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種愛情——香港歸來後的故事 正文 第六章
    見我神色不悅,他小心翼翼問:

    「鄒律師,是不是沒希望了?」

    「情況沒那麼糟,不如這樣吧,你們回去等消息,接下來的事情我來處理。」我安慰道。

    「好。那真是麻煩你了。」

    「哪裡哪裡。」

    我起身送客。

    「回去,勸勸你爸,別讓他太擔心。」我湊到夢婷耳邊,拉著她的手。

    「好的,一定。」她笑起來真美。

    我們會心一笑。

    送走了周家父女,我長舒了一口氣。真是混亂的一天,顯然我沒有說服林啟正,而接下來我該如何面對他?……還有那個讓我意外的先生,他是誰?為什麼會記得我?還有這官司,怎麼辦?誰來告訴我?

    我把高展旗叫來。

    「來,經濟案大師,幫我看看這個案子。」我點了點桌子,意興闌珊地說。

    「怎麼啦?」他奇怪地看著我。

    「看吧。」我把合同遞給他。他倒也配合,馬上聚精會神地看起來,只聽見「嘩、嘩」的翻頁聲。

    「鄒天的未來,得靠你這個專家。」我的旋轉椅來回轉著,有一句沒一句地說。

    「這話怎麼說?還和鄒天扯上關係了?」他繼續盯著合同。

    「他和我當事人的千金好上了。」

    「哦,這可是稀奇事,說來聽聽,什麼時候,怎麼認識的?」

    「你有完沒完,說點正經的,提點中肯的意見。」

    我拿著筆轉來轉去。

    「一,第三方是關鍵,找不到第三方,證明他要麼受利益人唆使,要麼人家後悔了,不想躺這趟渾水;二,你的當事人沒有充分的證據表明它與世中國際有過約定,甚至連白紙黑字都沒有,這官司不用我說,你心裡也有數吧。」他合上合同,作出結論。

    「哪有這麼相信人的。」他又補充道。

    我白了他一眼,他立即閉上嘴。

    「爭取庭外和解吧,這樣的案子,搞上法院,既浪費錢又浪費時間。」他把合同放到桌上,手撐著檯面,眉毛挑起,看著我。

    「好,採納你的建議。」我拿過合同,身前傾,準備給周伯父打電話。

    「做弟弟的,趕在你前頭了,鄒雨,你可得加油了。」

    說完,他一溜煙地不見蹤影。

    混蛋,我脫口而出。這傢伙,總不忘奚落我。

    我按照名片上的電話打了過去,告訴他們,如果想要順利解決,最好的辦法是庭外和解。可是,誰來做中間人呢?看來,我只能勉為其難了。

    中午吃過飯,我驅車來到世中國際。這個公司規模並不大,就三層樓。但是佈置精緻,有著江南古老園林的韻味。我想,這的老闆,一定是個熱愛傳統文化的老人吧。

    「你好,請問法律部怎麼走?」我走到前台,。

    「三樓B座。這邊上電梯。」前台的小姐為我作了個手勢。

    「謝謝。」我滿意地朝她微笑。

    我出了電梯,根據方向牌,朝左筆直走就是法律部。門開著,我小心地敲了敲門,「你好,請問何家明律師在嗎?」

    這時,一位穿著講究,戴眼鏡的男子抬起頭來。

    「啊」,我差點叫出聲來。是他!

    「小姐,我們又見面了。」他絲毫沒有驚訝,微笑地看著我。

    我恨不得找個地洞鑽下去。

    「請問何家明律師在嗎?」我壓抑住混亂的情緒,平靜地問道。

    「哦,他不在,何律師出差了。有什麼事,我可以轉告。」他不緊不慢地說道。

    我的失望之情溢於言表。真是流年不利,不僅沒找到要找的人,還碰到了一個看我出了兩次醜的人!

    他請我坐下。

    我理了理思緒,把來意向他說了一遍,他認真地聽,並把情況記錄下來。末了,他對我說:「鄒律師,你放心,何律師回來,我會把你的情況轉告他的」。

    「非常感謝。」

    「不必客氣。」

    「那我先走了。」

    「慢走,不送。」

    走出公司的時候,手機響起,我打開包遍尋,就在這時,我看見放在角落裡的名片。什麼,我居然健忘到沒有把名片給他?那他怎麼知道我姓鄒?他究竟是誰?

