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種愛情續-—緣分天注定 正文 第1112章
    第十一章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間林啟正到香港快一年了。

    這一年,他工作得很辛苦,心裡同樣不輕鬆。

    江家和林家合併以後的產業龐大。他初來乍到,公司所有的人脈關係、社會資源他要掌握,所有的業務他要熟悉,江家公司裡的一幫老臣子也在瞪大眼睛盯著他這個從大陸來的上門女婿,看他能否挑起這份重擔,甚至他也清楚,有人想看他的笑話。因此他很努力,乃至拚命,到香港去的前半年,除了必要的應酬,他晚上的時間都呆在辦公室裡,看企劃書、看報表、看文件,每天工作到很晚才回家。還好,天道酬勤,一年了,他已經站穩了腳跟,公司裡上上下下已沒有人對他再有微詞。

    當然,超強度工作還有一個很大的好處,那就是可以讓他沒有更多的時間去想一些讓自己感到痛苦的人和事,比如鄒雨。

    他和江心遙相處得淡淡的,很友好,就像談戀愛時一樣。心遙天性自由,心無旁騖,對生意不感興趣,很少過問公司的事情,她不問,他也不會主動跟他說。經過了鄒雨,有一個事實他已經很清楚,他和江心遙都不是彼此的精神伴侶,甚至也不是合格的生活伴侶。不過,這不影響他和心遙之間依舊相敬如賓。

    夜深人靜時,獨自一人時,鄒雨經常會不自覺的爬上林啟正的心頭,思念像千萬條蟲噬咬著他的心。有幾次,他盯著電腦裡的那些照片,用刀片在自己腕上輕輕劃過,讓身體淺層次的痛苦壓過心裡深層次的痛苦。初到香港時的那段時間,真是他最難熬的時候,工作的壓力、對鄒雨刻骨的思念,壓得他透不過氣來。他有時會想,如果鄒雨依舊在他身邊,或許那些工作的壓力也不算什麼,因為他有目標,有盼頭。他原本就是那麼計劃的,大陸香港兩邊跑,不過他怎麼也想不到,人算不如天算,鄒月用生命來詛咒他和鄒雨,阻斷他的計劃。他去香港後,雖然還在想著他對鄒雨的承諾,想著他的計劃,心裡也知道,這個計劃越來越無望。尤其當他在酒店大堂看到鄒雨望著報紙上他的照片微笑的時候,他心裡明白,鄒雨的個性真的很硬。他和鄒雨,這輩子難道只能這樣躲在對方看不到的角落,偷偷地看對方一眼,求個心安嗎?他生氣,怨恨,悲哀,不甘。

    副總在電話裡告知,三亞這次諸事集結。本來三亞的事情都交給部下去做,接到副總的電話後,林啟正決定親自來一趟。這個項目是他還沒有和江心遙結婚前江家全額出資的,如今房地產市場形勢一片大好,無論如何他要把這個項目做得很成功。

    來三亞的時候,他手腕上的創可貼已經撕掉,留下了一條細細的粉紅色的傷痕。

    晚上十點抵達機場,傅哥將林啟正接回酒店。他沒有問傅哥是哪一個律師過來。致林的法律顧問是高展旗,不出意外的話,來三亞的應該是他。早知他和鄒雨會是這樣的結局,當初無論如何應該私下裡要求鄭主任讓鄒雨負責致林的法律事務的,這樣至少他還有機會見到她,他坐在傅哥的車上想著。不過,依鄒雨的脾氣,說不定她會像當初一樣寧可退伙,也不願和他碰面,林啟正在心裡苦笑。但是,他還是竊竊地盼望著奇跡發生。雖然知道自己其實是在癡人發夢,那一簇希望的火苗還是始終在他的心頭跳躍著不肯熄滅。

    還是以前來三亞時住的那家酒店,還是住在頂樓。枕著波濤聲聲,林啟正睡了一個好覺。早上醒來,打開窗戶,他向大海望去。太陽剛從海平面上升起,平靜的海面被初升的太陽照得光輝燦爛,椰子樹和棕櫚樹在霞光中更顯青翠耀眼,幾隻小鳥在樹枝間鳴叫跳躍。三亞的美景讓他頓感心情敞亮,彷彿有什麼好事將要發生。清涼的海風徐徐拂上他的面頰,他深深地呼吸著清晨新鮮的空氣。然後,就在他一進到餐廳的時候,就讓他看到了鄒雨——那個讓他魂牽夢縈的女人。

    巨大的驚喜像電流一樣穿透了他的全身。這就是他預感要發生的好事嗎?但他壓抑著心頭的狂喜,竭力維持著平靜。在鄒雨面前,他一直是被動的,她要怎樣就怎樣,他完全沒有主導權。誰讓他是個有婦之夫呢?

