現在,他卻是一聲不吭。
這時電話裡傳來了女性那嬌柔的聲音:"Hello!Will……"(喂!請問……)
賈士貞愣住了,一時不知如何是好,用十分生硬而且特別彆扭的英語說:"IamSorry,I……"(對不起,我……)
"你,你是賈……"
賈士貞一聽電話裡突然變成了中文,心臟一下子狂跳起來。說實在的,自從在日本成田機場登上那班飛往美國的國際航班,賈士貞和他的同伴們因為無法交流,就似乎有一種從沒有過的壓抑感,在這孤獨的異國他鄉,居然有人打電話用中文交流,他一下子就激動起來了。
"你是……"
"真的是你?士貞部長!"對方顯得興奮而激動,"我是華祖瑩啊!"
"是祖瑩?你……你在哪裡?"
"我在學校!"華祖瑩激動得聲音有些顫抖,"你知道嗎,我們學校距你那兒只有四十公里都不到,士貞部長,我太高興了……"
"祖瑩,你好嗎?"
"好,就是遠離祖國,遠離親人,想家,想祖國,想親人啊!"
"你是怎麼知道我的號碼的?"
"查的唄!"
"士貞部長!"華祖瑩更加激動了,"後天,後天是週六,我去看你……"
"噢……"賈士貞說,"我還不知道我們有沒有集體活動。"
"你的時差倒得怎麼樣了?累吧?"
"還好,說實話我從離開中國起,到現在幾乎沒怎麼睡,在飛機上連一分鐘也睡不著,昨天晚上在紐約雖然睡了,但是,真要倒時差,還是不行。不知道為何,心情總是平靜不下來。"
"都是這樣,凡是到美國來的中國人,開頭幾乎都這樣,很快就適應了。"
"你現在英語過關了吧?我現在著急得很,覺得自己像個聾子、啞巴,連一個單詞也聽不懂,怎麼辦?"
"哎,不提了,我剛來時不比你好什麼,還談得上過關?"華祖瑩說,"不過,我的困難時期已經過去了,但是和美國人交流還遠遠不行。"
在省委組織部的那些日子,自從賈士貞認識了華祖瑩,兩人之間的關係越來越近,直到那次賈士貞被人送到異性按摩那個鬼地方,卻又被華祖瑩發現,她不顧一切地把他救出來,連她自己也說不清這是一種什麼動力,是正義,是關心,還是其他什麼,華祖瑩當時真的什麼也沒有想。在她看來,冥冥之中總是有種力量把他們往一塊兒拉。華祖瑩的出國並不單純是為了自己的前程,而是為了避開他們之間的糾葛。對於感情這種東西,女人的敏感度大大地超過男人,她是一個知識女性,從農村考上大學,當她的第一個夢想實現時,隨之而來的卻是沉重的打擊和極度的失望。她在各種就業無門的情況下,進了宏門大酒店當了服務員,又憑她的知識和才能當上了餐廳的領班,但她不甘心,她還有許多夢。可當她認識了賈士貞後,她突然感覺到她將要犯一個危險的錯誤——感情的錯位。正是她理智的選擇改變了她人生的命運。也是這種理智成為巨大的動力,讓她從一個打工妹,成為美國一流大學的MBA留學生。
那次奇遇,在他們倆的心中都刻下了深刻的烙印,刻骨銘心的往事才過去短短一年多時間,又是誰把他們從地球的一邊送到另一邊相聚的?世界上的事永遠說不清,生活永遠是一個未知的領域!
賈士貞握著電話,好像華祖瑩就站在身邊,心裡越發激動起來。
正在賈士貞全身心接電話時,有人敲了一下門,賈士貞只顧講話,沒有聽見。直到來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他才回過頭,慌慌張張地放下電話。
賈士貞一抬頭,原來是周光。周光一臉倦意,微笑著說:"怎麼,剛到美國就想老婆了!"
賈士貞笑著搖搖頭:"一個中國留學生。"
周光笑起來了:"不可能吧!我們剛到,誰有那麼大的神通,這麼快就知道電話了?"
"真的,而且還是我們莫由省的!"
