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濘的路上,鋪上了一米寬窄的紅布。宛如地毯一樣,從林邊開始,蜿蜒向山上延伸,閃著耀眼的光亮,一眼望不到盡頭……顯得突兀、莊重、神聖。前來歡迎的貧困農民扶老攜幼,睜著熱切的眼睛,默默地看著他們一行。
此情此景,讓於兆糧禁不住熱淚盈眶。幾十年官場生活養成的冷靜和世故在貧窮而厚道的鄉親們面前土崩瓦解。在那一刻,她真情流露。好像是某種契合,這時農民們一起熱烈地鼓起掌來。於兆糧推開舉傘過來的周建設等人,向前走過去,到紅布邊上,她堅決不從紅布上走,隨同而來的縣、鄉幹部把她拉到紅布上,她一邊擦淚,一邊又固執地從紅布上走下來,紅布上留下一片泥濘的腳印。那條朝遠處伸去的紅布,使於兆糧慢慢走近了農民,她感到自己現在已經不是省委幹部,而是那站在紅布邊上數不清的農民中的一員,他們的切身利益就是自己的利益……
遠處,有幾個壯漢正扛著一匹匹紅布,像鋪地毯樣在泥地上滾動著……其中一個農民問道:「你說那於主任會給我們建電站嗎?」
另一個低頭幹活說:「那個周建設老闆不是打了保票嘛。」
於兆糧一行人冒雨翻過山梁,來到水庫岸邊的時候,大雨停了。一道美麗的彩虹在遠處的西天出現,於兆糧等一行人不由得停下來,在岸邊遠遠地眺望著。在旁邊等待已久的張縣長,適時地說話了,他對有些陶醉的於兆糧說道:「周總已經請省裡的專家論證過了,初步選定把水電站建在這裡。」
於兆糧回過頭來,表情恢復了平常的嚴肅:「要在這裡把這個小型電站建起來,得多少錢?」
「我們核算過了,不算農工的勞力費用……一共得400萬元。」張縣長謹慎地說。
400萬元,於兆糧有些為難地低下了頭,隨之而來的是一陣沉默。她像想起什麼似的,突然把目光轉向一旁的周建設,看見周建設正在那裡看著她,肯定地對她點頭。
於兆糧的心情放鬆了,一團霧氣從她的臉上退去,她對身邊一直看著她的縣裡幹部爽快地表態道:「400萬就400萬吧,我們計經委全部拿出來,但你們縣裡要組織施工,必須在年內施工完畢,讓每一戶農民家裡都能點上電燈。」聽了此話,附近的農民嘩嘩地向於主任跪下了,遠處的農民見此情景也紛紛跪下……
車隊像一串魚,在下山路上遊走擺動。於主任和周建設坐在一輛轎車裡。於兆糧表情輕鬆愉快地聽著音樂,車上的音響裡正在播黃梅戲……
於兆糧對坐在身邊的周建設說道:「小周,我都忘了,你當下屆政協委員的事批下來了。」
「謝謝,於阿姨……」周建設高興地答道,他嘴角漾著微笑,眼睛望著窗外。
於兆糧接著感歎道:「我沒想到你……你從小生活在城市,對農民還這麼有感情。」
「不是我有感情,是阿姨您對家鄉有感情。」周建設轉過頭來,真誠地說。
於兆糧笑笑,接著歎了一口氣,望著窗外的樹木,又感歎道:「鋼鐵要有你這麼聰明就好了……」
聽到這話,周建設趁機說:「鋼鐵有鋼鐵的長處……不過,於阿姨,我有一句話不知該講不該講……」
於兆糧看著周建設說:「小周你說吧,和我沒有什麼不該說的。」
周建設猶豫了一會兒,好像在考慮該不該說,最後鼓起勇氣說道:「我想……你只有鋼鐵一個孩子,希望你把我和鋼鐵一樣看待,像有兩個孩子一樣……」