    多少個疑問在我腦子裡轉圈,弄得我混沌不堪。

    然而,就在第二天的下午,我接到了來自世中國際法律部的電話。

    「喂,請問是鄒律師嗎?」

    「我就是。」

    「你好,我是世中國際的何家明律師。昨天有事外出,我的助手已經把你的情況告訴我了,今天下午3點,能否麻煩你來我們公司詳談?」

    「好的,我會準時到。」

    「好,下午見。」

    「下午見。」

    重要人物終於登場,我很期待與他的交鋒。而那個人,他——是何律師的助手,幸好。

    下午,我如約而至。

    大家談得很順利,我分析了當事人的情況以及利益得失,告訴他,如果只會讓原告方得不償失。

    他很贊成我的想法,對我說:「鄒律師,這案子的確不應牽扯過大,如果兩方同意,我們可以撤訴。」

    「哦?是嗎?」我對他的讓步很是詫異。

    「你的意思是連庭外和解也可以免了?」

    「是的。這件事情,上頭交待,簡單處理就可以了,只是,我們還需要和對方辦些延期的手續。」

    「這個當然。」

    我對突如其來的大逆轉感到有點不可思議,但也沒去深究。我把好消息告訴了鄒天,和周老先生。

    「姐,我早說過,這件事你一定能搞定。」晚飯桌上,他夾了一塊大排到我碗裡。

    「少恭維我,我可不吃你這套。」我把大排落一邊,夾別的菜。

    「我要替夢婷一家謝謝你。」

    「哦,那你高興究竟是因為她們家的危機解除還是因為你姐姐替你擺平所有的事?」

    「兩者都有。我有一個偉大的姐姐,還有一個可愛的女朋友,我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

    「真是臭美,改天我跟夢婷說說,讓她再考慮考慮。比如你喜歡把臭襪子扔在地上,比如你喜歡吃完東西之後不刷牙,讓她趁早看清你的真面目……」

    「我知道你不會的。」他信心十足。

    「為什麼?」我好奇地問。

    「因為你是好姐姐。」他自豪地說。

    「不,姐姐並不好。姐姐一直忽略了你。」我很慚愧地說。

    「不,姐,你為了這個家已經犧牲夠多了。我記得小時候,只要我和二姐想要什麼,你總會想法子替我們弄來。那個書包,你花了兩個月的時間為隔壁的王大爺剝棉花掙來的,二姐的碎花裙子,你在大學裡省吃儉用了一個月,還有媽媽的那件棉襖,你不眠不休了好長時間才趕製出來的。」

    「你怎麼知道的?」

    「我自個看到的,媽也這麼說。她說,你們長大了,一定要好好孝順你們的姐。」

    「可是我沒有好好保護你們。」

    「不,是我們…對不起你。」

    「傻孩子…」我摸了摸他的頭。

    「姐,往後無論發生什麼,讓我來替你分擔。」

    親情是什麼,就是當你在彷徨無助的時候,那股無聲勝有聲的力量。

    我咬著大排,竟覺得特別的美味。

    晚上,我躺在床上,心中默念道,鄒天真的長大了,媽媽,你可以安慰了,我們家唯一的男丁長大懂事了。

    只是,九泉下的月兒,你原諒姐姐了嗎?

    (十二)

