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流年 正文 第三十二章
    村裡的鐘聲響了,青白色的鐘聲響得猶猶豫豫,在正旺的日光中搖搖晃晃。

    這是司馬藍娘獲救的第二天,沒有窗玻璃的吉普車把公社盧主任接走了,盧主任是說好各村的梯田都收尾以後再走的,可盧主任不知因了什麼就走了。盧主任走了,各村的勞力就嘩嘩啦啦山崩地裂一樣解散了,無論是梯田有了尾聲,還是土鱗壘了一半,還有一半房倒屋塌著,就都在盧主任走了之後,拉著車子,挑著行李,說著笑著離開了三姓村。他們離開村落,就像結束了苦役那樣,走上梁道對三姓村人連頭都懶得回一下。

    轉眼間,三姓村又歸於寧靜了,像一場暴雨下來以後,村子裡除了土地有了變化,人還是那些人,豬還是那些豬,狗也還是那幾條狗,連村街路上的凹凸不平都還是原模原樣兒。村人們看著外鄉人在樑上消失時,又聽見了村裡往日寂靜中日光照曬的聲音,又看見那些有喉病的人從家裡出來曬著日光,耐心的等待著生命的最後。他們坐在自家的門前,領著腳下跑動的自己的孩娃,或面前鋪了幾領葦席,葦席上攤了淘過的糧食,他們就守在那兒,吆喝著雞鳥,如在街面上守一個生意攤兒,叫賣著自己的生命壽限。黃牛的叫聲,流不動的泥水般,在胡同裡緩緩地湧著。狗們在日光中站了一會,到麥田和梯田地裡轉了。光天化日,有老鼠在街中央瞪著眼睛,這兒看看,那兒瞅瞅,然後很悠然地串門去了。這個當兒,鐘聲響了起來。藍百歲立在自家門口,看著最後一批外鄉人走上梁道許久,腳步聲、車輪聲、說話聲愈發小到如樹葉飄零時,他慢慢到了村子中央。他去了盧主任住的指揮部,看屋門鎖了,想趴到窗上看時,愣一下,發現司馬桃花也正趴在窗上往裡看著。

    「看見啥了?」

    「盧主任的被子和牙缸都還在屋裡。」

    「桃花妹,」他蹲蹴下來,點了一鍋煙,試著問道:「有啥法兒能讓盧主任留下來,讓外村人重替咱村翻地呢?」

    她瞟了一眼他道:「你是村長,問我幹啥哩。」

    他就把煙嘴在唇上僵了僵,說我是村長不錯哩,可我能有啥兒法呢?說你和盧主任熟,你要能把盧主任留下來,讓我這個村長給你磕頭也行喲,讓我倒過來給你叫姐也行喲,給你叫姑也行喲。然後他就把煙鍋連火帶煙塞進了荷包裡,眼巴巴地看著司馬桃花。當司馬桃花撒著身子欲走時,他就從地上站起來,慌慌地攔住院落門,乞乞求求說,桃花妹,你不替我想個法兒留住盧主任,村裡人就誰也不會把我當成村長了,誰也不會聽我使喚去翻地換土了,你替我設法留下盧主任,留下盧主任就留下那外鄉的勞力了,算我藍百歲求你行不行?

    司馬桃花便半冷半熱地瞟著他。

    他說:「你把盧主任留下來,村裡再配別的幹部我就讓倒兒杜柏當。」

    她說:「我沒法兒把盧主任留下來。」

    他說:「全村只有你能想出法兒呢。」

    她說:「百歲哥,你讓開路,我回家還忙哩。」

    他說:「桃花妹子,非讓我跪下嗎?」

    她說:「你讓我走,家裡的豬還沒喂,羊還沒圈。」

    他就果真給她跪下了,咚地一聲,一個院落就不見一絲聲息了。他跪在那兒,雙手垂在兩側,頭高高地抬來仰望著司馬司馬桃花,臉上呈出蠟黃的病色,就像一個討飯的人餓極了賴在人家給一口飯食一樣說,妹子呀,司馬藍娘是你娘家嫂子哩,我是為了她能盡早吃上新糧食才給你下跪哩,你要不設法把盧主任留下來,我今兒就跪死在門口不起來,你要走就從我頭上跳過去。