    果然,鄒雨同樣吃驚。吃驚過後,她大大方方的一句「林總你好」讓他的心直直地跌到了谷底。她有多久沒有叫他「林總」了?他喜歡聽她叫他「啟正」。的

    母親在世的時候,「啟正」這個名字是母親叫得最多的。成年以後,只有一個女人叫過他「啟正」,那就是鄒雨。其它的大多時候,他的名字不是「KEN」就是「林總」。「啟正」是鄒雨對他的專屬名字。不過,現在她客氣又大方地叫他「林總」,提醒著他鄒雨與他之間的親密關係已不再。

    他原本就不習慣吃早餐,於是就更沒了胃口,只是要了一杯咖啡苦悶地啜著。這一年來他吃過的有限的幾頓早餐,有幾次就是他結婚去香港前,鄒雨在他的小房子裡為他做的,到現在似乎還唇齒留香。現在那個為他做過早餐的女人就坐在他背後幾米遠的地方,近在咫尺,卻遠在天涯。他的心澀得就像面前的這杯咖啡。

    白天他去出事的現場視察,鄒雨也跟著去了。當他站在房頂上時,他看到她從屋裡跑了出來,手搭涼棚往房頂上看,擔憂寫在臉上,認真的神態可愛極了。他的心彷彿漏跳了幾拍,那樣認真專注的鄒雨讓他的記憶忽地回到了高展旗婚禮上數錢時數著數著就亂了的她的可愛模樣。記憶居然如此清晰,她沒變,還是那個女人和女孩的混合體。終於,倆人視線相接,鄒雨慌亂地將頭撇開。她還是躲他。

    晚上,他將自己關在房間裡,想整理一下工作思路,卻無論如何也靜不下心來。他心神不寧,坐立難安,他再也無法忍受心愛的女人就在身邊,而她卻只當他是個陌生人。他們已經一年不見了,幾天前,他還懷著無望的心在香港的街頭去碰她。上天垂憐,給他如此大的恩賜,讓他在以後的幾天裡可以跟鄒雨共事,這簡直是奢侈啊!如果自己不珍惜機會,任由倆人這樣冷淡下去,這次分別後,也許倆人將永遠地天各一方。

    他鼓足勇氣去看他。他看出來了,像他一樣,鄒雨也很忐忑。倆人說著言不由衷的話,雖然他知道她也還沒忘記他,讓他意外的是,她還願意關心他。喜悅在他的心頭跳躍,她是個體貼的女人,他一直都很清楚。但是鄒雨接下來的那句話讓他心酸陡升,也許對她而言,現在的他甚至連普通朋友也算不上,只是一個見面時能夠打打招呼的故人而已。她關心他只是善良的本性使然,她那顆善良的心從來不止為他一個人停留。

    下午談判結束,鄒雨以最快的速度離開了會議室,頭也沒回一下。她不知道他的目光一直在追隨著她,他的心情說不出的苦澀低落。他們之間怎麼會變成這樣,甚至不如剛認識時的狀態。

    當他在工地上接到鄒雨的電話時,看到手機屏幕上顯示的號碼,他一時間不能相信。電話不停地響,他終於確信真的是鄒雨打給他的。他迷惑,兩個小時前她還唯恐避他不及;他驚喜,她終於肯打給他。他猶疑地開口喚她,卻聽到的是她害怕到顫抖的聲音。

    有一瞬間,他的大腦一片空白,心跳好像停止了,不知自己身在何處。和鄒雨通完電話,他大叫一聲「傅強」,瘋了一樣地跑到車前。車子彷彿在眨眼間呼嘯著衝出工地,剩下一幫目瞪口呆的部下。

    路上他鎮定下來,讓傅哥通知海岸救護隊。也許他應該等救護人員趕到再一起上去救人,可誰知道他們什麼時候才能到達現場。他等不及,他要在第一時間趕到她的身邊。她是他最愛的女人,有他在,他不允許她出事。

    當他渾身濕漉漉地將鄒雨恐懼到顫抖的身體緊緊地抱在懷中,他突然感到後怕。如果鄒雨真的被大海吞沒,他會是什麼樣子,他不敢想像。終於將她擁在懷裡,他驚怖的心終於安定了下來,他確信此刻鄒雨是真真正正地屬於著自己。大海對鄒雨而言或許是可以毀滅她的怪獸,不過他不怕。他是游泳好手,這裡離岸邊很近,他有足夠的信心救鄒雨出去,甚至礁石上的另外兩人,即使救護隊不來。

