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索提斯星閃耀於東方的天空之後,伴隨著日出而來的便是全國的大氾濫。經過了幾日焦慮的等待,新年終於乘著具有創造力的洪流到來了,再加上拉美西斯大帝即將舉行再生儀式,到處更是充滿了歡欣鼓舞的熱烈氣氛。
惡魔、病魔與潛在的危險都戰敗了,也幸虧有御醫長的祈福,可怕的塞克美女神才沒有在埃及散播各種疾病。每個人都用一隻藍色的瓷瓶裝滿了新年之水,這種水具有原始的光明特性,保存在家裡可以使得家運興旺。
皇宮裡,也依照習俗在王位底下擺了一隻裝滿新年之水的銀瓶,而拉美西斯打從天濛濛亮就坐在寶座上了。
他沒有戴王冠,沒有項鏈和手鏈,身上只圍了一件古王國時期傳統樣式的白色纏腰布。
帕札爾向法老行禮後說:「陛下,今年將是個好年,氾濫的情形好極了。」
「而埃及卻將陷入不幸……」
「但願我並未辜負聖望。」
「朕沒有怪你。」
「請陛下恢復法老的穿著打扮吧。」
「有什麼用呢,首相?朕已經不是法老了。」
「陛下仍是法老,而且永遠都是。」
「你在開朕的玩笑?美鋒馬上就要走進這間寶殿,奪走埃及了呀。」
「他不會來的。」
「你精神沒問題吧?」
「美鋒不是主謀者。他只是帶頭掠奪了大金字塔,事實上,計劃整個陰謀的人並末參與那次的行動。凱姆曾經有所懷疑,還問了我陰謀分子的人數,但我竟充耳不聞。後來當我們逐步揭發他們的計劃後,美鋒一直擔任代言人的角色,而真正的操控者則躲在幕後。我想我不只已經知道他是誰,也知道眾神遺囑藏在哪裡了。」
「來得及找回來嗎?」
「一定來得及。」
拉美西斯於是重新戴上了大串的金項鏈、銀手鏈和藍色王冠,右手持著權杖,坐回了王位。
內侍總管突然前來,說巴吉要求晉見。法老盡量壓抑著不耐,問道:「他在這裡不會有妨礙吧,首相?」
「不會的,陛下。」
前首相走進了寶殿,神色漠然,腳步僵硬,全身上下惟一的飾物就只有佩掛在脖子上、代表了他原先職務的銅心。法老一見到他就說:「我們還不一定會輸呢,帕札爾認為……」
拉美西斯頓時住了口,因為巴吉一直還沒有向他行禮呢。
「陛下,他就是我剛才所說的人。」帕札爾說道。
法老真是震驚得無以復加,「是你,巴吉?朕的前首相!」
「把權杖交給我,你已經不配再當國王了。」
「你著了什麼魔?竟然如此背叛朕……」
巴吉微笑道:「美鋒很有說服力、他想要的社會型態我也很喜歡,我願意和他一起塑造。我登上王位,絕不會有人感到驚訝,人民都會安心。當他們發現我和美鋒所進行的變革時,已經太遲了。凡是不願跟隨我們腳步的人,就永遠走不上康莊大道,最後只得抑鬱而終。」
「你已經不是我所認識的那個正直廉潔的法官,那個實事求是的測量專家……」
「時代會變,人也會變。」
帕札爾接口說:「在認識美鋒以前,你一直很盡心地為法老效力,執法時也一絲不苟。而美鋒卻以另一片天地誘惑了你,他知道該如何收買你的良知,因為你原本就打算出賣了。」
巴吉依舊無動於衰,帕札爾便繼續說:「你必須保障你的孩子的未來。表面上,你好像一點也不在乎物質享受,可是私底下你卻和一個貪得無厭的人同流合污。其實你也是個貪婪的人,你要的是至高無上的權力。」
「不要再說教了。」巴吉冷冷地打斷他的話,並伸出手來,「陛下。權杖給我吧,還有王冠。」
「必須要有大祭司與眾朝臣在場。」
「那最好,到時候你就得讓位給我了。」
就在一轉眼間,帕札爾突然抓住了巴吉的銅心,用力一扯,把鏈子扯斷了之後,立刻把銅心交給了法老。「陛下請打開這顆心看看。」
拉美西斯拿起權杖,把寶物整個敲碎。
裡頭,正是眾神遺囑。
巴吉嚇了一跳,當場愣住了。
「卑鄙無恥到了極點!」法老怒喝道。
巴吉倒退了幾步,並用冰冷的眼神瞪著帕札爾。只聽他以平靜的語調說道:「我到了昨天晚上才想通。我實在太信任你了,所以根本想不到你會和美鋒這種人勾結,更不用說是幕後主使了。你利用了我輕信別人的弱點,而且差一點就成功了。