"女的,一定是個女的。"周光看著賈士貞,"士貞,你的艷福不淺呀!一到美國就有女留學生追上來了,只是我來的不是時候,看,士貞,看你臉上的表情。"
賈士貞一向很敬重周光的。他還在省委組織時,確切地說是他當上機關幹部處長之後,有一天周光到機關幹部處談事情,第一次見面,不要別人介紹,便主動說,我叫周光,省發改委副主任。憑這一點,就可以說明他是一個典型的外向型男人。在莫由大學集訓的日子裡,再次遇上周光,兩人把手握了好久,而且還增加了一層關係,那就是在國內集訓時的正副班子,現在的正副團長。只是周光今天的直率,讓賈士貞有些慌亂起來。賈士貞也說不清到底為何,心情就是平靜不下來。
"怎麼不休息一下,聽說倒時差還需要一段時間。"賈士貞說。
"你老弟是第一次到北美吧!"周光說,"美國、加拿大我來過兩趟了,時差倒不倒都無關緊要,人困到一定程度,自然就睡了,你想不睡也不行了。我到這些國家最大的不適應是喝冰水。我這人在國內要喝茶,一天要泡三次茶,就像有些人對酒有癮一樣,我對茶也有了說不清的依賴。茶葉得靠開水泡,可在美國,冬天還喝冰水,你說我如何受得了!"
賈士貞說:"我也不習慣,西方國家人的胃好吧……"
"習慣,許多中國留學生在美國呆了幾年,照樣喝冰水。"
"周主任——"賈士貞剛開口,周光就打斷了他的話:"得,叫老周。"
賈士貞笑笑:"這不是在私下裡嘛,你可年長我六歲呀!"
"不行,咱們現在是在美國,官銜都留在中國了。"
"周……"賈士貞笑笑,"我總感到有些彆扭,老周,你的外語怎麼樣?"
周光搖搖頭:"你知道我大學畢業都多少年了,二十年啊!什麼知識不用還能熟練?再說了,我們都到什麼年齡了!"周光笑笑接著說,"我一聽說讓我來美國培訓,我就懵了,在國內那一個月的集訓,真是趕著驢子上轎!可像我這種英語算什麼水平呀,還編在A班。"
"你總比我強啊,我那師專算什麼?排不上流的大學。"
"別謙虛了,在莫由大學時,哪次考試成績你不是前幾名啊!"
"那是趕著驢子上轎嘛!什麼事都是逼出來的。"
周光拍拍賈士貞的肩膀,笑著說:"好好學吧,老弟,前程無量!"
"這些日子,我滿頭腦都是英語單詞,頭都大了!"
"好在有翻譯,慢慢來吧!"
"據說翻譯過來的內容就不是原汁原味了。"
"哎,士貞啊,你是當組織部長的,而且你在西臾的幹部人事制度改革引起了種種褒貶,我想,你自己也在不斷總結、思考。在這樣的關鍵時刻,省委讓你到美國來學習,我想一定是有目的的。"周光說,"我雖然也是官場上的人,但我主要是研究經濟的,我來美國要學習研究美國的經濟管理,而你應該從美國的政治經濟中研究中國的政治制度,特別是幹部人事制度改革。恕我直言,你既然已經敲開冰山一角了,怕是想收也收不回來了。"
賈士貞笑笑,拉著周光坐下來。
周光說:"士貞,黨的十七大提出民主政治問題,當然,在中國是社會主義民主,但到底怎麼來看待民主這個問題,比如西方國家的民主和中國民主差別在哪裡?我們如何去理解民主這個大家都在關注的問題?"
停了一會兒,賈士貞說:"我一直在想,我們培訓班安排的兩次考察,你說美國的政治體制也好,行政管理也好,還有大型企業,你說人家的介紹我們能聽懂多少?而依靠翻譯……"
賈士貞搖搖頭。
"是啊,早知今日,就不該把英語荒廢了。"
賈士貞看看周光,欲言又止。他現在還不知道該怎麼討論這樣一個太嚴肅、太重要的問題。
周光走後,賈士貞仍毫無睡意,看看手錶,估計玲玲還沒有睡,就給家裡打了電話。
開始兩天上課,還算輕鬆,但賈士貞覺得夜裡睡得總是不踏實,頭腦總是昏昏沉沉的。培訓班裡有組織紀律性,一般不允許單獨行動。星期六上午,賈士貞還沒起床,一陣敲門聲把他叫醒,一看表,已經是上午九點多鐘,急忙開開門,這卻讓賈士貞大吃一驚。原來是華祖瑩。
開門的一瞬間,賈士貞愣住了,甚至有些手足無措,急忙拿過西服,往睡衣上套。
華祖瑩還是那樣美麗可人,只是看上去有些瘦了。
倆人對看了半天,誰也沒說一句話。華祖瑩的目光在室內慢慢移動著,竭力平靜一下自己,說:"你們也真的成了美國的留學生了。和我們這些普通老百姓一樣了!"
