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種愛情——香港歸來後的故事 正文 第二章
    「鄒律師,今天請你來主要是為了遺囑的事。」他開門見山,毫不含糊。

    「遺囑?」我驚訝道。

    「是的。我年紀大了,公司的事也安排得差不多了。深怕有個閃失,也好早做準備。」他和藹地說。

    要不是親耳聽到他這麼說,我真不敢相信眼前的這個人會有這樣的隱憂。我的心突然被觸痛了一下。看來,人的生命總是很脆落的。可是,隱約間,我的職業敏感性告訴我這事我不該碰,於是我本能地拒絕了他的要求,我開口說道:「如果是遺囑的事,我們事務所的秦志峰律師是這方面的專家,如果您允許的話,我可以替您引薦。」

    「不,」他打斷了我的話,「我只信得過你。」他的一隻手撐著辦公桌,雙眼注視著我。

    「林董,您太抬舉我了。」我有點心虛。

    「上次啟正婚前公證的事我很滿意,所以,遺囑的事我實在想不出第二個人選。」

    這算恭維我嗎?如果可以的話,我寧願從來沒有機會做與林家有關的事。我該怎麼辦?婉拒還是迂迴?或者……

    也許看出了我的顧慮,對我說:「你只要把它當成工作就可以了。」他眼神裡充滿了期待。

    他這樣的堅持,使我突然有種上當受騙的感覺,我真不該來,現在騎虎難下了。

    「既然林董這麼看得起我這個晚輩,我會認真對待的。現在開始吧。」我職業性地作了答。

    我們開始討論起來,他口述,我記錄,他還給了我些資料,是有關林家產業的。

    半晌,談得差不多了,我對他說:「回去之後,我會和律師專家討論一下的,三天之內把合同草擬出來,拿給您過目。」

    「哦,不,我只想你一個人知道。」他點了點桌子,再一次對我投以信任的目光。

    面對著這樣的局面,我似乎很難控制了。

    很快地,我告別了他,走出了他那金碧輝煌的辦公室,我鬆了一口氣,那樣的環境讓我窒息。

    我回想著剛才的情景,他的堅持,使我突然覺得,他的兒子和他是多麼的相像,林啟正的一切,正是拜眼前的這個人所賜。我為自己的發現啞然失笑。

    晚上剛吃過飯,我就專心致志地埋頭在書桌前整理今天見面的所有材料,擬成遺囑。

    遺囑的大意是:林氏名下所有的產業,不動產景觀花園、林氏傳媒……歸鍾麗萍名下所有,其子林啟重擁有致林集團20%的股份;雅麗捨花園、林氏娛樂……歸白夢雲名下所有,其子林啟智、林啟慧各擁有致林集團10%的股份及林氏基金會50%的股份。致林集團60%股份及林氏海外集團的所有股份歸次子林啟正所有!

    這實在是出乎我的意料。林啟正已經擁有了林家、江家所有的核心產業,這樣的安排顯然有失公允,難保那幾個兄弟不會造反?

    我驚恐不安,這樣的遺囑將會掀起多大的風暴,不得而知。更令我頭疼的是,我又跳進林家的漩渦中去了。

    我躺在床上,千百個疑問向我襲來。從我在醫院碰到他,到他請我負責遺囑的事,再到遺囑上的安排,為什麼要這麼做?這麼大的事情,難道只是因為信任我?這顯然不能成立。

    看來明天我要好好研究一下,這事可不能有什麼閃失。

    (四)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跑到事務所的閱覽室,精心挑選出幾本有關立遺囑的辭典,搬進辦公室閱讀起來。