    他們的樣子不適合回到住處,他決定讓兩人先休整一下再回去。當他要為兩人去買換洗衣服時,其實他也是驚魂初定,沒想那麼多,那麼細,鄒雨卻是紅了臉,讓他恍然明白過來。不過這一次執拗的鄒雨讓了步,他不知道那是因為她的腳已經很疼。

    等他真正地站在花花綠綠的女性內衣專賣店前,店員一句職業的「歡迎光臨」讓他臊得臉紅到了脖頸。店員或許是見慣不怪,他卻是尷尬至極,把鄒雨寫的小紙條交給店員,只說了一句「買最好的」,就出了門。

    他站在店外,沉默地抽著煙。他從未到過這種地方,這樣的事情是夫妻之間或是親密的情侶之間才會做的,雖然他和鄒雨曾經那樣相愛,那樣親密,不過現在什麼都不是了。所以這樣的時刻,不光鄒雨尷尬,他也感到手足無措。那樣的幸福時光在他們之間還會重現嗎?他悲哀地想著。

    回到酒店,他才知道她的腳扭了。帶她去醫院時,看著鄒雨倔強地在走廊裡用著一隻腳蹦蹦跳跳,他忽然又疼又氣,也不知氣自己還是氣鄒雨,他不由分說將她抱了起來。雖然他開玩笑說鄒雨長胖了,其實當鄒雨在他懷裡不再掙扎反抗,他就覺出來了,她抱起來輕飄飄的。鄒雨原本苗條,現在更是瘦了很多。他既心疼又心酸,想必她跟自己一樣,這一年來過得並不好

    待治完傷回到住處,可能彼此都感到籠罩在他們之間的陰霾和阻隔消散了,他第一次看到了她臉上真心的微笑。當鄒雨流著淚擁抱他的時候,蘊藏在他體內的思念像蟄伏千年的火山一樣爆發開來,鄒雨熱情的回應也讓他感覺到她對自己的愛未曾減少。他們從身體到心靈還是那麼契合……

    天快亮時,林啟正醒了。鄒雨還在熟睡,安靜的睡態像一隻可愛的貓。有一縷頭髮蓋住了她的眼簾,他用手將它們順到腦後,手指纏繞著她的髮梢。鄒雨的頭髮又細又軟,他愛極了這種感覺。軟玉溫香在懷,是他最心愛的女人,此刻他的心是幸福安定的。

    去香港一年了,名利、富貴、權勢都有了,不過,那些給他帶來的似乎頂多是稍縱即逝的快感而已。快感過後,他的心依舊是寂寞、不快樂。當他在礁石上緊緊地抱住鄒雨的時候,他忽然明白了鄒雨對於他的意義:有她陪伴的那段時間,是他成年後最幸福的時光,那些權勢帶給他的遠不及這個女人帶給他的快樂多。沒有她的日子,自己的心是多麼空洞……

    此刻,林啟正望著鄒雨安靜的睡顏,輕喟一聲。一年了,再多的成功沒有心愛的人分享,自己的人生照樣還是殘缺不全,沒有幸福美滿可言。

    有真心相愛的人,有幸福的家庭,有一份過得去的收入,是不是這樣的人生就可以稱得上圓滿?他靜靜地思索著。

    如果可以的話,他很想和鄒雨廝守到老……

    不過,這樣做意味著什麼,他很清楚。接下來要面對一場怎樣的狂風暴雨,他也很明瞭。

    當他失去權勢的光環的時候,鄒雨還會愛他嗎?以前他們在一起的時候,雖然鄒雨嘻嘻哈哈說她喜歡他的錢啊寶馬車啊什麼的,他只當好玩而已,她不是個愛錢的女人。鄒雨到底愛他什麼?對於鄒雨的心,他其實並不很瞭解。她願不願意陪他吃苦,願不願意在接下來的風暴中,做一個和他並肩戰鬥的戰士,他沒把握……

    而且,他無論如何也未曾料到的是,鄒雨居然在香港見到他了。那一天,他原本是懷著僥倖的心理為了想再看她一眼才走那條路的。

    如果讓他看到了鄒雨,他會怎樣?會驚喜地大叫一聲下車緊緊地擁抱她嗎?心遙還在車上;還是會昧著真心漠然地開車離去,讓鄒雨再心碎一次,也讓自己的心再撕裂一次?他一遍一遍地拷問著自己,對於當時的自己,他竟然給不出答案。