賈士貞笑起來了:"我們慚愧啊,你們用自己的血汗錢留學,我們花的是國家錢。"
華祖瑩看看賈士貞,說:"倒時差是一件很不舒服的事,可我沒想到你……"
賈士貞指指唯一的椅子說:"請坐吧,能在大洋彼岸的異國他鄉見到自己國家的朋友,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啊,何況我們……"
"應該算是人生的一大喜吧,-他鄉遇故知。"
"真的沒想到,咱們能在這樣的時候、這樣的地方相遇。這段歷史將載入咱倆的人生史冊。"賈士貞看看華祖瑩,"你瘦了,我可以想像得到,無論是學習,還是生活,你有多麼的艱難!"
"困難時期總算過去了,剛來的時候,老師講課聽不懂,有時一個晚上只能睡一兩個小時覺。"華祖瑩笑笑,"想想我們在上大學時英語也考四級、六級,出國考TOEFL、GRE、GMAT,可是真正到了課堂上,那些教授的講課根本聽不懂。語言這東西真是怪得莫名其妙!"
"是啊,連你都感到如此之難,我們這些人呢,可想而知了。"
華祖瑩說:"你還沒吃早飯吧,先洗洗臉,我陪你去吃點東西。"
"算了,我這裡有麵包,好歹吃一點,中午再說吧!"
"在國內你們這些人都是大權在握的領導,沒想到到了美國過上這樣艱苦的生活。"
"這已經很不錯了,我們這可是花的國家的錢,是人民的血汗啊。我們這幾個月的培訓,每個人少說也要二三十萬元人民幣。二十八個人,加上翻譯以及其他費用,肯定要超過千萬元人民幣的。"
華祖瑩驚歎道:"你不說,我還真的沒想到,這樣一算。真的了得!你說莫由省委還真的捨得花本錢,培養你們這些領導啊!"
"所以,我們得對得起人民幣啊,你知道那是多少鄉親們創造的財富啊!"賈士貞從冰箱裡拿出一個麵包,坐到床上,大口地嚼了起來,那樣子像一個小學生。
"聽說從上世紀九十年代初開始,中國好多省都把有前途的中青年幹部送到發達國家來學習,這些人有的早已當上部省級和市廳級領導。"華祖瑩說,"我覺得,把這些人送到發達國家一方面是學習人家的先進科學管理,另一方面也是走出國門,見見世面啊!任何一個人因循守舊、故步自封都是沒有前途的。"
"過去我們自己稱自己是文明古國,現在都到二十一世紀了,中國的每一個公民都要融入世界這個大集體當中去。有一段時間,我們國家忽視管理科學,片面強調學歷,從技術人才中選拔領導幹部,比如把心臟科醫生選去當衛生部門的長官,這不僅浪費人才,也褻瀆了管理科學!"
賈士貞看看華祖瑩,雖然看上去消瘦了許多,但是依然那麼漂亮動人,看上去一點都沒有變,白皙而圓潤的臉上透出粉紅色的光澤,罩衫將腰身束得裊娜可人,藍色碎花長褲拖至腳踝。這是一個典型的東方年輕女性。在中國,像華祖瑩這樣二十七八歲的女人,應該說正是享受戀愛、婚姻,甚至生兒育女的年齡,然而,她卻在這個年齡漂洋過海,飛到地球的對面,來到大洋彼岸,孤身一個人面對許許多多的困難,但,這卻是她個人事業中的一塊里程碑。
賈士貞一邊換衣服,一邊沉靜在深深的思索當中。像華祖瑩這樣的年紀,應當不折不扣地屬於自己的丈夫和孩子。
正在這時,電話鈴響了,賈士貞匆匆跑過去拿起電話。
"喂……喲!是老大哥啊……"賈士貞握著話筒,看看華祖瑩,"老大哥,實在太抱歉……真的!我來了一位朋友,一位小老鄉,她孤身一人在美國留學,明天,行嗎?反正咱們在美國的時間早著呢!"