    「今天吹得是什麼風啊?我們的鄒大律師怎麼這麼早就出現在辦公室啊。」

    不用說,高展旗開始他一天的作息了。

    我沒有理他。

    他見我這架勢,突然嚴肅起來,「怎麼,是不是出事了?林老太爺沒為難你吧?」

    「沒有,我好得很。去去去,正忙著呢。」我不想被人打擾,於是把他趕走。

    見我忙碌的樣子,他也就知趣地走開了。

    第四天的上午,我把草本擬好,然後匆匆吃過午餐就直奔致林公司了。

    這次一同參與討論的還有一個來自美國的律師,叫Peter.Wang。

    「我來介紹一下,這是鄒律師,這是Peter-汪,來自美國的律師,是林氏首席律師及海外資產研究顧問。」林董為我們介紹。

    「你好,鄒律師」。他伸出手。

    我驚訝原來他會說中文,「你好,汪律師,真沒想到你的中文這麼好。」同時,伸出手,和他握了握。

    「噢,我本在中國長大,後來移民去的美國。希望我們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沒想到我們見面如此的順利,林董示意我們坐下,馬上進入實質性的討論。這次,汪律師帶來了林氏企業在海外的資產明細,涉及的財產分割、權屬轉移等細節多如牛毛,我們討論了一下午,確定了最終的方案。

    回到家,我的頭快炸了。鄒雨啊鄒雨,你好不容易才和過去說byebye,那麼快又要面對過去的人和事了,而且還是最頭疼的財產歸屬。難道人生真的是這樣,你越不想碰的東西,就越會來找你?

    接連著的一個禮拜,我都沒有好好休息,我總是擔心出錯,生怕遺漏了什麼重要環節。每次,林董總是讓我放鬆,說有汪律師和我一起珠聯璧合,不會有問題的。可是我總覺得有什麼不對勁,至於什麼不對勁我也說不上來。

    所有的修改就要告一段落了,進入最後的覆核程序了。我緊繃著的神經可以稍事休息了,如往常一樣,我照例去那個令我不自在的辦公室報到,可是汪律師卻沒有來。

    「汪律師回美國了,有些事等著他去處理,他很快就會回來。」林董不緊不慢地說道。

    「哦,那如果沒什麼事的話,我先回事務所了。」我盡量避免和他獨處。

    我等著他的回復,他卻好像沒聽見我在說話似的,突然,他發出劇烈的咳嗽聲,我急忙遞上紙巾。

    「謝謝。」

    「不客氣。林董,天氣轉涼,保重身體。」

    「謝謝你的提醒。」

    沒想到他越咳越厲害,我見狀不妙,說:「林董,您等一下,我去叫醫生。」我站起來,準備朝門外走去。

    「不用了,我沒事。」他示意我坐下。

    我沒有立刻坐下,而是倒了一杯溫水,端到他面前。我一邊拿著,一邊輕拍著他的背,他緩緩地喝下。

    他稍好了些,轉過頭來,「鄒律師很專業啊,在家也是這麼伺候父母的吧。」

    「雙親已經去世了。」

    「真對不起。」

    「沒關係,您感覺好點了嗎?」

    「嗯,沒事了。」

    我回到座位上。

    過了很久,他開口問我:「你是不是很恨我?」

    我猝不及防,但很快平靜下來,淡然一笑,搖頭否認。

    「你天天來我這,卻一次也沒有問我啟正過得好不好?」他繼續問我。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林董說過,請我來是為了工作,而不是聊家事。」我針鋒相對。