    於是,司馬桃花就幾分睥睨地乜著他,把目光擱到一旁的哪裡去,說百歲哥,你還算是一個男人呀,一年到頭你得給人跪下多少次?你跪在那兒不值幾個錢,說起來吧,我真的得回家餵豬哩,盧主任有啥喜好你又不是不知道,要想把盧主行留下來,你就挑村裡最好的黃花閨女去待奉不就行了嘛。這樣說著,司馬桃花把目光從哪兒收回來,果真從藍百歲的右邊,一跳一擠,出門回家了。

    藍百歲從地上站起來,彷彿被一個女人在臉上吐了一口痰樣沒趣著,拿手在自己臉上打了一耳光,彎腰拍拍膝蓋上的灰,愣看著一會頭頂的白色,一步一步朝那曾是指揮部的三間上房走過去,趴在司馬桃花趴過的窗台上朝著屋裡看,藉著日光,他看見盧主任的被子壘得又方又長,靠在床裡,像一條長的石條,看見盧主任的枕頭又大又長,枕兩個人還要余出一截兒,看見床頭桌上的牙缸裡,放了兩個牙刷。十年前藍百歲被司馬笑笑領著去縣城賣皮時,見過城裡人刷牙,可他不知道公社盧主任為啥兒一個人要用兩個牙刷。他從窗台那兒走過來,在院裡略微想一會,就去輕一聲重一聲地把鐘聲敲響了。

    開了一個村人會。

    會議就在那指揮部的院裡開,除了還躺在床上虛弱著的司馬藍娘,其餘各家各戶的大人孩娃都來了,一個院落密密匝匝集滿了人。有的坐在自帶的凳子上,有的坐在石頭上或是門檻上。村人們第一個到指揮部院裡的,看見司馬藍敲完鍾獨自在回到院裡抽著煙,最後一個來到院裡的,仍然看見他跟著蹲在那三間房的窗下抽著煙,他像一隻老而無力的羊群的頭羊,似乎再也沒有能力領著羊群攀山爬崖了,不知道該把羊群領到哪兒了,還似乎羊群中的大小羊只誰也不再尊他了,不再讓他領著往荒草野地奔走了。人們都靜靜地坐在院裡,鐘聲響了,也就來了,彷彿來了的目的,就是為了等說一句散會了,都回家去吧——那話,可是他直到村人男女少幼全都到齊,全都安安一動不動地坐著或是站著,他還在那窗下抽煙,抽得死地去活來,雲天霧地,直到日走影來,樹蔭下那煙鍋紅得如鐵匠爐裡的一塊燒鐵。

    因為他久久遠遠地默下不語,亂雜雜的會場倒反而一絲一絲安靜下來,就靜得聽到日移雲動的聲音了,聽到人的呼吸像牛車輪在樑上滾動了。

    時間如悶在籠裡一樣脹憋著村人。

    杜柱從會場上站了起來——

    「村長,村人齊了,該開會了。」

    他又換了一鍋煙吸。

    藍柳根從人群中站將起來——

    「叔,到底開不開會,不開我人走啦。」

    他磕了煙灰,磕了卻又把煙鍋扎進煙包挖著。

    終於就有人提著凳子走去,嘴裡嘟嘟囔囔,說這也叫村長,還想領著人翻土換地,讓人們活過四十,不讓人憋死也就行了。見有一人走了,就有幾個想燒飯的女人跟著起來要走,會場就相隨凌亂起來,如果真有定布了散會一樣,走路聲,拍灰聲風雨一片。

