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浩山:
我今天買了一枝很好玩的隱形筆。要是我們以前讀書考試的時候有這種筆多好啊!這封信,我決定用隱形筆寫給你。除了你能看到的幾行字,信的其他內容都隱形了。經過上一封信,我知道聰明的你一定有辦法看到我寫什麼。
隱形的星
二まま九年一月十五日
親愛的浩山:
熊貓常常掛在嘴邊的那句:「冬天來寡了,春天在哪個塌塌啊?」如今聽起來竟覺得難過。明年春天的時候,我還在嗎?
不知道我是否能夠熬過接下來的化療。下一次睡著之後,說不定再也不會醒過來了。我決定先把信寫好。
我好像病得很重,也許不能和你一起到肯亞看那一場壯觀的動物大遷徙。我太笨了,怎麼會沒有粉紅色的長頸鹿呢?當一隻步履優雅的長頸鹿走在落日餘暉之下,那個身影,不就是一片瑰麗的粉紅色嗎?
要是你看到這封信,就是說我已經暫時離開這場筵席。不要為我悲傷,我們會在下一場筵席重聚。
這輩子和你一起享用的筵席太短暫了,下輩子說不定會長些。
是有不散的筵席,到時候,我們杯酒盡歡。
母親留給我的那封信上說,每一片良辰美景,總會有盡頭。
一樹繁花落盡,明年又會再開出新的花來。就像你說的,緣分是永不流逝的饗宴。
這一年多以來我們通信的日子是那麼的幸福,我心裡一直害怕,終於見到面的時候,是不是也會幸福?如今永遠也沒有答案了。這樣也好。
過去這一年多,,隔著遙遙遠遠的天涯,我和你反而比從前任何一個時候更親密。我很慶幸我有寫,天知道我多麼想繼續寫。
在人間,是你來度我。在冥界,又是誰為我擺渡?
要是我們今生無緣再見,下輩子,或許我是那個黑皮膚的非洲女孩,像愛瑪,眼睛又圓又大,睫毛又長又彎,一頭小鬢毛,陪你在那片遙遠的土地上看日出日落,夜裡仰望彎蒼,跟你一起數著漫繁星,問你,中國有多大?香港有多大?香港的太陽跟非洲的是一樣的嗎?月亮是一樣的嗎?星星也是一樣的嗎?
我為什麼會覺得這一幕似曾相識?
時間沒有古今,沒有去來,兩千五百年只是朝夕之間。許多許多年前,是否我和你也曾相遇,擦身而過,當時依依回首,從此留下了牽絆?
這輩子的時光,多麼像大夢一場?作夢時,夢是真的,一覺醒來,夢是泡影。凡所有相,皆是虛妄,而我已釋然。
來生的來生,當你走在非洲漫長孤單的旅途上,抬頭看到一顆閃亮的星星,是我跨越時間的茫茫大海來看你。
捨不得你,捨不得熊貓和旺旺,也捨不得老姑姑。為什麼明明好像已經了悟人生的虛空無常,當要放手的時候,一切卻又變得那麼難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