    他顯然沒有料到我會這麼讓他難堪。

    我意識到氣氛被我破壞了,於是急忙打圓場,「如果林董想跟我談家事的話,按照事務所的規定,我要考慮是否另外收費,不知林董意下如何?」

    我們相視一笑,他便不再追問下去。

    我意料到如果不快點結束遺囑的事,遲早我會被推進一個泥潭中去,於是,我趕緊安排好我下個階段的工作,期待不在這件事上耽擱太多精力。

    一大早,我就召集幾個部門的負責人匯報工作,順便把下個階段的工作佈置一下。

    剛開完會,高展旗就跟著我回到辦公室。

    「最近你好像很忙,怎麼?林家那邊的事搞定了?」他問。

    「沒有,不過快了。」我答。

    「還沒有結束,你怎麼有空召集各部門開會?那些部門負責人,一聽說你要開會,都一個個緊張得跟什麼似的。」他繪聲繪色,只差沒有表演那些人的窘樣了。

    「我有這麼可怕嗎?我只是想多勞多酬啊,這不是鄭主任一直以來的心願嗎?我只是貫徹執行,並且發揚光大……」

    「得得得,鄒雨,說真的,你最近變得好忙,忙得我都沒有時間跟你說話。」高展旗認真地說。

    「怎麼,是不是又欠下什麼感情債,要我替你出主意?」我總是喜歡揭他的短。

    「你也太小看我了。就算擺不平,也不用勞煩你鄒大律師親自出馬啊,現在你是林家的御用律師了。」

    「去去去,如果你存心要挖苦我的,現在就給我滾回去。」

    「我關心你啊,你們除了公事就沒談點別的?」他湊近我,不懷好意地問道。

    「別的?什麼別的?」我作無辜狀。

    「比如……」他欲言又止。

    「哦,談了。我告訴他,我討厭透了我的合夥人高展旗,我請他幫我找找是否還有其他合適的合夥人,好把那個令我煩心的人一腳踹開。」

    「不是吧……」

    「所以啦,如果你還不識相繼續在這裡搗亂妨礙我工作的話,我就……」

    還沒等我說完,這傢伙溜得無影無蹤了。

    我偷笑著,突然電話響了,是林董秘書打來的。汪律師從美國回來了,今天下午碰頭。

    我如約而至,剛走出電梯,就看見林董和汪律師兩個人笑著從辦公室走出來。

    我正奇怪著,「鄒律師,」汪律師叫了我的名字。

    「怎麼,您要先走了?」

    「是的,剛從美國回來,還有些事要辦,您和林董慢慢談,我先走一步。」他匆忙地與我握手,笑瞇瞇地說。

    我和他告別。難道林家的律師都是這樣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鄒律師,我們去咖啡廳坐坐。」還沒等我緩過神,林董開口說道。

    「不去辦公室談嗎?」

    「今天換個地方,這樣或許輕鬆點。」

    這老傢伙看起來心情不錯。

    我沒有拒絕,跟著他來到致林公司的咖啡廳。

    「鄒律師,請坐」。

    服務生過來,他低語幾句,服務生便心領神會了。

    「林董,汪律師從美國回來了,我想是否可以將遺囑的……」我還沉浸在公事中。

    「今天不談公事,如何?」他打斷了我的話。

    「哦,我忘了,上次你提了額外收費的事,怎麼個規定,說來聽聽。如果可以的話,我們可以再簽一個補充協議,如果當事人是個老年人,可不可以收費低點……」

    想不到他先將我一軍,還那麼風趣,我笑而不語。

    服務生把咖啡遞上,味香醇正,一定是極品吧。

    「鄒律師,下周是我70歲大壽,到時一定要光臨。」他微啜一口,放下精緻的杯子,不緊不慢地說。

    我一下子懵住了,他不是在邀請我,而是在「命令」我。

    「真對不起,下周我要去北京出差,實在無法抽身」。幸好我反應快。

    「那太可惜了,我希望你能參加。」

    「林董,您太客氣了,這樣隆重的場面,我去怕是會失禮。」我謙虛地說。

    他仍然有點失望。

    「到時啟正和心遙、江家二老也會過來慶祝的。」

    終於還是提到那個我不想聽到的名字了。彷彿那名字是幾個世紀以前的事了。林啟正,他……他現在什麼樣子?……幸福嗎?快樂嗎?說不定已經當爸爸了……

    他就好像在說別人的事似的,這樣的場面要我去參加,這可能嗎?

    我還是婉拒了。

    過了幾天,收到致林的請帖。

    「鄒大律師,林董70大壽,致林將宴請所有事務單位。」高展旗衝進我的辦公室,廣播消息,手中拿著一張和我一模一樣的請帖。

    「噢,過些天我要回老家看看,我要整理資料,你去吧。」我把櫥窗裡的文件夾搬到桌子上整理,沒有時間應承他。

    他的視線落在我丟在廢紙簍裡的請貼上,立刻明白一切。

    「是為了不見他?」他問。

    「跟我沒關係。」

    「這麼說,是因為他?」

    我坐下,對著電腦,繪製一張目錄清單。

    「鄒雨,如果你在等他,恕我說一句,別傻了。你已經30了,你還有幾個30年可以等下去?如果你真的不想見他,就當著他的面說清楚,你這樣畏首畏尾,躲東藏西,何時才是個盡頭?難道你能躲他一輩子?你酒會不去,團拜不去,凡事只會一個人落淚,你這樣,我很擔心,我想不只我,你弟弟,鄭主任,左輝那兩口子,很多人都在擔心。如果你想找個人嫁,現在就有個合適的人選,我願意做那個人。」

