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尼亞傳奇7:最後一戰 正文 第九章 馬廄山的集會
    他們好久說不出話來,甚至也落不出一滴眼淚來。然後,獨角獸用蹄子跺著大地,搖晃著鬃毛,說話了。"陛下,"它說,"現在無需商量了。我們發覺無尾猿的陰謀,埋藏得比我們所夢想的還要深。毫無疑問,它已經長期和-蒂斯羅克-秘密來往了,乃至它找到了獅子皮毛,它就和-蒂斯羅克-捎話,叫他部署海軍準備攻陷凱爾帕拉維爾和納尼亞王國全境。現在我們七個沒有別的辦法,只有回到馬廄山,宣佈事情的真相,並且冒險說是阿斯蘭派我們去的。如果出現巨大的奇跡,我們竟打敗了跟無尾猿狼狽為奸的三十個卡樂門士兵,我們就重新轉過頭去,迎戰不久將從凱爾帕拉維爾開過來的更加人多勢眾的卡樂門大部隊,而且戰死沙場。"

    蒂蓮點點頭。但他轉過來跟孩子們說道"啊,朋友們,你們從此回到你們自己的世界裡去的時候到了。毫無疑問,你們已經做好了派你們來做的一切事情。""然——然而我們沒有做什麼呀。"吉爾說,她正在哆嗦,說她害怕可不確切,倒是因為她感到切是那麼糟糕討厭。"這話不對,"國王說道,"你替我從樹上鬆綁,你昨夜又在我前邊像條蛇似的在樹林中渭行,而且逮住了驢子迷惑;而你,尤斯塔斯,殺死了那卡樂門士兵。但你們都太年輕了,不必像我們一樣去參加這樣一個血腥的結局,而我們其他的人,今夜,或者也許是三天以後,都是必須面對這個結局的。我懇求你們——不,我命令你們——回到你們自己的世界去。如果我讓這樣年幼的戰士在戰鬥中在我的身旁倒下來,我就該羞愧得無地自容了。"

    "不,不,不,"吉爾說道(她剛開口說話時,臉色十分蒼白,然後又突然漲得通紅,接著卻又重新發白了),"我們不願回去,你所說的那些情況,我們不在乎。不論發生什麼事情,我們都要忠於你,同你站在一起,尤斯塔斯,你說是嗎?"

    "是的,但也無需為此而那麼激動的。"尤斯塔斯說,他的雙手插在口袋裡(他忘記了自己穿著鎖子甲,這個姿勢看上去有多麼古怪),"因為,你瞧,我們沒有選擇的餘地。空談回去有什麼好處呢?怎麼回?我們可沒有回去的魔法!"

    這話是明智的,但,此時此刻,吉爾可痛恨尤斯塔斯說出這番話來。當別人激動的時候他總喜歡過分就事論事。

    當蒂蓮明白了兩個陌生人無法回家(除非阿斯蘭突然把他們帶走),他第二步棋就是要他們穿過南部崇山峻嶺進入阿欽蘭,說不定那兒可能安全些。但他們不認識路,也派不出人陪他們去。正如波金所指出的,一旦卡樂門軍隊佔據了納尼亞,他們大約在第二個星期裡就一定會攻佔阿欽蘭"蒂斯羅克"始終要併吞這些北方國家,佔為己有。最後,尤斯塔斯和吉爾苦苦懇求。蒂蓮便說他們可以跟他-起去碰碰機會——或者,一如他更加明智地所說的"冒冒阿斯蘭給他們送來的風險"。

