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札爾前一任的首相巴吉所住的巷弄內,正籠罩在一片愁雲之中。巴吉一向是個死硬派,對一切讒言都無動於衷。他曾擔任過土地測量工作,因此做事精準無比,對待屬下更是冷酷、嚴厲。絕不通融。由於他對繁重的工作感到不勝負荷,便請求拉美西斯解除他的職務,讓他在市區的小屋安享餘年。
其實,法老很早就注意到帕札爾在法官任內的表現,以及他與某些顯要之間的衝突,因此便把希望寄托在這個全力追求真理的年輕法官身上,但願他能拆穿陰謀,拯救埃及,而巴吉在自己心有餘而力不足的情形下,也同意了法老的選擇。因為帕札爾無論在進行調查或倍盡法官職守方面,都表現得無懈可擊,的確值得他鼎力支持。
巴吉的妻子有一頭深色的頭髮,長相極不討人喜歡。她一見丈夫的病情加重,便急忙通知左鄰右舍。通常,巴吉都起得很早,獨自在大城市裡散步,直到快吃午飯時才回來。可是今天早上,他直抱怨說腰好痛。他相信疼痛只是暫時的,並不打算請醫生,不過由於妻子非常堅持,他最後還是讓步了。
附近的居民一聽到消息紛紛聚攏,七嘴八舌地提供秘方,並詛咒那些導致前首相生病的惡魔。突然間,大夥兒都靜了下來,原來是御醫長奈菲莉來了。她穿著一襲亞麻連身長裙,全身散發著一種聖潔的美,身旁只帶了一隻馱著醫藥箱的驢子北風。北風往前直走,穿過人群朝巴吉的住家而去。它找到目的地後停了下來。由於奈菲莉越來越得民心,因此有許多家庭主婦上前說了許多讚美的話,但奈菲莉趕著進屋,便也沒有多說,只是微笑回應。
巴吉的妻子似乎很失望。她本希望來的是個男醫生,而不是這麼一個迷人的女子。
「你實在不必親自跑一趟的。」
「巴吉先生曾經在我丈夫有困難的時候幫了很大的忙,我一直很感激他的。」
奈菲莉走進了雙層的小白屋,首先穿過一個幽暗而毫無裝飾的門廳,然後隨著女主人走上狹窄的樓梯到二樓去。巴吉在房裡休息,室內通風不佳,牆壁也很久沒有重新上漆了。
「是你!」他一見到奈菲莉,不由得失聲諒呼,「你實在不該浪費寶貴的時間……」
「不久以前,我不是醫好過你嗎?」
「你甚至救了我的命。要不是你,我的血管毛病可能已經要了我的命了。」
(見《沙漠法則》)「可是你現在卻不信任我了?」
「當然不是。」
巴吉直起了身子,靠在牆上,然後對妻子說:「你先出去一下。」
「需不需要什麼?」
「醫生要幫我檢查了。」
女主人這才拖著沉重而帶點敵意的腳步離開。
***
奈菲莉為病人量了幾處的脈搏,並且以手腕上的手鍾計算器官的反應時間與其適當的節律。她又聽了聽心跳的聲音,檢視冷熱循環是否運作正常。巴吉則一直保持著安詳而近乎冷漠的態度。
「診斷結果如何?」
「等一下。」
奈菲莉接著拿出一條堅實的細線,線端繫著一小塊花崗石,隨後便利用這個占擺檢查病人身體的各個部位。有兩次,石塊不斷地繞著大圈。
「你老實說。」前首相要求道。
「這種病我知道,我會幫你醫治。你的腳是不是經常腫脹?」
「沒錯。每次我都會用溫鹽水浸泡。」
「會比較舒服嗎?」
「最近效果比較小了。」
「你的肝又肥大了起來,血液也變得黏稠。飲食過於油膩,是吧?」
「我太太習慣這種烹錘手法,現在想改也難了。」
「你要多喝點菊苣,還有用瀉根、無花果汁、葡萄汁、酪梨與埃及無花果所製成的藥水。要盡量增加排尿量。」
「我已經忘了這個藥方了。我相信我還有其他的病,是吧?」
「試試看能不能站起來。」
巴吉使勁地站了起來,奈菲莉則將一張特製木椅移到他身邊。這張椅子由幾根橫木做為支架,中心略為凹陷的座位,乃是由魚刺繩編成的。巴吉動作僵硬地坐下來,全身的重量卻壓得椅子嘎嘎作響。他一坐定,奈菲莉又拿起了占擺。
「你這是腎臟病變最初的病徵。你要開始喝用水、啤酒酵母加新鮮棗汁的混合飲料,每天喝四次;盛裝的容器用普通的陶土罐就可以,罐口要以乾泥封住再蓋上一塊布。這個藥方很簡單,但是很有效,要是沒有馬上生效,而你又有排尿的困難,要立刻通知我。」
「這次的治療又得靠你了。」