    也或許是有答案,而自己拒絕承認罷了。若真那樣的話,鄒雨永遠也不會再給他機會了,即使身陷險境可能都不會向他求助。

    現在,他只覺得副總的那通電話是救他於水火之中的天籟之音,他沒能在街頭見到鄒雨不再是遺憾……

    似乎有一線光亮照進了他一直漂浮不定的心裡,讓他的心漸漸地清晰起來……

    第十二章

    人一旦有心事,好像很難睡一個安穩的覺。感覺睡了沒多久,我就醒轉了過來。已經習慣了獨自一人,緊貼的堅硬的男性身體讓我有一剎那的懵懂,不知自己身在何處。愣怔了一兩秒,我才想起昨晚發生的事情。

    林啟正還在熟睡,均勻的呼吸響在我的耳側。怕吵醒他,我輕輕地從他的懷裡挪動著,起身下床。抓過床頭櫃上他的手機,才夜裡兩點鐘。

    我披了一件外套,站到了陽台上。一輪彎月高高地掛在天邊,椰子樹、棕櫚樹在陽台上投下斑斑駁駁的樹影。在這個萬籟俱寂的深夜裡,只能聽得到海浪拍打著海岸的聲音,和樹葉被風吹動的沙沙的聲音。十一月初的三亞,深夜的風本已有一些涼意,而周圍的景物,又將我身處的陽台渲染得分外清冷。我不自覺地瑟縮著抱緊了雙臂,望向不遠處泛著銀光的大海。

    瘋狂過,放縱過。短暫的失憶後,我醒了,徹底地醒了。我又讓自己成為了那一粒點燃導火索的火星了嗎?幾個小時前的激情還歷歷在目。我們還在相愛,這是我沒法否認的事實。是上天給我們製造機會,讓我們再確定彼此的心意嗎?

    可是,相愛就一定能夠相守嗎?以前的我,不就是經常這樣自欺欺人嗎?林啟正要離開江家,離開林家,真的輕而易舉嗎?「我們和江家的婚事,是絕對不能出差錯的,如果出了差錯,賠掉的是我林家的家產。」林董把我請進他的辦公室時對我說的話言猶在耳。

    啟正,當上門女婿很不容易吧?通常上門女婿是不需要帶「嫁妝」的,可是你還得帶著豐厚的「嫁妝」過去。是你父親心疼你,怕你太仰人鼻息主動送給你的「陪嫁」,還是江家為了綁住你而對林家做出的要求?你身上背負著兩個大家族的利益糾葛,如何能夠說走就走,輕鬆得好像揮揮手不帶走一片雲彩?

    我不禁扭頭望望房間裡,想看看那個幾個小時前我還在與他纏綿相愛的男人,可惜厚厚的窗簾將我與他阻隔。「江心遙是江家的獨生女,誰娶到她,誰就是江家未來的繼承人,啟正好不容易才達到這個目標,你千萬不要壞了他的好事。」「江心遙的父母身體健康,活個十年二十年不成問題。在這之前,啟正絕不可能和她離婚。」往事一幕幕像過電影一樣在腦海裡回放,林董曾經的話今天回想起來依然像炸雷一樣在我耳邊轟響。我的心頭忽然像壓上了一塊千斤巨石,沉沉地透不過氣來。

    一陣涼習習的海風吹了過來,我不禁打了一個輕輕的寒戰。深深地吐出一口氣,好像要吐出心中的鬱悶,香港街頭江心遙坐在車裡望著我時那張天真無邪的笑臉又浮現在我的眼前。到底江心遙是什麼時候知道我和林啟正之間的事情的?此刻我才第一次有心去探究這個問題。難道是林啟正回來參加我母親葬禮的那一次?畢竟林啟正搞出的動靜太大了,就算再單純的人被新婚丈夫在蜜月裡拋下,也會不甘心地去探究原因。又或者

    我仔細地回憶著我和江心遙僅有的兩次見面。去年」十一「長假我和林啟正從北京回來後的第二天,她到我辦公室找我的情形跳到了我的眼前。「昨晚我還和阿KEN說想請你去香港參加我們的婚禮……」她和林啟正討論這件事的時候我和她只見過一次面而已!太不可思議,太違背常理了!只能說明一個道理,如果……,如果她說的是真的,那麼她就是頭天晚上試探林啟正,第二天跑到我的辦公室去試探我。

    直到此刻,我才恍然大悟。原來,她真的早就知道了;原來,她送那幅菩薩畫真是來警告我,來感化我的!而林啟正居然還以為江心遙和我投緣!我忽然自嘲地笑了起來,在這個空無一人、寂寂無聲的黑夜裡!