    我的手指略微地抖動了一下,但很快,我收拾好情緒,繼續敲動鍵盤。

    「你究竟有沒有聽我說話?」他急了,衝著我大喊。

    「你在向我求婚嗎?」我轉過頭,問他。

    「我求過很多次,不在乎多這一次。你要想清楚,他對你,是不是真的重要到一直等下去的地步?」

    我不語。

    末了,他說,「剛才求婚的事你不用當真。如果你想嫁,早就答應了。」

    門「砰」地關上了。

    我坐在那裡,回味著他剛才說的話,就這樣,一直到深夜。

    為了避免這種尷尬的局面,我向事務所請了假,決定回老家散散心。

    我把決定告訴了小天,他問我:「是為了避開林啟正嗎?」

    我沒料到他會這麼說,「你都知道了?」我驚訝地問。

    「林老70歲大壽的事已經傳遍全城了」。他擺弄著他的ipod,滿不在乎地說。

    「哦。」

    「他們邀請你了?」

    「嗯。」

    「你不去?」

    「不去。」

    他看了我一眼,見我堅持,不再追問下去。

    有些人,還是活在夢中比較好。

    番外——林啟正:

    過年前夕,曾經回來過。

    酒會當天,看到高展旗,卻沒有如願看到她,異常的失落,雖然他也想過她是不會來的。於是,猛灌幾杯下肚,藉著酒勁,還和高律師寒暄幾句。

    也許是喝多了,也許是想找個吹風的地方,他讓傅哥載著車帶他出去。

    開著開著,想起了那座天橋。於是,過去看看。

    他站在天橋上,思緒萬千。他不清楚她是否知道這是為她造的,不過,並不重要。他一直在等,等她的出現,等她的回頭。

    奇跡會出現嗎?這不在他掌握之中。他的心只因一個女人起伏波動,可是她完全不知道。

    傅哥向他招手,說林董找他,催他回去,他只好折回。

    這次,父親大壽,機會來了。父親是低調的人,本來只打算請十桌,可是,生意場上的朋友,社會名流什麼的,怎會輕易消停。索性,他建議在大壽前搞個聚會,好讓那些人開心,也為父親圖熱鬧。

    父親大笑,同意了。

    他通知傅強草擬名單,傅強明白。

    她沒有來,在他預料之中。但是他在,而且會停留很長一段時間。他會想辦法見她。

    (五)

    冬天的農村,有點蕭瑟。

    我帶來了表妹心儀已久的文曲星,還有好多好多的書,給長輩們買來了厚實的棉衣、補品。二姨做我最喜歡吃的麻辣子雞,多麼熟悉的味道,讓我想起了小時候,我們幾個圍坐在桌前,等著媽媽燒菜,一家人幸福滿足的時光……那時候雖然苦,可是充滿了笑聲。

    這段日子平靜而知足。我想,如果有一天,我能放下手上的工作,找一處田園,帶著小天,舅舅一家,過著波瀾不驚的生活,會不會領悟人生另外一番光景呢?三天的時間一晃而過,我要回城了,只能依依不捨地與他們告別。

    下午,剛進事務所,高展旗就拉著我進了辦公室。

    「鄒雨,你可回來了。」他拽我的袖子。

    「怎麼啦,你們不會想我想瘋了吧。」我放下包,調侃道。

    「你什麼也不知道?」

    「知道什麼?」我反問。

    「林家出事了,出大事了。」他語氣誇張。

    「出事?」我瞪大了眼睛。

    「他們家的大公子,就是那個林啟重,在老爺子的生日宴會上當場發難,給他弟弟好看,並要老爺子交出大權,老爺子一氣之下,進醫院了。」

    「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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