    周家的事終於告一段落了。手續的事我也交待小邱他們辦了。

    就在我以為可以鬆一口氣的時候,左輝打來電話。

    「鄒雨,不好了,小玲要生了。」電話那端,背景聲音混雜,他急急地說。

    「什麼,要生了?」我從椅子上跳了起來。

    「在哪?」

    「一中心。」

    「好,我馬上到。」

    放下電話,我衝出辦公室,取車?算了,還是打車吧。

    可是老天偏偏和我做對,叫不到空車,這該死的大熱天。

    就在我心急如焚的時候,身邊駛來一輛車,停在我面前。

    「鄒律師,需要幫忙嗎?」那個與我數次照面的先生打開窗,問我。

    我彷彿抓到了救命稻草,來不及思考,「我趕時間,你能送我一程嗎?」

    「上車吧。」

    趕到醫院的時候,左輝已經急得團團轉。

    「鄒雨,怎麼辦?會不會有事?」他抓住我,臉上的汗水猶如下雨。

    「不會的,放心吧。」我握著他的手,想給他點力量。

    「為什麼進去這麼久一點消息也沒有?」

    我沒有經驗,只能……

    他不停來回踱步,我坐在長凳上,盯著產房門上的燈。

    一分鐘,兩分鐘,一個小時,兩個小時,左輝坐立不安,而我,心情忽上忽下。

    什麼叫度日如年,我可算真正明白了。後來我也坐不住了。

    不知等了多久,不知走了多少個來回,擔心、害怕不知在腦海中上演了多少次,產房的門終於打開了。

    「誰是陳麗玲的家屬?」護士問。

    「我是,我是。」左輝一個箭步,衝上前去。

    醫生走了出來,拉下口罩。

    「醫生,怎麼樣?」左輝焦急地問。

    我的心提到了喉嚨口。

    「恭喜你啊,是個胖小子,母子平安。」醫生嘶啞地說,疲憊寫滿了他整張臉。

    「兒子,是兒子?我有兒子了。」剛才還是一臉愁容的左輝,這會,迎來生命中的狂喜。

    「啊,我有兒子了,鄒雨,我當爸爸了……」他拉著我的手,興奮地手舞足蹈。

    「是啊,我有乾兒子了,我當乾媽了。」

    我們倆快樂得就像孩子,已經分不清臉上流著的究竟是汗水還是淚水。

    一個新的生命誕生了。這時候我才明白,原來所有期待、所有的艱難只是為了生命破繭而出的那一刻。這種生死一線間的煎熬、彷徨,沒有經歷過的人是不會懂的。

    經歷一場了生與死的對決,使我對生命有著更深的認識。我想為這個孩子買點什麼,於是請了半天假,到嬰兒商店轉轉,順便去看看那位偉大的母親。

    當我拎著大包小包來到病房,小兩口正在為孩子的名字煩惱不已。看到我來,小玲馬上抓著我說:「鄒雨,你來得正好,他呀,給孩子取的名字我怎麼聽怎麼彆扭。你快來評評理。」

    「叫什麼?」我把東西遞給左輝,問道。

    「一個叫左邊,一個叫左派。」

    哈哈,我撲哧笑出聲來。

    「這像話嗎?」小玲嘟囔著。

    「我看哪,還不如叫佐佐木。」我也來湊份。

    「你們都在瞎鬧。」

    「鄒雨,我在逗她樂呢。我們想了好多名字,就是定不下來。」左輝在一旁,一手拿著筆,另只手裡拽著一張紙。

    「我來看看。」接過左輝手中的紙,立刻眼花繚亂。

    我細細地研究,突然靈感閃現。

    「要不,」我頓了頓,「叫左晨彬,晨曦的晨,彬彬有禮的彬?」

    「晨彬,很好聽啊。」小玲的眼裡放著光芒。

    「嗯。是不錯。」左輝點著頭。

    「要不,就這麼定了吧。」我建議。

    我們三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家會心一笑,孩子的名字有著落了。

    「還是乾媽有本事,一定要敬茶。」左輝轉身去倒茶。

    趁著倒水的當口,小玲拉了拉我,輕聲地說:「鄒雨,我暫時下不了床,你幫我去看看孩子,他長什麼樣,告訴我,好不好?」

    「嗯。」我握著她的手,好像在接受一個重大的使命。

    我來到嬰兒室門口,微微俯下身,一個個地找,眼睛也不敢眨,生怕漏了。我看著號碼牌,忽然,一串熟悉的數字躍入我的眼簾,「75床、陳麗玲之子」。一定是他,錯不了。

    他好小,小的讓人心疼。眼睛烏溜烏溜的,小嘴抿著,鼻子翹翹的,長大了一定是個小帥哥。兩隻小手彷彿在抓什麼,動個不停。

    「小彬彬。」我情不自禁地叫出聲來。

    那個孩子,在他的周圍,有那麼人愛著他,寵著他,他一定會是世界上最幸福最快樂的孩子。

    我倚著玻璃窗,就這樣,看了很久很久。

    今天致林有重要會議,鄭主任有事,於是派我和高展旗過去。我推托不了,只好去。

    「喂,展旗,你在哪?要遲到了。」這個高展旗,說好9點碰面一起去的,到現在還不見人影。

    「鄒雨,我這裡有事耽擱住了,別等我了。完了,我再趕過去。」聽上去他那邊出了點事。

    「好吧。那你忙完了趕快過來。」

    「好的,我知道了。」

    來到致林,趕上上班的高峰。我只好對禮儀小姐說明來意,往貴賓梯擠。好不容易等到電梯,正要關門的時候,突然門外有人說了聲「請等一下。」

    我趕緊打開門,看到林啟正。

    「林總,你好。」我擠出了點笑容,盡量讓自己看起來很自然。

    「你好。」

    我在前,他在後。我低著頭。

    電梯裡就我們倆個人,很是難受。我不知道是不是該找點話題說說,哪怕是不搭界的話。

    忽然,他開口說道:「聽說左處長喜得貴子。」

    「你知道了?」我很驚訝。

    「上次去醫院看爸爸,碰到他了。」

    又是一陣沉默。

    我掃了一眼顯示屏,快要到了,我暗自慶幸。就在這時,電梯突然晃動起來,燈光熄滅。我還來不及反應,「啊」的一聲,差點摔倒。

    「小心。」他及時拉住了我。

    這是怎麼回事?跟恐怖片裡的情景如出一轍。我急忙按警鈴,可是沒有任何反應。

    電梯晃動得越發厲害了。

    「別怕,抓住我。」我緊緊地抓住他,彷彿把我的命交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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