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貴公司準備怎麼解決?」
「我們已經從總部調來一批最好的專家,今天開始全面檢查。」
「Goodidea.」
「顧總,大家都是老朋友,我對這個項目重視你們是知道的,你也不希望它砸了你的牌子吧。」他忽而語氣扭轉過來。
「那是,那是。我們擔當不起。」
「擔當不起就要想辦法解決。」他的語氣加重。
「是,是,楊官員那邊,還請您多美言幾句。」
林啟正不語,作起身狀。
「林總慢走。」一干人等紛紛站起來。就像以前皇帝微服出巡,臣子們在紫禁城門口列隊歡送。
「你剛才說調了一批專家?人到了嗎?」快要走到門口的時候,他停了下來,眉毛一揚。
「到了,現在等在現場。」
「好,我們現在開始。」
「現在開始?」
「是的。」
於是,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向現場出發。
我聽見有人竊竊私語:林總昨天一夜沒睡,現在還要巡查?
「唉,林總不放心啊,我陪著去吧。」說著,歐陽部長跟了出去。
我見勢也跟在後面。
越過水晶坊,來到翡翠廳。
沿著樓梯走向三樓,我踩著高跟鞋,只好慢慢走。
空地上攔著一根三八線,立著一塊黑板上,紅色的標語煞是醒目:施工中,閒人勿入。
前面歐陽部長打了個噴嚏。
「歐部長,我這有紙巾。」
我從包裡掏出紙巾,遞給了他。
可是一不小心,一串東西掉了出來,物輕力薄,一陣風吹來,竟把它吹走。我定睛一看,是護身符!
我一下子慌了神。怎麼辦?
趁人不注意,我小心翼翼地走過去,不管那麼多了。
眼看就要越過三八線了。
「鄒律師,不要過去,太危險了。」歐陽急急地叫我回去。
「沒關係,馬上就好了。」我心存僥倖地說。
天公不作美,風沒有停過,所以我每接近一步,東西就離我遠一步。我在心裡祈禱,不要刮了。就一秒,一秒鐘我就完成。
它不聽話地停在邊緣,再近一步,就是百丈深淵。我好像徘徊在懸崖邊,倒吸一口氣。
我慢慢地挪步,不敢遠視,眼看快要撿到了。
「小心。」
還沒等我反應過來,已被後面的人撲倒在地。
「砰」地一聲,正前方掉下一塊擋板。一時,塵土飛揚。我下意識地低頭迴避,摀住嘴鼻。
漸漸地,周圍的人一擁而上。
「林總,你怎麼樣?」
「林總,你沒事吧。」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地叫嚷開了。
什麼?林啟正?
我馬上反過身,看到林啟正在我的背後,兩手撐著地,表情痛苦。
「怎麼是你?」我驚叫一聲。
「有沒有傷著?」我挪到他身邊,想看個究竟。
「你瘋了嗎?這麼危險的地方,你進來做什麼?」他終於抬起頭,對我叫囂。
「對不起,我去撿東西。」我被他嚇壞了,像一個做錯事的孩子,結巴地說。
「撿東西連命也不要了嗎?」他對著我大吼。
「對不起,以後不會了。」我連忙道歉。
「還有以後?」他依然憤怒。
「沒以後了。」我低聲答道。
眾人紛紛把我們扶起。
「快,快送醫院,小王,你去開車。」歐陽部長指揮著。
他很快成為重點保護對象。我傷得不重,在後面跟著。
傅哥走到我跟前。
「鄒律師,這是你要撿的東西嗎?」
是那個護身符。
「太感謝你了。」
「你就是為了撿它?掉了再買一個唄。」
我苦笑了一聲,轉而把它緊緊地捏在手裡,彷彿它還會跑掉。
可能是驚魂未定,我心有餘悸。我的心亂極了,不解,內疚,後悔,疼痛,全部攪在一起。
醫院裡瀰漫著刺鼻的藥水味。我對醫生說從輕發落吧,我急著看人。一位老醫生怪異地看著我,用濃重的海南口音說:「這位太太,傷口不包紮好,要發炎的。」
「太太?」我莫名其妙。
「你還好,你先生可就不怎麼妙了。」他在我手臂上貼上膏藥,振振有詞地說著。
我懶得理他。
從急診室出來,我東倒西歪。昏暗的走廊上,人全擠滿了。病房的門關著。透過層層人群,我找到了歐陽部長。
「鄒律師,你怎麼樣?」看到我,歐陽關心地問。
「我沒事。」
「林總怎麼樣?」我問。
「手擦破了點皮,腰扭傷了,醫生說還要觀察一段時間,是否有腦震盪。」
什麼?!腦震盪?