「不見得,如果你隱瞞了什麼,我恐怕也無能為力。」
「為什麼這麼說?」
「我感覺得到你內心有很深的焦慮,我必須知道原因。」
「你真是個了不起的醫生,奈菲莉。」
「你願意透露嗎?」
巴吉遲疑了一下,才說:「你也知道我有兩個孩子。我兒子很讓我煩惱,不過他對熟磚的鑒定工作似乎還挺有興趣的。至於我女兒……」他垂下雙眼,繼續又說,「我女兒只在神廟裡待了很短的時間,因為她覺得那些儀式很無聊。她後來到農場裡當了統計員,農場主人對她的表現很滿意。」
「你對她的要求很嚴格嗎?」
「不,他們能夠幸福快樂才是最重要的,所以何不尊重他們的選擇呢?女兒想建立家庭,我也很鼓勵她。」
「那麼又是什麼使你不快呢?」
「真是愚蠢之至!可悲呀!我女兒聽信讒言,竟然上法庭要求提早分家。我除了這棟房子,還能給她什麼呢?」
「這一點我幫不了你,不過我知道有個人一定有辦法。」
***
勇士不斷討著要吃點心,帕札爾最後只得向它屈服。一旁的巴吉則安坐在舒適的座位上,頭頂上還特別撐著一把陽傘,因為他一向怕日曬。
「你的花園實在太大了,雖然有園丁認真地照顧,總是很麻煩!我還是喜歡城裡的小屋。」
「不過狗和驢子喜歡寬廣的空間。」
「剛開始當首相,情況如何?」
「工作真是艱苦。」
「就職典禮上,你應該就有所警惕了:這是一項比膽汁還要苦澀的職務。你還年輕,不用急,你多的是時間學習。」
帕札爾真想告訴他這個想法實在是大錯特錯,但他換了個說法:「我越無法掌控情勢,國家就越容易陷入動盪不安。」
「你未免太悲觀了吧?」
「國庫裡有超過半數的貴金屬已經遭到侵吞了。」帕札爾老實地說。
「超過半數……不可能!我最後幾次檢查時,並未發現這種情形。」
「美鋒運用了所有的行政手段,以合法掩護非法,將國庫的大半庫存都運到國外去了。」
「用什麼理由呢?」
「維繫我國與鄰國、附庸國之間的和平。」
「他果然是老奸巨猾,我早該多防著他一點的。」
「他一副力爭上游、工作認真、滿腔熱忱的模樣……所有的上級官員都被他蒙蔽了。誰想得到他是如此虛偽呢?」
「真是一次莫大的教訓。」巴吉顯得十分沮喪。
「至少,我們已經知道危險的所在。」
「你說得對。」巴吉也有同感,「雖然你的老師布拉尼是無人能取代的,不過我也許可以幫上一點忙。」
「我先前太過於自負,以為自己當了首相,很快就能掌控全局,可是美鋒卻設了許多道關卡,我恐怕並沒有什麼實質的權力。」
「如果你的屬下也都這麼想,那麼你的地位也就發發可危了。你是首相,你要主導一切。」
「但我的所有決定,都被美鋒的爪牙們封鎖了。」
「你要繞過障礙。」
「怎麼繞法?」
「每個部門都有一個經驗豐富的重要人物,但職位卻不一定是最高的。找出這個人做為倚靠,如此一來,你就能對行政機關的一切作業了著指掌了。」巴吉給了他幾個人名,吩咐了些細節之後,又叮吁道:「你向法老說明時,一定要特別謹慎,拉美西斯是非常聰明的,任誰也騙不了他。」
「若遇到困難,希望能多聽聽你的意見。」
「雖然我的家不像你這裡這麼豪華,但還是歡迎你隨時來找我。」
「心意可比外表重要多了。你的身子好點了嗎?」
「你的妻子是個了不起的醫生,只可惜我這個病人有時候並不聽話。」
「你要好好保重。」
「我有點累,我想也該告辭了。」
「送你回去之前,我想向你坦承一件事:我見過你女兒了。」
「這麼說,你知道……」
「奈菲莉要我出面,我當然是義不容辭。」
巴吉似乎不太高興,帕札爾連忙解釋:「這絕不是特權。你是前任首相,理應受到程序上的尊重。我有責任為你解決這個問題。」
「我女兒有什麼反應?」
「不用開庭了。你可以保留你的房子,而她則以我做為保人,貸款來蓋她自己的房子。她既然已經如願以償,你們一家人便能再度和睦相處。你呢,就等著當外公吧。」
巴吉嚴肅的神情在候忽間消失無蹤,他難掩內心的激動:「你一下子給了我太多好消息了,帕札爾首相。」
「這跟你對我的幫助比較起來,實在太微不足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