    國王第一個主意是不到天黑以後,他們不應該回到馬廄山去——現在他們聽到這山的名字就感到厭惡了。但小矮人告訴他們,如果他們在白天到達山上,他們就很可能發現那兒寂無人影,也許只碰到個把警衛。野獸們被無尾猿(和金格)所告訴它們的阿斯蘭——或塔什蘭——的新的憤怒嚇壞了,它們不敢走近馬廄去,除非被叫去開那些可怕的午夜大會。卡樂門人從來不是善於在森林裡活動的好手。波金認為,在白天裡他們倒容易繞到馬廄山背後的什麼地方,不會被人看見的。黑夜來臨,無尾猿就要把野獸召集攏來,所有的卡樂門兵都要值班上崗,那時倒難辦得多。大會開始時,他們可以把迷惑留在馬~背後,藏得完全看不見,直到他們要牽它出來示眾。這顯然是件好事;因為他們惟一取勝的機會,就在於突然叫納尼亞野獸們意想不到地大吃一驚。

    大家都同意這個方案,於是整個隊伍沿著一條新的路線——朝西北方向——向那可恨的山頭進發。老鷹有時在他們的上方飛來飛去,有時坐在迷惑的背脊上休息。沒有人會妄想騎一頭獨角獸走路的——除了有重大的必要性,連國王也不騎獨角獸代步的。

    這一田,吉爾和尤斯塔斯一起行走。他們懇求國王允許他們跟其他的人一起來作戰時,曾經感到自己十分勇敢,但現在他們壓根兒不感到勇敢了。

    "波爾,"尤斯塔斯悄悄地說道,"我還是告訴你吧,我已經心驚肉跳了。"

    "啊,斯克羅布,你行,"吉爾說道,"你能打仗。但我——我正在發抖,如果想知道真相的話。"

    "啊,發抖不算什麼,"尤斯塔斯說,"我覺得我快要生病了。""天哪,別提它了。"吉爾說。他們默不作聲地走了兩分鐘。

    "波爾。"尤斯塔斯不久又開口了。"什麼事?"她說。"如果我們在這兒給殺死了,會發生什麼事呢?""我想,我們就成了死人了。"

    "但我的意思是在我們自己的世界裡會發生什麼事?

    我們會一覺醒來,發覺自己回到那火車裡了?或者我們乾脆消失了,永遠再也聽不到我們的消息了?或者,我們在英國也成了死人了?"

    "天哪,我從未想到這些。"

    "彼得和其他的人,如果他們看到我從車窗裡向外揮手,然後火車進站時卻哪兒也找不到我們,對他們說來,豈不是咄咄怪事!或者,如果他們找到兩具——我的意思是說,如果我們在英國那邊成了死人。"

    "呀I"吉爾說,"多可怕的胡思亂想。"

    "對我們說來,不會可怕的,"尤斯塔斯說,"我們不該在那邊的。"

    "我幾乎但願——不,儘管如此,我不說。"吉爾說。"你要說的是什麼話啊?"

    "我正要說,我但願我們從未有過。但,我不說,我不說,我不說。即使我們被殺死了也不說這種話。我倒寧可為納尼亞戰鬥而犧牲生命,卻不願在家鄉變得衰老愚蠢,也許坐在輪椅裡轉來轉去,然後末末了兒還是照樣死掉。"

    "或者被英國火車砸爛了!""你為什麼說這話呢?"

    "啊,火車發生可怕的震動時——彷彿把我們扔進納尼亞的那一震——我以為那是火車失事的開端。所以,竟發現我們到了這兒,我真是歡天喜地。"

    吉爾和尤斯塔斯正談起這檔子事時,其他的夥伴正在討論計劃,變得不太痛苦了。因為他們現在正想的是今夜必須幹的事情——而納尼亞遭到了什麼災難、納尼亞的光榮和歡樂都過去了等等的思想,都被推到頭腦的後半部去了。他們停止談話時,那些思想就會冒出來使他們重新感到痛苦;但他們繼續不斷地談著話。對於夜間他們非幹不可的活兒,波金確實感到十分高興。他深信野豬和熊,可能所有的狗兒,都會立刻站在他們這一邊來的。他也無法相信所有其他的小矮人們都會依附格裡夫爾。在火光旁作戰,出沒於樹木之間,對於力量較弱的一方是有利的。而且,如果今夜他們能獲勝,幾天以後,他們果真還需要為迎戰卡樂門主力部隊而犧牲他們的生命嗎?