"士貞啊,是不是那天打電話的那個女留學生啊!"周光的聲音很大,華祖瑩完全能聽得清電話裡的內容,她卻裝作什麼也沒聽見,只偷偷地注視著賈士貞臉上的表情。
"周大哥,你饒了我吧,真的很抱歉,你知道身在大洋彼岸的留學生,是何等的思念祖國,思念家鄉,思念親人嗎?"
放下電話,賈士貞笑笑說:"祖瑩,走,咱們找個地方,在國內我還從來沒有好好請過你,今天我來做東。"賈士貞看著華祖瑩,"咱們可不是一般意義上的朋友呀,你對我,可是有知遇之恩……"
華祖瑩突然伸出手,一下子摀住賈士貞的嘴,她只覺得自己的心臟陡然間狂跳起來,滿臉灼熱。
賈士貞感到這只柔軟、豐滿的手,像冰塊一樣寒冷,他顫慄了一下,怔住了。
賈士貞穿著筆挺的西裝,繫著一條紫色白點領帶,出了宿舍樓,看看華祖瑩,卻不知道往哪兒走,華祖瑩突然說:"你們不是有紀律嗎,不能單獨行動?"
賈士貞說:"那是出外,在學校裡可以。不過,要不是你來,我真的不會一個人單獨行動。因為我那蹩腳的英語根本不敢說出口,說了人家也聽不懂,有了你這位大翻譯,我一切聽你指揮,心裡踏實多了!"
確實,賈士貞完全沒有了在莫由省委組織部的風度,更沒有了在西臾當市委組織部長的威風。他並不是因為異國他鄉的陌生環境,而是面對滿眼的黃頭髮、藍眼睛的美國人,他無法和人家溝通和交流。只要看到別人在對話,他就頓時覺得自己完全沒了自尊,完全像個白癡!在國內,尤其是在集訓的那段時間,和那些臨時組合起來同學,不僅上課時努力學習英語,課餘時也盡力用英語交流日常生活的單詞,常常鬧出讓人捧腹大笑的笑話來。大家水平都差不多,反而覺得新鮮有趣,然而一到美國,才感到他們所學的那點單詞,與美國人根本無法交流,簡直就是牙牙學語的孩子。
出了宿舍樓,是一條並不寬的馬路,馬路兩旁是大片還沒有完全枯萎的草坪。到處一片寂靜,很少見到走動的學生,賈士貞向四周看看,完全不像中國的大學校園,這裡沒有圍牆,像處在一個偏僻的鄉村,又像一個無人問津的公園。
賈士貞說:"祖瑩,你們學校也是這樣?"
華祖瑩笑笑,說:"美國幾乎所有大學都是開放的,沒有圍牆,而且大部分名牌大學都不在大城市。你看在美國的東海岸有多少名牌大學,像哈佛大學、耶魯大學、哥倫比亞大學、普林斯頓大學、布朗大學、康奈爾大學、達特茅斯學院和賓夕法尼亞大學。這八所大學稱為常春籐盟校,都是美國首屈一指的一流大學。歷史悠久,治學嚴謹,許多著名的科學家、政界要員、商賈鉅子都畢業於此。在美國,常春籐盟校被作為頂尖名校的代名詞。這八所名牌大學都集中在美國東部沿海岸,而且全部是私立學校。我們學校和這裡很相似,建在偏僻的新罕布什爾州的一個小鎮上,可環境十分優美。"
"是啊,在二千六百年前,齊國的政治家管仲就說過,-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表明榮辱觀的形成、倡導與人的生存條件以及社會經濟發展之間的內在聯繫,同時也說明了物質文明和精神文明的內在關係。"
拐上一條並不寬的柏油馬路,繼續往前走了不遠,路邊出現了各式小商店,路上時而有轎車駛過,行人也多起來了,但多數都是白種人。
華祖瑩說:"這裡恐怕沒有中餐館!"