    我只覺得自己很可笑,很可悲。江心遙是何等大智若愚的女人,我一個小律師哪裡是她的對手。縱然是林啟正這個心機深沉的男人,也不還是認為自己認識多年的女人「心機單純」。不過,不能怪他吧,我眼中的林啟正和別人眼中的林啟正不也很不一樣?香港街頭,我無望地看著林啟正的模樣應該被江心遙盡收眼底,她那個天真無邪的笑是在向我宣告她的勝利,也是在嘲笑我吧?她一定在嘲笑我的不自量力,嘲笑我的自尋苦吃,嘲笑我的軟弱怯懦。

    想到這裡,我有些不寒而慄。江家有女若此,江家的老人又會是何等厲害人物?我歎了一口氣,扭頭看了看房間。啟正,你真的以為你可以掌控一切,想走就能走嗎?你真的以為憑一己之力,可以對抗兩個勢力強大的家族嗎?轉念一想,或許,我該感謝江心遙才是。我真不敢想像,若是她笑意盈盈地走下車來,裝作什麼都不知道,說一聲「鄒律師,好久不見」,我和林啟正該如何自處?

    我也該感謝林啟正的那通電話才是。他沒能看見我,現在想來,實在是太好了。在他車旁的我用著震耳欲聾的聲音在心裡呼喊著他的名字,甚至竊竊地盼望著他跳下車來,大力地擁抱我。若他真的看到了我,會怎麼做?江心遙可是在車上的。不用親眼看著林啟正當著我和江心遙的面做一次選擇,我和他都不必再經歷一次心碎,那個電話算是上天對我和林啟正最大的慈悲了。

    冷月清風,寂靜無人的空間讓我的頭腦前所未有的清醒。如果說,一年前的我們想在一起都是千難萬難的事,那麼,在他和江心遙已經結婚一年後的今天,在江家和林家已經融為一體的今天,橫亙在我們之間的阻礙更是被放大了無數倍。這一點,我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清晰明瞭。愛情或許只要兩個人兩情相悅就可以了,婚姻卻是家族之間的事情。林啟正,若要為了我去放棄全世界,不但會失去可能還關心著他的唯一的親人—他的父親,而且會因此毀掉父親打拼多年的心血,成為林家的罪人,江家的仇人。兩大家族巨大的利益繫於一身,江林兩家要如何才能輕饒了他?

    而在他和全世界作戰時,我能給他什麼呢?可憐的愛嗎?我只能束手無策地看著他孤軍奮戰,給不了他任何幫助。我的人生已經因為鄒月而變得血光四濺,我不忍心再看到他為了我遍體鱗傷甚至粉身碎骨,我不忍心讓他的人生也變得刀光劍影。因為我已深有體會,血光四濺的人生是多麼苦。

    而且,我也沒有勇氣看到愛情的迷霧散去後,倆人之間有可能給彼此帶來的任何指責、怨恨和傷害,那會讓我們都陷入萬劫不復的境地,我經不起那樣的驚濤駭浪。

    「當我沒權沒勢的時候,你還愛不愛我?」他問我的話回想在我的耳邊。是啊,啟正,我到底愛你什麼呢?我喜歡看著你笑,我喜歡看著你在台上風光卻低調的樣子,我甚至愛極了你身上的味道,我愛的是你的全部。你注定是在大江大海裡翻騰的龍,為了我,你會變成小池塘裡的魚。但你風光不再的時候,我還能不能對你投入百分之百的愛,我也不知道。

    一連串的回想,一系列的分析推斷,讓我越來越清楚地認識到:我和林啟正,今後的日子裡,最多只能偷偷地看著對方,然後悄悄走開。再怎麼相愛著,也無法相守了。

    此刻我的心像月亮一樣清朗明晰,我的嘴角露出了一個淡淡的笑。林啟正已經不是第一次說要為我放棄一切,無論他是一時衝動,還是深思熟慮,我都滿足了,真的滿足了。

    我進到房間裡,他還在沉沉地睡著。我輕輕地躺下,在他的懷裡找到一個舒服的位置,貪婪地嗅聞著屬於他的體味。啟正,佛家說前世的500次回眸,才換來今生的擦肩而過,我們前世要修得怎樣的緣分,才能在今生換來這樣一場刻骨銘心的愛情?我在心裡歎息著,對他訴說著,然後一遍遍輕撫著他的臉,不忍放下我的手。

    「同心而離居,憂傷以終老」,說的就是我和你吧。最後一次,讓我這樣安靜地依偎在你的身邊,享受著你溫暖的懷抱,我默默地對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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