    為什麼不躲藏在森林裡,甚至跑到大瀑布外的西部荒原,像逃亡者一樣生活呢?然後他們便可能逐漸強大更強大,因為會說人話的野獸和阿欽蘭人每天都會來參加他們的隊伍。最後他們便將從躲藏之地突然冒出來,把卡樂門士兵(那時他們會疏忽大意了)掃蕩出他們的國家,而納尼亞便可復興。在國王彌若茲的時代,類似這樣的事情畢竟是發生過的!

    這一番話蒂蓮都聽到了,他想的是"但塔什神在搞什麼呢?"他從骨子裡覺得這樣的演變是一點兒也不會發生的。但他嘴裡沒有這樣說。他們走得更靠近馬廄山時,大家當然都默不作聲。於是,真正的林中活動開始了。從他們第一次望見馬廄山那一刻起,到他們大家都來到馬腹背後那一刻為止,他們花了兩個多鐘頭的時間。這個過程是無法恰當描寫的,除非記下一頁頁的流水賬。從每一個掩蔽處到下一個掩蔽處都是一段又一段的冒險,其間還有漫長的等待和好幾次虛驚。如果你是個優秀的偵察員或是優秀的嚮導,你就已經知道這必定是什麼情況了。太陽快落下去時,他們大家都安全進入一叢冬青樹裡,在馬廄背後大約十五碼光景。他們大家都吃些餅乾,在地上躺下。

    接下來是最難挨難熬的階段,等待。幸虧孩子們睡了兩小時,但,他們醒來時,當然天已黑了冷了,而更糟的是,他們醒來時口渴,卻沒有機會弄到水喝。迷惑就站在那兒,因為有點兒緊張,身體發抖。但蒂蓮睡得很香,他的腦袋枕在珍寶的肚子上,倒像睡在凱爾帕拉維爾的御榻上一樣香甜,直睡到一陣鑼聲把他吵醒,他站起身來,望到馬廄遠處有火光,他知道時辰到了。

    "珍寶,吻我吧,"他說道,"因為這必定是我們在這世界上的最後一夜了。如果我曾在任何或大或小的事情上得罪了你,現在就寬恕我吧。"

    "親愛的國王,"獨角獸說道,"我幾乎但願你曾得罪過我,這樣我就可以寬恕了。再見了。我們曾經一起萬分歡樂過。如果阿斯蘭允許我選擇,我只會選擇我曾經度過的生活,只會選擇我們就要作出的犧牲。"這時他們叫醒了老鷹。老鷹把腦袋縮在翅膀下睡覺(這使它彷彿壓根兒沒有腦袋似的)。他們朝前爬到馬底去。他們就把驢子迷惑留在馬廄後面(並非一句和藹的話也沒有,因為現在誰也不對驢子生氣了)。他們囑咐驢子別走動,必須等到有人來帶它才走,他們自己則在馬朦的一頭擺開了陣勢。篝火才點亮不久,正好開始熊熊燃燒起來。篝火離他們不過幾英尺光景,而一大群納尼亞野獸都在篝火的那一邊,所以蒂蓮開頭看不大清楚,當然他看見十幾雙眼睛在篝火的反光裡閃閃發亮,就像你在汽車前燈的燈光裡看到的野兔或貓的眼睛一般。蒂蓮剛站定位置,鑼聲便停了,三個黑影兒從他左邊一個地方冒出來了。一個是"泰坎"利什達,卡樂門隊長。第二個是無尾猿,它的一個前爪給抓在"泰坎"手裡,它不斷地嗚咽、咕噥"不要這樣快,別走得這樣快,我身體壓根兒不好。唉,我可憐的腦袋好疼啊!這些午夜大會我愈來愈吃不消了。無尾猿是不適宜夜間不睡覺的。無尾猿可不像老鼠或蝙蝠那樣夜間活動——唉,我可憐的腦袋好疼啊。"在無尾猿的另一邊,貓兒金格正在走來,它走得腳步很輕很莊重,尾巴筆直地翹在空中。它們向篝火走去,它們離蒂蓮很近,如果方向對頭,它們立刻就會看見蒂蓮的。幸虧它們看的方向不對頭。但蒂蓮聽見利什達低聲對金格說道。"貓兒,站到你的崗位上去。注意好生扮演你的角色。""妙,妙。瞧我的!"金格說道。然後它走到篝火外面,在集合攏來的野獸們的第一排裡坐下,正如你要說的,坐在觀眾中間。因為事情的發展,整個局面確實就像在一個戲院裡一般。納尼亞的群獸,就像坐在座位上的觀眾,馬廄前一小塊草地就像舞台,篝火熊熊燃燒著,無尾猿和卡樂門隊長站在那兒向群眾講話,馬廄既本身就像舞台後面的佈景,而蒂蓮和他的朋友們,就像在佈景背後隱約出現的人們。如果他們之中有哪一個往外走到火光裡來,所有的眼睛立刻都會盯住他們直瞧,另一方面呢,只要他們一動也不動地站在馬廄遠處牆頭的陰影裡,百分之九十九是不會被人注意到的。