"幹嘛一定要吃中餐,我們吃了幾十年中餐,有機會嘗嘗西餐有什麼不好!觀念要改變,生活習慣也要改變。"
華祖瑩笑笑:"我怕你不習慣。"
"我們是來接受西方教育的,得先從飲食文化開始。"賈士貞說,"我現在最頭痛的就是語言上的障礙。我們什麼時候能達到你們這些人的語言交流水平就好了。"
"你要鍛煉,不要不好意思,要多和美國人交流,不交流,靠翻譯,永遠不會有進步。"
來到一家餐館門口,只見大門上方有一排綠色的霓虹燈字母:Hawaii。
華祖瑩停住腳步,指著那排字母說:"士貞,你拼拼看,這是什麼意思?"
賈士貞不吭聲,想了半天,漲紅了臉,抓了半天腦袋,說:"什麼-夏-什麼-衣-吧!"
華祖瑩笑起來了,說:"不簡單,你再想一想,美國最大的島嶼。"
賈士貞一拍腦袋:"夏威夷!"
華祖瑩一下子眉飛色舞起來,未加思索地挎著賈士貞的胳膊,進了餐廳。這個動作自然得如同一對一往情深的情侶。等到賈士貞意識到時,似乎有點尷尬,急忙脫開自己的胳膊。
華祖瑩在餐廳裡掃一眼,很快在角落裡找到一張兩人座的餐桌。兩人坐下後,華祖瑩說:"美國不像中國,大小餐館都有年輕女子迎接顧客,餐廳的服務人員什麼樣的人都有,有的甚至還是上了年紀的人。"
正說著,一位中年男人走過來,棕黃色的頭髮,藍眼睛,高個子,足有一米八五以上,賈士貞覺得這個人少說也有五十歲。他來到他們面前,笑著說:"Whatisinneedofhelp?"(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嗎?)
賈士貞皺了皺眉頭,眨了眨眼,迅速伸出右手,示意他和華祖瑩說。
華祖瑩拿起餐桌上彩色菜譜,一邊看一邊說:"咱們點一個飯、一個面吧!"
賈士貞點點頭說:"入鄉隨俗,到了美國就要適應西方人的習慣。"
華祖瑩抬起頭對白種人說:"Currychickenwithrice,Stewedchickenwithmacaroni!"(咖哩雞飯,通心粉白汁雞!)
"Pleasewait!"(請稍等!)
華祖瑩看著賈士貞說:"你們這些官員們在國內整天花天酒地,現在過這樣的生活,怎麼樣?有點感到失落吧!"賈士貞搖搖頭,說:"西方國家或者進步國家,人們並不把官看得那麼重,人家靠自己的技術、才能,就是總統不當了,照樣去大學當教授。不像中國人,千軍萬馬擠官道,當了官就高人一等,指手畫腳。這也是中國落後的地方。改革政治制度,就要改變觀念。"
"在美國可不像中國,大吃大喝鋪張浪費。"華祖瑩說,"你看人家餐廳都這樣簡單,很少像中國那些豪華的包間,擺滿了許許多多的菜。那真是-慷慨-呀!"
賈士貞說:"中國人在這方面應該改革,浪費太大,有些人是慷國家、人民之慨,叫他自己花錢,他就不會那樣-慷慨-了。"
華祖瑩指指彩色菜單上的圖說:"剛才我點的兩份西餐,不知道你聽懂沒有,一份咖哩雞飯,一份通心粉白汁雞。不知道你習慣不習慣?"
賈士貞說:"習慣也是檢驗一個人的素質。你想我們這些人在美國要生活五個多月,必須適應美國的生活。"說著,賈士貞從口袋裡取出錢包,拿出一張百元美元紙幣。
華祖瑩按住賈士貞的手說:"我來吧!"
賈士貞笑了笑,說:"你還是個留學生,別客氣了,再說了,你看我一個大男人還能讓一個女學生來買單?"
這時,那位高個子美國人送上兩份西餐,華祖瑩將咖哩雞飯留下一點,對賈士貞說:"我在減肥。"
吃完飯,華祖瑩取出三美元硬幣,放在桌子上,說:"在美國,都要給小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