    終於,藍百歲捲起煙袋,慢慢走到了會場中間。

    走的人停下了腳步。

    他說:「開會吧,有事給大伙商量哩。」

    就都又坐了下來,亂了的會場又如了一池靜水,連孩零星跑動也歇了腳步。然人們靜了,都把目光集中到了立在院落中央的藍百歲身上,他卻張張嘴,沒有有說出一句話兒,像被人抽了筋骨一樣,又軟軟地蹲蹴下來,把頭勾在懷裡,雙手抱在頭上,樣子像生怕有人打他那樣。有藍娃大他一歲的一個本家哥哥,走過去在他屁股上不輕不重踢了一腳,說你沒能奈當村長也就算啦,一個屁都放不出,你讓村人來開啥兒會呀。他挨了一腳,卻頭也不扭,忽然又一次拿起雙手在自己臉上摑打起來,啪裡啪啦,灰白響亮的耳光如雨點一樣,那樣子彷彿他做了如何見不得村人的事情,如何對不住了村人,彷彿摑打自己,也是他藍百歲做的武器,在最困難時候,他不能不把這最後一樣武器拿將出來。

    無論如何,他是一個男人,是村裡的村長,更重要的,他的年齡屬村人中的老年,他這樣莫名地摑打自己,就把一個會場弄得不知所措。日光明明麗麗,他的耳光聲又脆又白,從他臉上落下的紅色的血味,轉眼之間就腥滿了一個院落。村人們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開會到底是為了什麼,無邊的一個長久驚怔之後,就有人去拉住他的雙手,他的媳婦和幾個閨女就忙忙亂亂一團,吵吵雜雜一片,男人女人問得急了他就憋出了一句話:「我讓大家來開會,對不住村裡人呀,我家的祖墳該扒呀!」

    要人們便都木木呆呆一片,問到底是因了什麼。

    他又一次張了張嘴,欲要說時,卻又在自己耳上扯盡力氣打了一個耳光,然後再次蹲在地上,抱頭勾在懷裡,雙手抱在頭上,那樣子彷彿誰在問他啥話,他也不會說了。不會說了,又決沒有說一聲散會,讓大家回家的意思。這當兒司馬藍不知從哪兒走了出來,他像在哪藏了半天一樣,一出來就彭的一下亮在眾人面前,大聲說:「村長,他說不出口哩,他說不出口我就替他說吧。」

    會場上又一次安靜下來,村人都把目光投到了司馬藍的身上,就都忽然發現,他站在那兒,已經和一棵樹樣又直又高,已經和他當年死去的父親司馬笑笑的高大差不多,且還看見,他唇上的鬍子,也已經又黑又硬,就都轟然一下明白,他是徹徹底底長成大人了,長成有幾分讓人害怕的大人了。

    司馬藍立在藍百歲的身邊,他不看司馬藍,也不看哪能一個村人們,他把目光擱在會場上的一片人頭上:「村長今天敲鐘開會,就是為了翻地換土的事,就是為了留住盧主任,留住外村勞力的事。」司馬藍大聲地說著,低下頭看藍百歲,說:「是這意思吧?村長。」可他並不等藍百歲說是或說不是,也不管藍百歲望著他那雙驚異的目光,就像他自己已經是了村長一樣,就像召集村人們來開會的是他一樣,他接著剛剛過去的話茬說:「咋樣才能把盧主任留下來?咋樣才能把外村勞力留下來?只有一個法兒,就是從村裡挑選幾個黃花閨女侍奉公社盧主任,讓盧主任把走了的確上村勞力調回來,把咱們的那一大半土地翻一遍。」