於兆糧想了一會兒,動情地說:「建設,在你來參加鋼鐵和肖眉的婚禮那天起,我就從心裡把你和鋼鐵一樣看待了……」
周建設從山村回來以後,事業更是蒸蒸日上,似乎到了一個巔峰。
今天,他甚至產生了這麼一種感覺:這個城市是屬於他的。此時商貿大廈工地上一派繁忙景象。大廈的第五層掛出了「商貿大廈移交簽約儀式」的大橫幅。前來採訪移交儀式的記者們,在大廈門口擁擠穿梭著。周建設一落筆,從大樓上吊掛下來的長鞭炮便辟辟啪啪燃放起來。掌聲中,電視台記者對周建設進行了現場採訪。
報紙和電視上到處是周建設對著鏡頭講話的特寫。停工的大樓工地終於又開始施工了。吊車、卷揚機、攪拌機紛紛運轉,工人們上下忙碌著,路上不斷有行人抬頭向高樓仰望。
看著如日中天的周建設,肖眉在日記裡寫道:「有人是生活的主角,就有人是生活的配角,比如龔鋼鐵,比如我,比如許多人……配角是人生的一種悲劇,因為他總是出演在生活的尷尬之處……」
早晨,肖眉與龔鋼鐵一起上班,他們在一條老街路口分手。龔鋼鐵像往常一樣,騎著自行車朝檢察院奔去。
老四和幾個手下正開著一輛小車經過這條路。阿昆看見前面龔鋼鐵的背影,拽拽老四的衣服說:「四哥,那就是龔鋼鐵,搶了周建設老婆的那個檢察院的。」老四來了興趣,他抬起頭來,眼睛發亮地說:「噢?那咱們得攪和攪和,盯住他。」
小汽車開到龔鋼鐵的身邊,老四開窗看了看龔鋼鐵,好記住他的樣子。接著他們把車停在一個小街口,看著龔鋼鐵騎車從他們身邊過去。老四小聲囑咐著兩個兄弟,打完就說是周建設讓他們幹的。阿昆、趙小強點頭下車,抄近道去了。
龔鋼鐵騎車經過小街拐角處時,聽見胡同裡有廝打聲,他馬上扔下車子,迅速往胡同裡走去,果然看見是兩個年輕人正在打架。龔鋼鐵大聲喝道:「打什麼,打什麼?不要命了!」
那兩個人繼續推推搡搡。於是龔鋼鐵上去勸架,毫無防備地走到那兩個人中間,拽住一個人的胳膊。那兩個人突然轉過身來揪住龔鋼鐵就打,罵著:「你才不要命了!」
龔鋼鐵這才醒悟過來,一腳把趙小強踢出老遠。阿昆從地上撿起一塊磚頭,在龔鋼鐵頭上猛砸了一下,說:「我讓你搶人家老婆!」
血從龔鋼鐵的頭上冒了出來,他靠著牆壁,滑倒在地,又撐著身子問阿昆:「你把話說清楚,為什麼打我?」
趙小強走過來,一耳光打在他臉上,一邊說:「媽的,周總的老婆你也敢搶!」
說著又是一耳光。
龔鋼鐵掙扎著站起來說:「如果是為周建設出氣,你們隨便打。」
兩個人不解地看著他。
「來呀,隨便打,打完我就不欠他什麼了。」
阿昆面露譏笑:「喲呵,像個男人似的。」試著給了龔鋼鐵一記耳光,龔鋼鐵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阿昆左右開弓打了龔鋼鐵七八個耳光,手都打疼了,龔鋼鐵仍然站在那裡,不吭聲,不還手。這時,胡同外傳來急促的喇叭聲,這是老四在催他們快走。趙小強雙手抓住龔鋼鐵的肩膀,抬膝在他的腹部猛地一撞,他慢慢癱倒在地上。兩個人揚長走去。
龔鋼鐵想站起來,但是又倒了下去。頭上的血還在流,慢慢的,他失去了知覺。
上午十一點,肖眉背著一個書包,滿臉怒容地快步走進宏安公司的辦公大樓。
「小姐,你找誰?」保安伸手攔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