忽然,病房的門打開了,傅哥走了出來。
眾人擠上前去問個究竟,我一下子被刷到了最後。
「鄒律師,林總說他要見你。」正在我失落的時候,傅哥走到我跟前。
「我?」我又驚又喜。
我悄悄地推開門,又悄悄地合上。轉身的剎那,正好與他的眼神相撞。
他在床上半躺半坐,頭髮有些凌亂。
我思索著怎樣開口。
「你來了」。他先開了口。
「嗯。」
「坐吧。」
「哦。」
他的嘴唇有點乾澀。
「要不要喝水?」我問。
「好。」他答。
我到飲水機旁,拿起杯子,按下鍵。一半熱,一半冷,水溫適當。轉身,他的視線還未移開。
我遞給他。他一口氣喝完。
「為什麼要為我擋那塊板?」
「本能。」
「你不是在我前面嗎?」
「我的心一直注視著你。」
「我不想欠你。」
「你已經欠我很多東西了,但是我欠你的更多。」
「不要扯別的,就說這次。」
「說過了,本能。」
「大家都很擔心你。」
「你包括在內嗎?」
「我……」我一時語塞。
「你連對我說點好聽的也不會嗎?」他有些生氣。
「我……」
「為什麼不告訴我真相,要我錯怪你?」他弱弱地問。
「真相?」我一時找不著北。
「傅強都告訴我了。」
「告訴你什麼?」
「那個護身符。」
一陣沉默。
「看來我應該高興。這代不代表你沒有忘記我?」他勉強一笑。
「如果你要這麼想,我不反對。」
「跟我走。」
「去哪?」
「紐約。」
「不可能。」
「一定要。」
「為什麼?」
「我要你。」
「你知道我不會答應的。」
「為什麼?」
「我不想。」
「你會答應的。」
我對這樣的談話很是頭疼。見他堅持,我放棄了辯駁的打算。事實上,他固執也好,他不切實際也好,今天他的所作所為實在出乎我的意料,除了深深的內疚,我的心隱隱地被一種不可名狀的情緒牽動著。
「你一直留著?」他又問。
「呃?」
「你一直帶在身邊?」
「嗯,你的一份心意,我懂。」
我打開包,拿出護身符。
「我生病的時候,你把這個給我。現在讓它留在你的身邊,保佑你。」說著,我遞給他。
他接過,若有所思地看著。
「我先告辭了,門外還有很多等待接見的人。」我意有所指。
他抿了抿嘴。
「你還會來看我嗎?」他在身後問。
「會。」我答得乾脆。
趁著難得的清閒,好好休息吧。——關上門的那刻,我在心裡對他說。
(三十五)
事情因他的突然受傷暫時擱置了。這意味著我和歐陽的任務更重了,我絲毫不敢怠慢,繼續我們緊張的工作。
工作之餘,我仍記掛著在醫院的他。要麼我和歐陽一起去,要麼和傅哥去,這樣不至於太冷場。
這期間,我接到鄒天、高展旗打來的電話。我只好抱怨忙啊,累啊,我被曬黑了。可是,世誠彷彿從地球上消失了一般。平時我出差,即使一兩天,世誠也會發短信向我問好。怎麼這次……
這天歐陽、傅哥有事在身,我一個人去。剛進門,就看見病床收拾得整整齊齊。他站在窗邊,背對著我。
「你要出院?」我驚訝地問。
聽見我的聲音,他轉過頭。
「對,我不喜歡醫院。」
「可是,醫生同意了嗎?」
「不需要醫生同意,我同意就可以了。」
「可是…」
「不用可是,我沒事。你看,我的腰沒事,扭動自如。我的大腦運轉正常,能和律師說話。」他邊說,邊示範給我看,我忍不住笑出聲來。
他淡淡地看著我。
「你終於笑了,自從你來三亞,就沒笑過。這幾天我在醫院,一直琢磨著怎麼讓你笑。」他很認真地看著我,眼神不帶一絲的雜質。
我的心一酸,我該感動嗎?應該像愛情電影那般,撲到他的懷裡,然後激動落淚。
「啟正,謝謝你。真的。」我由衷地說。
「謝我什麼?」
「謝謝你的勇敢,你的奮不顧身。」
「我這麼做不是要你謝我。」
「我只能謝你。」
「鄒雨,你真吝嗇。」
「對,我很吝嗇。除了謝謝,我真的什麼也給不起。」
「不需要你給,我來給。」
「不,不要說了。你就讓我安心把這個項目做完,然後了無牽掛地離開。」
「離開?躲我這個瘟神嗎?」他語氣突然加重。
「不是,我想過自己的生活。」
「你的生活裡沒有我,對嗎?」
我不語。
「可是我的生活不能沒有你。」
「不要說了。」
「要說,我想了好幾天,今天一定要談個結果。」
「該說的早就說完了,我要告辭了。」
我轉身。哪知,他比我快一步,用身體擋住門,攔住我的去路。可能是太用力了,碰到了他手上的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