其實,我老早就該懷疑你的。有誰能夠下達衛士長的調職令,又把所有責任推到已經叛國的亞捨將軍身上?除了首相,又有誰能夠暗中操縱整個行政體制,策劃如此的陰謀?誰能夠主使那個汲汲營營想保住官位的前警察總長孟莫西,讓他惟命是從呢?又是誰讓美鋒這麼一路暢通地躥升上來?如果不是我當上了首相,我也不會發現首相職權有這麼大,行事範圍有這麼廣。「
「你是受到美鋒的威脅還是勒索?」法老問道。
巴吉沒有出聲,帕札爾便替他回答:「美鋒為他勾勒了一個光明的未來,讓他可以登上王位,而巴吉也懂得如何成功地利用那個卑鄙小人。巴吉藏身幕後,由美鋒出面。巴吉之所以一直躲在律法制度與枯燥的幾何學背後,那是因為他骨子裡是懦弱的。有好幾次我們面臨了艱難的處境,必須共同對抗敵人,他卻寧可逃得遠遠的也不願幫我,這才讓我發現了他的本質。他根本不懂生命中的感覺與愛,他那副嚴謹的態度只不過是假象罷了。」
「而你竟然還有臉戴著首相的銅心,讓人以為你代表了法老的良知!」
拉美西斯的怒氣讓巴吉又退了幾步,但眼睛仍未離開帕札爾。帕札爾又說:「巴吉和美鋒的整個策略都建立在謊言之上。其他的同黨並不知道巴吉的角色,其至還對他有所防備!他們的態度也蒙蔽了我。當老牙醫喀達希成了障礙,巴吉立即下令除掉他。若非哈圖莎王妃先動手報了仇(見《沙漠法則》),戴尼斯和謝奇最後也會遭到同樣的命運。至於我呢,一旦除掉了我,就能彌補美鋒當不成首相的遺憾了。最初當我意外受命為首相,他先是希望收買我,後來因無法得逞,氣惱之餘便想破壞我的聲譽。一切企圖都失敗之後,也就只有殺了我了。」
巴吉聽著帕札爾細數他的罪行,臉上一點表情也沒有。
「在巴吉的掩護下,美鋒的計劃進行得十分順利,想那銅心象徵了一個盡職的首相的良心,也是法老為了感謝他多年的努力奉獻而准許他繼續佩帶的聖物,誰會想到眾神遺囑就在裡面呢?巴吉早料到法老會有此舉動,銅心也因此成了最安全、最保險的藏匿之處。他一直藏身幕後,在真正奪得王權之前,絕不會洩漏身份。直到最後一刻,我們的注意力仍集中於美鋒身上,而巴吉又是秘密會議的成員,剛好可以把我們的決定告知他的同黨。」距離王位這麼近,似乎給了巴吉一種難以承受的壓力、他又向後退了幾步。
「我惟一沒有弄錯的一點是,」帕札爾又說了下去,「布拉尼被殺和這整件陰謀確實有關聯。但是我又怎麼料想得到你竟然和這樁令人唾棄的罪行有關呢?我天生不多疑,加上對你盲目的信任,著實不是個稱職的首相。不錯,你算計的都很正確……至少到拉美西斯要舉行再生儀式這一天的清晨之前,都很正確。布拉尼是該殺,他若當上了卡納克的大祭司,以他如此顯赫的職位,必定能給予我原先所得不到的幫助。然而,誰知道布拉尼即將擔任此職呢?只有五個人。其中三人絕無嫌疑:法老本人、卡納克前任的大祭司,還有你。反觀另外兩人的嫌疑卻非常大,一個是處心積慮想除掉我之後娶奈菲莉的御醫長奈巴蒙,另一個是明知我是清白的,卻仍把我送到勞營去的警察總長孟莫西。我一直認為他們兩人之中必有一個人有罪,後來經過多方查證,才發現他們並末殺害思師。凶器貝殼針給人的第一個聯想就是女人,因此我又先後誤將箭頭指向了戴尼斯的妻子、塔佩妮與西莉克斯。仔細想想,要在對方毫無反抗的情形下將貝殼針插入他的頸子,一定是他週遭非常親密的人,而且這個人必須夠冷酷,必須不怕殺了賢人將來下地獄,還必須下手又狠又準。可是經過詳細的調查,這三個女人都不是兇手,她們和前任的大祭司一樣都沒有嫌疑,因為兇案發生當天,大祭司確確實實並未離開卡納克。」
「你難道忘了還有一個暗影吞噬者?」巴吉反問道。
「凱姆的調查也證明了並非他下的手。最後,就只剩下你了,巴吉。」
巴吉沒有否認。