    說到這,司馬藍把話打住了,如講話完了一樣,又看著藍百歲問了一句這個意思吧,就大踏步地回到了人群裡,去坐到了人群後邊他姑姑司馬桃花搬的長條凳子上。

    杜人們的目光一直追著司馬藍,直到司馬藍坐下來,才又把目光扭回到藍百歲的身子上。

    藍百歲從地上緩緩立起了。

    立起了,藍百歲像過了一個別人不扶自己就過不去的門檻樣,他半彎半直地栽在會場上,含疚帶愧地打量一眼村人們,說藍孩娃說的都是真話哩,人家盧主任憑啥兒白白領著成百上千的勞力給咱幹活呢?咱這深山老窩除了黃花閨女有啥好招待人家呢?合過鋪的人家不希罕,沒合過鋪訂了親的我當叔做伯的也不能壞了女娃的身子,又傷了男孩娃的心。他說算了幾遍啦,年齡過了十五、六,沒訂親的村裡統共有八個,從村東數下來,是杜姓的杏花,犁花,藍姓的藍四草、藍五草和我們家的七閨女三九。說到七閨女三九時,藍百歲還要往司馬姓數下去,卻從他背飛來了一聲紫黑色的叫,像石頭一樣砸過來——

    「閨女他爹,你不得好死哩!」

    村人都順著叫聲望過去,看見藍百歲的七閨女三九在怔怔地望著爹,她的娘像一棵刺槐樣從人群立起來。

    藍百歲回過了頭,不等他接著說啥兒話,他身後就有人冷丁兒脫掉鞋子隔著人群甩到了他的後腦上,吼著說藍百歲,司馬姓和我們杜姓的人當村長時誰也沒像你這麼狠,翻地換土敢把活人累死在山坡上——我日你娘哩,今兒你開半天會烏龜王八不說話,鬧關半天果直真是又要讓黃花閨女去待奉人。有這一人喚了,就又有人跟上來,即刻有幾雙鞋子從頭上飛過去,打在藍百歲的頭上,臉上和肩上。藍百歲的臉上立刻塵土飛揚了,說話聲,吵罵聲洗鍋水樣朝他潑過去。他先還睜著眼,說我是為了我藍百歲一家人嗎?我為了一村人活過四十,到七老八十哩。後來杜姓的那個名叫杏花的娘忽然撲上來,在他臉上吐了一口痰,說藍百歲,我三十七了,喉堵症得了四個月,我在人世最多還有兩個月的活壽限,你這是在我死前欺負我孤母寡女哩。跟下來,那些被藍百歲掐算是適齡閨女的母親和父親,就都蜂一樣擁上去,又吐口水,又指著鼻子罵,就有人從那些女人的肩頭上把胳膊伸過去,把耳光摑在他臉上,罵著說你這豬,你這狗,你看著瘦小老實,其實是黑心爛肚腸,不得好死,讓你過不了今夜就得喉堵症,病死在五黃六月的酷夏裡,連死屍都生滿蛆蟲,埋到地下狗又去把骨頭扒出來。藍百歲再一次蹲下了,這次他沒勾頭,沒抱頭,脖子直直地梗著,任人把鞋底打到頭上去,把口水吐到臉上去,彷彿重要的是他把該說的話說了,無愧於村人,也無愧於他這個村長了。

    可是打著罵著,罵著打著,打罵聲就陣雨過了一樣小下來。

    有人喚:「算啦算啦,村長也是為了村裡好。」

    又有人叫:「村長不是還把他的七閨女算了進去嘛。」

    說:「那就讓他家三九去侍奉人家吧!」

    就都喚:「對呀,讓三九去侍奉人家嘛!」

    人群就散了。

    就開始往院落外邊走。

    村人大會,從人們到齊,藍百歲開始講話,到村人都搬著凳子離開那指揮部的院,前後也就吃碗燙飯的功夫。吃碗飯的功夫,三姓村就經過了一場天翻地覆,村人集合時把時間拉得繩子一樣長,走了時樹倒一樣快,卡卡嚓嚓,腳下騰起一陣塵土,就鳥飛葉落,又歸於寧靜了。院子裡空將下來,能聽到烏鴉從上空飛過的樸楞聲。藍百歲似乎想到景況是這樣,可他沒想剛才被女人辱罵,被男人打著時,竟沒有一個人上來勸來拉的,他想我藍百歲是為了我自己?我為了你們全村人喲。他有些灰濛濛的感傷了,天寬地闊的委屈了。待村人走盡時,他聞到鼻血黑烈烈地沾了他一手。把手上的血往鞋幫兒上抹了抹,淚水便落地有聲地掉落在了懷裡邊。

