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車,」我說。
神甫沒有動彈,眼睛直勾勾地盯著花園。花園裡有七個清晰可辨的小土堆,隆起的泥土在月光下顯得很陰暗,而在神甫的眼裡恐怕更是漆黑一團了。
他仍然坐著不動。我一腳踢開車門,把他拖了出來,有意讓他知道我力大無窮。他跌倒在滿是沙礫的路面上,像一條受了傷的蛇一樣蜷曲著身子。黑夜行者很開心,朗聲大笑起來。我也扮演著自己的角色,用一隻靴子踏在多諾萬神甫的胸口,緊緊地拽住套索。
「進屋吧,」我聲音異常溫和。
神甫垂下眼簾,不敢看我。他轉身朝屋子走去,看見花園裡黑暗的土堆後又停下了腳步。他想看看我,但看到月光下那些漆黑的土堆後,他再也不敢正視我的目光。
他朝屋子那邊走去,我牽著繩子,如同牽著一條喪家犬。
「進去,」我用溫和的聲音命令道,但他就是邁不開腿。
我側身從他身邊過去,推開大門,一腳把神甫踢了進去。他打了一個趔趄,然後在門內站穩腳跟,他的眼睛仍然緊緊地閉著。
「瞧,」我聲音不大,但是不容抗拒。
多諾萬神甫緩慢地睜開了一隻眼。
他驚呆了,隨即尖叫了起來:「不!」
已經絕望的神甫用盡了所有的力氣,將眼睛死死閉住。他跪倒在地上,嘴裡發出一聲哀憐、沙啞地抽泣,他不敢看,至少現在不敢看,不過我得讓他瞧瞧,非要讓他瞧瞧不可。光我一個人瞧見了不行,光是黑夜行者瞧見了也不行,得讓他瞧見,要強迫他瞧,可他就是不肯睜開眼睛。
「睜開眼,」我說,「給我睜開眼看著。要不我就把你的眼瞼割下來。」
我的口氣很硬,而且絕對會這樣去做。
他順從地睜開了眼睛,看著。
真髒啊——
七具屍體筆直地橫放在房間裡,都是小孩的屍體,骯髒不堪地攤放在橡膠浴墊上。很快他就要加入這個毫無生氣的行列,但在此之前他必須說出真相。
「救苦救難的聖母瑪利亞,發發慈悲——」他掙扎著。我的心中湧出一股冷酷的力量,猛地把套索一拽。
「少來這一套,神甫。」我又使勁拉了一把套索。「他們臨死前求過你嗎?被你害死的都在這兒了嗎?就這七個?其他的城鎮還有嗎?費耶特維爾有嗎?東奧蘭治怎麼樣?」
多諾萬神甫想大聲叫嚷,可他脖子裡的空間太小,叫出的聲音不是很大。「求求你,」他說,「我身不由己,我實在是身不由己。求求你,希望你能理解——」
「我能理解,神甫,」我說著,聲音有些異樣,這是黑夜行者的聲音,「你知道嗎,我也是身不由己。」
「可你幹嗎要殺孩子?」我說,「我從來不對孩子下這樣的毒手。」我把一隻堅硬但很乾淨的靴子踏在他的後腦勺上,使勁一蹬,他的臉狠狠地撞在地板上。「我不像你,神甫。我從來不殺小孩。我會把你這樣的人找出來。」
「你是什麼人?」神甫低聲問道。
「是開始,」我說。「也是結束。神甫,我是你的剋星。」我掏出針,扎進他的脖子,使勁一推注射器的柱塞,藥物注入了他的體內,一滴不剩。神甫僵硬的肌肉微微一顫,但他的身體沒有動彈。一會兒,僅僅一會兒過後,他的腦袋開始往上抬,扭過臉來看著我。
他真的看清我了嗎?他是否終於看清了自己,看到了自己喊也喊不出聲來,看到了自己也將變成花園裡的那種垃圾?
他當然看不見這些。他想像不出自己會是與那些死去的孩子同類的東西。在某種意義上他是對的。他自己的屍體決不會像那些孩子一樣亂七八糟。因為我不會像他那樣,也決不允許自己那麼幹。我不是多諾萬神甫那樣的人,我不是他那樣的惡魔。
我是一個很愛整潔的惡魔。
當然愛整潔是要費時間的,但這樣的時間花了也值得。為了讓黑夜行者開心,讓他再次保持長時間的安靜,花費一點時間也是值得的。從世界上搬走一堆垃圾,再搬走幾個包裝得整整齊齊的垃圾袋,我這個世界的小角落就會變得更乾淨,更令人愉快。
再過八小時左右我就得離開這兒了。我也需要這麼多時間才能把一切都處理得稱心如意。
我用塑膠帶把神甫綁在桌子上,然後割下他的衣服。我給他刮了鬍子,擦了身子,把一切都處理得一絲不苟、井井有條。和往常一樣,我感到自己奇妙的體力經過長時間的聚積此刻正在全身上下亂竄,緩緩地釋放出來。在我忙活的時候,這股體力在我的體內升騰,支配我的一舉一動,而心頭洶湧的慾望則會和神甫一道隨著潮水退卻。
我正準備開始做那項嚴肅的工作,多諾萬神甫睜開眼睛瞧著我。此刻他已經沒有了恐懼,直勾勾地仰視著我,嘴巴蠕動著。
「什麼?」我一邊問一邊把腦袋湊到他跟前,「我聽不清你說什麼。」
我只聽到他緩慢而平靜的呼吸聲,接著他又說了一遍,就閉上了眼睛。
「別客氣,」說完,我開始幹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