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山:
這兒天,我一直在想,你去馬拉威去了那麼久,會不會是打算在那邊落地生根,買一個偌大的莊園,討一個穿露乳裝的非洲老婆,生一窩小孩,每個小孩都有一雙漂亮無邪的大眼睛和兩片性感的厚嘴唇,頂著一頭像方便面似的可愛的小髻毛;然後養一群獅子、獵豹、大象、疣豬、犀牛、河馬、羚羊和長頸鹿。你永永遠遠不回來了。當你年老,也許有一百零六歲吧,一天,你孫子的孫子問起你:「太爺爺,你的故鄉在哪裡?你的皮膚比我們的白呢。」
你瞇起眼睛望著遙遠的地平線,搜索枯腸,終於想起來了。
你告訴他們:
「我的故鄉在很遠的地方。」
孫子的孫子又問:
「太爺爺,你在故鄉有沒有朋友?為什麼從米沒有朋友來看你?」
你皺著眉,想了一會,嘴邊浮上一抹神秘的微笑,緩緩說:「好像是有一個女孩,叫什麼星的,皮膚很白,有一雙扁平足,要是她還活著,應該也有一百零六歲。大概八十年前,她寫過很多信給我,那時候,這裡物資短缺,連一草紙都沒有,幸好有她的信。我總是盼著她的信寫長一些。」
天哪,是這樣嗎?
要是結果是這樣,我可不可以有一個小小的請求?拜託別養疣豬,多養一些長頸鹿算是報答我吧。疣豬長得太醜了,我喜歡長頸鹿。我喜歡看長頸鹿因為腳太長而需要叉開雙腿,跪在地上喝水的那個有點狼狽的背影。我不知道我到底有什麼毛病,我以前也告訴過你,我就是愛看人和動物偶然弄得很狼狽的樣子。
可是,旺旺說,她沒聽說過馬拉威有長頸鹿,那個國家太窮了,養不起長頸鹿:然而,要是柯弟要去那裡,她也會跟他去那裡。她答應到時候幫我看看有沒有長頸鹿,也順便問問有沒有人認識一個許多年前從香港來的男人,他身高大約一米七八,兒時是個胖小子,現在也長得不瘦,一雙純真的大眼睛,說話不多,看上去很好欺負。他是當你迷路時會覺得可以問路的人。
「旺旺和柯弟一起六年了,她手機裡有一張他的照片,他是台灣職棒隊的球員,身上穿著球衣。身材結結實實的,蜂蜜色的皮膚,理了一個小平頭,一臉迷人的陽光氣息,足隊裡的投手。
棒球員的訓練很艱苦,也要經常出國參加比賽。六年米,他們無法常常見面。兩個人約好了,現在分頭努力,等他們存到錢,就是他們再也不會分開的時候。
柯弟是在海邊長大的。旺旺想回去他出生的東海岸買一幢小而溫暖的民宿,在那兒,可以看到一望無際的大海和斜陽夕照。客房裡的床鋪、被單和窗簾自然都是她用二口縫紉機縫出來的。
民宿後面有一片農地,柯弟種菜,旺旺養雞,也養一些鴨子和幾條傻頭傻腦的小狗。
每天黃昏,旺旺和柯弟手牽著手,把雞和鴨子留下,帶著興奮的小狗去海邊看落日。她喜歡散步時有幾條小狗在她和柯弟的腳邊互相追逐,好像隨時也會把他們絆倒似的。當柯弟使勁丟出一個球,小狗們立即改而追逐那顆球,搶著把球銜回來交給主人。
為了她和柯弟的海邊美夢,旺旺錢用得很少,也睡很少,一有時間就不停打毛衣和做飾物。除了網店的客人,常常光顧火鍋店的幾個小舞女也成了她的熟客,給她介紹很多生意。旺旺喜歡做買賣,做起買賣來,一副很利落樣子,其實卻是個沒心肝算計的人,完全不會標價,明明虧了本還以為賺了,害我和熊貓經常要幫她把貨品重新標價。
只要覺得那天又賺進一筆錢,旺旺便會趴在床上喜孜孜地叨念著她那個夢。每當她把夢再說一遍,我和熊貓躺也會為她那幢民宿加入一些新的點子。
我跟她說,小狗的嘴巴才沒大得可以塞下一顆棒球,她該養幾頭牧羊犬或是拉布拉多犬陪她和柯弟去海邊玩球。
熊貓說,既然有牧羊犬,那便要養一些羊,讓牧羊犬可以趕羊。
一段日子下來,旺旺那幢民宿裡頭不但有了很多狗和很多羊,還有露天溫泉、幾棵檸檬樹、一頭乳牛、兩頭豬和一家「老爸麻辣鍋」的分店。
雖然比不上你那個莊園,可她離我比較近。要是我寫信給她,旺旺也不會拿去當草紙用。
我非常恨你。
我可能不再寫了。
星
二まま八年三月七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