    "泰坎"利什達把無尾猿拖到逼近篝火的地方。他們倆都轉過臉去,面向群眾,當然,這就意味著他們是背對著蒂蓮和他的朋友們了。

    "聽著,猴子,""泰坎"利什達低聲說道,"把比你聰明的頭腦灌輸到你嘴巴裡的話講出來吧。把你的頭昂起來。"他一邊說話一邊用他的腳趾尖在背後給無尾猿一戳或是一踢。

    "你放開我。"詭譎喃喃說道。但它把身體坐得更直,用更加響亮的聲音,開言道,"你們大家都注意聽著。一件可怕的事情發生了。一件邪惡的事情。在納尼亞發生的最最邪惡的事情。阿斯蘭——"

    "塔什蘭,傻瓜。""泰坎"利什達低聲糾正。

    "我的意思當然是指塔什蘭,"無尾猿說道,"塔什蘭對此十分憤怒。"

    眾野獸等待著要聽聽他們即將碰到什麼新的麻煩,當時草地上一片可怕的寂靜。馬廄牆腳邊的一夥也屏息靜氣。

    現在究竟會冒出什麼事情來呢?

    "是的,"無尾猿說道,"就在此時此刻,可怕的神就在我們中間——而在我背後馬廄裡——一頭邪惡的野獸竟蓄意幹了一件十惡不赦的事情,你們都會認為,即使神在干裡之外,也沒有一個敢幹這樣的事的。它在身上披上了一張獅子皮毛,正在這些樹林裡跑來跑去,冒充是獅王阿斯蘭。"

    吉爾有一會兒感到詫異——這無尾猿是否瘋了?它是否要把全部真相講出來?野獸群中發出一陣恐怖和憤怒的吼聲。"該死!"發出吼聲來了,"它是什麼東西?它在哪兒?讓我們用牙齒咬死它!"

    "昨兒夜間看見過它的,"無尾猿尖聲叫道,"但它逃走了。它是頭驢子!一頭普普通通的淒淒慘慘的驢子。如果你們有誰看見這驢子——"+"該死!"眾野獸咆哮道,"我們一定要,一定要咬死它。它最好別碰上我們。"吉爾瞧瞧國王。國王的嘴巴張開著,臉上充滿恐怖的神情。這時他明白敵人計劃之邪惡詭譎了。加了一點兒真相,就使它們的謊言強大有力得多啦。現在,告訴野獸們說一頭驢子被打扮成一頭獅子,來欺騙它們——那還有什麼用處呢?無尾猿只要說一句"那就是我剛才說過的情況嘛。"就夠了。把披著獅子毛皮的驢子示眾,還有什麼好處呢?野獸只會把驢子撕個稀爛。"那是收掉了我們的篷帆上的風。"尤斯塔斯低聲說道。"把我們立足的土地抽掉了。"蒂蓮說道。"該死的,該死的小聰明!"波金說道,"我敢打賭,這新的謊言準是金格創造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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