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理論上說,大戴德縣警察局的七十二小時案情通報會既能給大家足夠的時間在某個案子的調查中有所進展,同時又至於間隔太久,案件的種種線索尚有餘溫。星期一上午,百折不撓的拉戈塔探長將大家召集在二樓會議室,召開七十二小時案情通報會。
我也參加了案情通報會,認識我的警察一般都要會我遞一個眼色,說幾句簡短而快樂的俏皮話,譬如,「嘿,老兄,你的女朋友呢?」當然,也有人也不怎麼友好。「你他媽的來這兒幹嗎呀?」多克斯警官嘟噥著。他是一個大塊頭黑人,保持著大戴德縣警察局槓鈴推舉的記錄。他對我很不友好。實際上,出於某種原因他討厭我們實驗室所有的技術人員,又出於別的原因,他特別恨德克斯特。我並不想招惹他,因為滿屋子的警察當中只有他一個人有眼力,一看到我就渾身起雞皮疙瘩。
「咱們開始吧,」拉戈塔說著,啪地輕輕一揮警鞭,明確地告訴大家她是這兒的頭。
會議的前半部分完全是例行公事:作報告,宣講政治策略和一些瑣事。拉戈塔簡要地告訴主管信息的官員,哪些情況可以公佈給媒體,哪些不能公佈。能夠公佈的資料包括拉戈塔特地為此案拍攝的一張嶄新的照片。照片面容嚴肅,但美麗動人,神情緊張但又不乏高雅氣質。看到這張照片你一定以為她要晉陞了。要是德博拉有她那種公關才能就好了。
拉戈塔花了差不多一個小時才把話題轉到這起謀殺案上來。她終於開始要求大家匯報尋找神秘目擊者的進展情況,然而如我所料,大家都沒有什麼可匯報的。
拉戈塔皺了皺眉頭。「大家說說看,咱們這兒總有人發現了什麼吧?」
誰也沒有任何發現。大家都沉默不語,細心地觀察著自己的指紋、地板、天花板上的吸聲瓷磚。
德博拉清了清嗓門。「我,呵,」她提高了聲音,「我有一個主意,跟大夥兒的有點不一樣。我想從不同的角度來試一試。」她說的話好像都打了引號似的,而事實上也的確如此。我那麼細心地教她,可現在她說出話來還是這麼不自然。不過,她的措辭還是相當謹慎的,從政治的角度來看基本上是正確的。
拉戈塔很勉強地揚起眉毛。「主意?真的?」她做了一個鬼臉,表示很驚訝、很興奮。「完全可以,給大夥兒說說吧。愛因斯——警員——我是說,摩根警員。」
德博拉滿臉通紅,但還是艱難地說了出來。「這個嘛,這個想法來自於細胞結晶,是在最近那個受害者身上發現的。我很想查一查,看最近一個星期左右是否有冷藏貨車被盜的報告。」
一片寂靜。
完全的、令人窒息的寂靜。
鴉雀無聲。
這些死腦筋的笨蛋都沒聽明白,而德博拉也不理會大家是否聽懂了,讓大家就這麼沉默下去。拉戈塔皺了皺她那美麗的眉頭,困惑地瞥了一眼整個會議室,想看看是否有人聽明白了,然後她禮貌地看了看德博拉。
「冷藏……貨車?」拉戈塔說。
德博拉滿臉驚慌,這個可憐的小丫頭,她不是一個善於在公開場合講話的人。
拉戈塔在一旁幸災樂禍地看著德博拉出洋相。
德博拉臉色鐵青,這可不是什麼好兆頭。我清了清嗓門,但並不起作用,就咳嗽起來,聲音之大足夠讓她明白我是在提醒她保持鎮靜。
她瞧了瞧我。拉戈塔也看了我一眼。
「對不起,」我說,「我想我是感冒了。」
誰還能希望有比我更好的哥哥?
「冷凍,」德博拉衝口而出,終於把至關重要的內容和盤托出,「冷藏車很可能引起那樣的肌肉組織損傷。貨車是移動的,所以很難逮住兇手,而且兇手把死屍拋掉也要容易得多。所以,如果有卡車……冷藏的卡車被盜……那麼我們就有線索了。」
會議室裡有那麼一兩個人皺起眉頭沉思著,我幾乎能聽見他們腦筋轉動的聲音。
拉戈塔點了點頭。「警員,這個想法嘛……還真有趣,不過,我還是相信最好的選擇是把目擊者找到。我們應該把主要精力集中到這一點上來。」她說,「把那種死馬當作活馬醫的事情留給布勞華德縣警察局去做,怎麼樣?不過,摩根警員,你繼續跟那些妓女保持聯繫,她們跟你很熟。對此,我要感謝你。」她把「警員」兩個字說得特別輕,目的是要提醒大家這兒很講究民主,任何人都可以高聲發言,可是實際上還是她說了算。
天哪,拉戈塔還真有一套。她只用幾句話轉移了大家的注意力,僅僅講了一個她要與布勞華德縣警察局展開競爭的笑話,就把全組的人都拉了過來,把德博拉撂到了一邊。連我都想為她鼓掌叫好。說真格的,她跟拉戈塔不在同一個檔次。
不過,我是站在德博拉那邊的。
散會後,我們來到了大廳裡。
「她真該死,」德博拉壓低嗓門,「她真是該死,該死,該死!我應該說什麼呢?我連偵破小組的成員都不是,我去參加會議是因為局長非讓我去不可。現在看來我非但進不了兇案處,恐怕連我的前程也全給毀了。德克斯特,我恐怕要當一輩子處理違章停車的交警了。」
「還有一個辦法,德博拉。」我朝她笑了笑,「把那輛貨車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