「你知道他的任處,也熟知他的習性,於是你挑了一個沒有人會注意到你的時刻,以祝賀為理由去拜訪他。你向來處於暗處慣了,當然知道如何避入耳目。接著,你趁他背轉過去的時候,拿起貝殼針便刺進了他的頸背,而這根針則是你某次秘密造訪美鋒家時,從西莉克斯那兒偷來的。這真是世界上最卑鄙的行為了。布拉尼死後,你果然是所向皆捷:我進了勞營,與你全然無涉,警察長無能,又抓不到真兇;奈菲莉受制於御醫長奈巴蒙;蘇提一籌莫展;美鋒即將成為首相,最後拉美西斯更追於無奈必須讓位給你。不過你忘了有冥世的存在,你也太小看布拉尼的靈魂的力量了,光是消滅我不夠,你應該還要防止奈菲莉看清事實。你和美鋒都瞧不起女人,其實她們的影響力不容忽視。要是沒有她,我就不可能成功,而你們也將順利成為埃及的統治者。」
「讓我帶著家人離開埃及吧。」巴吉以暗啞的聲音請求道。
「我的妻子和孩子是無辜的。」
「你必須接受審判。」法老說。
「我曾經對你忠心耿耿,卻沒有得到應有的回報。而美鋒、他察覺了。那個布拉尼,還有這個微不足道的帕札爾,跟我本人和我的學識比較起來,他們又算得了什麼?」
「你根本不配稱賢人,巴吉,而且還是最令人不齒的一種罪犯。你把惡魔豢養在內心裡,終於自食惡果了。」
***
節慶當天,白色雙院的辦公室空蕩蕩的。美鋒擔心蘇提又採取什麼行動,便加強了身邊的警力戒備。看到外頭人人歡天喜地,他只覺得好笑,這些人還不知道自己歡呼的是一個已經失勢的君王呢。威信盡失的拉美西斯把王位讓給受人敬仰的巴吉,有誰會感到訝異?大家對這個表面上毫無野心的老首相一定會充滿信心。
美鋒看了看他的水鐘,這個時辰,拉美西斯該已經退位了,巴吉也已經權杖在手,登上了寶座。書記官也一定記錄了他的第一道旨意:將帕札爾免職,以叛國大罪打人牢獄,並任命美鋒為新任首相。再過幾分鐘,宮裡應當會來人接他進富,參加新帝王的登基大典。
巴吉想必很快就會陶醉在這份他無力承擔的權勢之中,美鋒表面上會盡可能地討好他、巴結他,背地裡則為所欲為。將來一旦掌握了國家的一切情勢,他就會立刻剷除這個老傢伙,除非是病魔已經先替他解決了這個問題。
美鋒正想得高興,忽然從二樓的窗戶看見凱姆率領了一支警隊朝這兒來了。那個努比亞警察怎麼還沒被解職?巴吉竟然忘了找人取代他。美鋒就不可能犯這樣的錯誤,他一定會盡快把心腹親信全都換上來的。
看凱姆那副雄趙趙的模樣,美鋒有點不安,他一點也不像被迫執行勤務的戰敗之人。可是巴吉一再保證絕不會失誤,他說過任誰也找不到眾神遺囑的。
雙院的警衛見到凱姆,都放下武器讓他通過。美鋒不由得緊張起來,一定是出事了。他連忙離開辦公室,跑向建築物最深處的一個太平門,那是火災時逃生用的。
好不容易卸下門閃,打開了門,美鋒立刻由通道奔向花園,然後藉著花叢的掩飾,想悄悄地沿著圍牆邊逃跑。
就在他打算敲昏雙院大門守衛時,突然有一股強勁的力道按佐他的肩頭,將他推倒在地。由於園丁剛澆過水,地上的泥巴又濕又軟,美鋒一頭就栽陷了進去,而狒狒警察仍繼續用力地摁住他,讓他動彈不得。
***
在赫利奧波利斯、孟裴斯與卡納克等大祭司的見證下,法老結合了南北兩地之後,進入了舉行再生儀式的大院。他單獨面對眾神,分享了神明化身的秘密後,才又重返人間。
頭戴著雙冠的拉美西斯,右手緊握著一個皮匣,裡面裝的便是法老世代相傳的眾神遺囑。
在孟斐斯王宮的「聖現窗」窗口,法老向全民展示了眾神遺囑,象徵了他是合法的君主。
聖鵲紛紛向四方飛去,以散佈這個消息;從克里特到亞洲,從黎巴嫩到努比亞,無論是附庸國、盟國或敵國,都會知道拉美西斯的政權將持續下去。
***
滿潮期的第十五天,歡樂的氣氛達到了巔峰。
拉美西斯從皇宮的陽台上看著被燈火照得一片通明的市區。在這炎熱的夏夜裡,埃及子民只想到了生命的幸福與歡愉。
「好美的畫面啊,帕札爾。」
「我真不明白為什麼巴吉會著魔?」
「因為打從他一出生就已經有了心魔,任命他為首相是朕的錯,不過眾神卻讓我有彌補的機會,重新挑選了你。人最潛在的性是不會改變的,而我們這群身負民族重責、肩挑智慧傳承大任的人,就必須要能洞察機先。現在,也該還給司法正義一個公道了,只有伸張正義的國家,才可能安定而強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