    他看著淚把他面前那塊灰地砸出兩個坑兒來,瞟一眼盧主任住過的屋窗戶,想起身離開時,卻看見院裡還有人。東一個,西一個,坐著或站著,都在靜默消息中塑了樣。他看見最前邊的是司馬桃花在站著。司馬桃花一邊的長凳上,坐了她的女兒竹翠和司馬藍,在另一邊樹下站了下一輩的藍柳根,藍楊根,杜柱和司馬藍的五弟司馬鹿。在大門的最口上,站著的一群是他的閨女藍四十,藍六十和藍八十。他有些感動了,感動他們都還在這陪著他。抬頭看一眼村人們,欲要站將起來,可他未及直起身子,就又蹲下去。傷悲在忽然之間把他汪洋了,於是就索性放大悲聲哭起來。他哭著嗓音像一條流不動的河,一會嗡嗡啦啦的渾濁,一會又汩汩潺潺的清澈,且邊哭邊訴說,說我藍百歲真的不是為了我自己,我是為了全村人活過四十歲哩,我為了一村人世世代代長壽哩。說從今後我再也不提翻地換土了,要死都死去,也不是我們藍家的人早死哩。他這樣哭訴時候,司馬桃花最先來勸說,跟著他的女兒和村人們都把他圍起來,勸得動情曉理時,他的哭聲就越發在圍勸中驚動天地了。

    就是這一刻,日光也還那樣明明晃晃,村落也還那樣安安靜靜,一直站在門口未動的藍四十走來說了一句話。

    從此那句話使許多事情都不是原來的模樣了。

    她說:「爹,你別哭了,我去侍奉盧主任。」

    這話像燒燙的紅鐵一樣打在了村人的臉上和耳上。

    藍百歲的哭聲戛然而止,留下的村人們辟啪一下全都扭過了頭。

    藍四十卻平平靜靜立住,兩眼無傷無感地望著父親藍百歲。

    藍百歲說:「老六……」

    藍四十說:「爹,你真的不用哭,我去侍奉就是了。」

    藍百歲說:「你是和藍孩娃訂過親的呀。」

    藍四十說:「等事情過去了,藍哥他娶我,是我命好哩,不娶我我也不怪他。」

    所有的目光就都把目光朝身後轉過去,遲緩而又沉重,像轉動村街上的一扇磨盤,就都把目光百斤千兩地壓在了司馬藍的身上。

    司馬藍已經從那條凳上站起了,他望著村人,望著藍四十,不緩不急說,四十,你只要讓盧主任把人馬調過來,把村落的土地翻一遍,讓我娘和村人們年底都吃上新土打的糧,不要說你是侍奉盧主任,你侍奉啥兒人我都要娶了你,我要不娶你做我媳婦我天打五雷轟。說完這話,司馬藍就盯著四十看,看她那張開始泛紅的臉和濕潤的眼。這當兒藍四十也一樣看著司馬藍,眼睛開門一樣亮起來,可僅是轉眼之間,那雙眼睛就又暗下來,她看見竹翠上前一把拉住了司馬藍的手,說表哥,你可說過你要娶我的話,你不能大男人說話不作數。司馬藍沒有扭頭看竹翠,他一把將竹翠拉他的手打到一邊去,彷彿為了讓四十相信自個兒,盯著藍四十急急切切說,我當著這麼多人的面,今年底盧主任要能讓家家吃到新土糧,讓全村人活過四十歲,那我要真的不娶你,我四十歲的前一天突然死去行不行?

    這時候藍四十就跪下給司馬藍磕了一個頭。磕完頭她不言不語,車轉身子就往大門外邊走去了,腳步飄飄,要倒不倒的模樣兒。在日後漫長的日子裡,村人都不會忘記她說過的話和她走路虛弱樣,就像永遠記住了這場翻地換土沒有讓人活過四十歲。  
本站首頁 | 玄幻小說 | 武俠小說 | 都市小說 | 言情小說 | 收藏本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